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又忙活了两天。
顾南章才来,地方的接风宴少不了,那些地方官的夫人们,也是相继宴请沈胭娇。
沈胭娇拿着顾南章给她整理出的这些地方权贵的名单,看过之后心里也有了底。
这些来往她得心应手,一点也不用顾南章操心。
当地的贵妇中,倒是有一位刘同知的夫人说话爽利,人也瞧着实诚,沈胭娇倒是同她多说了几句话。
“夫人才来苣州,”
这位刘夫人笑道,“安置怕是要费些功夫,我们这些人都是本地,又闲,若是夫人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叫人来吩咐一声便是。”
沈胭娇笑着谢了。
“夫人过来,身边人带的似乎不多,”
这时,另一位夫人殷勤笑道,“我这里有些个丫头,最是伶俐,眼里有活,手脚麻利——若是夫人不嫌弃,我送来两个给夫人使唤?”
刘夫人平静地扫了这夫人一眼,没说话。
“好意心领了,不过不必,”
沈胭娇一笑,“家里那口子,是个挑剔的,有些个怪脾气,身边从来不许用外人的,真真是没法子。”
苣州这边习惯将夫君,称呼为家里那口子之类,听着很是有趣,她入乡随俗,也跟着这么叫了。
至于那夫人的那点心思……沈胭娇心里一哂。
玩心思玩到她面前来,她真都懒怠理会。知道顾南章不纳妾,这想着开始送丫头了。
那夫人见沈胭娇拒的干脆,登时脸上讪讪的。
别的夫人笑着打了圆场,心里也都对这位京城来的年少夫人,有了些忌惮:瞧着像朵花似的,没想到心思也是八面玲珑的。
这几回宴席,她们都已经见识到了这位顾夫人的利害,哪里还敢小觑?
不过沈胭娇虽拒了别人要送的丫头,还是让官衙的管事带着宋嬷嬷去了这边人市上,雇了两个婆子过来,负责平日里烧水洗涮之类一些粗活。
苣州这边不习惯称呼嬷嬷之类,便是按这里风俗,称她们两个婆子,一个称为聂嫂,一个称为于嫂。
两个婆子都是四十多岁,身材壮实有力,干活也利落,话也不多,宋嬷嬷提点教导了一些简单规矩后,觉得十分满意,便留了下来。
这一日夜里,沈胭娇一边收拾着书架,一边笑着将在夫人堆里说的这些话,都一一跟顾南章讲了。
“顾郎真是有福气,”
沈胭娇一边从带来的箱笼里往外拿书,一边揶揄笑道,“才来便有人想给你送美人了。”
“如何?”
顾南章看过一卷文书后,过来一笑道,“吃醋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
沈胭娇想到了什么,拿着一本书转过身看向顾南章,“你先前说了你绝不纳妾——可你想要通房么?”
富贵家公子,便是在议亲前,家族里也常就给配了大丫头,那些大丫头,其实也就是通房丫头了。
成亲后,这些通房丫头得宠的,便抬了姨娘。不得宠的,便会多给些银钱,就被放出去了。
她几位兄长也都有大丫头,这些丫头中,或有兄长碰过,或是没碰过,不管如何,按沈家规矩,在议亲前,这些丫头几乎都已经被放了出去。
就如之前她才嫁给顾南章时,顾南章身边的红云和绿云两个,就是钱氏放到顾南章身边的大丫头。
只是顾南章没碰过她们,像红云心里拎的清的,早对顾南章也没了想法。
“有完没完,”
顾南章伸手搂住沈胭娇,似笑非笑道,“你是生怕我不纳妾,不用通房么?过一段便提醒我一声?”
沈胭娇被他说的一乐:“我这不是替你拒了,怕你心里痒得慌么?”
“是有些痒,”
顾南章眸色一深,压低了声音道,“早知你是跟了我来——”
“如何?”
沈胭娇挑眉。
顾南章一把将她抱起,直接抱到了床帐中。
这两日忙着安置,加上一路风尘劳累,两人都没好好亲昵过,此时眼光一碰,都从对方眼底读出了些蹿腾的火焰来。
“我……还拿着书,”
沈胭娇被他压在身下后,轻笑道,“你,你等我先将书……放……唔——”
“沈三,有一事我十分后悔,”
顾南章却不管,一边吻着她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十分后悔。”
“何……何事——”
沈胭娇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上一回,你说来罢……”
顾南章说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我怕你有孕,强忍了——”
谁知她竟是瞒着他,骗了他……
“你,你慢点,”
沈胭娇有点慌地推了一下他道,“等……等一下——”
这时候夜还不深,宋嬷嬷她们还没睡下。
“等不了。”
顾南章说着拉过来一条叠在一旁的被子,不由分说便再一次吻上了她,又轻轻问道,“冷么?”
苣州这边到了夜里更为寒凉,且今日天阴着,瞧着要下雪的样子,他担心沈胭娇受不住这寒凉。
被子被垫的软软的,沈胭娇心里微微一暖。
“还好,”
沈胭娇轻笑道,“明年叫人给这官宅修个火炕,每日里烧的热热的,怕是躺上去才舒坦。”
她留意到苣州这边似乎民间做火炕的少,可冬日还是很冷,风俗还是有些不同。
“从了我么?”
垫好了厚厚的被子,顾南章一笑压低了声音道。
沈胭娇轻轻嗯了一声。
上一回她就想,这一回便允了。
只是顾南章这一回显然蓄谋已久,似乎丝毫不给她不允的余地。
沈胭娇从没感到过这般的狂乱失守。
“你……这几日安置行李,又来往与本地官员应酬,”
沈胭娇累的不想动,“都……不累么?”
“沈三,”
顾南章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
沈胭娇本来闭着眼平息这些疲累,听了这立刻睁开眼。
“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
顾南章轻声道,“受累了。”
他理智上觉得要阻拦沈胭娇随自己一起来,可这一点理智,在得知沈胭娇真要随他过来的那一刻,便瞬间土崩瓦解了。
这般的没有定性,结果将她带到了这里。
苣州这官宅屋子破旧不说,却又高大,使得屋内哪怕用了炭盆,依旧是冷的有些过分。
他倒是不畏寒,可沈胭娇却不是,每日里摸着手脚都是冷的。
且这里也没上好的香炭不说,就是价高的炭,比及京城里他们用的炭,也是烟气大了许多……
沈胭娇带来的手炉,才用了这几日,那手炉便已经被熏得有些灰仆仆了,宋嬷嬷刷了一遍没多久又灰了。
“还以为是什么,”
沈胭娇松了一口气道,“这是我愿意的,我若不愿意,你八抬大轿抬我来,我也不来的——”
说着一笑,“我不冷,守着你更不冷了。”
顾南章身上暖暖的,贴着他睡,将手脚都放在他身上,跟抱一个火炉似的,夜里确实不觉得太冷。
顾南章替她掖了掖背后的被子,抱着她,轻轻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
“有点扎,”
沈胭娇一笑躲了躲,“须髯有些长了?”
本朝前朝都比较盛佛,因此,男子剃面也最为常见,甚或在而立之前,都少有留须的。不然,便有类似年少强说愁的矫情感了。
顾南章也是常剃面的,只是这一段赶路劳累,胡茬便有些冒出来扎人了。
“咦,对了,”
说到这里,沈胭娇想到了什么,笑道,“你身边那个随从,身材颀长的,看起来十分矫健有力的年轻人……叫什么?”
顾南章:“……”
“你睡着了?”
没听到他说话,沈胭娇忙转脸看向他的眼睛,睡着了么这么快?
没想到她视线正碰到顾南章静静看向她的眼神。
“如何这么瞧着我?”
沈胭娇疑惑,“问你话呢。”
“哪个身材颀长的,矫健有力的?”
顾南章一字一句道,“你夫君不够身材颀长,不够矫健有力?”
沈胭娇:“……”
这人怎么什么醋都吃。
“别打岔,”
沈胭娇捏了捏他道,“我就好奇一下。”
“我好几个随从,”
顾南章静静又道,“你为何独独挑了一个来问?”
沈胭娇:“……”
这人还能不能正常说话了?
“余下那几个我都先前见过,”
沈胭娇只能解释道,“就这个先前没见过,感觉不像是一般习武出身的,这才问问你——不说算了。”
“狄策,”
顾南章哼一声道,“你眼力不错,他原本是四海为家的武人,后来便跟了我。”
“那为何先前没见过他?”
沈胭娇疑惑又问道。
“先前他师父死了,守孝,”
顾南章略略解释道,翻身又将沈胭娇压在身下,“跟你夫君打探别的男人,沈三,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不容沈胭娇解释,又将沈胭娇带入了新一轮的床帐沉沦之中。
这一回,沈胭娇直接累的睡着了。
次日一早醒来,顾南章已经在看书了。
沈胭娇披衣起来,见昨晚弄乱的书,已经都被收拾上了书架摆整齐了。
“这都是你带的书?”
见她醒了,顾南章一笑指了指书架道,“为何带了这么多正史书籍?”
沈胭娇向来只喜爱那些杂书,这些书向来不瞧的,因此他才有些奇怪。
“看看呗,”
沈胭娇轻哼一声道,“怎么,这些书只你们读书人看得,我看不得?”
顾南章一笑:“你看了怕是觉得枯燥。”
“那也是看了才知道,”
沈胭娇怼回去道,“再说也未必——”
她就不信了,顾南章能看进去的书,她用心去看,能看不懂?
她只是不想,日后顾南章跟她说话时,说的那些东西她听了都跟对牛弹琴一般……
她想和顾南章有更多的话说,也想更多了解他一些。
“你还带了好几本字帖,”
顾南章看着沈胭娇,眼底有些难以置信,“莫非你还想练字不成?”
沈胭娇的字写的是真敷衍……
个个字都跟没吃饱或是刚睡醒一般,在纸上摇摇晃晃的叫人都不敢多看。
先前他也给过沈胭娇字帖,可沈胭娇一向不屑一顾。
这一回,竟主动带了字帖过来,他心里自然疑惑。
“练字,”
沈胭娇狠狠道,“就不信了,我的手长得也不差,先前没用心,若是用了心,必定是比你写的好的。”
练字是她真想练的。
一来,本朝规矩,地方官任上,家眷是不能有在任地做生意的,不得在任地与民争利。
那她便没太多要干的事情了。
二来,与读书一样,她也想试着练出一手好字来。
那种看顾南章的字,就如瞧天上云彩一般的高渺感,实在是令她心里不爽快。
她不想跟顾南章隔着那么远……如今既选了他,她也想主动,一步步走向他的天地。
说句难听话,哪怕日后出了什么变故,她学得的这些东西,总是有用的……
纯赚不赔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在苣州这地方试一试,做一做?
顾南章心里微微一动,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过来,”
默了默后,顾南章一笑叫过来沈胭娇道,“我教你运笔。”
沈胭娇站在桌案前,顾南章在她身后拥着她,握住她的右手,两人一起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今日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屋里炭盆烧的正旺,哔哔啵啵的炭烧的声响,伴着那些微的烟火气……
越发衬出这一屋的温馨融洽来。
“练字是急不得的,”
顾南章静静道,“这世上极少一蹴而就的事情,练字也是一种修身养性。”
正说着,一眼瞧见一个字帖集子里夹着一张纸。
疑惑过去抽出来,却见是傅云山当初以为他死后,给沈胭娇写的那封长信。
顾南章:“……”
“沈三,”
顾南章声音有点冷,“你真是想余情未了啊。”
如何到苣州来,还记得带着傅云山的书信!
沈胭娇有点心虚忙道:“你放下,我是当字帖用的——”
“哦?”
顾南章眯了眯眼,眼神有些危险,“你的意思,我的字,倒不如他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