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五,你们方才竟然敢那样和公子动手!你们那样明明是想置公子于死地!”端午大喘着气,愤愤不平地一通斥责,方才三人那架势真的是吓死他了。
夜五抬眸看向苏白,恭敬地说道:“相爷吩咐,一旦看到二公子,直接打晕带回来。”
直接打晕带回去?
苏白指尖颤了颤,本就隐隐作痛的心口疼痛越发剧烈。
“只是属下二人武艺不精,胜不了二公子,多谢二公子手下留情。”
“哼,你们两个自然比不过公子。”端午听了这话不由得意地抬头挺胸起来,在他以前的认知中夜五已是武功最高深莫测的了,如今在他家公子手下却连一招都胜不了。
苏白敛着眉,面色惨白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父亲为何突然这般……着急地要我回去?”
“属下不知,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务必把公子带回去,伤残不论。”
苏白瞳孔猛地一震,“伤残不论?”
“相爷说,公子服用过灵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死不了,让我等尽管放心,务必要把公子带回去。”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加在一起,竟然都打不过一个受了重伤的苏白,夜五不由有些汗颜。
苏白此刻哪里还不明白父亲想要他即刻回家的决心,可究竟为什么这么急、这么赶,他还有事没有做完……
方才撤那一掌已然伤了肺腑,苏白眉头紧紧蹙着,忍着疼意说道:“我本就准备近日返回天临城,五叔容我去和师兄道个别,便随你们回去。”
夜五目光暗沉,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恐怕不行。”
“二公子不会对我等下死手,可那位陆庄主就不一定了。”
苏白不悦地反驳:“有我在,自会护住你们。”
夜五却没有被说服,“可据属下这几日探查到的消息,二公子您对那位陆庄主言听计从,若她铁了心要杀我等,您难道真能阻止?”
苏白怔了怔,低声道:“那我自己去见她。”
夜五依旧没有丝毫让步,“二公子您这一去,万一就此不告而别,我们又要去何处寻您?”
“我以人格起誓,和师兄告别后,便随你们走。”苏白目光冷冽如冰,哪怕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若我铁了心要走,凭你们两人如何拦得住。”
夜五将头垂的越发低,“我等虽然打不过公子,可公子若执意要走,还请先杀了属下和夜十三。”
屋内氛围一时凝滞住了,静的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而此时的陆溪月,正慵懒地坐在前厅里,眸子里却满是困意。
昨夜她一直守着苏白彻夜未眠,若不是那上官泰说有要事找她,她也不用强打精神来这前厅。
大寒站在她身旁说道:“庄主,自从您杀了唐邢后,逍遥山庄的声望一度到达了顶峰,比之前温家比武招亲后还要高上不少,这段时间各堂都在扩张,想必上官堂主今日找您便是为了这事。”
而事实果然也被大寒说中了。
“庄主,属下今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上官泰一见到她,态度别提多恭敬了。
“上官伯伯请说。”陆溪月没好气地说道。
上官伯伯?上官泰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二庄主之前命万合堂只设三旗,可如今这有意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若只有三旗,人员混杂实在不便管理,不知能否允许万合堂再设一旗,同其余三堂一样都是四旗。”
“苏白为何会说,万合堂只设三旗?”陆溪月有些诧异,她竟一直不知道原来万合堂只有三旗,心中不由有些自嘲,她这庄主当的着实不称职。
上官泰听她这么问,瞬间面露难色,迟疑道:“之前属下选中的旗主惹怒了二庄主,二庄主一怒之下便撤了一旗。”
“哦?”陆溪月懒懒地挑了下眉,“他又缘何惹怒了苏白?”
苏白年纪虽轻但已是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她也是把人逼的狠了才会流露些许情绪,这人能把苏白惹怒也算他有本事。
上官泰脸色越发难看,“他,他说二庄主年纪太轻,配不上二庄主的位置。”
陆溪月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凭空多了分不怒而威,“我不信苏白会因为这个就生气。”
上官泰额间已然沁出了冷汗,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陆溪月,破罐破摔般地说道:“因为他说庄主您是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
他看着眼前的美艳女子,谁能想到这般气场恐怖,以一己之力杀了唐老太爷的人,竟真的是个女子。
“不男不女的小白脸?”陆溪月饶有兴致地重复道。
“这人胆子倒是真大。”她并没有动怒,旁人如何说她她丝毫不关心,苏白却因此少有地动了怒,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甜意,她不过刚离开那个屋子,便开始有些想念那个男子的滋味了。
陆溪月打了个哈欠,突然想到,她不过在床边坐了一整夜便如此疲惫,苏白那一夜夜,又是如何跪着熬过来的。
“上官伯伯是否还有别的事?”陆溪月越发兴致缺缺,她还以为是何要紧事,“此事待我思量一二,定会给你个答复。”
她站起身后,红衣猎猎,潋滟风华,整个人气势赫然又强了几分。
“没,没别的事了。”上官泰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陆溪月负着手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外走去,甚至用上了逍遥游心法一路往倚玉轩奔去。
不知为何,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催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91章 谋算
一路上许多人向她行礼, 她却没有心情理会,疾驰间林中一群白_飞过,最后在蓝色的天际倏然消失不见, 陆溪月忍不住捂住胸口,似乎那里也瞬间空了一块。
她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前厅奔回了倚玉轩。
她刚踏进院中,浑身汗毛便瞬间竖了起来。
咚,
咚,
咚。
陆溪月心跳如雷, 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了冷汗。
这院子和她离开的时候, 不一样。
她快步走进偏房,看清屋内景象后瞳孔猛地一缩, 这里发生过打斗!
她目光迅速地移向床上, 那里赫然空无一人!本该伤重卧床的男子此刻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伸手摸了摸床褥,仍有余温, 她心中一凛,人刚走。
她终是慢了一步……
她阖上眼,一股血腥之气瞬间钻入鼻尖, 有人受伤了?
“谷雨!”她急声喊道。
话音刚落却发现桌上放着张字条, 用镇纸好生压着,想来留字条的人走的并不匆忙,她手一扬,字条已然拿在手中。
“庄主, 家中有急事, 公子和我先走了, 到京城后再联系。”
字迹潦草朴实,明显不是出自苏白之手, 再结合这称呼,陆溪月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端午写的。
里面丝毫没有提到她和他的半年之约。
陆溪月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苏白自己不写要让端午写,为什么他不当面跟她道别,究竟发生什么事这么急,甚至等不到她回来。
还有这并不剧烈的打斗痕迹,说明苏白不是自愿离开却也没有激烈的反抗,可这世上除了天心观禅叶寺中那些人,还有谁能赢的过苏白,谁能让他放弃抵抗?
傅善渊……傅善渊……陆溪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名字,是他,只能是他!
她快步冲出屋中,悚然发现一人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正是方才她久寻不见的谷雨。
而此刻大寒也匆匆追来,气还没喘匀便问道:“庄主,发生何事了?”
陆溪月看着倒地不起的谷雨,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吩咐道:“去查,查今天哪些人来了山庄,又有哪些人离开,何时离开。”
陆溪月声音并不高,甚至听着并没有多少怒意,却让大寒感受到压抑极点的冰冷寒意。
大寒心中瞬间一凛,仿佛浑身都被冻僵般动弹不得,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庄主这般动怒……
而大寒僵硬地离去后,偌大的院子再次只剩她一人。
亭台楼阁,池塘假山都一如既往的美轮美奂,甚至几珠粉嫩的桃花争先从游廊中伸进来,生机勃勃春意盎然,陆溪月心中却是一片死寂寒凉。
“庄主,我带了两名守山门的弟子回来。”大寒感受到陆溪月的焦躁和愤怒,今日办事出奇的迅速。
那两名弟子头一次私下拜见她,很是有些兴奋和无措,“回,回禀庄主,约摸一个时辰以前,端午和两个没有见过的人,带着二庄主下了山。端午和那两人看着似乎认识,山门的弟子便没有多问。”
端午和那两人认识?陆溪月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当时苏白是什么状态?”
另外一名弟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当时我们也奇怪,二庄主和一个陌生人共承一骑,还靠在他怀中,脸色十分苍白,似乎昏迷着,但是我们都听说二庄主昨日受了重伤身体有恙,因此没有多想。”
昨日她给苏白烙印,反倒成了替他们遮掩么,陆溪月冷笑一声,“既然端午清醒着,可有跟你们说什么?”
“端午说,他和二庄主有事出去一趟,让我们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呵呵。
陆溪月手指在案上扣了扣,冷哼道:“当时端午看着神情如何?可像是被胁迫或者被威胁,有没有暗示你们什么?”
两名弟子认真地回忆片刻,回道:“禀庄主,端午看着挺正常的,甚至有些雀跃。”
雀跃?
呵呵呵呵,陆溪月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股寒意,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竟真的是傅善渊……
她唇角勾起抹讽刺的弧度,眸中寒凉如冰,她一直都知道端午迫不及待地想回天临城,今日终于如愿了便如此雀跃么。
那么苏白呢,他是被人迷晕,还是故意装晕,这世上又有谁能胜过他,谁能强行带走他,除非是他自愿认输,自愿放弃抵抗……
所以,今日这般不告而别也是他默许的么。
他又是否还记得,她和他有约。
她兀自出神,却没发现细嫩的掌心已被指尖抠出了鲜血,直到大寒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庄主,我们在山门附近,找到了昏迷的曾齐和何先伟,他们中了某种迷药,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陆溪月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倏然升出一股倦意,低声道:“待他们醒了后再询问吧。”想来和谷雨一样,都是发现了那两人的行踪才被迷晕。
陆溪月眸光有些恍惚,如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傅善渊派人将苏白强行带了回去,而苏白也认识那两人因此并未激烈抵抗。
只是傅善渊是如何知道苏白下落的,是傅朔玄告诉他的么,他又为何一定这么急的要将人带回去。
她烦躁地赶走所有人,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寒姨,你去给温韫修书一封,问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大寒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应声退了出去。
飞鸽传书的速度着实很快,又或者温韫早就察觉了异常,不过三日她便收到了温韫的回信。
“庄主,温小姐信中说,是傅家小妹不小心将二庄主下落透露给傅丞相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溪月神情,“说傅丞相因为某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需要二庄主立刻和国公府的大小姐……成亲。”
看着浑身散发着骇人煞气的红衣女子,大寒连忙说道:“您放心,二庄主肯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大寒说完便胆战心惊低看着她,眼里有担心、有害怕。
“呵呵呵,”她看着手中回信,止不住地冷笑几声,“寒姨你在担心我会冲到天临城去抢亲?你放心,我不会踏入天临城一步。”
她相信苏白,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不会让她等太久。
然而这一次,她似乎错了。
从三月到五月,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苏白的消息。
就连大寒都忍不住开始埋怨:“二庄主怎么连封书信都不写,不知道您,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他么。”
陆溪月坐在清澈的溪边,两脚都浸在清凉的溪水中,思绪再次飘远。
苏白这次究竟是怎么了……从她十四、他八岁开始,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他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可温韫那边传来的消息又是一切平安。
丞相府失踪多年的幼子找回,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日日出入丞相府,明明安然无恙为何连封书信都没有。
“庄主,唐忱来了,想要见您。”谷雨前来禀告道。
“呵,今日是五月十四,他定是来讨解药的。”真是难为他了,熬过了四月十五,忍到今天才来找她。她却也很佩服他,明明知道来找她意味着要被她狠狠羞辱一番,却为了免遭疼痛,还是要来走上这么一遭。
“你让他来此处找我吧。”陆溪月意兴阑珊地说道,这些时日着实不开心,有人偏要撞到刀口上,却也怪不得她了。
五月中旬时候山下百花几乎已然败尽,甚至迎来了炎炎酷暑,这九溪山上却是一派清凉,春光犹盛。
陆溪月纤纤玉足荡在清澈的溪水中,一袭红衣烈烈如火,衬得肤光如雪,眉目如画,一嗔一笑俱是潋滟风情。
唐忱从出现开始,目光便一直凝在她身上,“阿逍,你真美……”
陆溪月懒懒地倚在大石上,没有答话。
风吹花落,萧萧簌簌,一时间林中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两人一站一坐,男的俊朗,女的明艳,倒也十分养眼。
“阿逍,你肯见我是不是说明气消了?”
陆溪月没有说话,林间便只有唐忱一人的声音。
“我已经听说了,那个苏白是不是离开锦州了,我真是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凉薄之人。”
那日九溪山的众多山门弟子,齐刷刷地看到苏白离开了山庄,至今没有回来,如今这件事已然在锦都城乃至整个江湖都传开了。
陆溪月好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被撩拨起来,唐忱提谁不好,偏偏要提苏白。
见她面有怒色,唐忱却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如今苏白弃你而去,而我已是整个唐家,家主以下的第一人,而家主他,已经老了。”
他露出抹志在必得的微笑,“若你我联合,整个唐家都是我们的!”
呵,陆溪月心中嘲讽却实在懒得开口,单说那唐敛,唐忱就还没有解决,更何况这些话唐忱翻来覆去说了多少回了,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正想赶人离开,却蓦地听见唐忱问道:“更何况,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苏白了?”
他哪里比不上苏白?
陆溪月转头看向身旁男子,唐忱穿着绛紫色锦服,在桃花林里翩然而立,确是令整个锦州城年轻女子都爱慕的好样貌,否则似她这般喜欢美貌男子的人,之前又如何会愿意让他待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