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小厮。
言明端着药碗进屋,站在帘外轻声禀道:“主子,该喝药了。”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主子?”
就在言明犹豫着,要不要掀起帘子,看看屋内究竟是何情况的时候,裴时安的声音终于从里面传了出来。
“倒了。”
没有犹豫的冷漠之音从屋内传出,言明脸色顿时微变。
这两日主子喝药喝得挺好的,或许是因为改了药方,不似从前那般苦涩了,主子虽然看到药碗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皱眉,但也没再抗拒过。
无需他催促也能一饮而尽。
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回答了。
“主子……”
言明张口还想劝人。
可屋内声音已然再次变得不耐烦起来:“再多嘴就给我滚回去。”
一句话说得言明立刻变了脸,再也不敢多嘴了,心里倒是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下裴小姐,让她来劝劝主子。
主子向来是听裴小姐话的。
可裴时安就像是知道他不死心一般,很快屋内又再一次传来他的声音:“你要敢去找叶初雨,以后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言明愣了下。
“属下……”
他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想去找丹阳郡主,而是想去找裴小姐,但听主子这个语气,想想还是作罢了。
多说多错。
他还是先闭嘴吧,免得真惹毛了主子,被他驱离。
看了眼面前的锦帘。
又低头看了眼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言明第一次,无比由衷地盼着丹阳郡主能过来,好好哄哄他家主子,这吵个架连药都不喝了……
这样下去,他家主子这身体还能好吗?
言明很忧愁。
但言明也没法子。
只盼着明日丹阳郡主酒醒之后,快点过来给主子赔礼道歉,然后好好监督主子喝药!
——可惜言明等不到了。
翌日叶初雨宿醉刚醒来,就被长公主府派来的人接走了。
……
这日一早。
叶初雨从宿醉之中醒过来。
第一次喝醉,叶初雨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疼,她一面揉着头睁开眼,一面还在想她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古色古香的场景在她面前。
还是游戏世界。
习惯之后,叶初雨已经不会再感到惊讶了,她伸手拉了拉身边的金铃铛。
从前一听到声音,就该立刻进来的束秀和时桃,今日却是过了好一会,才从外边传来动静。
看到束秀进来。
叶初雨半坐起身,依旧捏着还在胀疼的太阳穴,皱眉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她昨日是在叶星河那边吃饭,然后喝酒,然后就……
未想束秀一进来便匆忙与她说道:“郡主,太后出事了!长公主府派了马车过来,要接您进宫探望太后。”
诶?
叶初雨愣了下,原本发散的思绪也跟着收了回来。
她抬头看向束秀。
见她双眼红彤彤的像是刚刚才哭过,叶初雨当即清醒了许多,没再去想昨晚发生了什么,而是冷静下来,问束秀:“母亲人呢?”
“长公主先进宫了,苏璎姑姑在外面等着您呢。”
束秀一边说话,一边去给叶初雨拿衣裳,又喊人进来伺候她洗漱。
一派忙碌。
叶初雨看着这忙忙碌碌的一群人,脑子也变得有些乱糟糟的。
本来刚醒来就不清醒,突然听到这么一桩消息,脑子就更乱了,她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任由她们收拾打扮。
然后就被人簇拥着走了出去。
苏璎果然在外面等着,看到她出来就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郡主。”
“姑姑不必多礼,我们快走吧。”虽然脑子还有些乱,但叶初雨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连早膳也没顾上吃,她就由苏璎和束秀等人簇拥着往外走了。
走出房门,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忘记做了,但身边全是面露担忧急着进宫的人,她一时也就有些没想起来。
直到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好家伙!
她忘记昨天去哄裴时安了!
——完蛋!
马车内。
叶初雨突然的起身让苏璎吓了一跳。
“郡主,您怎么了?”她一脸疑惑地问叶初雨。
“我……”
叶初雨人还站着。
她低着头,跟望着她的苏璎四目相对,张口想说话,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又重新坐了回去:“……没、没事,走吧。”
“真没事?”苏璎问她。
记起长公主来时交待的,又与叶初雨说道:“您若真的有事,就先去做,晚些时候再进宫也行。”
叶初雨倒是想,但总觉得这样做不好。
“叶初雨”的外祖母都生病了,她若这会还一门心思,只知道攻略裴时安,也太不是东西了。
而且事情传出去,她倒是没事,但裴时安,恐怕得遭罪。
“没事。”
她摇了摇头,打算还是先进宫,去探望下这位大秦朝的太后娘娘。
马车平缓地在路上行驶了起来。
叶初雨头疼地捏着自己的眉心,只能等回来再去哄裴时安了……
不过他的气性应该没这么大吧?
保不准他早就不记得了,也不一定。
叶初雨回想以前玩游戏时,裴时安表现出来的模样,觉得很有可能。
这样想着,她又稍稍放心了一些。
……
“什么?”
言明一早上望眼欲穿,就盼着丹阳郡主过来呢。
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期盼丹阳郡主的到来,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一个消息,他一时头疼地按了按胀得发疼的太阳穴。
回到屋中。
那熟悉的装着药碗的食盒,果然未曾打开过。
言明看向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少年,冬日稀薄的阳光笼罩在少年的身上,少年握着一本书未曾抬头。
言明看他这样,就知道今日这碗药,主子肯定也是不会再喝了。
言明有些无奈。
不死心地说了句:“主子,这药……”
话音还未落下。
就见到少年冷眼瞥过来的眼神。
言明后半句还未说出的话,立刻又被他给吞了回去,他默默低头提着食盒出去,打算寻个地方偷偷倒掉。
走出院子。
抬眼望天。
言明唉声叹气,十分无奈。
他第一次盼着丹阳郡主能快点回来。
裴时安看着他出去,却还是有些心烦意燥的。
漆黑的凤眸往窗外看去。
院中光景一如往日,并未有什么差别。
不用去看也知道叶初雨没来。
她每次来时都会闹腾出一些动静,几乎老远,就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昨天还又是保证对他好,又是承诺晚上来陪他下棋……
没想到一天都坚持不住。
亏他……
裴时安冷着脸,收回目光,重新落于书本之中,屋内响起翻书声,裴时安翻页翻得哗哗作响,就像在跟谁置气似的。
*
叶初雨哪里知道裴时安在想什么。
她在马车里也有些紧张不安,没想到来到这个破游戏还没几天,她居然就要进皇宫了。
也亏得她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也进过宫,见过人,要不然她还真担心回头会出错。
或许是因为她面上的忐忑实在太明显。
原本也在担忧老太后的苏璎,主动安慰起身边的少女:“郡主别担心,太后娘娘就是年纪大了,不是什么大毛病。”
“就是她老人家总念叨着您,长公主想着带您过去,她老人家瞧见之后能开心一些,病也就能好得快一些。”
这也是这阵子郡主变化大了。
若郡主还是以前那副样子,长公主是怎么都不可能,带郡主进宫的。
“我知道。”
“外祖母不会有事的。”
游戏中老太后虽然小毛病不断,好几次都差点病得要咽气了,但还是顽强地挺了下来。
直到萧寒成为太子,她才彻底咽气。
而现在距离萧寒成为太子,起码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苏姑姑也别担心了,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叶初雨说着,还主动握住了苏璎的手安慰道。
苏璎的年纪跟她妈差不多,对她又好,叶初雨看她就跟看家里的长辈一样,实在不想让她难过。
苏璎听她这么说,双眸竟情不自禁滚烫了一下。
酸酸胀胀的。
心里却好似跟一股暖流划过一般。
郡主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满心安慰的,轻轻握着小郡主的手,柔声附和道:“您说的是,太后娘娘肯定会没事的。”
马车一路往皇宫驶去。
有长公主府的牌子在外头挂着,自是一路畅行无阻,直到到了老太后住的寿康宫,马车方才停下。
宫门那处早已有人候着了。
看到马车停下,立刻便有人迎了过来。
“郡主。”那人说着给叶初雨行了礼,又跟苏璎点了点头后,便恭声与叶初雨说道,“太后和长公主在里头等着您呢。”
叶初雨点了点头。
她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记忆中,上次在游戏里见这位老太后,还是受邀参加了一次宫宴,隔着远远的,给那位老太后请了安。
叶初雨依稀还能记得,她落在她身上时沉沉的目光。
脖子有点僵硬。
叶初雨的心里也有点忐忑不定。
但一想她现在又不是裴溪,而是“叶初雨”,长公主还在里面呢,她怕什么?
心里给自己鼓着气。
叶初雨尽量不露声色的,跟着宫人往里头走。
前殿只有伺候的宫人。
她被带路的宫人一路领着往内殿走去。
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两道说话声。
“你跟孝若就打算一直这么僵着了?你若真的不喜欢了,就放手,何必这样彼此折磨?”
说话的声音苍老无力,不用想也知道说话的人,正是那位太后娘娘,与她记忆中的声音却有些不太一样。
“您自照顾好身子,不必管我们的事。”这道声音,叶初雨则熟悉多了。
她知道孝若是那位叶相,也就是她如今名义上那个爹的字。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郡主到了。”
身前宫人同里头禀道。
很快里面就消了声,但也就片刻功夫,便传来萧温阑温和的声音:“进来。”
宫人应声挑起锦帘。
叶初雨默默深吸了口气,便抬脚走了进去。
她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就跟之前第一次见萧温阑时一样。
屋中很暖和。
她身上的斗篷早在进来时,就已被苏璎取下了。
此刻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牡丹花纹袄裙,梳着侧髻,她一面低着头走进去,一面想着该说些什么。
“怎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还生外祖母的气呢?”倒是老人先出了声。
叶初雨循声看去,就瞧见一张慈祥温和的笑脸。
而她身边——
萧温阑依然眉目温柔地看着她。
看着这样两张相似又温柔的脸,叶初雨心里那一点紧张和忐忑,忽然就荡然无存了。
“没。”
“我怎么会生您的气?”叶初雨说着,看见老人朝她招手,就小跑着过去了。
她坐到了床边。
看着老人慈祥又布满皱纹的笑脸,还有那一头银白。
叶初雨忽然有种,在看自己外婆的感觉。
她外婆活着的时候,也总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来时只把人当NPC,只想着快点完成剧情,就可以回去找裴时安的叶初雨,这会看着眼前的老人,竟有些忍不住把眼前的老人,代入成自己那个已经离世的外婆了。
外婆死前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样的。
先是住在医院。
后来就不肯住了,躺在家里,由外公照顾着。
她那时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可每次看到他们这些小辈回去,她总会高兴地扬起一张笑脸,摸着他们的头,偷偷给他们红包和吃的。
叶初雨一直很后悔,没能在外婆死前多陪她一段时日。
这会看着面前老人,脸上那依旧显然的病容,她不由面露忧心道:“外祖母,您没事吧?”
老太后看她这一脸担忧的模样,心下微动,目光也变得越发柔软起来。
先前温阑说丹阳变了,她还不信,这会亲眼瞧见,发现小丫头是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