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染宁提醒道:“我们救了你。”
“姑娘说笑了,你们只是碰巧结识了我。”肖柯迈开步子,“江湖,不见。”
徐福来拦住他,“有话好商量。”
肖柯不松口:“一千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只要你能治好我女婿的病,我给你一千两……” 徐福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念道,“黄金。”
一千两黄金???
肖柯瞪大眼,“你诓我呢?”
徐福来拿出十张大额银票,“这是定钱,剩下的,到时候再给你。”
肖柯半信半疑地接过来,识别后,转眸一笑,“你们真的是茶商?”
徐福来眯眼道:“收了钱,就别问那么多了。”
肖柯将银票塞进袖管里,“你们要是不急着赶路,就先随我回趟府上,等我安顿好家里,再随你们启程去你们要去的地方。”
徐福来和周染宁对视一眼,问道:“不知要耽搁多久?”
“三两日。”
“好。”
肖柯的府宅就在锦城,因他名气太大,上门求医之人络绎不绝,有时会招来不必要的祸事,因此,家里人时常搬迁,且隐姓埋名。
返回锦城的路上,周染宁瞧见一批锦衣卫,估摸是来调查陆酩遇袭的事。
她淡定地收回视线,发现肖柯在盯着自己看,这次发现自己的面纱掉了,“有事?”
肖柯勾唇,“你脸上的伤斑是怎么来的?”
周染宁戴上面纱,“识人不清,遭人毒手。”
“想祛除吗?”
“再要一千两?”
肖柯笑笑,“姑娘虽毁了容貌,但仍是绝色,肖某怜香惜玉,算姑娘便宜些。”
周染宁纳闷,就她现在这副模样,夜里行走吓不到路人,都算不错了,跟绝色有什么关系?
肖柯吊着眼梢,“就问你想不想?”
周染宁从细软里拿出三样药草,递给他看,“熟悉吗?”
肖柯捻了捻,“你们挺有本事啊,以前遇见过我?”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染宁:“我们只是遇见过被你医治的人。”
“这药草比较温和,药效慢。”肖柯凑近她几分,盯着她脸上的黑斑看,“我有更有效的方子,三日即可还原你本来的容貌。”
周染宁蹙眉看向他。
肖柯眨眼睛,“想不想啊?”
坐在车厢内的齐蕴忽然掀开车帷,一把将周染宁拽了进去,负气道:“不许跟他讲话。”
逼仄的车厢内,流淌着尴尬的气氛,周染宁缄默不语。
齐蕴不顾徐福来投来的诧异目光,倔强地盯着女人,“你再跟他讲话,我就生气了。”
“……”
周染宁扯开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坐直身子,捋捋发鬓,咳了下,“殿下误会了。”
齐蕴抱臂扭头,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第14章
第 14 章
这还是齐蕴头一次使小性子,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你快来哄哄我!
周染宁解释道:“肖柯说,三日内能治好我的脸。”
闻言,齐蕴和徐福来齐齐愣住。
徐福来赶忙掀开帘子,“你若真能办到,我再出一千两。”
肖柯:“……”
遇见“金库”了??
周染宁拉了拉徐福来,“徐老……”
齐蕴怕她拒绝,赶紧捂住她的嘴,看向肖柯,没好气道:“我看你是在吹牛。”
“呵。”肖柯歪歪嘴,“你个小傻子也想激将我?”
齐蕴鼓腮,“你才傻。”
“傻子都说别人傻。”
齐蕴气死了,靠在周染宁肩头,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等待主人的爱抚。
周染宁起初不理,架不住他在耳畔发出哼唧声,没办法,只能伸出手,敷衍了事地揉揉他的头,“…乖。”
齐蕴气顺了一半,凑近她耳边小声问:“你不生我气了?”
他呼出的气,惹得周染宁耳根痒,缩缩脖子,“我没生气。”
齐蕴彻底顺气了,润眸含笑道:“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周染宁点点头,“我知道。”
齐蕴笑弯了一双眼,笑颜很有感染力,如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周染宁愣愣看着,心想,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和心智,还能保持这般无邪的笑吗?
曾经的他,心怀天下百姓,身边却容不下一个女子,即便与人谈笑风生,眼里却总是衔着一抹嘲,他温润如玉,却是块寒玉,无人能窥探他心中所想,亦无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马车途径官府时,肖柯把五花大绑的山贼头子扔在大门口,驱车驶向肖府。
马车停在一条巷子口,三人随肖柯进了府门,肖家人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
一名女子瞧见周染宁,眼前一亮,拉着母亲走上前,“娘,这位姑娘就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周染宁认出此女,是那日在客栈救下的肖铃。原来,她是肖柯的妹妹。
肖母握住周染宁的手,一劲儿道谢。
周染宁许久没与这么多人打过交道,一时间很不自在。
齐蕴占有欲作祟,拨开众人,挡在她前面,“你们吓到她了。”
肖母被齐蕴的容貌惊艳到,拉住肖铃,“铃儿啊,这闺女长得真俊儿,就是个子太高了,跟你哥不大配,还是你的恩人,跟你哥相配。”
齐蕴:“???”
他是男人啊 !
他半搂住周染宁的肩膀,“老夫人误会了,我们是夫妻。”
肖母:“……”
肖科拉过肖铃,问了缘由,怒目道:“如今的锦衣卫都这般张狂?”
肖铃脸色煞白,显然还处在恐惧中。
肖柯敛住火气,走到母亲身边,道:“他们是我的病人,劳烦娘亲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肖母嗔一眼,绕过齐蕴,拉住周染宁的手,“什么病人?这姑娘是铃儿的恩人,你不表示表示?”
没等肖柯接话,齐蕴又将周染宁扯回自己身边,“我都跟您说了,她是我娘子。”
肖母:“……”
她好像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尴尬过后,肖母亲自带着三人去往客院,客院里只有一间正房,分东西两卧,为了不引起肖家人的怀疑,徐福来非要自己住东卧,让他们“小夫妻”去住西卧。
齐蕴窃喜,却不知自己在窃喜什么。
周染宁将细软拿进西卧,瞥了一眼狭窄的拔步床,觉得不妥,她可以不在意名声,但齐蕴是太子,日后传出去有失储君威严。
可没等她说出心中所想,齐蕴已经走到屏风后面烧水去了。
周染宁扶额,想起上次“缠绵”的场景,有些不敢直视那张狭窄的床。
齐蕴探出脑袋,“你先沐浴吧。”
周染宁:“殿下先。”
齐蕴走过来,把她往屏风后面推,“我去帮徐老擦身子,你乖乖自己洗,别让我操心。”
周染宁被他无邪的话惊到,她不自己洗,难道还要他帮忙?无奈道:“我总要拿套换洗的衣裳。”
齐蕴顺手打开包裹,从里面拽出一套杏色长裙,塞进她怀里,“你快点。”
周染宁拿着长裙走到屏风后,等齐蕴离开,才慢吞吞脱下衣衫。
氤氲水汽中,女子闭目靠在浴桶上,放空思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齐蕴从东卧回来,没见到周染宁,心想女子沐浴可真慢,他等啊等,就是等不到人出来,于是隔着屏风小声问:“你洗好了吗?”
里面无人应答。
齐蕴摸摸鼻子,探头往里看,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周染宁耷拉着头,睡得正香,浴汤没过她肩头,再差一点她就要呛水了。
齐蕴走过去,“醒醒。”
周染宁没有反应。
齐蕴伸手,掐了下她的鼻子,“快醒醒,该吃晚膳了。”
周染宁猛然惊醒,当见到浴桶边的齐蕴时,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恨不得整个人缩进桶里。
齐蕴哪知女儿家的羞涩,伸手戳戳她的耳朵,“你是乌龟吗?”
“殿下!”周染宁忍住火气,“男女授受不亲。”
齐蕴被她慑到,委屈巴巴往外走,边走边解释:“要开饭了,肖家人等着咱们呢。”
周染宁站起来,披上寝衣跨出浴桶,刚要迈步,才发觉没有拿肚兜进来,“殿下。”
齐蕴老实巴交坐在绣墩上等她,“嗯?”
“麻烦你出去一下,我要拿件衣裳。”
“我帮你拿。”
“不用。”
齐蕴觉得她跟自己见外了,心里不舒服,但还是依着她,独自走了出去。
屋外月光皎洁,齐蕴背手在院子里踱步,明明心无旁骛,可眼前总是浮现周染宁羞恼的模样。
周染宁捯饬完自己,推开窗棂,“殿下进来吧。”
齐蕴扭头看去,见她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蹙了蹙眉,走进屋,拿过布巾裹在她头上,极具耐心地为她绞发。
周染宁往后退了两步,齐蕴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继续为她绞发,清淡的香气袭入鼻端,他忍不住嗅了嗅,清亮的眸子溢出点点蜜意,不知为何,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欢跟她呆在一起。
周染宁扯他缠在腰上的手臂,“殿下,太近了。”
齐蕴没听清,高大的身子笼罩住她,“嗯?”
周染宁略一抬头,鼻尖蹭到他的下巴,“太近了。”
齐蕴感觉下巴痒痒的,朝她凑近几分,竟用下巴在她鼻尖上蹭动几下……止痒。
周染宁被他的动作惊到,推了推他,语气含着几分绵软,“殿下……”
齐蕴黑瞳映出她的模样,心里欢喜,很想碰碰她的脸蛋,又怕她生气,于是寻个借口:“你脸上有东西?”
“……”
“有月光。”齐蕴颤着手指碰了碰她的脸,旋即收回手,像说了慌等着被惩罚的孩子。
周染宁感觉脸颊一凉,反应过来当即冷了脸,“殿下越矩了。”
齐蕴掩不住失落,垂下手,“我就是想碰碰你。”
“为何?”
“不为何。”
“不为何就不许碰。”周染宁拿过桌子上的发簪,三两下绾起长发,岔开话题,“咱们行走在外,不易与外人过多接触,还是单独用膳吧。”
齐蕴心情一落千丈,哪还有心思吃饭,闷声点头,“我去跟他们说。”
半饷,他端着饭菜走进来,先去了徐福来的卧房。
徐福来看他心情不好,问道:“这是怎么了?”
齐蕴端起粥喂他,没精打采道:“小宁儿不准我碰她。”
徐福来差点被呛到,“她是女子,怎可轻易让殿下碰?”
“她是我的伴儿。”
徐福来哭笑不得,“可她不是殿下的。”
齐蕴:“她是我的……”
徐福来只当他小孩子心性,没当回事。
等徐福来睡下,齐蕴慢腾腾回了西卧。
周染宁已铺好被褥,见他进来,轻声道:“殿下去沐浴吧。”
齐蕴把饭菜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道:“你先吃,不用等我。”
说完,拿起换洗的衣裳去了屏风后面。
周染宁坐在桌边等他,心里想着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太亲密了?
稍许,齐蕴穿着宽袍走出来,淡声道:“明日是除夕。”
周染宁见他衣衫被墨发染湿,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臂坐在铜镜前,拿起布巾为他擦拭,“殿下不提醒,我就忘了。”
去年除夕,她被囚禁在冰冷的偏房里,听着外面的欢腾嬉闹,表情麻木。午夜时分,陆绪醉醺醺走进来,意欲占有她。
她拼命地挣扎,被他掐住脖子。
男人睥睨道:“你若肯老实呆在本王身边,本王兴许能帮你恢复容貌,如何?”
她磨牙道:“陆绪,脸呢?”
陆绪冷笑着拍拍她的脸,“你的脸呢?”
周染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她毁掉的容颜,同样冷笑道:“我宁愿这副鬼样子,也不愿跟你再纠缠。”
陆绪脸色瞬变,甩开她,拂袖道:“冥顽不灵!”
周染宁看着一开一翕的门,心里毫无波澜,那晚,是她度过的最阴暗无光的除夕夜。
忆至此,周染宁叹口气,拿起木梳为齐蕴梳理头发。
齐蕴察觉出她的异样,站起身面对她,收起刻意维持的高冷,柔声问:“怎么了?”
周染宁鼻头发酸,“没事。”
齐蕴扣住她双肩,低头凝睇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
“说好不会骗我。”齐蕴把她拉到铜镜前,两人面对铜镜,一前一后站立,“你眼眶都红了,还说没事。”
周染宁抹了下眼角,“我只是觉得庆幸,庆幸在落难时,能遇见殿下和徐老。”
齐蕴知道她藏了心事,但也没有追问,绕到她面前,抬手为她揩掉眼角的湿润,“好了,我不逼你,等你想说,再告诉我。”
“嗯。”
“我们先用膳?”
“嗯。”
两人用膳后,一起在院中散步,月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月夜静谧,偶有簌簌声传入耳畔,齐蕴问道:“冷吗?”
周染宁拢拢羊绒斗篷,“不冷,殿下冷吗?”
“嗯,我冷。”
周染宁停下脚步,“那我们回屋吧。”
“我还不想回屋。”齐蕴眸中溢出一丝狡黠,缓缓抬手握住她冰冷的右手,“这样就暖和了。”
周染宁往回收手,齐蕴紧紧攥住,“就握一会儿。”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是夫妻。”
周染宁无语,“我们不是。”
齐蕴不理,紧紧攥着她的手,无赖道:“我们去槐树下坐坐。”
周染宁抿唇。
齐蕴眼一瞟,拉她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深冬腊月吹着冷风,齐蕴却异常兴奋。
刚被徐福来救回来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唯一的依靠就是徐福来,每日盼着见到徐福来,可徐福来事忙,不能时常来看他,他只能孤零零呆在郊外农舍,与月光为伴,那段时日里,他学会了独处,品尝了寂寞,直到徐福来将周染宁带来,他才知道什么叫相伴。
齐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她,她鼻尖挺翘,睫毛纤长,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想碰碰她……
“唔,你脸上有月光。”
周染宁无奈地扭头看他,刚要开口,唇角倏然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