弘昀头大，“我就只喜欢算学，其余的听了都头大。”
弘晖轻斥道：“那也不行，紧要的不学好，那怎么能成。”
“是，知道了。”弘昀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他问阿媛，“可有早起锻炼，画画得如何了，可能比得过十六叔。”
阿媛害臊，看了眼胤禄，看到他面上得意的笑，道：“我才学呢。在宫里哪里能日日跑跑跳跳，没有规矩。”
她现在咳疾好了，气管的问题得到了改善，就是体质太差，常常倦怠。
弘晖点头，“就是，这可不像在咱们家里。”
“哎好吧。”
说了会儿话，德妃出来了，在宫女的搀扶下一同去了大殿里。皇上还在乾清宫批折子，她们要提前到。
这次宴会除了牛痘的事儿，还有便是太子近来表现甚佳，康熙去巩华城时，途中得了吉兆，心头大悦，觉得一定是牛痘法的推广带来的好征兆。
宴席还未开始，宫外的马车陆陆续续入宫停在门外，众人步行而来。
到了宴上，各家女眷坐在一处，男人们坐在别的地方。
胤禄拉着弘晖弘昀去见自己兄长，“弘昀，这是我十五哥，你没见过是不是？”
十五阿哥是个憨厚的人，不善言辞，看到他也只是腼腆得笑了笑，“弘昀侄儿。”
“见过十五叔。”
“免了免了。”
说话的功夫，胤禔的儿子弘昱大摇大摆朝他们而来，他生的壮实，九岁模样，与弘晖差不多年纪，身边是老三家的弘晟还有老五家的弘昇几人，弘昇是他们当众年纪最长的。
他们来府上玩儿过，自从康熙许各府的孩子入宫读书以后，便不常见到了，弘昀同弘晟招手，“堂哥！”
谁知弘晟只是看了他一眼，视线在胤禄和弘晖身上一落便离开了，弘昀看向胤禄，只见胤禄神情淡漠，弘晖也淡淡的，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络来，仿佛当初他们在府上一同玩耍是错觉一般。
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低声道：“怎么回事？”
“打了一架。”胤禄挑明，“他们几个拉帮结伙儿，功夫课上弘昱与弘皙起了冲突，弘晖拉了几人一下，就挨了揍。”
弘昀立刻怒气慢慢看向弘晖，弘晖脸上赧然，道：“哪有挨揍，我也会武。”
胤禄道：“嗯，就是没打赢。”
“……”弘晖对弘昀道：“日后疏远着他们，他们……”
他欲言又止，他是四贝勒府上的嫡子，如何感觉不出父辈们的暗流涌动，正因为这点涌动，小辈们也难免有争锋和龃龉。
“那万一日后他们再欺负你怎么办？”弘昀拧眉。
弘晖感动，“有谙达在，有十六叔还有皇玛法，他们不敢如何的。”
“那你日后也离他们远点吧，免得他们欺负你。”
弘晖点头，眼中还有几许不快。这时一个明黄服侍的男子带着一堆人浩荡而来，正是太子爷。
太子身后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脸庞虽然稚气，但已经能看出英俊的模样了。
“那是太子伯伯的儿子？”
“嗯，就是和弘昱起冲突的弘皙，太子的长子。”胤禄毕竟养在永和宫，加上弘晖和阿媛入了宫都与他亲近，自然也要提醒弘昀，低声道：“直郡王和太子不对付，所以两家的人见了面也只维持表面功夫，子女也难免受影响。”
“不是说三叔与太子关系甚好吗，怎么弘晟会同那个弘昱在一处呢？”
“弘皙为人傲气，但弘昱却显得仗义，是你你选何人？”
弘昀仔细打量弘皙，此刻看不出他所谓的傲气，倒是太子态度带着几许漫不经心的矜傲，看向身边的人时露出高高在上的冷蔑来。
这样的父亲只怕也难以教出平易近人的孩子，身份尊贵，如何肯轻易同他人低头。
直郡王胤禔与太子，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二人皆在年少的时候受到康熙的看重，所以便一个不服一个，延续到后辈这儿，弘皙是庶子却是长孙，还是太子的儿子，而弘昱则是长子的嫡长子，两人也难免斗气。
不多时座中臣工已然就位，大家互相寒暄，或者彼此目视，或者附耳低声说着什么。年纪轻、辈分低、官位小的自然坐在后面，而女眷更是不能在殿中而在殿外了。
弘昀看了眼长乐，长乐正与福晋坐在一处，她们在与其余府上的女眷互相问好。
这宴会除了瞧瞧热闹也没什么稀奇的，弘晖忍不住问道：“弘昀，你选了哈哈珠子吧。”
“是，是富昌的儿子。”
弘晖眼中一闪，富昌是三舅舅，“叫什么？”
“叫达哈布，还有一个叫那丹珠，是海保的儿子。”
弘晖颔首，“他们两个可听你的话？”
“挺好的，就是一个读不进书，一个不喜习武。”弘昀有点头疼，弘晖听了眼中有笑，“这么说来，你是文武双全。”
弘昀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大哥说的甚为有理。”
弘晖被他故作高深的模样逗笑，凤目中含了温情，“你啊你。”
弘昀嘿嘿一笑，问胤禄道：“我姐姐画艺可有进步？你们每日几时上课？练多长时候？”
胤禄道：“我是每隔两日去学，阿媛是日日去，一般学一个时辰，然后回去后按照师傅的要求完成课业。阿媛十分勤学，师傅都说她有本事，由其是光影处比我要好。”
“姐姐还不错嘛。”
弘晖也点头，“我也见过姐姐的画，我也觉着不错。”
十五阿哥静静听着，好像在跑神儿，弘昀看了他一眼，问道：“十五叔平日里都看什么书喜欢做什么？”
十五阿哥憨憨一笑，“师傅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意思便是对其余的也没什么兴趣。
“蛮好的。”弘昀笑说，说话间康熙与钮祜禄贵妃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后而来，众人立刻起身，俯首行礼，声音震震。
“免礼。”康熙立在众人面前，面上是喜悦的笑。
众人山呼谢恩。
康熙一身明黄的衣服立在上首，身侧是太子，他赞了老四和十四，说明了牛痘的作用与意义，对此番出力的太医等其余臣工都进行了褒奖。
弘昀看了眼跪在中间谢恩的二人，嘴角一勾。
宴会在众臣的恭贺声中，在文臣的作词吟诗歌颂中气氛欲浓，弘昀吃着桌上的菜品，饕餮了一番，饭菜有点凉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到底皇家宫宴，不比寻常。
胤禄偷喝了一点儿酒，冲弘晖挤挤眼睛，“要不要来点儿？”
弘晖劝说，“十六叔，不可太过纵情，当心皇玛法知道。”
“怕什么。”胤禄推了推埋头吃菜的弘昀，见他茫然抬头看着他，噗嗤一笑，“你是多久没吃饭了，这样高的兴致。”
“你不饿吗？”弘昀每日运动量大，这会儿功夫早就饿了，前面听着一些臣工吹彩虹屁，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忘了，你从宫外进来，没有吃几块糕点垫肚子，我这个东道主都没有尽到责，来来来，多吃几口菜。”他声音提高了些，引起了隔壁桌的注意，弘晖立刻压低声音道：“十六叔，你喝醉了。”
“我哪有……”眼见他要叫嚷起来，弘昀想也不想立刻往他嘴边儿夹了一块儿鱼肉。
胤禄吃掉，颧骨上染了轻红，弘晖赶忙将酒拿走，胤禄抚着额头，将脑袋耷拉在他身上，“爷醉了。”
“十六叔你小点儿声。”
隔壁弘皙的声音传来，“十六叔你喝得这样醉，失仪了！”
弘昀瞧了眼说话的少年，默默观察，弘晖友善道：“堂兄，十六叔只是稍饮了一口而已，没醉。”
“弘晖你来这桌坐。”弘皙道。
“我去去就回。”弘晖同胤禄弘昀说了一句，去了弘皙那桌同几个兄弟打招呼。
弘昱挑眉瞅了眼弘昀，冲弘晖抬了抬下巴，道：“那个就是颖福晋的儿子？”
弘晖淡定自若，道：“是，正是我的亲兄弟，堂兄可要我引荐。”
弘皙扭头望了一眼，看了眼与胤禄交头接耳的孩童道：“叫他过来说话！”
“将弘昀叫来给几位兄长见礼。”弘晖命身边的哈哈珠子去唤人。
弘昀被带到他们这儿时飞快地打量了几人一眼，拱手，“弘昀见过几位堂兄。”
他声音脆亮，脸上喜气，带点儿婴儿肥，白嘟嘟的颇为可爱，老三家的弘晟道：“你将我的万花镜收藏得可好吗？”
弘昀笑道：“从堂哥那儿赢来的万花镜我和哥哥都十分喜欢。”
“我也喜欢你做的那个捣舂玩具，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弘晟趁机索要道。
弘昀听见他说起这个，不免看了眼弘晖，见他小脸紧绷绷的像是在压着什么，猜出个大概，二人结了怨，且应与那东西有关。
弘昀机灵一笑，“你若赢了我，我就给你，莫说一个，十个都行。”
弘晟还没说话，弘昱却听不惯这个小矮个的弟弟放出这样的狂言，冷笑道：“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哥哥看中你的东西是给你脸面，你竟然还讲条件！”
对家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弘皙冷笑道，“看中就是给脸面，那我还看中你的东西呢，要不将皇玛法赐的金刀拿来？！”
弘昱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意的傲气，道：“怎么，自己挣不来，现在要强夺是吗？！”
弘皙如何能受得住他这样的讥刺，他骑射还行，但是总被弘昱压一头，这的叫他面上无光，此番在从弟们面前被拆开了说，当即冷了脸，“强夺？！是何人不守规矩强夺，自己心里没点数？！”
这便是在影射父辈们的争斗了，弘昱面上是丝毫不退的漠视与嘲笑，“那也要你守得住！”
“你!”
五阿哥胤祺家的弘昇与弘皙相差不大，赶忙打圆场，生怕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叫旁人听了去，更怕父辈们知道挨罚，沉声道：“今儿皇玛法高兴，周围又这么多臣工，堂兄弟更是难得聚在一处，不好叫人看我们的笑话。”
弘晖瞅了眼弘晟，道：“可不是，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当几位兄长争执。”
弘晟轻哼，道：“弘昀，怎么赢，说说看，大家伙儿听个乐。”
弘昀略略沉吟，“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几人愣了一下，光是听到一群鸡，什么母鸡公鸡的，不都是鸡，但几人还是算了起来。
没办法，他们争习惯了，看别人做什么，也免不了做什么。
弘昇略作思忖，弘皙开始默算，弘晟有点茫然，在扳手指，弘昱见众人皆对此算法好奇，反而露出轻蔑，“不管什么鸡，我们又不买。”
胤禄忽扭头嘲笑道：“动脑子都不愿意，更别说算算数了，贻笑大方！”
弘昱面上过不去，但也不敢对胤禄说什么，毕竟身份摆在这儿呢，一则长辈，再则，他只是大阿哥的儿子，对方却是皇帝的儿子，他还是知道分寸的，“十六叔不是喜欢算学，这么厉害不如一试？”
“此题出自《张丘建算经》，弘昀可对？”
弘昀眼中一亮，“你也读过这书。”
“我读的可比你多多了，你是题都不带改动的，实在是一个懒人。”
弘昀嘿嘿笑，弘昱脸上一窘，人家既然说出的出处，想来是知道的，桌上一时陷入默然。
弘昀笑道：“诸位兄长你们慢慢算。”
弘皙并不放过他，“那个是什么捣舂玩具是什么样的？”
弘晖道：“不过一个小玩意儿，根据舂米图做的，不算精致。”
弘皙冷笑道：“怎么，不愿意给？”
弘晖无奈又气愤，道：“自然愿意，但被弘晟给弄坏了。”
弘皙看向弘晟，弘晟眼神躲闪，埋怨道：“又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你鬼鬼祟祟的，我也不会去夺。”
弘晖当即就不高兴，“你若是知道那是他人的东西，不可强取，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这话正在弘皙心上，也不由道：“弘晖此言有理，他往日性子好就知道意味地让着你们，哼，三叔可知道你这跋扈性子！”
弘晟嗫嚅，弘昱仗义道：“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而已，坏了就坏了，弘晖不也说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而已，弘晖你说呢？”
弘晖眼中闪过不不愉，不愿意惹出更多的风波，道：“罢了。”
弘昱得意看向弘皙，弘皙瞪了弘晖一眼，恨铁不成钢，弘昀却是噗嗤一笑，弘昱不愉，“你笑什么！”
笑什么，自然是笑他不够要脸。
“我笑你们半天算不出来！”他提高了音量引了周围的人听见，纷纷投来视线，御座上，康熙听到动静，道：“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弘皙赶忙整肃了神情，上前，其余人也连忙跟上。
康熙喝了几杯酒，红晕上了脸颊，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喜气，并没有将他们的失仪放在心上。
弘皙回禀道：“回皇玛法，弘晖得了一个玩具，被弘晟抢夺中不小心损坏，弘晖不满随意夺他人的东西，弘昱说却不过是个玩意儿，还说守不住不怪他人抢夺。”
弘昱慌了一下，“孙儿并非此意，说的也不是那玩具的事儿。”
康熙脸上的笑意逐渐收了，“那说的是什么？”
弘昱哪里敢说他说的不是弘晖的玩具，但也不肯吃这个哑巴亏，耿直道：“是弘皙想要皇玛法赐给我的金刀。”
弘皙淡淡一笑，道：“金刀是你凭本事得来的，我羡慕却不嫉妒，更不会强取，不过是不满弘晟强夺弘晖的东西，而你的歪理说的理直气壮，所以我才用金刀做比，叫你换个处境想想。”
康熙如何不知两人这点小官司，大阿哥刚起身，就被康熙一个眼神钉在了位置上，弘晟立刻道：“皇玛法我不是故意的，我愿意赔偿弘晖。”
康熙看向弘晖，弘晖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比不过兄弟情义，皇玛法，方才弘昀出了一道算数题考我们，大家一同思索玩乐，孙儿竟一时想不出，除了十六叔知道来处，我们一个也道不出所以然来。”
弘皙刚想反驳，但想到方才的话叫皇玛法不快，便不再吭气儿。
康熙望向弘晖的眼神果然满意，分得清场合，识大体，“出的什么题？”
弘皙不甘示弱，流畅地将题目背出，康熙闻言稍稍算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难，正好你们说说你们算出的结果是什么？”
“……”
几个孩子一默，弘晖也不敢吭气儿，没想到给自己找了个大的，不由悄悄左顾右盼，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康熙见此道：“每日除了儒学，难道朕没有叫那些传教士教你们算学吗？你们阿玛也是如此过来的，尔等竟不肖父！实叫朕失望！”
康熙语气很重，借着这几个孩子，在说他的那些不孝子，太子立刻上前告罪，大阿哥还有三阿哥也滴溜溜跪在了康熙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