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雨的确有点想,她情绪都摆在脸上。
这一回,张有才也瞧出来,她想喝酒的心情了,还是头一回见郡主这副模样,跟只小馋猫一样,他一时有些忍俊不禁,笑着跟叶初雨说道:“小郡主想喝就喝点,反正夜也深了,回头直接睡觉去就是。”
“……可我待会还要去找裴时安呢。”
叶初雨有些犹豫,她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怕醉了就不能去找人了。
她没注意到这句话说完之后,身边那个刚刚还扬着嘴角的少年,脸色唰得一下就沉了下来。
“你有事没事,总跑去找裴时安做什么?”
叶初雨轻轻啊了一声,懵道:“我有事啊。”
叶星河才不管她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他直接从张有才手里拿过酒壶,然后就给叶初雨倒了一盏酒。
“我说我刚才,怎么觉得怪怪的呢,你赔礼道歉,凭什么是我喝茶?”
“我不管,这酒,你今天必须给我喝了!”
“不然——”
他忽然口不择言。
张口就想说“我就不原谅你”,又觉得自己这话怪是幼稚的,跟小孩子似的,一时只能继续憋在嘴巴里面,只沉着一张脸看叶初雨,犟着脾气梗长脖子说道:“反正这酒你必须喝。”
叶初雨目露犹豫。
她心里是想喝的,但又怕自己喝醉。
可看着叶星河那张,再一次转阴的脸,叶初雨觉得这酒她今天要是不喝,这事恐怕是过不去了。
叶初雨觉得自己好难。
“那好吧。”
“那我只喝这一杯啊。”她跟人商量道。
叶星河还生着气,抿着唇不肯说话。
裴时安就这么重要?既然这么重要,她来找他做什么?去找她的裴时安啊!
小少爷脸色难看,心情也十分糟糕。
但迎着叶初雨的注视,也不想真的跟人继续吵架,只能咬牙道:“行。”
叶初雨松了口气。
她接过酒盅。
酒香迎面,十分好闻。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她以前可是喝过啤酒的人呢!
叶初雨回想自己以前,喝一瓶啤酒都没事,这区区一小盅酒肯定难不倒她!而且……她也的确挺馋的。
先小小喝了一口。
玉楼春的酒香味入口,叶初雨一下子就被惊艳到了。
不愧是游戏里面,排行第一的好酒啊!比她现实中喝得那些酒,好喝多了,而且喝起来口感清清甜甜的,估计度数肯定不高。
她这下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了。
仰起头就把酒盅里剩余的酒喝完了。
喝完之后。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叶星河手里的酒壶。
叶星河接触到她的视线,挑眉:“还想喝?”
叶初雨点头,她觉得这酒挺好喝的,也不上头,就跟现实世界中那些度数低的果酒一样。
多喝几杯应该也没事。
“再给我倒一杯!”
她说着就把手中空了的酒盅,递了过去。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回头醉了可别怪我。”叶星河挑着眉,又给人倒了一盅。
然后……
一盏又一盏。
一刻钟后,叶星河咬牙切齿,抱着酒壶不肯松手。
“叶初雨,你已经喝了很多了,这是你买给我的!”刚刚还逼着人喝酒的小少爷,这会是真的有些舍不得了。
他没想到叶初雨竟然是个酒鬼。
刚刚还犹犹豫豫,只肯喝一杯,现在倒好,一杯接着一杯,他自己才喝了一小杯呢。
“不就一壶酒嘛,叶星河,你好小气啊。”
叶初雨说着想伸手去抢。
叶星河自然不肯,把酒壶够得高高的,不给人抢到。
姐弟俩闹了一会。
随侍的人自然不会来打扰,还一脸笑意地围观着。
姐弟俩以前都冷着一张脸,哪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直到叶初雨站起身试图去抢,又跌坐回去,一众人方才察觉出不对劲。
张有才率先眯起眼打量着,忽然哎呦一声:“小郡主这是不是醉了?”
众人连忙看过来。
“叶初雨,你喝醉了?”叶星河看着叶初雨那挂着粉晕的脸颊,不禁也皱起了眉。
“什么?喝醉?才没有!”
叶初雨摆着手说:“我酒量好着呢。”
可说着酒量好的人,过了一会,忽然摇了摇头,奇怪道:“叶星河,你怎么还会分身啊?一、二、三……”
她伸手指着眼前,一个接着一个数着,还没数到四,她就一头砸到了桌上。
彻底晕过去了。
熙昌阁中,因为叶初雨的醉酒自然一顿忙活。
而另一边,裴时安所在的九昌阁,今日却显得冷寂非常。
言明站在屋中,明明屋中烧着炭火,可他总觉得今夜好似格外有些冷。
晚膳已经用完了。
下人们也已经把东西都收拾走了。
桂花糕还放在桌上,没被人动过。
而裴时安,这会又坐到书桌那边,去看书了。
言明看过去。
灯火笼罩着少年,依稀能瞧见他淡漠的眉眼。
自打丹阳郡主离开之后,主子就没说过一句话,脸色虽然已经恢复如初了,但言明还是敏锐地感觉出,主子这会心情很差。
刚才吃的饭,都比平时要少许多。
犹豫片刻,言明忍不住开口劝道:“主子,要不要去外面走一会?今夜无风,外头空气不错,您也有些时日没出去走走了。”
裴时安翻着书页一言不发。
“那要不要去看看裴小姐?”言明又劝道。
如今没了禁制。
主子也不用担心,去看裴小姐,会给她引来麻烦了。
这次裴时安终于说话了,却依旧是回绝的话:“不去。”
他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
他现在这个心情,不适合去见阿姐,免得她起疑担心。
而他连回答一个原因,都回答不出。
“……那,”言明犹豫片刻,看着少年又轻声问了一句:“属下去打探下郡主何时过来?”
这句话说完,裴时安突然停下了翻看书页的动作,紧跟着,他冷着一张脸斜睨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言明察觉到少年眼中的漆黑。
他忽然心神一紧,立刻垂下头,不敢再多言了。
裴时安看了他一会才冷着脸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面前那一本,他翻看许久,却也没真的看进去几页的书,裴时安沉默片刻,忽然很轻的叹了口气。
曲起的手指关节轻搭于眉心之处,裴时安一脸烦躁地往下按了按。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究竟在生什么气?
叶初雨走就走,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很烦她,不想见到她吗?为什么听说她要去找叶星河吃饭,他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是因为不喜欢叶星河?
还是因为她抛下他,选择叶星河?
裴时安不知道。
“出去走走。”
忽然,裴时安沉着脸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他打算去外面走走,吹会风好好冷静下。
继续待在这,只会让他更加烦躁。
路过软榻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面摆着的棋盘,裴时安的脚步忽然一顿。
棋子已然收了,棋盘也空空荡荡的。
原本想让人收了,但话到嘴边,忽然又被他给收了回去,他什么都没说,扭开脸,抬脚往外走去。
言明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待见他往外走,他连忙拿了一件斗篷,上前给人披上。
裴时安拥着斗篷,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院中梅香幽幽,倒是的确能拂散人几分烦恼,不过裴时安,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烦什么。
他一路沉默地往外走去。
两旁点着灯火,足以照清这漆黑的夜色,走着走着,裴时安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动静。
初时,裴时安未曾理会。
他依旧漠然的,事不关己的,走在小道上,却在下一刻听到那边的说话声时,猝然停下了脚步。
“叶初雨,你自己什么酒量没数吗?”叶星河背着叶初雨,又气又烦,“把我的玉楼春都喝完了,还害我背你回去,你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故意来折腾我的。”
少年细碎的抱怨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裴时安在听到“叶初雨”那个名字时,就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此刻他循声看去。
果然瞧见叶初雨的身影。
只不过这会她却是在别人的背上。
少女整个人都趴在别人的身上,埋着头,看不到她此刻的脸,可灯火照着她髻上的珍珠步摇,一晃一晃的,两边碎发也跟着垂落下来,倒是比清醒时分,更显娇憨。
裴时安看着那个,先前还跟他承诺吃完饭就过来的人,此刻醉得一塌糊涂,出现在别人背上的时候,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更是立时又变得难看起来。
“裴公子?”
提着灯笼的束秀率先瞧见了裴时安。
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束秀有些惊讶,再一看他此刻神色难看,看着郡主的模样,不免又有些担忧。
他下意识与人解释道:“郡主记着要来找您,她刚刚就想喝一盏,但……”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星河打断了。
“你跟他解释这么多做什么?”叶星河有些不高兴。
不过一个寄住在他家的庶子,倒真把自己当祖宗了?就算他日后真的娶了叶初雨,那也不过是他们家的赘婿!
什么身份,还敢摆这样的脸色了!
还真是给他几分脸面,就开始开染坊了!
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叶星河丝毫不怵,跟个小狼崽子似的回看过去。
见他漆黑的双目在他脸上一顿,又往他身后看去。
叶星河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冷哼一声,还故意把身后的叶初雨颠了一下。
“唔,怎么了?”
叶初雨醉眼朦胧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也只是嘟囔道:“喝,继续喝!”
眼见对面裴时安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星河差点有点藏不住脸上的笑了,他也不屑藏,扬起眉梢,一脸得意地看着裴时安,见他沉着脸转身离开,这才又轻哼一声,背着叶初雨碎碎念走了。
没走几步,余光瞥见束秀,还一脸担忧地看着裴时安离开的方向,他俊脸立时一沉。
叶初雨是这样,她丫鬟也是这样——
有什么好怕的?!
叶星河很不高兴,很生气。
他沉着脸朝束秀看去,冷声发作道:“还杵着做什么?走了!”
第31章
叶星河背着叶初雨回房。
虽然一路碎碎念, 一会抱怨叶初雨太重了,一会嘟囔她酒量差,还非要喝酒, 没点数……
完全没管第一杯酒, 还是他逼着叶初雨喝的。
但叶星河的脚步倒始终都是稳稳的,也没真的把人放下来过。
而另一边——
裴时安沉着一张脸往回走。
刚刚才消散一些的坏心情,又再一次腾升起来了, 甚至比先前更甚。
他那张俊美的面孔此刻黑得发沉, 脚下步子更是走得飞快。
言明跟在后面小跑追着,一时竟都有些追不上了。
等回到房间, 裴时安一把摘掉身上的斗篷扔到一旁,冷着一张脸倒了一杯茶, 才喝了一口,就看到桌上的桂花糕。
当即目光一凝。
脸色也骤然又黑了几分。
他想也没想,直接黑着脸, 端起那只放着桂花糕的高脚碟子,就用力朝地上砸去。
瓷器破碎。
桂花糕也跟着散了一地。
言明刚气喘吁吁跑进来, 就瞧见这一副画面。
登时一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主子动这样的怒。
一时未敢说话。
裴时安也没理会他, 又喝了两口冷茶, 方才平缓了一些呼吸,只余光一瞥,落在对面茶几上,那边还静静安放着棋盘和棋子。
又想起傍晚时分某人的承诺, 裴时安的脸色一时又变得分外难看起来。
“扔了。”
冷不丁听到这话, 言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愣道:“什么?”
扔什么?
桂花糕吗?
可那个, 主子不是已经扔了吗?
他怔怔看着少年。
裴时安却没回答他,而是径直放下茶盏, 朝软榻走去。然后在言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桌上的棋盘和两盒棋子,直接从窗外扔了出去。
棋盘砸在地面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棋盒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黑白棋子全从里面倾倒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言明看着他这一番行为举止,面露愕然。
他张口欲言。
可裴时安已经直接往内间走去了。
瞧出主子这会心情不好,言明一时也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注视着主子掀起帘子走进屋中。
大约半个时辰后。
药房的小厮准时过来送药。
彼时言明已经收拾完外面的残局,倒是未曾让人窥见先前廊下的一幕。
要不然,只怕明日,整个相府都得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