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雨没理会,而是独自一人走到梳妆镜前,她想看一看“叶初雨”的真面目。
游戏中“叶初雨”每次出场都是画着浓妆,她从没见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
不知为何,叶初雨还挺激动的。
她揣着一颗激动的心坐在了铜镜面前,可在看到镜中人的时候,叶初雨的呼吸却不由滞住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她因震惊而不受控制地靠近面前的铜镜。
又因为看清那张面貌后更为怔忡。
——镜子里的那个人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第9章
叶初雨近乎呆滞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是觉得铜镜模糊,让人看得不够真切,她忽然低首,颤着手在桌上翻找起了其余镜子。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和“叶初雨”长得这么像?
“郡主,您怎么了?”先前在收拾东西的时桃并未注意到她怎么了,此刻回头,见她这般动作,自是惊诧无比。
她小心询问,却未得来一个回复。
叶初雨依旧紧抿着唇在桌上翻找着东西。
终于——
她找到了一方背后雕刻着宝石的菱花小镜,这是西洋进献来的宝物,被当今太后赠给了“叶初雨”,只是“叶初雨”素来便不爱照镜子,一直也就没怎么用过。
如今她却五指紧握着那细细的长柄,想看,却又不敢。
时桃见她这般反应,以为她这是又“犯病”了,立时苍白了脸,紧张无比地跪在了一旁。
而束秀亦步亦趋跟着叶星河进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自是惊讶。
眼见就这么一会功夫,时桃又跪下了,她正欲询问这是怎么了,便扫见郡主手里握着那一方镜子。
登时——
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自郡主小时候,相爷和长公主争吵时不小心用盏片划伤了郡主的脸后,郡主便再不爱照镜子了。
平素即便出门也都必须要上浓妆。
不然绝不肯出门见人。
如今郡主这般模样,她跟时桃一样,以为郡主这是又看到脸上的伤魔怔了。
其实那伤经年累月的早就瞧不见了。
何况早年长公主还特地给郡主请了一位刺青大师,替郡主把脸上的伤遮盖成了一抹长久的水波形的红色面靥,若不是知悉旧事的,谁也不知道郡主这面靥之下究竟是什么。
唯有叶星河一路气势汹汹而来,未瞧清屋中模样之际,便率先冲叶初雨不满地叫嚷起来:“叶初雨,你别太过分!爹娘大哥宠着你,惯得你胡作非为,但你要是日后再欺负裴溪,就别怪我不念姐弟之情!”
他与“叶初雨”同岁,今年也不过十五。
高马尾用金环所束,穿着一身华美的金色锦服,此刻就站在屋子里冲叶初雨大声嚷叫着。
游戏中的叶星河虽然霸道,看不起人,但面对裴溪的时候,他总是跟小太阳似的,扬着一张笑唇。
只是此刻面对他的亲生胞姐,他的眼中却只有厌恶和不满。
尤其见自己说了半天,叶初雨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不由更加生气了。
“叶初雨,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穿着蓝色锦衣的高马尾少年郎因为被忽略而更为不满了。
叶初雨却没搭理他。
她依旧徒劳地攥着那柄镜子,低着头,苍白着脸,不知该不该看。
但她最终还是翻转了镜面。
先前略显模糊的铜镜照不清晰的模样,在这一刻,也终于清清楚楚地曝露在了她的眼中。
真的是……
“叶初雨”竟然真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她脸上标志性的面靥之外,其余竟没有不同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初雨忽然有些茫然。
如果名字只是意外,那这张脸呢?跟裴时安一样,被人不小心用了吗?可这是不是太巧了一些?她自问自己还没到裴时安的名气,不至于被人特意选中用于游戏之中。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名字……那她进游戏是真的意外还是蓄谋已久的阴谋?
叶初雨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头显,好像就是浮华路游戏公司送来的。
那个时候说是中了奖。
她看微博上别人也有也就没多想,可如今看着这一张脸,叶初雨忽然后知后觉变得有些害怕起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阴谋……
那她还能出得去吗?
可为什么要对她一个高三生,弄出这样的一个阴谋?
叶初雨不知道。
她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冷。
在这暖如春日的室内,她却好似置于冰窖之中。
彻骨的寒冷让她遍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呆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菱花小镜早已垂落于波斯地毯之上,被窗外照进来的白光一照,折射出银色的光芒。
“叶初雨,你别以为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胳膊忽然被人用力抓住,“爹娘大哥惯着你,我可不惯你,再有下次——”
叶星河抓着叶初雨的胳膊,正欲继续威胁,忽见一双漆黑茫然的双眸朝他怔怔看来。
嘴里那一顿威胁的话,忽然就僵在了喉咙里。
这还是叶星河,第一次看到这样素面朝天的叶初雨,记忆中他这个姐姐总是浓妆艳抹,日日都要敷上一层层厚厚的香粉才肯见人。
而且她平日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比他还看不起人。
哪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脆弱?
脑中忽然闪过的这个词,让叶星河不由怔住了。
叶初雨怎么可能和脆弱搭上边。
他觉得荒唐。
但叶初雨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模样,让他嘴里那一通威胁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他拧着眉,依旧面色不善地看着她:“你干什么这样看我?你别以为——”
话还没说完。
叶初雨忽然就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和叶初雨较量的太多,在看到叶初雨起来的那一刻,叶星河神色微变,竟是下意识先后退了一步。
叶初雨平日惯爱拿鞭子出门,谁惹她不高兴就直接上手抽人。
他也没少挨叶初雨的鞭子。
后退是下意识的动作,但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叶星河难免觉得有些丢人,他脸色微变,尤其在扫见叶初雨现在手上空空如也的时候,更是觉得丢人非常。
他想说话。
可叶初雨却已经与他擦肩而过,先往外头走了。
“郡主……”
跪在地上的束秀和时桃见她就这样往外走,又是震惊,又是担忧地喊了一声。
叶初雨并未搭理她们,依旧神情空白地往外走。
叶星河觉得叶初雨今天怪怪的,他皱着眉看着叶初雨离开的身影,见她竟就这样往外走了,叶星河在原地皱了皱眉,过了一会,他到底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他虽然不喜欢叶初雨,但他毕竟与他同姓叶。
“叶初雨,你——”
叶星河跟在她身后,想问她怎么了,可等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却瞧见叶初雨正跟裴溪面对面站着。
他瞧不见叶初雨的脸,却能看见裴溪苍白的小脸。
这一刹那——
从前叶初雨对裴溪的刁难,还有她以前做的那些恶事,一瞬间充斥了叶星河所有的记忆。
他神色骤变,哪还记得去问叶初雨怎么了?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直接上前推开了叶初雨,挡在了裴溪的面前。
在看到叶初雨身形趔趄一下的时候,他皱了下眉,手伸出去似乎想扶住她,但最终他还是气势汹汹地收回手,盯着叶初雨沉声怒问道:“叶初雨,你又要做什么!”
叶初雨没说话,她已被人扶了起来。
在看到叶星河跟护犊子似的护着裴溪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平静地一点想法都没有。
她只是依旧执拗地朝她身后看去,满怀希冀问道:“你知道浮华路吗?”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什么浮华路不浮华路的?”叶星河率先皱眉出声,他觉得叶初雨今天真的不正常。
人不正常,说的话也不正常。
叶初雨没跟叶星河说话,甚至连多看叶星河一眼也没有。
她只是依旧殷盼地看着裴溪。
裴溪被她这般看着,既觉得莫名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品尝着她先前的那番话,轻声说道:“我未听过这个,是地方还是名字?”
她眼中有紧张有担忧也有困惑,却唯独没有叶初雨想要看到的东西。
……不是玩家。
叶初雨那才见到裴溪所升起的那抹希冀,再一次消失殆尽了。
她低着头,不曾言语。
而后忽然绕开他们继续往前走。
叶星河见她突然过来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忙变了脸,他严严实实挡住身后的裴溪,还想说话的时候却见叶初雨已经绕开他们径直往前走了。
有个佩刀的青年想跟上,叶初雨头也不回道:“别跟过来。”
看着她独自离开的身影,叶星河不由皱眉。
直到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他方才回过神,他忙转过身,与面对叶初雨时截然不同的模样,叶星河在看向裴溪的时候,脸上只有关切和紧张:“裴姐姐,你没事吧?叶初雨没对你做什么吧?”
“你放心,有我护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星河,”裴溪看着叶星河解释道,“我刚才就想与你说,郡主没欺负我,你误会郡主了。”
“什么?”
叶星河一怔,“那你们刚才……”
裴溪叹了口气:“郡主只是拦住我,说有个问题想问我。”
可惜叶星河来得太快,她甚至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姐弟俩就又吵起来了……不,这次是星河单方面和郡主争吵。
想到先前郡主那一番话,又想到今日和以往看似十分不一样的郡主,裴溪也有些好奇地朝身后看去。
在瞧见叶初雨一身单衣,孤身一人寂寥地走在长廊上的时候,裴溪不由蹙眉与叶星河说道:“这么冷的天,郡主穿得又这么少,星河,你快去看看郡主吧,免得她着凉。”
叶星河听到这话,心下一动,也有些后悔,但想到素日与叶初雨之间的争吵,他又不肯落下这个脸面,何况——
“裴姐姐就知道关心别人,你自己不是也穿这么少?”
说完他就不容拒绝地伸出手,推着裴溪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我先送你回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
“那你待会记得一定要去看一下郡主,好好和她说话,她毕竟是你姐姐。”最后裴溪还是妥协了。
……
九昌阁。
裴时安看着下人如鱼贯而入,端着一道道精美可口的早膳送进屋中,不由挑眉。
言明更是直接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早就看出今天叶家的下人对待他们与以往不同,但也没想到他们会送这么多早膳过来。
领首的是一位姓张的公公,从前是宫内御膳房的,做得一手好膳食,此刻他笑眯眯地与言明说道:“这是咱们郡主吩咐的,过会郡主也会过来呢。”
“什么?”
言明一听这话就立刻揪紧了眉毛,他张口就想让人把东西全拿走,但一想如今寄人篱下,还不能暴露身份,又只能隐忍地看向身后:“主子……”
裴时安本靠着窗边的软榻在看书。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他同样皱了眉,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当叶初雨今日是又有什么“想玩的东西”来招呼他了。
他无什么所谓地正想收回视线。
却听外面传来几声惊呼:“郡主?”
张有才也回过头,正想跟叶初雨行礼,却见她一身单衣苍白着小脸而来,披头散发、素面朝天,身上还沾了不少雪花。
他震惊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叶初雨,等回过神,立刻哎呀一声扑了过去:“我的小祖宗,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穿这么少啊?束秀她们呢?怎么也不知道给您撑把伞。”
他边说边拿出帕子给人拂雪。
可一路怔怔而来,仿佛没了魂魄般的叶初雨始终不曾说话,在瞧见裴时安的时候,她却忽然红了眼眶。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拂开张有才的手往裴时安那边走去。
裴时安见她这般模样,神色不免也有些异样。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副模样的叶初雨,未想那浓妆之下的脸竟是这般可怜脆弱,恍如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尤其映着这双红彤彤的眼睛就更像了……
裴时安看着想着,忽而为自己的想法皱了眉。
他在想什么?
什么小白兔?她算什么小白兔?
双手紧握手中的那本书,裴时安抿唇淡漠地看着叶初雨,正想问她要做什么,却见叶初雨忽然从另一边去了鞋子上了软榻,在裴时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蜷缩在了他的身侧,抓着他的袖子闭上了眼睛。
太过震惊。
似乎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裴时安握着书册的手僵住,一时竟然忘记了该有什么反应,他近乎迟滞似的垂着漆黑的眼眸看向身边蜷睡着的叶初雨。
第10章
鸦雀无声,一室寂静。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无论是裴时安还是相府众人,就连言明一时不禁也有些愣住了,他们都发怔似的看着眼前这一番场景……
穿着红白长裙的少女,披散着头发犹如婴儿一般,蜷缩地躺在软榻之上,乌黑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脸颊,让人一时瞧不见她此刻是何模样。
而她身侧则是一个捧书而读的白衣少年。
只是此刻——
少年的视线全部落于身侧的少女身上。
没了素日的冷静和沉稳,此时这位白衣少年郎也同他们一样愣住了。
最后还是言明率先反应过来,他沉了脸,嘴里道着一句“丹阳郡主,您……”似是要过来阻止,却被跟着清醒过来的张有才一把抓住了胳膊。
“哎呦,言护卫,您这是做什么呢?郡主和裴公子马上就要吃早膳了,您也快随奴才出去吧。”张有才说着就铆足了力气,强势般抓着言明推着他往外走。
笑话!
郡主今日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好不容易肯对人亲近一些,还是他们未来的郡马爷,他能让别人打扰了去?
言明被这太监抓着胳膊,脸色自是十分不好看。
这太监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不行。
想挣扎又记起主子日前的叮嘱,只能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主子,见主子只是皱着眉,并未说什么,也只能压抑着心情,沉着脸拂开张有才的胳膊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