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放心，但最终也没坚持，只亲自去挑选护卫，生怕她出事。
叶初雨也由着她去。
距离去杭州还有三天。
叶初雨想了想，终于还是出门了。
她打算先去稷下学宫一趟，这一去，也算是彻底给自己退学和告别了。
她原本就是因为裴时安才去上的学，现在闹成这样，也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不过学宫还有她喜欢的先生和同窗。
她也不想这样，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走。
这一天。
叶初雨起了个大早，特地让束秀她们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
这也是这大半个月，叶初雨第一次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倒是衬得那双眼睛更大了。
虽然肤色苍白，气色也不是很好。
但胜在年轻。
简单上完妆之后，依旧很好看。
她让人准备了不少糕点，然后赶了个大早，就出门了。
到了稷下学宫，她先去找了胡择青胡院长，和他说了自己的来意。
胡择青也听说她跟裴时安的事了。
此时听她说要离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安慰了她几句，祝她以后一切都好。
叶初雨谢过他，又去给其他先生送了吃的。
今日裴溪不在。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看到跟裴时安有关的人，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不如就这样不碰面，那也就不会难受了。
离开先生这边，叶初雨又领着人走到了自己上学的那间学舍。
还是跟以前一样，里面热热闹闹的，全是哄哄闹闹说话声，只不过人比起叶初雨第一次来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是少了许多。
叶星河走了，石衍走了。
叶初雨和裴时安又很久没来上学了。
这会还有不少人在念叨他们呢。
叶初雨在外面听到的时候，觉得还挺神奇的，第一次来这边，是为保护裴时安，不让他被人欺负。
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也交到了朋友。
但想到这是个被程序控制的游戏，而她面对的都是游戏里的人物，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也会像裴时安那样忘了她。
叶初雨脸上的笑意微敛。
心情忽然又开始变得低落了起来。
“郡主？”
有人看到了她，惊讶地喊出了这么一声。
紧跟着，屋内其余人也都看了过来，牧钧先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施菀更是立刻跑了过来。
“初雨，你怎么来了？”
施菀很高兴，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明媚的光芒。
叶初雨朝她笑笑，又跟其他围过来的人点了点头：“我来看看你们。”
牧钧听到这句话不由皱了下眉，但他并未说话。
倒是施菀疑惑道：“来看看我们，你要去哪里？”
叶初雨也没隐瞒：“我要去杭州接我嫂嫂，要离开一段日子。”她没说以后不来学宫了的事。
施菀听到这话，果然松了口气。
“杭州啊，我也想去，可惜我爹娘肯定不让，不然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叶初雨朝她笑了笑。
然后让人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糕点，拿给他们分了。
“我去后面看下。”
她跟施菀说了一声，就往最后走。
自从她那日离开之后，这两个座位就没再迎来过他们的主人，她那些被放乱的书，也再也没有人替她整理了。
甚至两张书桌上面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灰。
前面在分糕点。
叶初雨则在最后，拿着块帕子擦拭着两张书桌。
她不知道裴时安还会不会再回来。
但她想，他这样一个那么爱干净的人，肯定看不了这样脏的课桌。
牧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站在她身边问她：“以后还回来吗？”
叶初雨并不惊讶他的聪慧和敏锐，牧钧本来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是叶星河这边的智囊团。
她也没隐瞒，笑着与他说道：“不来了。”
“因为裴时安？”
牧钧蹙眉看她。
叶初雨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意一顿。
牧钧显然也看到了，他神色微变，忙说：“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他的。”
他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一声，有些担忧地看着叶初雨。
“没事。”
叶初雨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冲牧钧笑了笑：“也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我本来就不喜欢上学，我以前……”
叶初雨想说自己以前的事，想说自己辛苦三年，已经够累了，实在不想再每天待在学宫学习了。
但话到嘴边，叶初雨又忽然住了嘴。
有些话，她能跟裴时安说，却没法跟别人说。
裴时安是那个，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无论她究竟是谁，都会站在她身边的人。
不过可惜的是，现在她连唯一的听众也没有了。
叶初雨的脸上有惘然，有失落，也有难过。
牧钧显然也看出她的未尽之言了。
他没有追问，但看着这样沉默的叶初雨，牧钧的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他不喜欢以前嚣张跋扈的丹阳郡主，却也不想看到这样沉默低落的叶初雨，他想要她跟从前一样，每天高高兴兴的，永远不知愁似的，脸上始终挂着明媚开朗的笑容。
“郡主……”
牧钧忽然看着她喊道。
“嗯？”
叶初雨疑惑地应了一声，刚要询问，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伴随着那一声声的惊呼，还有几声惊讶的“裴时安”，刚刚还神情自若的叶初雨猛地扭头往前看去。
一个久违的、熟悉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站着。
此时他正穿过人群，与她面对面相对着。
不知道是不是没想到她会在这出现，裴时安的脸上也闪过一抹怔忡。
但很快，叶初雨看到他的视线，在落到她和牧钧的身上时，一点点皱起了眉。
而叶初雨那一颗，原本重新变得雀跃而激动的心，也在看到他这一番表情时，再次变得冷却了下来。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裴时安了。
她依然熟悉他。
这个游戏中，她曾经最喜欢的角色。
她曾经为他做过这么多攻略，试图了解他所有的信息，她怎么可能不熟悉他呢？
但也仅限于此了。
叶初雨重新垂眸。
她的脸色在这一刻，在日光之下，变得再次苍白。
所有的激动和热情冷却，此时的她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好似又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而看着这一切的裴时安……
心脏也开始再次变得钝痛起来。
这阵子，他时常会感觉到头疼，演变到如今，就连胸口也总是会发出痛苦的嗡鸣。
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身体里面，重重锤击着他的心脏，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如果不是他向来能忍，只怕他早就要扛不住了。
他蹙眉屏息站在原地，像是在与那股东西抗争。
而叶初雨看着裴时安这副表情和模样，也终于深吸一口气，和身后的牧钧说道：“我先走了。”
马上就要上课了，叶初雨也不想耽误他们上课。
“我送你出去。”牧钧忙道。
叶初雨闻言却只是笑笑：“不用。”她说完，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牧钧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想跟上去，又停步。
众人看着这一对从前形影不离的未婚夫妻，一点点靠近，他们屏息着，谁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发。
生怕打扰了这两人。
而裴时安也在看着朝他走近的叶初雨。
先前看到她跟别的人站在一起，裴时安不舒服之余，又被身体传递过来的痛苦所影响，倒也未曾多看。
此时见她一点点走近。
裴时安才发现，比起上回见面，她看起来瘦了许多。
本来就不胖的人，现在更是瘦出了尖尖的下巴。
好像风大些就能把她刮倒。
裴时安蹙眉看着她，却不明白自己内心的不舒服是因为什么。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看到她跟别人站在一起，笑着说话，他会那么难受。
胸口的那股子锤击，好像变得更加躁动了。
裴时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他竟然感觉到身体里有人在说话。
这种感知让他感到莫名，也让他越发不舒服了。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手按压着手腕，不顾上面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传来的痛感，裴时安死死抿着薄唇，似乎是想与那股力量抗争。
“……裴时安。”
叶初雨本想与他擦肩而过，但看着这样的裴时安，还是没忍住沙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见裴时安抬眸看来。
叶初雨看着他忍耐的模样，心中不由越发觉得难过，但她还是勉强扬起一抹虚弱的笑，与他说道：“你跟我出去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说完就直接出去了。
不敢停留，也不确定裴时安会不会追上来。
但叶初雨还是咬着牙，一股脑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外面那个荷花池才停下。
看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叶初雨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在这跟裴时安说过的那些话。
那会他们还不算熟悉。
她既想攻略他，又心疼他，着急忙慌出来找他的时候，就碰到了回来的裴时安。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事后才知晓这人其实是跑到胡院长那边，去替她跟叶星河说话了。
想起从前的事，叶初雨还是忍不住想笑。
她也的确笑了出来。
愉悦的笑声从胸腔内传出来。
“你在笑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初雨猛地回头，她脸上笑意未减，直到双目与他冷淡的视线相交，叶初雨才后知后觉，现在的裴时安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他熟悉的裴时安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她知道他骨子里的柔软。
既然能攻略一次，那她就能攻略两次、三次……
可看着他这阵子被痛苦折磨的脸，他看起来也瘦了许多，眉眼之间的疲惫，藏也藏不住。
裴时安以前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上，能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雀跃、激动、悲伤、怜惜……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这样的叶初雨，明明没有去回想他们之间的事情，但裴时安还是觉得心口钝痛、头也很疼。
他用力抿着唇，压抑着身体传递过来的疼痛和难受。
“裴时安，你要是想解除婚约，我们就解除婚约吧。”叶初雨仰着脸看着裴时安。
她在笑。
即便他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裴时安了，但叶初雨还是不想让他这么痛苦。
算了吧。
放下吧。
就这样吧。
没必要让什么都不知道的他，那么痛苦。
胸口传来一声痛苦的哀鸣，像是有人在大声喊着说“不要”……那股子心悸的感受，变得更加强烈了。
裴时安只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这种痛苦了。
他没有抬头，声音却依旧在机械地发出：“……什么？”
“我知道你忘了以前的那些事，也知道你现在很痛苦。”
“没必要这样，你也不用去管别人说的那些话，我是救过你，但你也帮过我很多次，我们之间没有谁亏欠谁的说法。”
“所以——”
叶初雨一股脑说着，没有停顿。
直到到此时，她才稍有犹豫，但也只是片刻，她便又仰着那张笑脸和裴时安说道：“所以你想退婚，我们就退婚吧。”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自若，佯装出一股轻松、不在意的心情，袖下的双手却死死捏着。
裴时安没说话。
不管是因为叶初雨的这番话，还是身体里传递出来的痛苦，这都让裴时安没办法说话。
他紧抿着唇看着叶初雨。
这明明是他最想要的，他一直都不想跟这个女人牵扯到一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竟然说不出一个好字。
他只能这样沉默地看着她，就连神情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迟迟未等到裴时安说话。
倒是第一节课的先生已经过来了。
叶初雨不想耽误别人，也不敢再继续这样跟裴时安待下去了，跟他待得时间越长，她心里的那股子钝痛感就更明显。
“那我先走了，你想好之后就来和我说。”
叶初雨说着，便径直跟裴时安擦肩而过，与迎面走来的先生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