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次日落——清途R【完结】
时间:2024-02-03 14:41:59

  从温听澜家里到城南的天文馆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离目的地越近,她越是会生出一股紧张情绪,她对天文知识并不了解,就像是冒名顶替去参加知识竞赛一样。
  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陈序洲。
  他可能不去呢。
  公交车到天文馆的时候开展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展馆很大,温听澜跟着人流朝里走,里面越来越暗,她瞥见一丝光从拐角出现。
  光影在四周模拟出瑰丽星系,四周不少人都拿出手机开始拍照。温听澜看着手机成像的照片,总觉得摄像头下拍出来的比起眼睛看见得差远了,放下举着的手,手机镜头晃动,她看见不远处站在人流之中的人。
  他手里拿着浏览手册,站在“宇宙悬崖”边,四周是模拟出来的纤细、微弱的须卷状光芒。
  绚丽星光照亮着他的侧脸,将视线移到他身上时星光好像都黯淡了。
  温听澜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不动声色悄悄走过去的,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也立在那“宇宙悬崖”边。
  陈序洲感觉到了旁边站着人,下意识想让位置给旁边那人时,他无意间一瞥,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确实认识。
  “温听澜?”
  有点意外。
  温听澜则像是刚刚才看见他一样,脸上是假装出来的惊讶:“好巧。”
  惊讶之下是紧张。
  陈序洲似乎真的只把这次当做偶遇:“你对天文感兴趣啊?”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爱撒谎的小孩:“有点感兴趣。”
  陈序洲没有多想,在听见她对着宇宙悬崖说好漂亮时,就像是在球场上遇见一个会夸你三分投得准,知道你联名球鞋有多难抢的好人一样。陈序洲抬手指着图片,开始给她解释。
  四下很安静,偶尔听见别人的交谈声和脚步声。他就站在温听澜旁边,手指比划着:“这其实是船底座NGC3324星云内的一个气态空洞,它的边缘看起来很像是险峻的山脉边缘,所以叫宇宙悬崖。”
  声音灼灼的,大约是怕自己说话的声音打扰到别人,他微微斜站着靠近温听澜那一侧,压低着声音。
  夏天的短袖让他们胳膊无意间相触,温听澜所有的注意好像都从听觉集中到了触觉上。
  就像是上课时候走神一样,有点对不起他这样和自己认真解释,可她免不了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月亮正在地震。
  往里走,屏幕上先是一架很像卫星的望远镜图片,旁边贴着它的介绍。
  ——哈勃望远镜。
  在图片旁边是它拍下过的最经典照片之一——创生之柱。
  他对这些都很了解,讲解科普都很通俗易懂,也不会让人反感觉得他在显摆。
  温听澜下意识仰着头看他,他说着创生之柱被预言会被6000年前爆炸的超新星冲击波摧毁,他说创生之柱变小了,但在其中能看见一颗恒星正在形成。
  那些图片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画面。
  他们走在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场馆的球形荧幕之下,看着模拟出的星光在四周旋转飞过。
  温听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脑袋昏昏的,星海明亮,他们走到展厅里模拟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出的太阳系行星体验处。
  他凑近目镜,然后手配合地调节着旋钮,随后朝着温听澜招手:“过来看。”
  温听澜凑近目镜,那是土星,那土星光环美得妖冶。
  陈序洲告诉温听澜光环形成是因为宇宙中一种叫做洛希极限的现象。
  “两个天体之间相互以引力牵制,会有一个最短的安全距离。一旦安全距离缩短,超过了洛希极限那么潮汐力就会把较弱一方撕成碎片,碎片就会变成行星环。”
  他们挨得很近,很近很近地凑在目镜前面看着土星。
  温听澜看见自己的头发碰到他的短袖,她觉得洛希极限好像也在他们之间产生。
  名为暗恋的引力使得她被他吸引,他们的安全距离应该在三米以上,可她越矩了,潮汐力即将把她的廉价伪装撕碎。
  他还在旁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惊涛骇浪般地继续说着潮汐锁定。
  月震在身体里高频率地发生,她的身体里有一座冬日的山,山体藏在厚厚的积雪层下,此刻产生了裂缝,大块积雪掉落露出黑色的山体,她好想说,好想告诉他那积雪伪装下的自己。
  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陈序洲继续调试着望远镜的参数,温听澜能闻见他身上柠檬的味道。
  猛然想到初遇的那个夏天,她好像一直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一声谢谢。
  “没有想到你会对天文感兴趣。”陈序洲调整完之后让出了目镜的位置给温听澜,里面是月球。
  那是因为你啊,我对天文感兴趣是因为你啊。这呐喊只会在温听澜自己的身体里。
  天文展的最后是在荧幕上成片的流星雨,那是模拟出来的英仙座流星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星雨这一词语就开始和浪漫绑定。
  温听澜不记得他们在展厅里逛了多久了,直到她看见出口的标志和开在出口的文创店才反应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越走近出口的位置,就越能感受到暑气的闷热。
  陈序洲看她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流星雨的幕布,突然提议:“对了,下周就有英仙座的流星雨,在灵岩山那边有很好的观赏位置,要不要一起去看?”
  他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温听澜脑子一片空白,震惊和喜悦交织,即便知道自己没有直接答应的权利还需要过问梁芳和温建波,但看着陈序洲第一次发来的邀请,温听澜还是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看她答应,陈序洲松了一口气:“好,不见不散。”
  他们在天文馆前分道扬镳,温听澜久久没有回过神。巨大的欣喜让她有点飘飘然。
  八月初的太阳丝毫不留余地地炙烤着大地,温听澜第一次觉得这酷暑不难耐,在家附近的菜市场下车,这么多天重复的日常也不觉得无聊。
  想到陈序洲说下周会有流星雨,他邀请自己一起去看,温听澜知道他或许只是把她当成才入门的同好所以想带带她,甚至可能没有带着一点和她一样的心思,可她还是高兴。
  一高兴就在门口超市特意买了两块雪糕,给温逸辰也带了一块。拎着菜走回家,温听澜拿出钥匙开门,喊了一声温逸辰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复她也不意外,估计他又戴着耳机呢。
  可餐桌上的早饭到现在还没有动。
  温听澜突然有点慌,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试探性地喊着温逸辰的名字,最后停在他卧室门口,温听澜拍了两下门,还是没有反应。
  拧开门把手,屋内黑漆漆的,阳光全部都被锁在了窗帘后面,电脑前没有人,床上也没有人。
  温听澜伸手去开门口的灯,刚走进去她只看见一双脚在地上没有被横在卧室里的床挡住。
  所有恐怖的事情都在温听澜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遍。
  温逸辰一动不动地后脑勺着地躺在地上。
  温听澜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将手伸到温逸辰的鼻子下面,还好还有呼吸。
  她轻拍温逸辰的脸,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他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温听澜悬着的心下去了一半:“你怎么睡在地上?”
  温逸辰坐起来,他头痛欲裂,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几秒回过神之后,他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姐,我后脑勺好痛啊。”
  温听澜不敢再浪费时间立马打了120,接线员专业素养很高,一边安抚着温听澜的情绪,一边做着安排。
  “你看一下你弟弟的后脑勺有没有出血……没有出血?好的,你现在让他平躺着,但是脑袋侧着睡在床上,不要起来不要走动一直到我们的医护人员过来……”说着又重复了两遍温听澜报的地址,“不用害怕担心,我们这边已经出发了。”
  温听澜又立马给梁芳打了电话:“喂,妈妈温逸辰在家里摔了一跤,昏过去了。”
  “怎么昏过去了?”梁芳那边一听三魂少了两魂,听到温听澜说已经打120了,她跟人事请了假就赶去了医院。
  等给脑部拍片的时候,梁芳才到。温逸辰在里面拍片,温听澜站在靠墙的位置六神无主,直到看见风尘仆仆赶来的梁芳才放松不少。
  梁芳一来就问温逸辰的情况。
  温听澜也不知道:“刚进去拍片,医生要看了片子才知道。”
  一听到是昏过去,梁芳心都在痛,怎么好端端的会这样?
  她看见站在面前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般的温听澜,气不过用手里的包砸在她身上:“你好好的去看什么天文展啊?让你暑假在家里好好照顾弟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爸妈每天辛辛苦苦上班,就交给你这点小任务你都做不好吗?”
  包的前口是一个巨大的金属扣,正好砸在温听澜手肘的关节处。
  疼得她嘶声,一条手臂都在发麻。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每顿饭她都做,只是温逸辰不吃,她去看天文展也是提前就和他们说过的。
  可她能说什么?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梁芳后退了一步,手扶着墙壁:“你最好祈祷你弟弟没有事。”
  温逸辰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摔出了轻微的脑震荡,得住院。
  医生将片子放下:“不用担心,头骨没事,脑部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发生,就是他不好好吃饭有点低血压,起床的时候一下子起来得太快所以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梁芳一听没事才放心。
  医生将单子给她:“去缴费然后办理住院吧。”
  梁芳:“谢谢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梁芳办理完住院才打电话给温建波,得知儿子没事后,他说晚上下班过去。
  梁芳又给家里的长辈都打了电话,她挎着包,拿着手机和一堆发票大步流星:“……辰辰在家里摔了一跤昏过去了……就是澜澜今天出去了没在家,低血压起来的时候突然昏倒了,平时辰辰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我都提前一天告诉姐姐要给弟弟做午饭,让她照顾,结果把辰辰弄成这样。”
  全部是指责的话,好像这样开脱,让温听澜一个人承担温逸辰摔跤的责任她这个当妈妈的就能全身而退。
  但事实就是如此,梁芳再不用承受道德上的自责。
  病房里护士很快就来给温逸辰输液,十几袋盐水,至少得挂到后半夜。
  “二十四小时内什么东西都不要吃,也不能喝。渴了就用棉签沾点水,也不能起床。”
  梁芳一一记下了,扭头看见站在床尾不动的温听澜:“去楼下给你弟弟买点住院的东西啊,然后回家收拾几件衣服过来,你傻站着干什么啊?帮我也拿换洗的衣服过来。”
  住院部楼下的超市虽然小,但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
  温听澜买了一些东西先拿了上去,又赶忙打车回家去帮温逸辰和梁芳收拾衣服。
  虽然自己紧赶慢赶,等回到医院已经是五点多的事情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温逸辰还在睡觉,留置针扎在手背上显得格外的可怖。梁芳和温建波站在病床尾在说话,等温听澜走进去两人默契地停了对话。
  温听澜把手里的衣服放进衣柜里,梁芳只是看了眼温听澜又继续和温建波说话:“你给你妈打电话让她照顾两天。”
  温听澜就当全世界都不存在一样开始收拾起东西,路过病床的时候她看见了病床边装着外卖盒的垃圾桶。
  饭菜的香味混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温听澜一点食欲都没有。可她隐隐觉得让自己没有食欲的是别的。
  今天晚上她和梁芳轮流照顾温逸辰。
  后半夜是温听澜,但前半夜她压根就睡不着。医院的折叠椅一翻身就吱呀乱响,同病房还有人在打呼噜。晚饭没吃,这会儿胃难受得不得了。
  几次拿出手机看时间都只过去了半个小时。温听澜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和陈序洲的聊天界面。
  她拿着手机,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手机光在被窝昏暗中有点刺目,她眼睛很快就开始酸涩。
  【温听澜】:对不起啊,我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情,流星雨我没有办法去看了。
  温听澜一边打着字,一边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
  看着发过去的拒绝信息,她有点想哭。可生怕梁芳会发现,于是大口深呼吸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陈序洲还没睡,很快就回复了她。
  【陈序洲】:没事,不严重吧?
  【温听澜】:不严重,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陈序洲】:好。
  简简单单那一个“好”字,然后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新消息推送进来了。
  那天之后,大数据开始一直给她推送8月10号会有英仙座流星雨出现,温听澜刻意地回避着这些信息,甚至努力说服自己去忘记暑假天文展的记忆,这样就不会让极端的两股情绪生出落寞感。
  温逸辰住院了一周,出院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梁芳不放心她照顾温逸辰,干脆让奶奶暑假住了下来,家里没有多余的空床位,奶奶只能和温听澜睡在一起。
  奶奶住下来也没有让温听澜的生活变轻松,买菜家务还是要她来做。
  其余时候温听澜的生活和之前并没有变化,她照旧写作业看书。温逸辰的生活和住院前也没有什么变化,回来继续吃喝玩乐,作业也没有写,他似乎认定了假期快结束前温听澜一定会帮他补烂尾楼一样。
  晚上吃过晚饭,温听澜把锅碗都洗完就回了自己的卧室,桌上的草稿本和卷子还没有收起来,整理思绪,温听澜还没有开始写。电视机里新闻的声音突然变大,但没有掩盖住对话声。
  “辰辰啊,把电脑关掉了休息一会儿,出来吃蓝莓。”是梁芳在喊温逸辰。
  温听澜将注意力停留在对话声上,没有听见他们喊自己的名字。她听见温逸辰说不吃,也听见梁芳把水果拿到了温逸辰的房间里。
  水笔在草稿纸上晕开黑色的墨水,污了一团。
  今天温建波加班,婆媳两个坐在客厅。
  奶奶将新闻频道换到了戏曲频道:“辰辰这个作业什么时候写啊,我看澜澜天天在家里写作业,这姐弟两个怎么这么不像呢?”
  梁芳叹息:“我也没有办法,原本看他这么天天待在家里也不行,我和建波准备给他报个补习班,平时放学、假期期末都可以去补课。”
  奶奶一听就反对:“家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吗?自己姐姐不教弟弟?”
  “辰辰不肯跟着他姐姐学。”梁芳也希望温逸辰是怕温听澜的,只是她没意识到就是因为自己的偏心所以温逸辰才这么无法无天。
  “那就是你没有教好,你看我把建波带得多好,小时候你们要生二胎,那时候澜澜也是我带的。”话语里满是邀功,随后奶奶又叹了口气,“说到底姐姐读书这么好有什么用,这姐弟两个的成绩要是能换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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