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舟打开了空调暖风,坐在椅子上钻研退烧药的说明书,发现得烧到38.5度以上才能吃,她现在只能算中度发热。
加上北城最近冒出来一波甲流病毒,她没做病毒检测,不确定是单纯的风寒感冒还是流感,药不能乱吃。
贺远舟拿出电脑,在桌前翻开自己的教科书,一边学习一边隔半个小时就给她量一次体温。
所幸她没一直烧上去,体温在三十八度左右徘徊,就这样沉沉地睡了一下午。
她平时走路虽然马虎,在他身边走着走着会突然崴一下脚又迅速站好,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睡相挺老实的,躺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呼吸声比平时要重一些。
上一次他们在外面住,隔天早上七点他就出门上课了,临走前看了眼床上的她,睡得也很安分,只在枕间露出一张脸,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可爱。
“你说……唔……”床上的人突然冒出一串含糊的呓语。
贺远舟以为她醒了,下意识回头问:“怎么了?”
“诶……哎哟喂……”她辛苦地叹了口气,语调像坐过山车似的,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贺远舟好笑地合上书站起来,走近她的床头,把灯调亮了一些。
她的两颊还是粉红色的,头发乱乱地散在枕头上,嘴巴还在小幅度地一张一合,嘟囔着让人听不懂的梦话。
他在房间里没穿外套,指尖有点凉,坏心地戳了一下她热热的额头。
初绪的嘴巴立马闭紧了,像条不愿意上钩的倔鱼。
贺远舟“扑哧”一声,手指沿着她的眉骨往下滑,一路掠过鼻梁,在她的鼻尖微微用力,把她的鼻子压塌。
“嗯……”初绪总算觉得不舒服,皱眉扭了一下头。
“起床了。”贺远舟笑着捏起她脸颊上的肉晃了晃,提高声音喊她。
初绪睡得完全找不着北,好不容易被喊醒,连一开始怎么被他带来都忘了,看清房间的时候反应了好一会儿:“啊……这是哪儿?”
“酒店。”幸亏贺远舟上一次来的时候记住了她的身份证,要不然她走得歪歪扭扭的,他手里拿个药袋子拖着她,没准会被误认为是人贩子。
“哦……”初绪叹了口气,又往枕间一歪头。
贺远舟把他刚灌满的保温杯递给她:“我掺了五分之二的矿泉水,可能还有点烫,我再给你量个体温。”
初绪接过杯子,用下唇轻贴了一下,发现温度刚好。贺远舟拿出温度计,拎起她的手臂,轻车熟路地温度计塞到她腋下,一边提醒:“夹紧点。”
初绪整个人是懵的,只能感觉到咯吱窝里的体温计凉飕飕,还有他把手伸进来时不小心碰到皮肤,还有点凉。
怎么回事,他怎么能这么熟练啊,居然直接把手伸到她衣服里。
还好她穿的是卫衣,领口挺大的,要是换成高领毛衣,那不得从下面伸上来了……
她脑子里装着奇怪的东西,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等温度计叫起来,贺远舟放下手机,发现她的体温已经降到37.3,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抽出酒精湿巾擦了擦温度计,收回塑料壳,往她保温杯里倒了一袋感冒灵,摇匀了递给她。
感冒灵是甜甜的,味道跟午时茶差不多,初绪喝了两大口,突然感叹:“贺远舟,你好像我妈呀。”
之前生病发烧,都是妈妈帮她倒热水喂退烧药,虽然身体不舒服,但她躺在床上一点也不难受,反而很安心。
没想到贺远舟也让她有这种感觉。
面前的人闻言,没好气地斜她一眼,继续拿起手机看外卖。
“贺远舟,你也经常生病吗,为什么做这种事这么熟练……”她抬起胳膊,讨好地勾勾他的手指。
“我不生病。”贺远舟回答,对她一亮手机,“而且也没有很熟练,是手机上现查的。”
“啊……你怎么百度寻医,不会把我越治越坏吧……”初绪的语气低下来,嘟囔,“好像个机器人管家……哦对了,你是不是也看过那部电影,《机器管家》。”
他喜欢看科幻片,高中的时候初绪为了给他写信找话题,恶补了各种科幻片单。现在跟班里的同学聊天时偶尔会提到这些电影,给设计作业写文字介绍的时候也会引用,显得倍儿有文化。
贺远舟闻言,回忆了一下:“是那个机器人最后把自己改造成人的电影吗?”
“嗯,”初绪点点头,喝了口感冒灵,“不过你肯定不喜欢这部片子,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贺远舟反问。
“因为那部片太人类中心主义了,只有人有身份认同,机器人就不能认同自己是个机器人。而且机器人一开始爱奶奶,后面跟孙女在一起,还鼓吹得这么伟大,我觉得有点恶心。”初绪摆了个呕吐的表情。
贺远舟看着她轻轻点头:“看来你的烧确实快退了,突然这么聪明。”
“你胡说,我一直很聪明。”初绪反驳。
“那请聪明的你回寝室之后记得把凉席换下去,别再生病了。”贺远舟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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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
秋季学期结束,初绪从北城回乡,才发现杭城冷起来真让人恶心,屋子里连暖气都没有,一到室外,总有股莫名其妙的凉意往人衣服缝立钻。
但难得放假,逃离了学校老师的折磨,她能天天跟男朋友见面,中间穿插跟姐妹去KTV唱歌去足浴城洗脚,再冷也要克服困难。才回来两个星期,杭城能玩的初绪几乎玩了个遍,连只有小学生春游才会去的动物园都带着贺远舟逛了一天。
反观某人,连着被拉出去七天,社交能量完全被榨干,宅男属性日渐凸显,在她发消息问今天去哪玩的时候回复:
【今天能不出去吗?】
初绪:
【[发怒][发怒]】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贺远舟的语言表达中缺少“善意的谎言”和“委婉润色”这两项功能,回复:
【出门太累了,我想待在家里安安静静看部电影】
【行吗?】
最后那个问句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柔。
但初绪谈起恋爱就不离身,加上他到了冬天之后完全白回来了,穿大衣和羽绒服很好看。她跟他见面的次数多了,在某一刻盯着他看,会突然觉得自己爱他爱得发疯。
眼下不高兴地扁了扁嘴,她给他打字:
【你真的好冷漠[凋谢]】
【你要是不想出门,我来找你也可以的】
【你家里有人吗?】
【我能去你家跟你一起看电影吗?】
贺蓉平时不做家务,只会叫清洁工一周来家里一次,更不喜欢招待客人。她自己倒是常常被邀请去别人家里做客,有时候次数多了,需要回请吃饭,她就在附近的酒店订几桌,总之不会把摊子摆到家里留给自己收拾。
所以从小到大,贺远舟从来不请同学来家里玩,礼尚往来,他也不怎么往别人家里去。只是有时候吃饭没着落,才会被贺蓉带去几个同事的家里,跟别人家的小孩一块儿玩。
他的潜意识里压根没有请初绪来家里这一个选择,直到被她提醒,才回复:
【我妈这几天出差了,家里只有我】
顿了顿补充:
【你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指环王》】
这是他们很早之前说好要一起看的,他上学期查了北城各个影院举办的电影马拉松活动,都没有重影《指环王》,趁现在放假,倒是有时间看了。
初绪瞬间高兴了,一口答应:
【好好好,我马上来】
第50章 Insomnia
每次约会的时候, 都是贺远舟到她家楼下等她,初绪还是第一次去他家。
他家住二十八层,一梯一户, 面积很大, 一打开门就是客厅一整面的落地窗,能看到江对岸长得跟莲花似的奥体中心, 大剧院和小金蛋就在脚下。
不过今天天气不太好, 江面和建筑的玻璃外立面都灰蒙蒙的。加上他家的装修风格是现代极简,没什么暖色, 客厅通铺了灰色大理石, 和玻璃茶几一块儿反射着冷光,走进去反而觉得更冷了。
贺远舟平时也不怎么在客厅走动, 他的房间把次卫划了进去,只要有口水喝, 他能在屋里待三天三夜。
门口已经提前给她摆好了新的拖鞋,贺远舟把她的鞋子放进鞋柜, 领她去自己房间。
初绪还是第一次拜访妙龄少男的卧室, 进去前还有点紧张, 在他身后见缝插针地瞄了好几眼, 努力平复心情。
他房间里开着暖气,原先一直关着门, 一走进去就能闻到和他身上的一样气息,也不知道他一个男生,闻起来为什么会这么香。
初绪偷偷怀疑过他为了勾引自己是不是喷了香水, 结果背着手在他房间里逛了一圈, 也没发现疑似香水的东西,居然真是他的体香。
他是香妃转世吗请问……
贺远舟有点强迫症, 平时用完的东西都必须立马放在原先规定的位置才行,小到一支笔、他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有时候手机系统背着他偷偷更新,或是常用的app软件自作多情地升级,变动了原先的布局方式,都会让他觉得抓狂。
所以他的房间也很整洁,就和初绪评价的一样,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会住的。
他书架上的书先按照体裁分开,再由开张大小从高到低的顺序排列,如果是系列文,数字都必须按照同样的顺序排列。书桌很大,但只摆着电脑支架和鼠标,专业相关的书都卡在书立里,干净得有点离谱。
不像她,冬天总会产出一些只穿了一次但一点也不脏的衣服,又不好原封放进衣柜,就堆在沙发和椅子上,看什么时候再挑出来穿一次。
他书桌前的工学椅看起来很高级,初绪脱掉外套,试着坐了一下,背腰胯屁股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牢牢地托住,第一时间决定给自己也买一把,一边问他:“我们在你房间里看电影吗?”
“可以吗?或者去客厅也可以,但电视离沙发有点远。”贺远舟回答,他不太习惯出房间,跟自己的家不大熟。
“没事没事,就在你房间吧……那我应该坐哪,坐你床上吗?”初绪一进门就注意到他的床了,铺着浅灰色的床上四件套,看起来很舒服。这人明明就一个人睡,居然睡一米八的大床加两个枕头,不让她躺躺实在说不过去。
他们在北城都住过好几次酒店了,虽然是分床的,但她没少到他这儿凑热闹。贺远舟听她突然开始装矜持,忍不住戳穿:“你又不是没在我床上躺过,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走一下流程不行吗!”初绪脸一红,但不影响她的行动,掀开他的被子坐上床,还把靠枕竖起来,在床头舒服地靠好。
贺远舟把她脱下来的大衣拎起来挂好,把自己的也挂起来,才拿起电视遥控,站着帮她选电影:“你要先看《指环王》还是《霍比特人》,剧情上《霍比特人》是前传,但《指环王》的上映日期更早。”
“先看《指环王》吧,我在网上看了一点片段,里面的阿拉贡好帅,”初绪说着,对他拍拍被子,“你不上来吗?”
贺远舟“嗯”了声,直到屏幕上放出电影,才把房间里的主灯关掉,只留下床头的灯带,从另一侧坐上床。
《指环王》第一部 有足足三个小时四十八分钟,他们俩一开始坐得很生分,中间隔着小半臂的距离,谁也不挨着谁。
贺远舟说看电影就真的只看电影,偶尔初绪提问,他才会回答一下托尔金的世界观设定,连动手动脚都不会。
一直看到比尔博和甘道夫两个人坐在山头吐烟圈,初绪坐得尾巴骨有点疼,默默把靠枕放低,半躺下来缩进窝里,歪头靠在他手臂上。
贺远舟为了配合她的高度,也往下躺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抬手搭到她脖子后面,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
他们之前每次看电影都不太认真,现在轮到看好片子了,初绪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注意力不集中缺乏鉴赏能力,全程认真盯着屏幕看。
还好阿拉贡长得够帅,刚出场在酒馆里戴着兜帽吸烟嘴那一幕看得她忍不住缩起脚丫,一瞬间幻视了一万个西幻设定,伸手掐着贺远舟:“好帅啊……这就是初代的游侠吗……帅死我了……”
贺远舟表示赞同:“是很帅。”
他是个大方的男人,从来不会吃这些影视剧角色的醋。要不然初绪微博里时不时发些八块腹肌满脸.潮.红的裸.男,有时候还会让五个裸.男.同台竞技,他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住。
帅哥对初绪来说就像吊在骡子面前的胡萝卜,电影的剧情、画面和配乐又都是顶尖的,完全不会让人产生杂念。
三个小时转眼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初绪捧着纸巾,从大菠萝死的那一幕开始哭,直到《May It Be》响起,屏幕上放出演职人员表,才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平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