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有些惧怕的抬头向上瞧去。
李守智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铁青,手掌“啪”的一声拍打在案桌之上,怒喝道:“那畜生又做了什么,才引得衙门的人都来了,你还不快说!”
那小厮害怕的缩着脖子,小声道:“说是少爷偷拿了府中明年献给太皇太后的寿礼自鸣钟,这才被抓的。”
李守智愣住了,自鸣钟?太皇太后的寿礼,突然脑子一激灵,暗道不好。
拿过案桌上的深色万福帽子戴在头顶,匆匆出了院子往老太太的荣安堂而去。
不过转眼间,府上众人已经得了消息,不屑嘲讽有之,事不关己有之,暗暗道好有之,总之人生百态,各有不同。
荣安堂内,老太太高坐在上首,手中的佛珠转动的非快,相较于前几日,她身上的阴沉冷意越加明显了,一双眼睛里哪还有什么慈祥和蔼之态。
四房、五房众人皆数到场,都垂着头颅噤若寒蝉。
只有四房的李守智、崔氏有些焦急的看着上首的老太太。
“娘,这可如何是好,李含章那小蹄子这可是要害死言高呀,您虽说不是她的亲祖母,可这言高可是李家的亲孙子呀,她怎么能这么害他呀,”崔氏捏着手中的绣帕,只觉着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崔氏小时候原本是前朝大臣家的婢女,因着长相可人,性子聪慧,便伺候在府上公子的书房内,也是懂些官场上的弯弯道道的,这偷盗太皇太后的寿礼可是死罪,想着那一家子被斩杀的少爷,身子不禁抖了抖,跌坐在地上,哭着爬到老太太身前,扯着她的下摆,“娘呀,您可要救救言高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李守智这是也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老娘平静的双眼,到底是为了儿子开口道:“娘,言高这如今已经进了顺天府衙,九死一生,您可要想想法子呀。”
坐在对面的李守信闻言也点头附和道:“就是,咱们可得好好想一下,这顺天府衙可不是个好地方,说是进去之后,无论有事没事,都要脱一成皮,还是早些把言高弄出来才好,少受些折磨。”
李守智瞧了瞧一旁关切的弟弟,第一次觉着他也就傻了一些,人还是看着停顺眼的。
崔氏也是连忙点头,“五弟说的对,娘,您倒是说句话呀,要不咱们把含章叫过来,我代替言高给她认个错,让她去衙门上说一句误会可好?”
说罢眼含希冀看着上面老太太,堂下几人也觉着这注意好,点头称是。
侯氏看着这满屋子的子子孙孙,只觉着自己怎么会生了这么一大家子傻子,嘲讽的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寒声开口,“言高这孩子,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众人闻言,都有些呆愣,李守智垂着眼眸,藏在袖中的的右手紧紧握住,安静的等着他老娘继续说下去。
崔氏闻言便激动了起来,正待要说话,老太太便斜了她一眼,眼中冷意让她霎时闭上了嘴巴,像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母鸡。
对侧的李守信看了看对面沉默的哥哥,对着老娘说道:“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看了看幺子,长叹一声,徐徐开口,“这事情如今牵扯到太皇太后寿礼上了,你们说,有谁敢去出手相救?”
“李含章这一手,真是歹毒至极,言高怕是要就此折在里面了。”
众人恍然呆住,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让老太太想想法子,事情便能就此过去,如今,老太太却告诉他们没有法子,李言高九死一生,一众人都有些接受不过来。
崔氏呆坐在地上,片刻之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悲怆,“我的言高,我的高儿啊。”
李守智瘫坐在八仙椅上,眼神一片空洞。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过年回老家啦,没得电脑,后面只有随缘更新,感谢各位
第21章
◎单更◎
翌日,荣安堂内。
窗前摆放着一株松柏盆景,葱葱绿绿的,涨势喜人。
老太太穿着深色万字福寿坎肩,头戴青玉褐色抹额,倚在软塌上昏昏欲睡,身后跪着一个轻嫩的小丫头,安静的为她捏着肩膀。
一夜小雨,屋子里已经开始燃着金丝银炭,不过一会功夫,小丫鬟鼻尖上已经有了微微汗意。
碧喜垂着手进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睁开眼睛,扶着小丫头的胳膊坐起身来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好半天才开口问道:“她们过来说什么了?”
自从过继那日之后,老太太的成算没有成功,还被满屋子的女眷看了笑话,心中一直都不痛快,就连对碧喜,也大不如从前了。
今日舅老太太上门,她也是称病,并未相见。
碧喜垂着眼眸,微微福身之后,口中答道:“舅老太太说是这段日子,府上的营生都被掐断了,舅老爷前几日去找了张管事,被几句话打发了出来,连着与侯家亲近的几家都被咱们府上给停了生意上的往来,舅老爷急的上火了,嘴上长了几个大脓包,舅老太太就想着过来问问您,是个什么情况。”
说罢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又飞快的垂下了眼睛。
老太太捏着小榔头敲打膝盖的手顿了顿,又问道:“可还说了些什么?”
碧喜想了想,又答道:“舅老太太说,近日京中正好到了一批上好的从广州运来的绸缎,别的几家都已经得了货在运往外地了,就咱家还拖着,这事可拖不得,说是万事好商量,这批货可耽搁不得,还望老太太想想办法才是。”
这话,便是舅老太太押着老太太去给大小姐认错了,碧喜心中想着。
老太太算计大小姐之事,亲眷们都是知道的,如今,便是大小姐开始反击了。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层薄怒,从前在娘家时,她这弟媳便嫌弃她年岁大了还没嫁人,整日里嘲讽奚落,后来她嫁给了老爷做继妻,渐渐李家发迹了,这弟媳才对她好些了,要不是看着弟弟和几个侄儿的面子上,她早就想给她好看了。
李家发迹之后,周边亲戚也都攀附上来,其中关系亲密的有李含章的舅家傅家,可傅家志不在经商,她外公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外公傅榆是顺治十八年的举人,后来便在老家镇子上开办了一家私塾,如今年岁大了便隐退在家,她的舅舅便接着继续教书育人,逢年过节能收到李府的分红,日子过的很是安稳。
而候家就不同,仗着是老太太的娘家,抓住机遇顺势发展,从原本桃源镇一间小小的绸缎庄摇身一变,成了天津最大的绸缎代理,挣的是盆满钵满的。
只是如今被李家掐断了进货来源,想来大厦将倾也不过就是几日了。
“你亲自去晓风院,说说情况,问问那丫头,”若是其他人,老太太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可这是她的娘家,她就这么一个弟弟。
李言高如今还被关在顺天府衙,结果还未知,到底是自己亲孙子,她本就有心求和,如今倒是有个借口。
碧喜虽觉着大小姐可能不会就此作罢,可老太太的吩咐她不敢不从,只得点了点头,垂着双手往晓风院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碧喜便又回了荣安堂。
老太太眼皮子跳个不停,挥手让小丫头退下后,便支起身子率先问道:“那丫头怎么说?”
这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又回来了,除去路上耽搁的时间,她在晓风院停留的时间不长,老太太心中直觉有些不好,莫不是那丫头真的如此不留情面?
碧喜拧着眉头,“奴婢并未见到大小姐,是雪鸢见的奴婢,说是大小姐这几日身子不好,不见人,奴婢也说了舅老爷家的事情,让雪鸢转达,雪鸢却说,生意上的事情有张管事呢,大小姐并不管,让舅老爷有事去找张管事。”
说完便有些不安的立在下方。
这是要撕破脸的打算啊,一点情面都不留?老太太眼中布满寒意,“知道了,你退下吧。”
碧喜犹豫的站在原地,“那舅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抬眼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碧喜顿时身子一惊,恭敬的退出房门。
这日,阴沉了几天难得的出了太阳,李含章便在院中与李言弘下棋,手中握着一把黑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棋盘之上。
李言弘眼看她又是天马行空的一招,抽了抽嘴角,看了看她,又瞧了瞧站在不远处握着扫帚的某人,远远能瞧见那地上光滑的没有一片落叶,也不知为何要一直挥舞着扫帚。
李含章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看着棋盘,无视李言弘的打量。
李言弘放下装棋子的玉盅,身子想前倾着,有些兴奋的问道:“大姐姐,你们这是?”
李含章微微侧着头轻轻一瞥,便立即转回头,对上李言弘那亮晶晶眸子,口中轻斥,“管你什么事?等会张管事过来了,我与他商量一下,看看把京中哪几个商铺给你,从今以后也是大人了,有不懂的多问多学,知道吗?”
她与黄三的事,想起那夜身上那暧昧的痕迹,李含章只觉着脸上直冒热起,虽说他救了她,她应该感激他,可是一想到自己胸前那斑斑点点、暧昧不堪的印记,她又有些生气。
这人,怎么能这么大胆,并且,他还停了下来!难道是自己在他眼中魅力不够吗?李含章心中又生气一丝怒气,有些不忿的看了看那人。
恰好此事康熙正好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丝丝火花在空中激烈的缠绕,不过一瞬,两人都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这时,张恒远远的走了过来,拱手抱拳,“大小姐,弘少爷。”
李含章微微抬手,“张先生请坐。”
张恒下颌轻点,坐在下方,“这几日小的整理了京城的店铺,特意选了几家适合弘少爷的,请两位过目。”
说罢便从胸口处掏出明细,恭敬的递过去。
李含章狭了一旁已经迫不及待的李言弘,无奈开口,“瞧你那等不及的样子,你先看吧。”
李言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名目,正襟危坐地看了起来。
一共三家店铺,一家是卖茶叶、一家瓷器、一家书店,都是位于东门大街上最繁华的地段,且已经开了多年,在京城之中都有了一定的口碑,配备的人员在下面也一一罗列,都是跟着李含章的老人,这完全就是把一块鲜美的蛋糕摆放在他的面前,请他直接享用啊。
合上明细,李言弘目光清澈的看向李含章,有些感动的说道:“多谢大姐姐,”又对着一旁的张恒说道:“张先生也费心了。”
张恒笑了笑,“这是我应当做的,弘少爷客气了。”
如今,李言弘已经成为了三房的少爷,是李含章正经的亲弟弟,如今李含章愿意给他打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要看懂脸色,这几家铺子也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这位小少爷能尽快的上手接纳。
李含章眼含笑意的窝在软椅上,这小子,感觉长大了,懂事了不少。
李含章也翻看了一遍,见他满意,她也觉着不错,便盖章定论道:“就这样吧,这几日你先把几家店铺的账本给他送过去,等他一一看完以后,你便带着他接手吧。”
张恒起身行礼,“是。”
远远的,有一仆人步伐匆匆的走了过来,焦急地站在远方,双手不停磋磨,看向这边。
“这是谁?”
雪鸢也皱着眉头往那边打量。
张恒回头一望,有些疑惑,“这是小的随从,不知他怎么过来了。”
“他瞧着好像有急事,让他过来吧。”
“是,”张恒说罢便转身对着仆从招手。
那仆从穿着一身蓝衣短打,见了张恒招手脸上一喜,绕过院中的假山,来到几人面前。
恭敬跪下,“小的见过大小姐、弘少爷。”
张恒站在一旁,严肃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小厮跟着他有些时日了,按说他不是什么莽撞之人啊。
那小厮皱着眉头,“今日喜绣楼来了一位夫人,也是铺子里的人出了差子,把前几日夫人为大小姐选的大婚之时的凤冠瞧上了,等掌柜的发现后,便好言道歉,可是那夫人就是不听,死活就要那凤冠,便在铺子里僵持了下来。”
“哦?”李含章知道前几日傅氏是去了喜绣楼为她挑选大婚的首饰,她并未放到心上,每想到还能出这事。
傅氏性格温婉,给她说了定不会在意的,李含章微微支起身子,“那就让掌柜的让给她就是了,难道还有什么事?”
况且她这大婚还没底呢。
那仆从嘴巴微微蠕动了一下,后哭丧着脸匍匐在地上,“掌柜的瞧那夫人难缠,便想着把凤冠给她就是,后面再上府上请罪,可那夫人却是不依,唤了人把铺子给团团围住,赶走了店里的客人,如今,那夫人与她家老爷还在铺子里,说是要见大小姐您。”
“那夫人是何许人也?京畿之地竟然如此嚣张?”
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皇亲贵胄,如此行径应是来历不凡,可是她家的生意都打着简亲王府的名意,且喜绣楼在一干官员女眷内名声也是不凡,按说,就是皇室宗亲也会给简亲王府几分面子才是,这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仆从小心翼翼抬头,“掌柜的从她们的谈话之中听到她们老爷好像姓佟!”
李含章站起身来,心渐渐沉下去,佟这个姓氏至康熙一朝都是不得了的存在,只因如今的皇上的生母便出自佟姓,难怪能如此嚣张,去年,因着孝康章皇后的缘故,康熙特意将佟家满门抬入镶黄旗,赐姓佟佳,如是他们家,也难怪能把简亲王府不放在眼里。
张恒与李言弘两人也面色难看,李含章抬眼问道:“可知那位夫人姓什么,她家老爷名讳?”
仆从回想了片刻,摇摇头,“只听到那位爷唤那夫人\'四儿\',其余的小的并不知道。”
四儿?此时李含章只觉着脑子嗡嗡的发疼,要是其他人,她想着也能靠着王府的关系,诚恳致歉,想来也就过去了,谁知,却是隆科多与李四儿。
这两人历史上可谓是大名鼎鼎啊,一个强抢岳父小妾,宠妾灭妻,一个持宠而娇,无恶不作,幸好,如今的佟家还不是赫赫威名的“佟半朝,”隆科多也还羽翼未丰。
“大小姐,小的过去见他们,”张恒主动走了出来,佟家不好惹,大家都知道,可这隆科多和李四儿,只有更加难缠的,张恒暗道怕是难善了,便主动请缨。
李含章摇了摇头,“他要见的是我,你去了,只会让他们更加生气,这样,你帮我往简亲王府走一趟,看看二爷在府上没有,如果二爷不在,你就求见二福晋,把今日的事告诉她。”
又瞧着一旁一脸担忧的李言弘,“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李言弘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便恹恹的道了一声好。
李含章说罢,便带着雪鸢,在那仆从的引领下,往外走去。
路过康熙身边时,想了想,顿住身子,红唇轻启,露出两个梨涡,“若是我今日回的早,你等我一起用晚膳可好。”
幸好今日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人,这话没有落到旁人眼里,张恒垂着眼眸,仿若未闻,那仆从低垂着头颅不敢乱瞧,只有李言弘,不时打量着康熙俊朗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