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染宁坐在炕沿,不自然道:“殿下把外衫脱了吧。”
第5章
第 5 章
齐蕴听话地坐起来,快速脱去外衫,然后又躺平,抬睫看着她精致的下巴和雪白的脖颈,觉得这个角度看人很有趣,“这么看你,可真美啊。”
周染宁实在不懂这位太子殿下的审美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接话茬,抬手按在他的前襟上,一点点按摩,指腹下,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健硕的胸肌……
她头一次给男子按摩,难免尴尬,视线盯着纸糊的轩榥。
齐蕴被她按的舒服,喉咙不自觉发出一声喟叹,清润低沉,好听的紧,但在宁谧的卧房,显得暧昧突兀,可他浑然不知,心性像个孩童,一直盯着周染宁的脖子看,“你的脖子,像鸿鹄的脖子。”
讨好人的话张口就来,要不是周染宁知道他失智前的为人,非要以为他借故调戏人。
“殿下。”
“唔?”
“不要随意夸赞女子。”
齐蕴不懂,“为何?”
周染宁看向他美如冠玉的面庞,心想,若她还是个未过阁的女子,被他这么夸赞,非要小鹿乱撞不可。
可如今的她,再也不会对谁小鹿乱撞了。
“殿下觉得怎么样了?”
齐蕴长长舒口气,喟叹:“你再按一会儿,我太舒服了。”
周染宁舔下唇,“你翻下身,我帮你按下后背的穴位。”
齐蕴立马翻身,双臂交迭,下巴抵在上面,闭眼感受着女子纤细的手指游走在背部。
舒爽至极。
傍晚,徐福来坐着驴车过来,驴车上载着大大小小的细软。
齐蕴从细软中翻找好玩的东西。
徐福来取出一双云锦棉靴,递给周染宁,“试试合脚吗?”
周染宁自己定制了一双,这会儿又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道了声谢。
徐福来看向齐蕴,怪嗔道:“这些都让你翻乱了。”
齐蕴拎起几包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徐福来:“泡足的草药,能治疗冻疮。”
闻言,周染宁说不出的感动,她与徐福来仅仅算得上点头之交,他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好,即便他有事拜托她,也不必这般细致入微。
徐福来看出小姑娘的不好意思,笑着打岔道:“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周染宁:“您不赶着回宫?”
“赶在封宫门前回去就成。”他撸起袖子,“想吃什么,跟我讲。”
周染宁:“我来做吧,您歇歇乏。”
“我不累。”徐福来看了看橱柜里的食材,“咱们吃顿饺子如何?”
“好啊。”齐蕴表示赞同。
周染宁更没有异议,“我来和面。”
徐福来笑着拿出猪肉和白菜,两人在和面、剁馅、掐褶的手法上均不同,徐福来执拗地非要改变周染宁包饺子的手法,说他包的饺子才最好吃。
两人在穿堂里忙活着,齐蕴则坐在红泥火炉旁,拆开一包草药,有模有样煎起药来。
农舍炊烟袅袅,很快,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桌。
徐福来给两人夹饺子,“趁热吃。”
周染宁不习惯被人热情招待,温吞道:“您也吃。”
“诶。”徐福来夹起饺子蘸醋,许是老年人喜欢絮叨,一顿饭,徐福来说个不停,从齐蕴出生讲到他被人陷害前,话里充满对齐蕴的疼惜。
齐蕴没磕傻前,的确优异,不止学富五车,还深谙兵法,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加之秉性纯良,深得先帝的喜爱,臣子们的爱戴。
徐福来希望周染宁能陪伴齐蕴尽快找到神医肖柯,周染宁没有多想,以为徐福来只是宫里忙不开,无法亲自陪齐蕴去就医。
用膳后,周染宁要收拾碗筷,被徐福来推进卧房,“我来洗。”
周染宁走进屋子,齐蕴拍拍马扎,“过来坐。”
“殿下想作甚?”周染宁一边问,一边坐在马扎上。
齐蕴隔着布巾端起泥炉上的药釜,倒进地上的铜盆里,“汤药已经放凉了,你快泡泡脚。”
周染宁没想到齐蕴会为她做这个,舔了下唇道:“谢…谢殿下。”
齐蕴笑容温煦,“客气了。”
周染宁:“殿下回避下?”
齐蕴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我不打扰你。”
看周染宁迟迟不动,他撸起袖子,“我帮你洗吧。”
周染宁哪敢劳烦他啊,推了推他的手臂,“我自己来。”
然后她脱去布鞋,将双足浸泡在药汤里。
温暖自脚底传遍四肢百骸。
齐蕴盯着她红肿的脚发呆,心想这姑娘之前定是受了不少苦。
卧房外,徐福来拿着笤帚和畚箕打扫地面,又用笸箩晾了一斤萝卜条子。
他坐在小院中望月,苍老的眼里映出圆月的虚影,月满则亏,他想,陆绪和宋楚轻得意不了多久了。
一阵闷咳声回荡在宁谧的小院里,徐福来拿开捂住嘴巴的白帕,上面沾了许多血,他闭闭眼,希望自己能再挺挺。
他缓缓站起身,扶着腰走进卧房,见周染宁在泡脚,从袖管里掏出金疮药,然后坐在她对面,拿起布巾要为她擦脚。
周染宁觉得别扭。
徐福来慈爱地笑笑,“我伺候过的皇后妃子不计其数,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他为她擦干脚,取出药膏,涂在冻疮上,“这药膏留给你,早中晚各涂一次。”
“好。”
齐蕴侧着耳朵听着,嗯,他也记下了。
齐蕴又倒了一盆药汤。
周染宁和徐福来不明所以。
齐蕴弯腰,要给徐福来脱靴子,徐福来受宠若惊,“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齐蕴一脸懵,“您也是这么给我洗脚的。”
徐福来摇头,“那不一样。”
齐蕴执拗,非要替他洗脚。
徐福来赶忙站起来,“我今晚又不留宿,还要赶回宫,泡脚作甚?”
齐蕴不乐意,扯扯嘴角,“那下次。”
“……嗯。”
深夜,徐福来悄悄对周染宁道:“一会儿随我进宫,明早开宫门时,我再派人送你出宫。”
周染宁不知徐福来要带她进宫的目的,却也没问。
黑漆的郊外,偶有狼嗥声传来,惊到了驱车的毛驴,徐福来拍拍驴背,“老伙计,跟了我多年,怎么还这么不禁吓?”
周染宁觉得好笑,学着他的动作拍了拍驴背,“新伙计,你是不是也听过黔驴技穷的典故?”
这话引得徐福来朗笑,“丫头,此番进宫,我想带你去后宫转转,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您讲。”
“宫里有一条通往北城门的密道。”
周染宁一愣,宫里有密道?
徐福来轻轻甩着鞭子,“我进宫六十载,只探得这一处。”
“您为何要告诉我?”
这可是秘辛!
徐福来对着黑夜叹笑,“你父亲曾有恩于我,此番,我也算报恩了。”
周染宁依稀记得,父亲曾在上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手中救下徐福来,但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第6章
第 6 章
司礼监由提督、掌印、兼笔等太监掌控,徐福来便是其中的掌印大太监。
周染宁穿着太监服,随徐福来走进司礼监,屋里燃着烛盏,只有一人还在处理公事。
此人是司礼监执笔太监刘屿。
徐福来手持浮尘,淡淡道:“刘公公怎么还没休息?”
刘屿抬头,英俊的面容写满冷肃,目光略过徐福来,看向他身后的小太监,“这小公公看着脸生,在哪个宫里伺候?”
徐福来替答道:“是我从内织染局挑来的。”
周染宁始终低着头,她听说过刘屿这号人,他是太师之子,年少时做过齐蕴的伴读,后来不知因何原因,被逐出家门,进宫做了太监,短短三年,就被提拔进了司礼监,手腕和能力极为强悍。
刘屿盯着低头的周染宁,勾唇道:“内织染局的,巧了,我袖口被刮破了,过来帮我缝一下。”
徐福来哪想他能来这一出,斜眸向周染宁,嘎巴嘴道:“会吗?”
周染宁点点头。
徐福来指了指针线篓,“拿着过去吧,别给刘公公缝差了,刘公公心眼小,当心吃板子。”
周染宁捧着针线篓走到书案前,“请刘公公抬臂。”
刘屿瞥她一眼,灯火下,眼前的小太监其貌不扬,也不知徐福来怎么挑了他。
再仔细看,刘屿发现了端倪,嗤笑一声,抬手一把扯下周染宁脸上的皮质面具。
周染宁眯眸,双指间夹了一根绣针,别看是一根不起眼的绣针,但此刻夹在她指间,竟泛起了冷芒的光。
刘屿察觉出她的戾气,哼道:“徐公公何意啊?”
徐福来面不改色道:“别急着质问我,好好看着这位贵人儿是谁?”
刘屿又仔细瞧了瞧,眼眸一深,“承勤王妃!”
周染宁冷声:“我不是。”
刘屿一愣,眼前的人分明是周染宁!
周染宁:“我与陆绪已经和离。”
“……”
刘屿用修长的手指敲打桌面,“哦,恭喜。”
“……”
刘屿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周染宁,意味深长道:“我记得,女侯不是被徐公公毒害了么。”
周染宁眨眨眼,“诈尸。”
刘屿眼里有笑,像只狐狸,瞥向徐福来,“徐公公解释解释。”
徐福来:“如你所见,自己猜去吧。”
周染宁听得出,两人关系似乎不错,或许,刘屿也清楚齐蕴的现状。
徐福来对刘屿道:“现在去坤宁宫方便吗?”
刘屿:“去作甚?”
“这你就甭管了。”
“坤宁宫空荡荡的,有什么不方便的。”
徐福来点点头,“我带女侯过去一趟,你帮我打掩护。”
“凭什么?”
“凭你欠了咱家一顿酒!”
徐福来带着周染宁走出司礼监,沿着新房向北走,途径寿皇殿,来到玄武门,越过钦安殿,抵达了坤宁宫外。
期间,偶遇了几名宫人,宫人们见了徐福来,都要恭恭敬敬地请安。
徐福来端着掌印太监的架势,没有惹人起疑。
他们来到坤宁宫外的东侧甬道,徐福来指了指附近的一个枯井,“这里便是通往北城门的密道,里面分岔口很多,我现在带你走一遍,你要记好了。”
周染宁点点头,两人依次下了井。
回到司礼监时,刘屿让徐福来去一趟御书房,说小皇帝染了风寒,这会儿正闹脾气呢。
徐福来拖着疲惫的身子,留下一句“帮忙照顾下女侯”,然后急匆匆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刘屿继续伏案书写着什么,半饷抬头道:“这么拘束干嘛,坐啊。”
周染宁坐在离他很远的玫瑰椅上。
刘屿忙完,伸个懒腰,勾唇道:“承勤王的确非良人,太后指使徐福来毒害了你,承勤王现在却在慈宁宫内过夜,啧,真风流啊。”
提起陆绪,周染宁心里除了恨,再无其他情绪,“关我何事?”
“不想去看看?”
“……”
刘屿靠着椅背,“真不想?”
周染宁:“刘公公作为内侍,管不住眼和嘴,不怕被太后责罚吗?”
刘屿笑笑,“真不在意承勤王啊?”
“你在试探我?”
“随你怎么想。”
周染宁皱眉,“为何要试探我?”
刘屿没有解释,想起两年前,自己在东宫书房发现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站在花灯前,容貌绝艳,与眼前的女子完全重合,只是,眼前的女子,脸上多了一块黑斑。
他当时问过齐蕴,是否对周染宁存了几分心思,齐蕴淡淡一笑,“她定亲了。”
是以,他们之间再未提及过周染宁。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刘屿还真就带着周染宁去了一趟慈宁宫。
刘屿如常地走进外殿,宫人们纷纷行礼,只当他是来巡视的。
刘屿问道:“今儿谁守夜?”
宫人回答:“小詹子。”
刘屿带着周染宁进了内寝,看见站在隔扇外的小詹子,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守着吧。”
小詹子:“刘公公……”
刘屿长眼一斜,“怎么,咱家连给太后守夜的资格都没有?”
小詹子不敢忤逆刘屿,躬身往外退,余光瞥见周染宁,心里一跳,完了完了,这个新来的小太监想通过刘公公顶替自己的位置。
小詹子朝周染宁重重哼了声,低声道:“小贱人。”
周染宁闭下眼,实在受不了内侍之间的争风吃醋。
刘屿朝她招招手,周染宁走了过去,隔着隔扇,能听见宋楚轻的声音。
刘屿算是不地道的,微微拉开隔扇,看好戏似的推了周染宁一下,“瞧仔细了。”
说完,退到一边的灯笼椅,翘着二郎腿“守夜”。
周染宁通过细微的门缝,看见宋楚轻坐在陆绪的腿上,卖弄着风骚,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太后,背地里竟这般放荡。
周染宁觉得恶心,视线移到坐着的陆绪身上。
陆绪面无表情地享受着女人的伺候,脸上除了一点红,再无其他情愫。
两人似乎差不多了。
宋楚轻退开,当着陆绪的面整理衣冠,趴在他身上,“我都做到这份儿上,别再绷着脸了行吗?反正你又不在意周染宁。”
陆绪半搂着她的腰,没说什么。
宋楚轻用玉佩流苏挠他的痒,陆绪扣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推,冷声道:“很累了,别闹。”
宋楚轻委屈道:“你出力了吗?”
陆绪不讲话。
宋楚轻将脸贴在他胸膛上,痴痴念着:“阿绪。”
隔扇外,周染宁默默推开,走到刘屿身边。
刘屿往嘴里扔干果,小声问:“难受吗?”
周染宁瞥眸,“为何难受?”
刘屿勾唇,“当我没问。”
这时,隔扇被人从里面拉开,刘屿放下腿,拉着周染宁起身,将她藏在自己身后,笑着对陆绪道:“承勤王今日离开的挺早啊。”
陆绪看不惯刘屿,却因他执笔太监的身份动他不得,司礼监和锦衣卫同为帝王的心腹机构,两大势力相互抗衡,陆绪虽然权倾朝野,但也有权力够不到的地方,那便是司礼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