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见她死不承认,也不作何辩解,反而一味诡辩,骤然变了脸色,他随意的拨弄着腰间的青质白龙玉佩上明黄色的蓄穗,声音略带嘶哑,冷然开口,“既然你不承认,那就不要怪朕了。”
他横了一眼李含章与林修然两人,心中已然认定两人是在此私会,绝不是误会,他厉声开口,“梁九功。”
梁九功赶忙过来,跪下道:“皇上,奴才在。”
“此人乃是前朝余孽混入行宫,带下去严加拷问,势必要让他吐出实情。”
“不可,”李含章慌忙阻止。
“这...”梁九功跪在地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事好。
康熙见他还跪在原地,上去便是一脚,把梁九功踹翻在地,“朕看你这狗奴才是觉着脖子太硬了,朕舍不得要你狗命?”
梁九功吓的一个哆嗦,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连声求饶,再不敢耽搁,唤了远处的侍卫过来。
李含章见此情形,便挡在林修然的面前,抬起下颌直直望向他,抿唇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康熙见她终于辩解了一句,可为时已晚,他已经不再相信,随意地睨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半个眼眸,让人看不清他内心所想,“不管朕怎么想,看在你我过往情分上和你怀有身孕的份上,今日只杀他,此事便揭过去,朕还好如从前一般待你。”
听闻此言,沉默了半晌的林修然心头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终是开了口,“草民林修然拜见圣上,今日之事与娘娘无关,实则是从前草民心系娘娘,得知皇上与娘娘要来行宫,便混了进来,想与娘娘见上一面,娘娘实不知情。”
顿了顿,又道:“皇上一言九鼎,今日便只杀草民一人便好,千万不要牵连娘娘。”
康熙看着他的眼神犹如看死人一般,阴仄道:“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扬声道:“梁九功,你人是死了吗?”
梁九功脖子一缩,便挥了挥手,让侍卫上前。
林修然安然赴死,李含章见此情形,眼看侍卫便要带走林修然,不禁慌了神,不顾一侧立着的德妃,第一次向康熙服了软,上前一步拉着他明黄的衣袖,连声恳求,泪雨连连,“三...三郎,放过他,放过他吧,我与他清清白白的。”
听到从她口中久违的称呼,康熙一时间也心悸了片刻,亭中静寂,只有她哀声哭泣,他的瞳孔微缩,似乎眼前浮现出一帧帧从前的画面,前尘往事尽然恍然如梦一般,可她今日的哀泣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他沉默着撇下她葱削般的手指,不留情面,“朕今日对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你不要得寸进尺。”
乌鸦朝云上前一步,拦在李含章身前,柔声劝道:“贵妃娘娘,皇上今日已是仁慈,您莫不要再闹了,折了您与皇上的情分。”
李含章并未听进去德妃的话,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脑中是他刚刚冷漠的撇开自己模样,眼底一酸,可是看着林修然被押着离开的背影,她知道若是林修然今日被带走,就是真的有去无回了。
她两眼渐渐有了神光,先是看了康熙一眼,又侧头瞧了瞧德妃,便冷笑两声,眉间蹙着淡淡的疲惫,她缓步走到康熙身侧,亲昵的靠在他的肩膀。
康熙不防她有此动作,不知她是何意思,却并未推开她,由得她埋伏在胸前。
乌鸦朝云不知她意,见两人靠在一起,好似一对璧人,正要开口之时,却对上康熙冷然的眼光,不禁吓了一跳,在康熙眼神的示意下,匆匆退出了亭内。
李含章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鼻尖是特有的龙涎香的味道,她心中酸涩不已,眼中的泪水便一颗一颗的溢了出来,她光洁的脸颊在他的胸前倾了倾,微挺的小腹抵在他的肚腹之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的见的声音,柔柔到:“今日林修然若死,明日你便可以为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收尸,我,说到做到!”
最柔的姿态,说着最决绝的话!
康熙原本见她如此柔顺乖觉,以为她终于转了心思,不禁软了心思,正待上手附上她的肩膀,不防却听到她出此言论,不禁双手一僵,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李含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因为一个男人,用你和我们孩子的性命威胁朕?”
李含章任然垂着头埋在他的胸前,让他感受到她小腹的温度,重重颔首,“是,放他走,如若不然,我与孩子绝不活过今夜!”
“好,好,好,李含章,你好的很啊,”康熙不知何故,心悸的厉害,呼吸也觉着紧促的很,他身子一阵阵颤抖,口中厉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含章心中喃喃,抽身吧,这样的人,这样的情爱,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她站直了身子,嗪着一抹温柔笑意对上康熙愤然的眼睛,盈盈道:“自然知道,你我情意,就此决然了断。”
康熙见她决然如此,沉默须臾,问道:“不悔?”
李含章转过身,侧脸应对,决然道:“不悔!”
康熙打量她几眼,便冷漠抽身,转身道:“贵妃李氏,无礼翻上,念怀有龙嗣,着侍卫两人,宫仆一人,遣送回宫,长春宫门,不得朕吩咐,永不得开。”
李含章缓缓闭上眼睛,她与康熙前尘往事似乎随风而来,又随风而散,眼泪已经干涸,她从此便可再无泪水了,她盈盈一拜,款款而答:“嫔...嫔妾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身子一怔,不再有半分留恋,大步走出亭内,边走边道:“朕如今不想看见你,你下午便启程吧,至于你所求之事,朕答应了。”
说罢,明黄色的龙袍下摆翩然翻飞,决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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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晋江首发◎
回到绥歙殿已经是日落夕斜,李含章刚踏进内殿,便见宫女太监皆是一脸肃色,行宫内一片狼藉,众人见了李含章也只是草草行礼,便步履匆匆,从她身边而过。
侯嬷嬷与春语听见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李含章孤身一人挺着肚子,她们也已经得了旨意心中虽觉着意外,只是心疼李含章,便故做平静,上前一人扶着一边,把她安置在榻上。
见宫人都退了出去,侯嬷嬷才一脸忧色,低声道:“娘娘,究竟是出了何事?皇上为何要让您即可回京啊?”
春语也是一脸惊惧,毕竟李含章还怀有身孕,这样的旨意也来的太过离奇突然,宫内女子往往会因母以子贵,怀有身孕后无论地位和宠爱都会水涨船高,更何况是圣宠正浓的李含章,这样的变故让她们都觉得不可置信。
李含章似乎并不在意,闻言只是苦笑道:“嬷嬷,皇上的宠爱便是如此,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我有今日下场也并不惊讶,只是想着苦了你们,还得有人陪着我回宫才是。”
侯嬷嬷与春语面面相觑,知道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侯嬷嬷心下沉吟,便上前一步,墩身道:“娘娘,此次回宫,不比来时,春语年纪还小,奴婢怕她着不住连日奔波,便由奴婢陪着您吧。”
李含章眼泪掉了下来,柔声道:“嬷嬷,你可知道跟着我回去,今后便得一辈子在长春宫了,留在外头,凭你的资历,何愁没有个好前程?”
春语也跪着上前,哭道:“嬷嬷,还是让春语跟娘娘回去吧,春语人还年轻,熬的住。”
侯嬷嬷拍了拍春语的手,笑着开口,“娘娘,老奴这一身被皇宫关了大半辈子了,今后便留在长春宫也是不惧,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罢了,春语这丫头,外头还有一个等着她的表哥呢,眼看明年就要二十五了,可不能让这傻丫头去。”
春语闻言便要开口,李含章却拦住了她,擦了擦眼泪,“你这丫头便不要再犟了,你还年轻,留在外面还有个念想,”又对侯嬷嬷歉声道:“如此,终究是含章拖累了嬷嬷。”
侯嬷嬷摇了摇头,“娘娘仁慈和善,奴婢这条贱命能在有生之年遇见娘娘,是福气才是。”
几人不禁潸然泪下,这时便听见外面传来刘公公的声音,“娘娘,侯嬷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要启程了。”
李含章在侯嬷嬷和春语的搀扶下,走出大门,只见院内停着一辆青白色的马车,两个蓝翎侍卫腰间挎着银刀,一脸肃容,见得李含章出来,行礼过后便安静立在原地,目不斜视。
刘公公手中抱着一个包裹,苦着脸上前,“娘娘,这里面是奴才收拾的一些金银细软,路上怕是有用的到的地方。”
事情来的突然,侯嬷嬷与春语都没想到这,李含章笑了笑接过包裹,“多谢公公了,”又看了看一旁的摸眼泪的春语,柔声道:“我这一走,怕是与大家再难相见了,咱们认识一场也是缘分,公公是个有能耐的,还请今后在宫中念着曾经同侍一宫的份儿上,照顾些春语这丫头。”
刘公公微躬着身子,恭谨认真道:“娘娘不必忧心,奴才与春语宫女会在外面等着娘娘的。”
李含章笑了笑,并未作答。
站在马车旁边的侍卫高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李含章先是微怔,随后便在侯嬷嬷的搀扶下从容上了马车,待两人坐稳后,马车便徐徐动了起来,在日落的余晖下,缓缓往京城方向驶去。
春语与刘公公立在原地,待到马车动身之后,便齐声跪下磕头,恭敬道:“奴婢/奴才恭送娘娘。”
李含章沉默坐在马车内,片刻后还是抬起手,掀开了马车上的天青色窗帘,遥遥看向行宫方向,脸上不辨悲喜。
行宫内,康熙坐在窗边的软塌上,房内光线有些暗淡,却并未掌灯,殿内也只有梁九功一人安静侯在金丝楠木镶万字屏风处,暖黄色的太阳余晖映在康熙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隐在明暗之处,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
“人走了吗?”
冷淡的声音在房内突兀的想起,梁九功顿时稳住心神,他自然知道皇帝问的是谁,他小步上前,恭敬且小心回道:“回皇上,贵妃娘娘在半个时辰前便起身了。”
康熙闻言,先是沉默片刻,随后才淡淡唔了一声,便支撑着脑袋,在榻上假寐了起来,房间又恢复如初,好似从未有人出声一般。
一日后,李含章一行人在一处小镇上歇脚,去了当地的驿站,才知驿站因着年久失修,在加上前段时日的暴雨天气,不幸垮塌了,正在侍卫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还是李含章出声道:“刚刚过来,看见街角那路口有家客栈瞧着还不错,驿站住不了了,咱们不如去拿客栈应付一晚上。”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瘦瘦高高的长脸侍卫犹豫片刻,率先出声道:“只能如此了,只是客栈人多嘴杂的,还得委屈娘娘,隐瞒身份。”
李含章轻抚着小腹,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出门在外,理应如此,本宫身子疲乏了。”
那侍卫闻言便拱手抱拳,一行人又辗转,去了街角的的春风客栈。
李含章再次下了马车之时,已经换了一身寻常妇人的衣衫,只是在普通的衣衫,也掩饰不了她的绝色容颜,刚进了客栈,喧闹的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实则这小镇上人口简单,何时见到如此仙人之姿的女子,虽瞧着小腹隆起,怀有身孕,可还是让人惊为天人。
那两侍卫也换了一身褐色衣衫,见此情形,冷哼一声,扬了扬腰间的银刀,才惊醒了众人,李含章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在侯嬷嬷的搀扶下,目不斜视的跨入客栈,莲步微移,到了掌柜的跟前。
伸手有节奏的扣了扣褐色的案几,道:“掌柜的,我们要两间上房。”
那掌柜的一怔,望着李含章的眼神似乎有些呆愣,李含章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不自在的微微侧过脸庞,随后那掌柜肥胖的大脸上边露出热情的笑容,“有,有,有,夫人楼上请。”
随后肥胖的身子便从柜台上走了出来,领着李含章等人往楼上走,那一身肥肉在楼梯上颤颤巍巍,似一座大山般堵住了楼道,一人倒是比李含章两个还要宽大。
进了房间,侯嬷嬷先去窗边整理行礼,那两个侍卫也站在门口,并不进来,那胖掌柜的绿豆大小的眼睛瞄了瞄里外之后,才刚要低声开口,就被李含章拦了下来,她往门外看了看,便扬声道:“掌柜的,我身子不适,还得麻烦您给我找个大夫来看看。”
随后便唤了侯嬷嬷过来,给他一个打赏用的荷包。
那胖掌柜接过荷包,随后便用手捻了捻,好似很满意,眉眼开笑的答应着,“夫人放心,小人这就让人为您请大夫去。”
李含章点了点头,那胖掌柜的便极有眼色的退出了房门,路过那两个侍卫时候还掂量掂量手中的荷包,很是高兴。
那两侍卫也不在意,自顾自立在李含章的房门口。
那胖掌柜下了楼梯,便转身进了内里一个隔间,掩了房门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手中的荷包,果见荷包里面除了几颗碎银子之外,还有一张碧青色的绣帕,只见绣帕右上角绣着一只孤零零的白色蝴蝶,那蝴蝶张着翅膀翩然起飞,形状却似一个李字。
那掌柜的大惊失色,一张胖脸犹豫片刻,便带着荷包匆匆出了客栈。
半个时辰后,那胖掌柜身后便跟着一拧着药箱的男子,那男子两颊消瘦,眉目清明,留着老气的山羊胡子,先是不动神色打量了门口的侍卫,随后便进了房间,凝眼往李含章脸上瞧去,随后便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侯嬷嬷见他如此无礼,正要出言斥责,李含章却微微摇了摇头,指了指大门,在侯嬷嬷惊异的目光下,对着胖掌柜与大夫含笑示意。
那掌柜与大夫低声开口,“小的见过大小姐。”
李含章笑了笑,随后低声对侯嬷嬷道:“嬷嬷,我与他们两人有话要说,你帮我看住门口那两人可好?”
侯嬷嬷目光在几人身上不断流转,看着李含章眼中含着恳求,不忍心拒绝,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往门口而去。
见此,那胖掌柜和大夫模样的男子也不在掩饰,恭敬跪在地上,“张恒、李福见过大小姐。”
李含章脸色沉重,低声道:“我长话短说,守在门口的乃是宫中的侍卫送我回宫的,你们可有法子让我逃走?”
李含章去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且李府并未有人去找,今日又突然出现在此,且还有两个来历不凡的侍卫跟着,又见她小腹高耸怀有身孕,张恒和李福心中也有了猜测,两人稍显沉默。
李含章安静等着他们的回复,并不怕他们背叛,皆因为这两人都是她从前的心腹,所以在这小镇上看见他们两人,她心中才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张恒沉吟半晌,并不追问李含章发生了何事,而是低声道:“大小姐,小的有一法子,应该可行。”
“哦,快说,”李含章脸上泛起喜意,急切开口。
张恒想了想,随后低声开口,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