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都搬走了。”
“你们就待在神社里吧。”
小熊捧场地“噢”了几声,一副十分憧憬的模样,是隔着布料都藏不住的灿烂。
松田阵平默然:我倒也不是那种需要强行捧场的人……不过确实有提升他的心情。
他戳了戳小熊的头。
那位银发金眸的哥哥,全程都宛如一个幽灵,没什么存在感,毫无生机。
佝偻着,怯怯地贴着小熊。
他感到了头疼。
松田阵平不爱管别人的家务事。他的职责是拆解爆/炸/物,离普通人的日常很遥远。他又是率性而为的人,不擅长调节人际关系。
他的幼驯染倒是人缘颇佳。
他开始纠结。
这份纠结,在看着花子硬撑了一路,腿都发软了,也不肯脱下厚重的、麻烦的玩偶服时,化作叹息。
稍微管管好了。
几人抵达了神社。
常年废弃的神社堆积了灰。杂草丛生、屋顶上是一层层的蜘蛛网。鸟居在日积月累的自然洗刷下掉了漆,丧失了昔日的美丽。
松田阵平顺势说:“我们分开去找水。”
至少要打扫一遍,才能住人。
“好。”
小熊没有异议!
她把五虎退放到了台阶上,嘱咐小老虎照顾他,便去神社的四周转悠,寻找水龙头或者井。
五虎退望着她的背影。
连体的衣服导致她的步伐笨笨的,左歪一下,右歪一下,令他的心跳漏了几拍。
……似乎充满隐患?
半晌后,男孩才反应过来松田阵平完全没动——他的瞳孔微缩,戒备地捏住一根树枝。
松田阵平维持着距离。
“我不会过去。”
青年单手插兜,心不在焉地玩着打火机。明明灭灭的火光,在夕阳下形成闪烁的影子:“我认识你们的时间不长,不了解你们的遭遇。”
他放下了提着的袋子。
玩偶服滚出来。
坚硬的钢圈、不符合季节的厚度、透气性极差的设计……五虎退迟钝地怔住。
“她担心你拒绝她,一直不敢脱下玩偶服。即使摔倒的时候,不小心被钢圈撞出鼻血。她牵着你走到这里,应该闷得浑身都湿了。”
“我不准备评价什么。”
俊朗的警察收起打火机,盯着天空。
橙红的,像是泼墨。
他寻思着,某只小熊,就在这样绚烂的夕阳下,勤勤恳恳地调查这座神社,其实有些遗憾。
这是难得的美景。
“我只是在想。”
“那么珍惜你的一个人。”
“就算脱下玩偶服,也不会伤害你的。”!
第37章 晋江
世界黑漆漆的。
五虎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示意小老虎安静。他越过气息平缓、已经睡着的“小熊”,找到其余的玩偶服,套在了身上:……好闷。
酸涩感越发浓烈。
穿着同样的衣服,像是消除了某种隔阂。他借着微弱的星光,观察花子。
明明是在夜幕之下。视线被布料、环境影响,不够清晰。他却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拥有了一个新的审神者。
他摸了摸口袋。
五虎退翻出压扁的千纸鹤,垂着眼帘,一点一点地将它恢复原状,盯着它展翅欲飞的姿态。
离开废弃楼房前,花子动作迅速地把所有的千纸鹤都清理了,扔进了垃圾桶内。
这是他悄悄留下的一只。
他看向愿意为他扮演小熊的新一任审神者,仿佛隔着月色,感知到了她的呼吸。
声带慢慢地苏醒——
不飞走也可以吗?
五虎退戳了戳自己的伴生动物,唇瓣张合,发出了弱气的、含着犹疑的生涩语调:“老、老虎,能不能帮我告诉她,就算没有玩偶服,我也会牵住她的手。”
打瞌睡的小老虎蓦地振奋。
“嗷呜!”
交给我吧!
一虎一刀先摘掉了“小熊”的头套,让她可以正常呼吸,就默默地守到天亮。
等她睡醒,小老虎便迫及不待地冲出去,咬住她的“熊腿”,往下扯,丝毫不顾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花子:?!
花子反射性地拽住衣服。
这是怎么了?!
起床后的倦怠、迷糊全被小老虎吓跑。花子的玩偶服下面是有穿普通衬衣的,不需要担心“走光”的问题,她主要是摸不着头脑。
她茫然开口:“小老虎?”
……咦?
回声没了。
戴着头套时,她的嗓音都会在近乎密闭的空间中晃荡。耳畔会有无法忽略的回声。
花子后知后觉地碰了碰脸。
花子(呆滞):……救命。
难道她梦游了?!她的小熊脑袋去哪里了!怪不得她觉得头好轻!退退——退退怎么样了?能顺利喘气吗?有没有被她的梦游干扰?!
她环顾一圈。
花子:……
花子注视着摆在五虎退身旁的小熊脑袋,心情非常绝望。银发的男孩缩了缩,刘海遮掩住五官,或许是被她的梦游折腾得怀疑刀生了。
花子,灵魂出窍!
双方都在疯狂地思考着。
花子焦急地搜寻着弥补错误的办法,五虎退则是发现小老虎咬不下来,正在纠结要不要亲自上。
小短刀偷偷瞄了一眼。
年幼的审神者的面颊苍白,额角有汗水滑落。他不清楚花子是在为“梦游”而忐忑,只以为是硬撑着穿玩偶服导致的:他明白了那种滋味。飞鸟、小熊。
珍视着他的人。
即使对“审神者”怀有阴影……
他下定了决心:“会、会难受的。”
是很低的音量。沙哑的、宛如风掠过树叶。迈过了第一个槛,接下来的话就顺畅许多。
“不必再,隐藏自己。”
花子愣住:“……退退。”
花子其实不习惯这么亲密地称呼别人。她是为了装作小熊,才临阵编了个符合设定的昵称。现在察觉到五虎退的软化,索性沿用了。
她踏了一步。
五虎退忍着没躲。
男孩抬起澄澈的金眸,雀斑显得他十分可爱。他有些晕眩——他捏住千纸鹤,像是汲取到了勇气,开始真正地直视人类的面容。
他望见了那抹琥珀色。
卷翘的“蝶翼”之下,盈着春日的晨光。跟记忆里的,属于审神者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一点都不恐怖。
弯弯的、水汪汪的。
特别漂亮。
花子试探着钻出玩偶服,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他的前方,蹲下来,伸出了手。
五虎退隐约记得,信浓和博多,偶尔会趁着兄弟们不注意,交流关于花子的事。他听过几句,是信浓哀嚎“大将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他看着那些疤痕。
正因为他体会过疼痛,才更加感同身受。
五虎退的鼻尖一酸。
这一次的交握,舍弃了玩偶服、千纸鹤,舍弃了一切媒介。他再次知晓了人类的触感。
是樱花一般、水流一般。
非常的柔软。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总是考虑着别人、有些自卑,不擅长战斗。一旦认识到“她的付出”,就惴惴地想要给予感谢。
“辛、辛苦了——”
他在“花子”跟“主公”之间踌躇了几秒:他接纳的并不是时之政府、审神者,仅仅是在陌生又危险的境地里,仍旧牢牢牵着他的这个人。
信浓经常念叨着。
他们是“大将”的家人。
不是上下级,是互相依靠的家人。
五虎退断断续续地说。
“谢谢你,一直保护着我。”
“……花子。”
两人牵着手出了神社。
五虎退不放心花子一个人去一公里外的地方买食物,按捺着恐惧,带着小老虎,亦步亦趋地跟着花子。
狐之助也现身了。
它在屋顶趴了一夜,根本没休息好,但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还是麻木地爬上了花子的肩膀,仗着体型小,光明正大地打盹。
店铺内没多少人。
除了店长,就只有一个小孩子。
狐之助却蓦地醒神。
它检测到异常的能量波动。根据时之政府的资料记载,这种能量名为“咒力”——是咒术师家族的孩子它暗自警惕。
狗卷棘也在困惑。
他歪了歪头,打量着两个人。
……0咒力?
就算是没有咒术师资质的普通人,也会产生咒力的。然而,这个胆怯的男孩,一丁点咒力都没有。
好奇怪。
他若有所思。
不过他不讨厌奇怪的人。
作为咒言师的后代,他在咒术界,也是稀有的部分。由于言灵太容易误伤别人,他没法正常地与别人交流,只好一个人待着。
花子迎上了他的目光。
高领的衣服掩盖了他的下半张脸。露出来的眸子是紫色的、干净剔透,像是琉璃。
花子冲他笑了笑。
他怔了怔,仓促地收回视线。
几人轮流结账。
分别前,狗卷棘看了看附近,没看到他们的家长。男孩踟蹰一会儿,才张嘴:“一路平安。”
嗓音清脆,带着稚气。
狐之助瞥到了他唇边的纹路。
咒言师一族的传承……?狐狸甩了甩尾巴,放下了戒备:有了这句“诅咒”,他们应该可以高枕无忧地等到本丸的人了。
花子懵了懵。
原来是表面孤僻的热情孩子吗?
“你也是。”
花子抱着袋子,乌黑的长发似瀑布。春日的鸟啼响起,夹杂着枝叶的摩擦声。
她弯着眼睛。
“一路平安。”
狐之助:……
问题不大。
日常的跨服聊天罢了。!
第38章 晋江第四天的凌晨。
纸片捏造的工匠式神们终于抢修完了时空转换器。虽然依旧没法正常使用,但可以翻阅历史记录,定位两个孩子所在的世界了!
时之政府提供了小型的设备。
“每一台时空转换器都是珍贵的战略资源,是要严格控制的。”工匠解释道,“这台小型的转换器,已经是破格调取的了。”
“你们最多能去两个人。”
……两个人。
三日月宗近沉吟半晌。
一期一振是肯定要去的,五虎退需要哥哥的安抚。另外一个嘛……青年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同伴们,冷酷地略过了著名主控的压切长谷部。
他开口:“加州殿,拜托了。”
全本丸资历最深的刀!
让加州清光去,其余人都不会有异议。
“好。”
加州清光没什么兴奋感。
就算本丸的链接证明了花子是安全的,他也放松不下来,每时每刻都在设想花子可能遭遇的困境,整个刀都憔悴了不少,没空去注意形象。
他们换成了出阵服。
考虑到现代的规则,两振刀在出阵服的外面,新增了一件带着兜帽的披风,把本体遮得严严实实的,才拿着小型罗盘,启动了设备。
金光浮现——
两人抵达了新的时空。
看清街景的瞬间,一期一振的心情沉入谷底:这座城市太繁华了。繁华到在凌晨,仍然有店铺营业。到处都是人类活动的痕迹。
钢筋水泥占满了大地。
“……五虎退。”
他握紧了手指。
银白的路灯像是刀刃,割得他生疼。他仿佛回到了最无力的时候,只能注视着弟弟们一振振破碎,源源不断的血液浸染了他的鞋底。
他捂住了头。
绯红的画面阻碍了他前行。
“一期!冷静。”
加州清光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摁住他的肩膀,试图中断他的思绪:“这个坐标的人,普遍缺乏战斗力。有小老虎陪着,五虎退不会出事。”
“他在等你去接他。”
加州清光没提花子。
现在提审神者,只会加重一期一振的梦魇。他特意强调了“弟弟在等你”这一点,希望凭借着一期一振的责任感,唤醒他的理智。
一期一振半阖着眸子。
月色之下,他的瞳孔呈现出无机质的冷冽。他自言自语:“……五虎退在等我。”
“我要尽快找到他。”
信号发送失败。
狐之助盯着虚拟的字幕。
自从流落到这里,它就不停地向时之政府传递坐标,却通通失败了:未经建设的区域,发送的信息,大概率会被时空乱流吞噬。
它恹恹地趴着。
真完蛋啊。
它并不担心时之政府的人不来。为了捞审神者,时之政府是会下血本的。它emo的是,回归之后,它的报告要怎么写,锅要怎么甩。
首先,要指责工匠不够多。
如果时之政府派发的工匠再多几倍,那它至于用损坏的时空转换器当教学品吗?
其次,是政府的基建不行。
信号的覆盖面过于狭窄,接收不到坐标,审神者才会流浪至今。而它认认真真地守着审神者。
……
它颓废地编着稿子。
当然,报告的具体内容不会如此直白。它甚至要以退为进,激烈地认完错,再开始甩锅。
它面无表情地“加班”。
果然,它讨厌麻烦。
构思到末尾,一股熟悉的电波穿过大街小巷,沿着春日的气息,接入它的系统——是小型罗盘!时之政府的人来了!
它给予了回应。
顺着罗盘的指引,马不停蹄地赶到神社的两振刀剑,映入它的眼帘:跟它预估的一样,是挂念着弟弟的一期一振和经验丰富的加州清光。
它蹲坐在廊道上。
“嘘。”
它轻轻抬起爪子,指了指房屋,冷淡道:“他们睡了。我建议你们保持安静。”
“……睡了?”
一期一振愕然。
青年踌躇了一会儿,掀开兜帽。
破败的神社到处都是缝隙,门都不必推,就可以透过各种各样的缝隙,窥见房间内的景象。
他仔细看了看。
房间内的两个孩子,完全不是他脑补中的剑拔弩张或互相躲避。他们握着彼此的一只手,蜷缩着,像是同一个子宫里孕育着的双胞胎,一起盖着一张小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