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河忽然哽住了:“……”
看他这副模样,叶长渡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一开始就觉得小六她们赢不过你,也没想过要跟时安合作,可你忘了你们是队友,这场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
眼见身侧少年冥思苦想,叶长渡继续语重心长道:“刚才哥教你不要轻敌,那么现在,哥再教你一点,在战场上,一定要相信你的队友。”
“打仗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荣耀。”
“想要赢、想要取得胜利,就必须跟自己的队友一起。”
屋内迟迟无人说话。
叶星河第一次垂眸凝神,细细想着叶长渡的这番话。
就连裴时安也在低头思考叶长渡的这番话。
早知叶长渡厉害。
若不然,他也不会半路弃文从戎,还能做到如今人人夸赞的地步。
永义郡王——
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外祖父曾言大成若是日后要与大秦为敌,叶家这位小郡王一定是他们最不想碰到的人。
在战场上。
英武勇猛的将军固然让人害怕。
但像叶长渡这样擅长攻心、还能让对手死心塌地臣服的人则更加令人畏惧。
人心若散,这仗也就没必要再打了。
当年叶长渡就是靠一张嘴,收服了西戎一名猛将,如今那位猛将还在叶长渡的麾下担任要职。
只是如此一来,他却更为担心了。
他不担心外祖父的话,日后会与叶长渡为敌。
大成如何,与他无关。
他担心的是……
锦帘旁放着香料的小香铃忽然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时安下意识看过去,便瞧见叶初雨已经焕然一新,走出来了。
看她这明显变得沉默了许多的样子,红唇上还有明显咬过的痕迹,裴时安眸光微暗,按在小梨花头上的手也不自觉多用了一些力。
“喵呜。”
小梨花吃痛,有些委屈巴巴喊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正好唤醒了屋内其余人的神智。
叶星河与裴时安醒过来神。
叶初雨也眨了眨眼,暂定了心中波澜的思绪,尽可能地不让他人发觉她此刻的异样。
只有叶长渡一如既往看着叶初雨的方向,温声同她笑道:“小六过来让哥哥看看。”
叶初雨一听这话,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了。
藏在袖子里那两只,才用帕子擦拭干净的手,不知不觉又冒出了热汗,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可迎着青年看向她时,温和的目光。
叶初雨即便心脏怦怦,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大哥。”
走到叶长渡面前,叶初雨轻声喊他。
心脏鼓噪如雷。
那种面对叶家人时的紧张,又一次油然而生了。
而且这一回,叶初雨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比以往还要剧烈。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害怕。
却又不同于面对萧寒时的紧张和忌惮。
是一种伴随着愧疚,又害怕自己会被揭穿的紧张感。
这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叶初雨甚至担心自己只要一张口,心脏就会突然从喉咙口跳出来。
“嗯,一月不见,我们小六长高了一些,也更漂亮了。”叶长渡不知道叶初雨在想什么,笑着说道。
早从家中的书信知晓小六如今的变化。
叶长渡便也没太惊讶,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仍语气如常与人说道:“哥哥给你在桐州带了不少好东西,回头就让人给你送来。”
叶星河一听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哥,我的呢?”
叶长渡看着他笑:“你也有。”
“这还差不多!”叶星河满意了。
“对了,哥,未来大嫂怎么样啊?你喜不喜欢?你们什么时候……”话还没说完,叶星河的脑袋就挨了一记打。
“哎呦。”他抱着脑袋叫唤着。
“什么话都敢乱说。”叶长渡瞥他,“我看学宫先生教得还是不够严厉,日后再嘴上无门,我便奏请皇舅舅让你去张老大人那边听训。”
张老大人是翰林院大学士,也是朝中的孔学第一人,他崇孔学、好儒道,最不喜欢不通礼仪的人。
叶星河年幼时曾有幸见过他教导家中晚辈的样子,当即吓得俊脸一白。
“别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叶星河当即捂着嘴巴,闭上嘴了。
生怕自己这样再待下去,他哥还要训斥他。
叶星河站了起来:“我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叶星河说着也不等叶长渡有什么反应,便率先往外跑去。
他这一走。
屋内正经主子便只剩下三个。
另两个还是兄妹。
裴时安知道自己这会也该走了,但……余光瞥见不远处少女少有安静的模样,又见她双手不自觉抓着裙子。
他沉默片刻,在叶长渡摇着头失笑说着“这孩子”,又准备与叶初雨说话的时候。
他忽然开口说道:“郡……叶大哥。”
下意识又要喊郡王,想起之前叶长渡说的话,便又改了口。
“嗯?”
还是第一次听少年主动唤他,叶长渡好脾气地回过头,与他笑道:“时安,怎么了?”
“我听胡院长说叶大哥以前策论做得很好,不知可否与叶大哥讨教一二?”裴时安看着叶长渡说道。
“现在?”
叶长渡看着裴时安,难得有些怔忡。
他虽然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少年,但从家中寄来的书信,也能知晓身边少年大约是个什么性子。
未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人这般询问。
叶长渡的确有些没想到,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笑了:“也好,正好我与时安也有些话想说。”
“你等我下。”
说着,他又回过头看向叶初雨:“小六。”
叶初雨原本在出神。
听到这话,倒是立刻看向叶长渡。
“哥。”
她喊人,心情又变得紧张起来。
“你今天在外面跑了这么久也累了,哥哥晚点再来看你。”叶长渡温声与叶初雨说道。
叶初雨当即点头应好。
她正愁该怎么跟叶长渡相处呢。
“好好休息。”
叶长渡笑着摸了摸叶初雨的头,而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裴时安自是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把小梨花放到一边,走之前,他看了叶初雨一眼。
只不过这会叶初雨正在因为叶长渡的离开,悄悄松了口气,并未注意到裴时安离开前的这一眼。
长廊上。
叶长渡和裴时安并肩同行。
两人去了叶长渡那边。
快要成婚,叶长渡的新房还在修葺,如今住得便依旧是他少年时的那间屋子,距离裴时安和叶星河所住之处都不算远。
他平日多在军营。
虽然鲜少回来,但家中下人从不敢怠慢。
从外到内,无一处不妥。
知晓郡王回来了,早早的,他们便把屋中的暖炉都给烧起来了。
“郡王回来了!”
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
叶长渡的贴身随从余恩便快步迎了出来。
他跟陆一都是自小跟在叶长渡身边的,早些时候,陆一陪着叶长渡去往桐州乔家,他则留在家里给叶长渡传递消息。
“郡王……”
刚要行礼,余恩便瞧见了站在郡王身边的俊美少年。
他们府中未来的郡马爷,余恩岂会不认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但余恩也只当是他们郡王带人过来的,他未多想,如常给两位主子行了礼。
“去沏一壶茶。”叶长渡吩咐了一声。
“是。”
眼见郡王领着那位裴公子去里间,余恩便先去隔壁做事了。
“时安,你先等我一会,我去换一身衣裳。”进了里间,叶长渡便与裴时安说道。
雪路难行。
叶长渡怕家人着急,又误了与他们一道过年,是冒着风雪回来的。
回来之后,他又先去西院见了祖母,而后又去了小六那边。
以至于身上穿得还是几日前的那身衣裳。
裴时安自然也看出来了。
“叶大哥请便。”
叶长渡让人随意,便自行进了里间去换衣裳。
出来的时候,余恩已经上了茶水和糕点,裴时安正坐在屋中的圆桌那边,不过叶长渡看了一眼,茶水和糕点都未动。
他并未多言,只笑着说了一句:“让你久等了。”
裴时安见他过来,自是又起了身。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叶长渡笑着拍了拍裴时安的肩膀,让他坐下。
而后便让余恩等人都退出去了。
他以为裴时安喊他出来,是有话要说。
未想出声询问,身侧少年竟然真的问了几个,时下时政的策论问题。
叶长渡有些纳罕。
却也按着自己的见解与人答了。
说完见少年点头,一副了悟了的模样,叶长渡品茗看他,见他竟然也没有再说别的话的意思……
叶长渡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但少年无话,他却有话,这会他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与人说道:“我前些时日并不在家中,知晓你与小六的事时,已成定局。”
“你受委屈了。”
裴时安听到这话,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未说话,只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对面的叶长渡。
叶长渡迎着他的目光,他能感觉出,少年的身上有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沉静,便也知晓这桩婚事如何,他已十分清楚。
“作为小六的兄长,我很抱歉她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事。”
“但作为叶家的长子,我希望你能与小六好好成婚,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裴时安闻言,却不语。
叶长渡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中,最受委屈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少年。
明明是救了小六的恩人,却落到这种田地。
虽说小六如今已然有所改变,但他却无法真的枉顾少年曾经受过的苦楚。
只是有些事——
他也无法改变。
甚至他与爹娘一样,都清楚,如今这样,对小六和叶家是最好的。
“时安,你若有什么所求,尽管与我说。”他只能尽力弥补那些亏欠。
“不必了。”
裴时安垂眸,继续握起茶碗喝茶。
茶水入喉,他在叶长渡的注视下,淡声说道:“那些事,我已经忘记了。”
他不清楚叶初雨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已然可以确定——
当初对他做那些事的叶初雨,和如今的叶初雨不是同一个人。
那么那些事,自然也与她没有关系。
叶长渡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席话,惊讶之余,那颗担忧的心,倒也逐渐变得平缓了许多。
他不知道少年这席话是否是他的真心话。
但他能这样想、这样说,就代表与小六的这桩婚事,他是认可的。
“你可以不要,但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叶长渡看着少年认真道,“我还是那句话,日后无论你有什么所求,但凡我能做到的,都会尽我可能。”
看着对面青年温润坚定的眉眼。
裴时安薄唇微抿,终是未再说什么,他来这,也不过是给那个笨蛋腾出一些修整自己的时间,并不想跟叶长渡有太多接触。
如今事情已成,他也该走了。
“郡王长途跋涉,好好歇息吧。”裴时安说着便径直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叶长渡也未阻拦,只起身相送。
目送少年离开的身影,叶长渡直到裴时安走远了,方才回屋。
本想再去看看小六。
虽说书信中已阐述了小六近日的变化,就连母亲也对小六多有褒奖和欢喜,但他总觉得小六今日瞧着有些怪怪的,尤其不似从前那般与他亲昵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有些忐忑,那颗心七上八下跳着,让人不得安生。
“去把斗篷拿来。”他忽然吩咐余恩。
余恩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家郡王这是又要去哪了,他忙劝道:“您这不是才从郡主那边回来吗?怎么又要去了?”
“我想再去看看小六。”叶长渡说。
余恩哪里知道他家郡王在想什么,闻言也只是劝道:“陆一说您已经好几日没好好歇息了,您这好不容易回来,可不能再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了。”
“明日是除夕,您这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长公主不在家里,相爷又忙,府里一概事务,如今都落到了郡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