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没接,皱起眉头。
秦既南勾唇,俯身靠近,冷凉的松木香随着他低笑嗓音一同落下:“怎么了,心疼我啊?”
叶蓁胸口绷紧,她伸出一根细白手指,推回伞柄,冷冰冰地说:“还没到我宿舍。”
秦既南闷闷地笑出声,毫厘之距,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叶蓁偏开头。
“送佛送到西。”他重新站直身子,“走吧。”
叶蓁攥紧包带,手指隐隐用力。
女寝楼梯之上便是遮雨檐,两三步走到,秦既南微微弯腰,把伞柄重新放回她手里。
他单手抄兜,眉眼懒散,就要转身走进雨中时,衣角忽然被人扯住。
秦既南回眸。
叶蓁把伞柄塞到他掌心,转身时乌黑长发被风扬起,侧脸弧度如琢如磨。
她并未看他,口吻淡淡,留下一句话:“你说的,送佛送到西。”
第18章
雨连续下了一整个周末。
A大像被诅咒了一般, 年年新生舞会当天都下雨,今年确定日子前大家还特地看了天气预报,结果仍然是天公不作美。
望着淅淅沥沥毫无停止预兆的雨帘, 学生会众人纷纷叹了口气, 开始认命地将原本搭在室外的邀请台往室内搬。
学校礼堂很大,这届舞会赞助足够, 处处布置都显得比往年气派, 女生化妆间在后台,上次叶蓁一行人在luna工作室试的衣服已经被送过来,化妆间内处处充斥着脂粉与香水的细腻甜香。
主席团一个叫蒋青的女生自告奋勇充当了化妆师,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化妆箱来, 打开之后琳琅满目的彩妆点燃化妆间内一阵“哇”声。
就连程锦都觉得新奇,手指伸过去东戳戳西碰碰, 顺道调侃蒋青:“可以啊, 不愧是专业的。”
“那当然。”蒋青一撩头发。
她是个不大不小的美妆博主,名校生的身份加上长得漂亮,很容易便在互联网博得一波关注。
“我先给谁化?”蒋青逡巡一圈,随即看到那个让自己手痒许久的人, 她轻拍叶蓁的肩膀, “叶蓁, 你要我给你化妆吗?”
叶蓁正在翻阅确认着手里刚打印出来的花名册, 闻言回眸:“我都可以,先给其他人化吧, 如果时间来得及再麻烦你帮我一下。”
“来得及来得及。”蒋青盯着眼前这张素面朝天仍然明媚生香的脸颊,跃跃欲试, “那你要等我哦。”
叶蓁不明白蒋青为什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微微弯唇点了点头。
在等待的时间里, 她又去把花名册打印了两份,放在入口处的签到台上,待会儿她和另外三个女同学就要在那里检查邀请函,并且每人发一个金属胸针。
胸针是舞会的纪念品周边,A大校徽印在海蓝色的反面,正面则刻着线条花形,有荷花紫藤玉兰等等类型,都是校园内随处可见的花类。
叶蓁去后台搬金属徽章,手还没碰到箱子,有个男生连忙从旁边堆积的杂物里跨过来:“诶,我来吧,箱子上都是灰。”
“没关系。”叶蓁已经搬起来。
那人挠挠头,对上她的视线,有些慌张地移开:“重吗?”
“不重。”叶蓁微微颔首,随后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男生尴尬地搓搓手,还想说什么,出口处忽然传来沈清央的声音,“蓁蓁,你在里面吗?”
“我在。”叶蓁抱着箱子走出黑暗的地带,看见东张西望的沈清央,“找我有事吗学姐?”
“不是我找你,蒋青在四处找你,说要给你化妆。”沈清央笑着说。
“好,我把胸针放过去就去。”
“等一下。”沈清央喊住她,视线在叶蓁脸颊上扫过,低头从自己贴身的包里掏出了一对蝴蝶耳坠,“这个给你,戴上肯定好看。”
叶蓁微怔,随即抿抿唇:“学姐,我没有耳洞。”
初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很多女同学会打耳洞,可孟书华管教严,她从不敢做这种逾矩的事。
“看出来啦。”沈清央笑着靠近,伸手给她戴上,眨了眨眼,“放心,这个是耳夹款,软垫,不会痛的。”
一小块重量坠上耳垂。
叶蓁下意识偏头,在侧面玻璃墙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耳下轻晃的蝴蝶振翅欲飞,鲜活生动。
和她看别人戴的一样漂亮。
叶蓁失神两三秒,旋即回头:“谢谢学姐,今晚之后我还给你。”
沈清央不以为然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还的,你喜欢就好,送你啦。”
她说着转身离开,叶蓁把胸针放在签到台上,抬手摸了摸冰凉的蝴蝶金属。
回到化妆间,蒋青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她连忙把人拉过来:“叶蓁,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抱歉,我去找了点儿东西。”
“没关系。”蒋青很兴奋,调出自己手机上的图片,“你看看,你想化哪个,这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保证你化上之后美翻了。”
她一张张划过的图片妆容皆是浓墨重彩,叶蓁张了张嘴,程锦靠在她身后,先一步指了一张:“这个吧,我觉得这个好看。”
“我也喜欢这个蝴蝶彩绘的!”蒋青抚掌,“刚好叶蓁今天还戴了蝴蝶耳坠,相得益彰。”
二人一拍即合,叶蓁放弃挣扎,干脆靠在椅背上闭眼任由折腾。
蒋青的手指很凉,有时用海绵,有时用刷子,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思绪飘忽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叶蓁被二人喊醒。
她缓缓睁眼,在镜中第一眼看见了目瞪口呆的程锦。
“好美啊。”程锦呆滞许久,才回过神,“真的有人类能好看成这样吗?”
“那当然,我的手艺不是白练的。”蒋青得意洋洋的同时也十分艳羡,“但主要还是叶蓁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骨相皮相和五官都无可挑剔,标准的画布。”
镜中少女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乌黑发丝垂落雪白颊边,红唇艳艳,原就动人的眉眼又加精心修饰,眼尾上挑,更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色。
最夺目的,当属眼下的深蓝蝴蝶,分明是贴上去的贴纸,看起来却似乎是从雪色肌肤上长出来的一般,美得淡漠又病态。
“能跟你录个视频吗?”蒋青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说话声音都轻了几分,“我想发到我的账号上,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
“不介意。”叶蓁很淡地笑,眉色璀璨,“该我谢谢你。”
“能给你化妆是我的荣幸。”蒋青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两眼放光,“这条视频肯定会爆的呜呜呜呜。”
叶蓁配合蒋青拍了很多条视频,她耐心好,始终没有怨言,把蒋青感动得无以复加。
刚拍完视频,搁在化妆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叶蓁伸手去拿,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笑容顷刻之间变得有些淡。
“我去接个电话。”她对蒋青和程锦说。
“好。”二人正忙着变换各种角度拍照,闻言对她灿烂一笑。
走出化妆间,叶蓁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礼堂内来来往往很多人在忙碌着进行最后的布置,她越过吵闹人群,穿过礼堂后门,来到外面的走廊才接起电话。
“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刚才在忙,和同学一起。”叶蓁垂眸。
“又是什么活动?”孟书华声音冷冷。
“新生舞会。”
“这些无聊的活动参加做什么,浪费时间。”孟书华说,“有这时间你不如去图书馆多看几本法学相关的专业书,像你爸一样。”
“嗯。”她低淡地应了一声。
外面下着细雨,廊下斜风夹雨丝飘过,叶蓁已经换上黑色的礼服裙,最经典简单的无袖款式,收腰裙摆过膝,面料柔泽有光,与她肌肤黑白两色,格外雅致动人。
她抬手抱臂,掌心一边无意识摩挲着被风吹出鸡皮疙瘩的裸-露小臂,一边听着孟书华讲话。
“你小姨明天来北城出差,晚上一起吃饭,不要迟到了。”
“知道了。”叶蓁轻声回答。
话音刚落,那边撂下电话,手机听筒中传来嘟嘟声。孟书华打电话一向干净利落,有事说事,从不像程锦的妈妈那样嘘寒问暖左右关心。
握着手机的右手滑下,叶蓁抬眸,望着细雨绵绵,淡淡吐出一口冷气。
走廊顶部冷光灯打在她平静侧脸上,她盯着雨帘出神,完全没听到身后脚步声。
直到肩上一沉,陌生的温暖感包裹裸-露肩臂,叶蓁转身,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桃花眸中。
秦既南掌心隔着一层衣服面料按在她肩上,他在她身侧低眸皱眉:“不冷吗?”
叶蓁一怔,张了张嘴,下意识朝他身后看去,后门半开半合,礼堂中喧闹人群被尽数隔绝在门后。
“不冷。”她说着抬手想拉下身上他的外套。
“撒谎。”秦既南鼻腔中懒洋洋哼出一声笑,径直把衣服给她披得更紧,“叶蓁,你拿我当傻子看吗?”
他知道她怕冷,叶蓁沉默片刻,放弃挣扎。
秦既南做事不讲道理,她早已领教过多次。
何况今天在下雨,他好似不喜欢下雨天,逢上下雨天便情绪淡淡,带着点沉郁。
他给她披的是一款休闲风格纹夹克,自己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领口两颗袖子散开,叶蓁第一次见秦既南穿这样的衣服,只是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通身矜贵感凛然。
让她切切实实认识到,眼前人的确是秦家后代。
秦既南偏头,忽然笑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叶蓁回神垂睫,颈上蝴蝶耳坠随着动作轻晃,羽毛般勾人目光。
冷白颊边深蓝蝴蝶栩栩如生。
秦既南盯两秒,忽然伸手,指尖鬼使神差地掠过她白生生耳垂下的金属蝴蝶。
冷冰冰的。
他这动作突如其来,叶蓁一愣,猛地偏头,蝴蝶晃动的幅度更大,边缘擦着秦既南的指腹刮过,她眼里浮现恼意:“秦既南!”
压低了嗓音的愠怒,叶蓁的耳垂骤然变得殷红,连带着脸上蝴蝶都活过来了一般,秦既南微顿片刻,收回手,唇角染笑:“抱歉——”
话还没说完,叶蓁扯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不轻不重砸回他怀里。
秦既南微愣,随后笑了下,回眸:“叶蓁——”
少女已经走出两步,冷着脸转身,一袭素色黑裙仍然美得倾国倾城,口气也冷冷的:“谢谢你的外套,我回去了。”
-
礼堂里人来人往,热气聚集,比室外走廊暖和很多。
叶蓁神色仍然不虞,路上遇见来找她的程锦:“蓁蓁,你去哪儿了,我们要去签到台了。”
“去接了个电话。”叶蓁缓和口气,垂下眼皮,“走吧。”
“好。”程锦随之咦了一声,疑惑地看向叶蓁耳朵,“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是耳夹痛吗?”
“嗯?”叶蓁顺着她的话抬手摸耳朵,指下肌肤余温未消,她顿了顿,淡声说,“可能是风吹的,外面有些冷。”
“今天是有点,四月了还这么冷,不愧是北方。”程锦不疑有他,嘟囔了几句便拉着叶蓁去签到台。
她们的任务主要是负责参加新生舞会的同学入场签到,并给每人发一枚纪念徽章。
因为来参加的有各个学院的同学还有老师,所以全程必须保持大方礼貌的仪态和笑容。
站了没半小时,程锦已经开始腿酸,她看向身旁的人,叶蓁面色和身形仍然沉静从容,只是这样平淡地站着,看上去极为养眼。
“蓁蓁。”程锦挪到她身侧,小声,“你累吗?”
肩膀处靠来重量,叶蓁偏头,见大小姐哭丧着一张脸,极淡地弯了下唇:“要不你去休息一会儿,这儿有我就可以。”
“不行。”程锦很有原则地摇摇头,挺直腰,“我还不至于这都不能坚持。”
叶蓁笑着看了她一眼,二人又聊了几句天,门外雨逐渐下大,天色暗沉沉的,不过七点多,夜色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幕布。
雨中驶来一辆黑色的车,停在礼堂一侧,司机下车,弓腰撑伞,挡在副驾驶车门顶部。
程锦一手搭着叶蓁的肩,看到这幅画面,忍不住吐槽:“这谁啊,架子这么大。”
话音刚落,一截落着粉色纱裙的小腿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是精致的皮质镶钻手袋,和它的主人一样,在夜雨中亮得刺眼。
年轻女孩微抬着下巴的面孔精致倨傲,看清她眉眼的那一刻,叶蓁轻轻皱眉。
竟然是那天在舅舅香水店和她抢香水的女孩。
“桑宁?”耳边程锦叫出了她的名字。
“谁?”叶蓁侧眸。
“舞协的桑宁。”程锦努努下巴,“你不知道她吗,在学校挺有名的,据说是……秦既南的青梅竹马。”
叶蓁去翻花名册的动作一顿。
片刻,她平静开口:“哪个学院的。”
“我们院的。”程锦说,“她性格傲得要死,平时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叶蓁找到管院名单,寥寥几个还未签到的空格里,轻而易举找到桑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