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当年高中状元之后,开始养的。
上次他去陆家找陆知斐下棋的时候, 就瞧见陆知斐那只狸奴儿, 十分肆意地躺在屋中的躺椅上, 见到人也不怕,悠闲地舔着爪子睨着他。
甚至还敢直接睡在陆知斐的官袍上面。
那官袍容易粘毛, 陆知斐又颇有些洁癖,却对那只狸奴毫无办法,任由它在上面酣睡着。
连带着陆府那些下人也都把它当做小主子。
捧着、供着。
任它每日在陆府跟个主子似的巡视着。
如此种种,可见其主子有多娇宠于它。
“家里养着一只还不够,又想从我这带一只走不成?”他与陆知斐玩笑道。
陆知斐哂道:“也不是不行。”
他起初并没有这个意思。
家里那位祖宗娇纵得很,若不小心再带一只回去,还不知该怎么闹。
但想那只小狸奴无故抓伤那位,之后还不知道会被如何对待,到底是一条小生命,陆知斐素来爱猫,自然不希望它如此早就夭折了。
胡择青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不过是一只猫。
陆知斐若喜欢,拿走又如何?
即便把他整个学宫的猫都带走,他也不会眨一下眼,只是怕陆知斐无此精力罢了。
“好了,先说正事。”
他与人说:“你上回与我写信,说是要为我引荐一个人,可是裴溪?”
见陆知斐点头。
胡择青忍不住笑了:“倒是巧了。”
“我听说是长公主为她引荐的?”陆知斐也早就想着要询问这件事。
这事实在奇怪,他心中疑窦丛丛。
实在想不通。
正好胡择青起了头,他便也顺着这个话问了。
胡择青点了点头。
“正是长公主写的引荐信。”
见陆知斐蹙眉,知他在想什么,那一桩旧事,旁人或许无从得知,但陆知斐从前与裴家交往颇甚,又身处如今这个位置,想要知晓那些前尘旧事,又岂会是什么难事?
“你不必担心,晋华的性情是骄纵了一些,却绝不是会为难小辈之人。”
“何况这里有我看着,即便真有人为难,也得过了我这一关。”
陆知斐原本的确担心。
但听胡择青这样说,心里那一抹不放心也就渐渐消弭了。
“劳烦您了。”
他语气郑重地与人说道。
裴伯父和裴伯母已经没了,他从前答应过二老要好好照顾裴溪,如今二老已然不在了,他自然不能再让她出事了。
胡择青捋了捋长须,摇了摇头,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却始终看着陆知婓。
陆知斐知他眼中笑意代表着什么。
他未问未言,也未曾避开他的注视,仍坦然相望。
“哈哈。”
最后还是胡择青笑着先转开了视线,倒是也没去追问自己这位学生的感情之事。
他知自己这位学生有一位青梅竹马。
从前他还在读书的时候,二人便经常有书信往来。
却不知为何现在也还没有动静。
不过这是旁人的私事,胡择青也不愿参与过多。
“其实这次的事,与其说是晋华帮忙,倒不如说是丹阳郡主帮的忙。”
陆知斐挑眉,有些惊讶:“丹阳郡主?”
他还以为是叶家那位小公子求来的。
“你许久未来,不知丹阳郡主如今的改变。”胡择青看着陆知斐,与他说:“她如今变了许多。”
倘若她没有变。
胡择青也万不敢再邀请陆知斐来这。
当日陆知斐之祸,他还有些耿耿于怀,感觉对不起他,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自己这个学生。
陆知斐回想先前所见。
的确是变了许多,变得都快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不过丹阳郡主变不变,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知悉此事。
他也只是稍松了口气。
总算是避开了这一桩麻烦。
“嗯。”
他重新握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对此并不感兴趣。
不管这位丹阳郡主为何做这些,只要不伤害阿溪就好。
“所以,道至,我之前与你提议的,你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下?陛下那边,我会替你说的。”胡择青旧事重提。
未等陆知斐回答,他又接着说道。
“你放心,我已观察了许久,丹阳那孩子如今是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她从前是骄纵了些,但到底也只是孩子心性,如今我见她与裴家那个孩子十分要好,想必也已经想清楚了,日后也不会再纠缠于你。”
“你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胡择青一直希望在学宫开设一趟刑法案件的课程。
他手底下这些学子,有才之人、有权之人都数不尽数。
有权,就怕弄权,他们如今还年少,并未被官场中的那些事情和规矩所浸淫,他希望他们能知晓法之面前,众生平等。
即便有权,也不代表能罔顾大秦的律例。
也希望他们能因此约束自己。
即便以后真的入了官场,也不至于走错歪路。
这事,他原本是想找刑部那边的人,但这些年刑部的年轻官员越来越少,年纪大的,又各有各的毛病。
他最后便把目光对准到了大理寺,他过往这个学生之中。
可以说整个大秦,都无人能比陆知斐更通晓秦律,而且他性子寡然,不畏强权,既是天子近臣,又十分受学宫那些学子的爱戴。
由他来担任这门课程的先生,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
“你也不必担心时间,一个月来个一、两回就……”胡择青知晓大理寺的事也不少,刚想再宽慰他几句。
便听见一道声音:“好。”
他应得太过轻松,倒让胡择青一时有些怔忡住了。
他目光呆怔地看着对面那个容色清隽的年轻人,过了小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什么?”
陆知斐重新放下手中的茶碗,看着胡择青认认真真说道:“我答应您的邀请。”
这回,胡择青总算听清楚了,他喜上眉梢,顿时抚掌大笑道:“善、大善!”
“什么善?”
正逢娄山办完事进来。
听到这一句,他顺势问道。
陆知斐见他进来,便又起身与他拱了拱手。
娄山忙摆手。
刚想说“你如今已经不是学宫的学生,不必如此”,真要行礼也该他来才是,就听那边胡择青已经笑着说道:“道至已经答应我来任教了。”
娄山一听这话,先是一怔,很快便高兴起来:“当真?!”
他问着,眼睛跟着看向陆知斐。
见陆知斐与他颔首,娄山大笑着走过去,拍了拍陆知斐的肩膀,与他说道:“好啊,你小子。”
“今日就别走了,跟我们好好喝一顿。”
“今日还有事,等学生下回再好好陪先生们喝一顿。”陆知斐温声婉拒。
他倒不是推辞,而是真的有事。
手里还有一桩案子,约了刑部的官员要去拿卷宗。
是要案。
也着急。
如果不是担心阿溪,又受胡院长所邀,他也不会今日特地过来。
娄山显然也知道他公务繁忙,也未多言,只笑道:“好好好,反正以后多得是机会。”又道,“不过你日后就别再喊我们先生了,以后你我可都是同僚了。”
娄山说着还挺高兴。
能有这么出色的一位学生,他面上也有光。
陆知斐这次却未答应,摇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你这人……”
娄山欲说他,见他那副清正端肃的面目又作罢。
他这学生从来就最是固执的。
“罢了罢了,随你罢,对了——”他想到一事,“这几日学宫又来了位女先生,姓裴,亦是你们姑苏人,日后倒是可以替你们引荐一番。”
他并不知道陆知斐与裴溪的关系。
胡择青见陆知斐温声应是,也只是捋着长须轻笑了下。
并没有说起两人的关系。
……
学宫中的学子尚且还不知道这事。
叶初雨更是连陆知斐来学宫了,都不知道。
那些人先前见她回来,又受了伤,便都默契地住了嘴,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特地过来讨嫌。
叶初雨还是等傍晚时分,跟着裴时安去找猫的时候,才知悉此事的。
“咪咪,咪咪。”
傍晚时分,叶初雨特地让人去找了些鱼干,想着以这个法子可以吸引那只小橘猫出来。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在这边叫唤了半天,甚至还派出不少侍人,但还是没能找到那只小猫咪。
就连其他猫咪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怎么就找不到呢。”
叶初雨找了半天,实在精疲力尽,脸上也挂满了失望和担心。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就该让人先去把那只小猫咪找到的。
也不知道它这会去哪了。
大冷天的,它又这么小一个,就算没有人主动伤害它,一直待在外面,恐怕也得出事。
天色昏暗。
裴时安自是能看见她脸上的失落和担心。
他并没有叶初雨那么泛滥丰富的情感,一只素昧平生的小猫,是生是死,与他有什么关系?若不是被叶初雨烦得不行,他都不会出来找它。
然此刻见她柳眉紧蹙,裴时安却还是跟着皱了下眉。
但天色渐黑,风也越渐大了,裴时安看着叶初雨那只裸露在外面的手,都已经冻得发红了。
那三条血痕早就不再流血了。
可她皮肤本就白皙,这样三条血痕,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手背上,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尤其现在被冷气冻得通红,看着就更为瞩目了。
“叶初雨。”
裴时安忽然停下步子。
“嗯?”
叶初雨回过头:“怎么了?”
“你……”
裴时安看着她,刚想说“你先回去,我来找”,便听前面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郡主!”
是个年轻侍人急匆匆往这边跑了过来。
眼见有外人,裴时安皱了皱眉,一时便没再开口。
叶初雨也因为有人喊她,看了过去。
天色昏黑。
她一时没看清,直到来人近了之后,方才认出这人便是娄先生院中的侍人无声。
“无声,你怎么来了?”叶初雨出声询问。
无声未想到这位尊贵的郡主竟然认识他,一时不由呆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才忙与人答道:“小的先前有事,刚刚才听说您在找猫。”
他说完,主动问起叶初雨:“您要找的可是一只橘猫?左边耳朵有一块白色心形标记?”
“你见过它?”
叶初雨双眼噌的一下,亮了起来,她激动问道:“它现在在哪!”
无声不敢隐瞒,如实答道:“今日中午的时候,少卿大人带着猫离开了学宫。”
“少卿大人?”
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呼,叶初雨反应都慢了一拍,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陆知斐?”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身边少年的长眉又皱了起来,就连那两片薄唇也跟着轻轻抿了起来。
即将被漆黑浸染的夜色之中,他的眼睛已经快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了。
“正是。”无声答道。
叶初雨却颇为震惊:“他今日也来学宫了?”
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裴时安听到这话,却愣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叶初雨,原来……她没见到吗?
便见刚刚还一脸担心的人,这会虽然不舍,却还是明显松了口气说道:“既然被带走了,那就算了。”
虽然可惜不能带回家养。
但陆知斐是个典型的猫奴,既然小橘猫被他带走,想必日后也能有个安稳的生活了。
就是不知道他家那个小祖宗,会不会欺负小橘?
但这也不是叶初雨能关心的事了。
反正陆知斐既然带走了小橘,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好好善待它的。
叶初雨彻底放下了心,她先与无声说:“我知道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见无声应声退下。
叶初雨又转过头去看裴时安,却见裴时安竟然一直看着她。
冷不丁四目相对,叶初雨明显呆了一下。
但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她便问道:“怎么了?”
裴时安听她询问,倒是也回过了神。
他自然不会主动去问起陆知斐的事,嘴里答了一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