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不得星河如今与她越来越好,就连时安也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裴溪忍不住想。
这世上恐怕是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丹阳郡主的。
……她也不能。
不知为何。
她想到这,心里竟然闪过一抹无法察觉的异样。
但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准确地捕捉到那一刹那的异样。
“好。”
她重新软了声,满含温柔的笑容与身前的少女说道:“我以后都不跟郡主说这样的话了。”
叶初雨这才高兴。
但思及她先前的称呼,仍是有些不满意,拉着裴溪的胳膊继续软声说道:“姐姐唤我郡主太生分了,就喊我阿初或者阿雨吧,我家人朋友都这么称呼我。”
叶星河先前一直没说话。
听到这话,却挑了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这样喊你?”
他也没多想,只是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可裴时安还是清晰地瞧见了,少女脸上那一瞬间的慌乱和紧张。
他看了她一眼。
刚想放下茶碗,岔开这个话题,就听对面的少女又重新定了神说道:“你知道我多少事啊,哼!”
“我……”
叶星河听到这话,果然卡壳了。
他看着叶初雨俊脸微红,嗫嚅半天,还是吐不出什么话。
他们以前关系不好,彼此相见都生厌,他还真的不知道她多少事。
最后还是裴溪怕他们姐弟又起矛盾,忙笑着打起了圆场,说起别的话。
裴时安见对面某人已然又恢复如常。
只是在旁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吐出口气。
他也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
叶初雨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裴时安看在了眼中,她自以为逃过一劫,便说起了另一桩事。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又想到一个好玩的东西。”
“或许姐姐日后也用得上。”
“什么东西?”裴溪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叶星河也连忙看了过来。
叶初雨觉得口头阐述,可能不是很明确,想了想,便问裴溪:“姐姐的笔墨在哪里。”
裴溪忙让白芍去拿。
很快,白芍就拿着笔墨纸砚过来了,她与束秀通力合作。
可就在叶初雨要拿起毛笔试着画下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了裴时安的声音——
“你说,我来写。”
“诶?”
叶初雨循声看了过去。
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就见裴时安拧着眉看着她,依旧不咸不淡地与她说道:“手不疼?”
他若不说。
叶初雨倒是还没觉得什么。
可他忽然这么一说,叶初雨就觉得自己的手,好像都开始泛起隐隐的痛感了。
还未等她开口说什么,裴时安就先她一步拿过了毛笔,蘸了墨,然后就拿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她,一副等着她开口的意思。
叶初雨被他看的,不由轻轻唔了一下。
但既然东西都被人抢走了,她想了想,尽可能地组织了下自己的语言,和人说道:“就是我想画一幅图,图上可以有很多地点,这些地点可以包含大秦任何一个地方,或者范围小一些,就我们现在所处的京城也可以。”
“在这个京城里面,可以有随处可见的铺子,也可以有著名的建筑物,比如稷下学宫,或者是护国寺啊、观音寺、福满楼……也可以是咱们叶府这样的地方。”
她起初说的有些不是很清楚,裴时安也不知道如何下笔。
但他并未打断叶初雨说话。
裴溪和叶星河一时也没说话,认真听着。
倒是叶初雨越说,脸就越热,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与人说道:“然后我们可以再做一堆卡片,拿骰子掷点数,掷到哪里就走到哪里,这些地点上面可以有抽卡片的,也可以不抽卡片,甚至还可以买地……买了地的人,别人路过这边就需要付钱。”
“至于卡片上面,也可以有很多东西,比如以一成的价格购买土地,或者双倍价格购买土地,也可以是向其余玩家索取一定数额的金钱,或是抽取他们手里的东西。”
她越说,越顺畅。
而其余三人也是神情各异。
裴时安看了她一眼,未多言,垂眸动笔。
裴溪则是凝神细想。
只有一向爱玩的叶星河眼睛很亮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看玩到最后,谁最有钱啊。”叶初雨说。
她还说了许多。
说完,往对面看过去,见裴时安竟然满满当当画了不少东西,叶初雨原本还以为自己这样说得不清不楚的,他应该画不出也画不好。
没想到……
叶初雨看着纸上的内容,逐渐睁大了眼睛。
叶星河更是直接伸手取了过去,兴致勃勃点评道:“这看着还挺有意思!”
裴时安放下手中的笔,随意置于砚台侧处,看着叶初雨惊讶看过来的眼神,他随口解释了一句:“不是很了解京城的地形,所以只是简单画了一下,之后可以找个精通这块的人好好归置下。”
叶初雨看着他呢喃道:“已经很厉害了……”
她自己画也只能画成这样了,恐怕还没他的规范。
“叶初雨,你怎么这么多点子的?”
忽然听到叶星河说了这么一句,叶初雨眸光微变,神情也紧跟着慌乱了一瞬。
她一时顾不上再去想裴时安如何厉害,嘴里含糊一句:“……以前看杂书看的。”
“什么杂书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叶星河颇有些好奇道。
“就……”
叶初雨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就听对面裴时安忽然再次开了口:“阿姐,你觉得如何?”
叶星河一听这话,倒是也没再追问。
而是屁颠屁颠把手里的图纸递给裴溪,十分殷勤道:“裴姐姐,你看!”
叶初雨瞧见这副模样,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随便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不然太容易穿帮了。
今天就差点穿帮了两次。
她在这边兀自松着气。
未曾注意到裴时安一直在看她。
看她长舒一口气的模样,裴时安在心里轻声腹诽了一句:笨蛋。
“这东西也很别致,若是能运用到课堂上,应该会很有意思。”
“不过——”
她有些犹豫。
裴时安此刻已然收回视线,见裴溪面露难色,便问:“阿姐是怕他们沉迷玩乐?”
“是……”
裴溪叹了口气,“虽然我只是教授棋艺,但学宫的学子毕竟许多都是要走科举的,我怕……”
叶初雨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听到这话不由轻轻啊了一声:“是我没想到这一层。”
她就想着玩了。
裴时安见她面露自责,并未安慰,只是与裴溪说道:“不如把有些卡片内的东西改成作诗、作文章,或是以策论为题,让抽到者回答上面的问题。”
叶初雨一听这话,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她明亮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裴时安那边,眼睛和脸上,明晃晃写着崇拜。
裴时安也太厉害了吧!
一个玩乐的游戏突然就变成了学术版本,他怎么这么聪明啊!
裴溪也同样面露惊喜,高兴道:“时安这个提议倒是不错,那我明日就请师傅一道去做了,之后我们先看看,若是合适,我便与胡院长提议。”
叶初雨和裴时安自然没有意见。
只有叶星河在一旁颇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做两个吧,我要叶初雨最初那个版本的!”
这东西这么好玩,他还没玩过这样的东西呢。
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他才不要什么作诗、策论!
那不是玩,是谋杀!
叶星河唯恐他们不答应,直接转过头与叶初雨说道:“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也要送我一份礼物的,这个就当做你送我的礼物了。”
裴时安听到这话,挑眉看了叶初雨一眼。
倒也没说什么。
叶初雨则是一脸无语:“哪有人像你这样直接要礼物的?”
叶星河才不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不管,而且——”
他忽然挑眉:“你不想玩吗?”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也很想玩的叶初雨忽然沉默了:“……”
过了片刻。
她回过头看裴溪,一双漂亮的杏眸眨巴着看向裴溪。
裴溪被她看得好笑又心软,笑道:“好好好,做两份,一份你们自己玩,一份我送于胡院长去瞧。”
事情有了两全的办法。
叶星河是最为激动的。
他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此刻是一时半会都等不住了,当即就说:“我现在就让人去找管事!”
说完,他又自行改口道:“算了,他们太慢了,我自己去!”
说着。
不等叶初雨等人有什么反应,他就率先抓了那一份图纸,拔腿往外跑去了。
“星河……”
裴溪出声的时候,叶星河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只能无奈作罢。
“这孩子……”她摇头呢喃道。
夜深了。
裴时安怕打扰裴溪歇息,便准备走了:“阿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
叶初雨自然是准备跟着他先行离开的。
裴溪点点头,在他们要走之前,她倒是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忙又与裴时安说道:“时安,今日陆大哥来学宫交给我几本书,说是你用的上。”
裴溪说着,让白芍把陆知斐交给她的书,递给裴时安。
裴时安虽然不喜欢,也觉得没必要。
但迎着阿姐关切的目光,沉默片刻,倒是也没有出言拒绝。
他伸手接了过来。
“那我先走了,阿姐早些歇息。”
裴溪笑着点了点头。
叶初雨也跟裴溪打招呼:“裴姐姐,那我也走了!”
裴溪自是也柔声说了好。
她留在原地,目送两人并肩离开。
而外面,叶初雨正在毫不吝啬地夸赞裴时安:“裴时安,你好厉害啊!我刚才就这么一说,你竟然一下子就知道怎么画了!”
她现在又没觉得危险了,一心一意夸赞起裴时安。
也或许是裴时安带给她足够的安心,让她不必在他面前掩饰什么,她这会走在院子里仰着头,依旧笑容明媚地看着他。
裴时安只消垂眸,就能瞧见那张明媚的笑脸。
也不知道她从前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竟养得这么一副天真单纯的性格。
裴时安与她对视一会,便移开了视线。
他依旧语气平淡:“并不是很难的东西,你说的也很清楚。”
“真的吗?”
叶初雨有些高兴,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她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那一箩筐好玩的东西,都说与裴时安听,但又觉得言多必失,不太好。
又想到先前叶星河问的。
叶初雨看着身边神情冷清的少年,犹豫片刻,小声喊道:“裴时安。”
裴时安并未答声,低眸看她。
以眼神询问他何事。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知道的东西,很奇怪啊?”叶初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然会这样询问裴时安。
她不自觉攥紧了斗篷的内角。
心情也变得忐忑紧张起来,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了。
于是。
叶初雨也就没发现,裴时安此刻又在看她了。
他要比她高许多。
此刻看着叶初雨头顶饱满的双螺发髻,并未沉默许久,他便开了口:“世间之大,万物之多,即便有些奇怪的,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若真好奇。
他也是好奇他究竟来自哪里,为何过来,她……究竟是谁?
只是这些话。
裴时安并不打算出声询问。
他的语气平淡。
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差别。
却像是一支强大的镇定剂,安抚住了叶初雨慌乱的内心。
她重新抬起了头。
裴时安早在先前就已经收回视线了。
落入叶初雨眼中的,依旧是他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又棱角分明的俊美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