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安看着她离开。
手无意识地伸出去，却没能抓住她的衣袖。
回头看。
少女已然跑开。
他脚尖移转，似是想追过去，却被来人喊住。
“时安，你怎么还在外面，要上课了。”上课的冯先生和裴时安说道。
裴时安没说话，他看着叶初雨离开的方向。
胸腔内似乎有人在大声喊着“快追上去”、“快追上去”，那一声声的嘶鸣吵得他头疼欲裂。
他没忍住，终于伸手放在了头上。
“时安，你没事吧？”冯先生关切问道。
裴时安摇头，沙哑着嗓子说：“没事。”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叶初雨离开的方向。
不肯收回。
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她这样，他的心里也会那么难受。
……
叶初雨离开学宫之后，又进宫看了一回老太后，陪着她住了一晚上。
老太后很心疼她。
期间她还遇到了萧寒。
萧寒最终还是没有选妃，叶初雨听说他跟裴溪的关系又转好了，前阵子还一起出去了。
这很正常。
她也没有多想。
事情都在按着游戏既定的走向走着。
只是叶初雨不明白，为什么萧寒如今看着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有几次视线相交的时候。
叶初雨感觉到萧寒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也就没去理会。
车马行装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后日就要启程去杭州了。
裴时安始终没来找她。
叶初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没派人去问。
叶初雨启程前一天，裴时安和裴溪吃完晚膳，外面有人送来帖子，邀请裴溪明日出去踏青。
“姜玉卿？”
裴时安见裴溪接过帖子，便皱着眉问了一句。
裴溪笑道：“是，姜公子之前帮忙给你找了大夫，我还没好好感谢他。”
裴时安哦了一声。
他心中并无什么感受，嘴上却说：“那我陪阿姐一起去吧。”
说出口的时候，裴时安自己先皱了眉，觉得奇怪。
裴溪倒是未曾察觉到他这一份异样，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柔声与裴溪说道：“你身体不好，还是在家里好好歇息吧，我让白芍陪我去就好。”
裴时安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那我先回房歇息了。”他身体的确不舒服，尤其是那日见到叶初雨之后，这种不舒服就更加明显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伤也开始莫名其妙变多了。
这些伤……
几乎每天都会多一条。
不可能是别人动的手，言明一直守在他的院子，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出现在他的屋中，还伤害他。
只可能是他自己。
但裴时安对这些，毫无记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他在心中思索，未与任何人说起。
裴溪应好。
目送裴时安离开，裴溪的眼中开始闪烁起奇异的光芒。
她看着裴时安离开的身影，又去看手里的帖子，扬唇一笑，裴时安、姜玉卿、萧寒、叶星河、陆知斐……他们都是她的。
谁也抢不走。
裴时安心情愉悦，容光焕发。
她哼着曲子往里面走，去准备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
而裴时安回到屋中，忽然想到什么，问言明：“她明日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谁？”
言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主子望过来的不耐眼神，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主子问得是谁。
他忙点头：“是，郡主替郡王去杭州迎亲，估计得走一个月。”
言明心中还满怀着希冀，但主子却再无别的反应。
他心里的希冀和激动也就渐渐淡去了。
裴时安洗漱完，回到床上。
言明也准备退下了。
裴时安要上床的时候，忽然拧眉：“这个荷包……”
他看到那只被他扔掉的荷包，出现在他的枕头边，从前的不耐变成疑惑，他没有发火，但语气也称不上多好。
显然是在责怪言明的自作主张。
“你怎么又把它捡回来了？”还特地放到他的床边。
“什么？”
言明愣了下，待看到主子手里的那只荷包，他比裴时安还要惊讶，他说：“这不是属下放的。”
裴时安一听这话，脸色越发难看。
但想到身上那些无故多出来的伤口，他沉默片刻，倒也没说什么。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言明满腹疑问地走了，而裴时安坐在床沿上，他看着手里那只荷包，本该随手扔掉，但犹豫片刻，他却没有动手去扔。
过了一会，他面上挣扎着，但最终还是动手打开了荷包。
他从未看过这只荷包里面装着什么。
刚才摩挲着里面似乎有纸张，他也只当是银票，此时却看到里面竟有几张字条。
裴时安微怔。
他把那几张字条拿出来。
黑色的笔墨力透纸背，能看出来写这些东西的人，当时的情绪并不好，又或者说十分激动，字迹潦草，还有浓墨……
不知道为什么，裴时安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他打开字条。
即便字迹再潦草，但裴时安还是认出那是他写的字，而让他更为震惊的，还是字条上面的内容。
“叶初雨”
“不要忘了叶初雨”
“裴时安，保护叶初雨，保护她”
……
裴时安怔怔看着上面的内容。
看着这些熟悉的字迹，写下的一个个字。
心脏剧烈，震耳欲聋，裴时安握着字条的手在发抖，他眸光震颤，继续颤抖着手去打开字条。
每一张字条，都写着叶初雨，都写着他要保护叶初雨。
只有最后一张字条，那上面，没有叶初雨的名字，而是写着一个名字——
“李希……”
裴时安轻声呢喃。
他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等他冥思苦想，想一探究竟的时候，突然，裴时安再一次头疼欲裂，比往日还要锥心的痛苦再一次传递于他全身。
就好像身上被无数道电流裹挟着。
裴时安死死握着手中的荷包，痛苦地攀扶着床沿，单膝下跪，然后把头抵在床沿上。
像是想要靠这种法子来减轻那股痛苦。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白光，在这些白光里，裴时安逐渐看到一些东西，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像极了叶初雨的人。
她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衣服，被人簇拥着走在一条绿荫路上。
“初雨，我听说浮华路马上就要内测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啊？”
“好玩吗？”
“不知道啊，但这可是国内第一个vr乙女游戏！我看画面和cv都好棒，玩吧玩吧，我们一起玩吧。”
“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
裴时安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个“叶初雨”很熟悉。
之后，他还看到了许多关于这个“叶初雨”的画面，她在人群中读书的样子，她被人簇拥着说话的样子，她跑步的样子……他就像是在一个人的视野中，看着“叶初雨”的一举一动。
直到他看到一面干净崭新的镜子，他终于看清是谁在看她。
镜子里出现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裴时安愕然之际，终于不敌身上的电流感，彻底晕了过去。
第94章
裴溪这天夜里很早就睡了。
想着明日要去跟姜玉卿见面, 她怕晚睡，明早起来状态会不好，所以早早的, 她就洗漱沐浴一番, 歇下了。
但睡着没多久，她就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被人揭穿了真实的身份, 属于裴溪的女主光环全部被人拿走, 她又变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李希。
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唾弃她。
她眼睁睁看着萧寒、陆知斐、姜玉卿、叶星河一个个离她而去。
她在梦中拼命尖叫、挽留, 却无济于事，她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走远。
“不、不要！”
裴溪尖叫着醒来。
在看到黑暗里熟悉的场景时, 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只是梦。
她是裴溪, 不是李希，裴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舒了口气, 想掀开被子下床。
但很快, 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床边似乎站着一个人。
她看到月光倒映出来一点影子，落在她身上的被子上。
“啊！”
她没控制住，尖叫出声。
裴溪下意识地整个人往后退，直到退远一些之后, 看清站着那个人的模样, 她才松了口气。
“时安？”
裴溪蹙着眉喊人：“你怎么在这？”
想到裴时安设定的人设, 难道是因为夜里那个帖子？
在她设定的，属于裴时安的人设之中, 裴时安最喜欢裴溪，无论裴溪做什么，他都会是裴溪最忠诚的守护者。
但相对的，他最讨厌的，就是接近裴溪的那些男人。
卑微的少年，祈求自己长姐的爱，却又惧怕被自己的姐姐知晓，只能苦苦压抑自己的情感，一边厌恶一边又只能放任自己的姐姐和那些男人接触。
想到这。
裴溪的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种隐秘的快感。
就算裴时安在现代再不喜欢她，再冷漠，无视她又怎么样？在这个游戏里，他不是还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裴溪唇角，也跟着扯起一抹隐秘的弧度。
心中的害怕散去之后，裴溪还顺手捋了下自己的头发，依旧以一种好姐姐的模样面对裴时安。
“怎么了？是头又疼了吗？”
她柔声询问。
就在她想再关切几句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剑忽然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裴溪怔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似乎是觉得震惊，又像是不可思议，她垂眸往脖颈处看了一眼。
剑身倒映出她疑惑和震惊的脸。
“时安，你……”她不解，更加不明白，直到她听到一句冰冷的话，响在她的耳边。
“李希，别装了。”
裴溪瞪大双眼，瞳孔都因惊恐而无意识放大了。
她已经多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梦中令她惊恐的事，突然出现在现实之中，这让裴溪更加惊恐了。
“你……”
她下意思开口，话到嘴边，反应过来，忙道：“时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试图掩饰，但身子已经在不自觉颤粟起来。
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这么恐怖的话？
直到脖子不小心碰到那锋利的剑身，她吃痛的惊叫一声，再次往后退去，这才确定眼前发生的事，是真实发生的。
所以……
裴溪的心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我都想起来了，李希。”
“别这么喊我！”裴溪忽然惊恐着大声喊道，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边喊，一边蜷缩着往后退。
从前温柔自若的那张脸，早就变得苍白无比，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扭曲起来。
这要是让其余认识她的人，此时出现在这，恐怕他们无论如何都认不出，这竟然是那个平日温柔善良到，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裴溪。
她像是在逃避一般，一直把自己蜷缩着，嘴里也一直呢喃着重复相同的话。
可裴时安并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以一种厌恶的目光看着她，更加不会接触她，手中的长剑依旧抵在她的喉咙口，眼见裴溪惊恐地要逃，他冷声说道：“不想死，就别动。”
“你应该也不能随意死吧。”
裴时安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打量。
他已经记起了所有事，知道了自己是谁，也知道了眼前人是谁，但有些事，他还不敢确定，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但看裴溪眸光闪烁。
裴时安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还好。
要是李希真的可以控制主宰这个游戏，那就算他记起一切也没有用。
“李希，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和叶初雨离开这个游戏。”
裴溪听到叶初雨这个名字时，倒是变得清醒了一些。
她忽然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向裴时安。
裴时安被她这个眼神看得，竟觉得浑身发毛。
“你别告诉我，你没法出去，你的父亲在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不可能不给你逃生的机会。”
“死，或者让我们出去，你自己选。”裴时安不想跟她多加废话，手中的长剑说着又朝她递进一些。
但裴溪这时候竟不再感到害怕了。
她不仅没躲，反而仰着脸看着裴时安。
“我是有出去的东西，但是裴时安，你也说了，我爸给我逃生机会，那你为什么觉得你和叶初雨都能出去呢？”
裴时安瞳孔微缩，握着剑柄的手无意识又握紧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