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沈胭娇忙解释道,“他的字好学,你的字……好看是好看,难学。”
这话真是实话。
那些当世名家的字帖,她先前也挑过了,暗地里试着学过,总觉得临着还行,放一边自己写时便没了感觉。
倒是傅云山那字,有点类似父亲沈恪的字,不过比父亲沈恪的字,笔墨上显得更酣畅些……
大约是由于这点血脉的关系,她觉得先学傅云山的字,似乎更容易些。
至于顾南章的字……
那就是她说的,天上的云彩,恣意洒脱看看就好了。跟着学,他一下笔一条龙,换成她,便是一下笔一条虫了。
第104章 二哥
顾南章看着自己的字, 又看了看傅云山的字,沉默了片刻。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的字早醇熟得炉火纯青了, 自然是比傅云山的字难学了不知多少。
想想沈胭娇的基础, 顾南章还是默默又将傅云山的书信放了回去。
“改日我替你另寻一个字帖, ”
顾南章道,“和傅云山字类似, 却略略灵活些的——不然, 你就被别人的字框死了, 学不出自己的样子来。”
到底他还是不肯让沈胭娇学了傅云山的字。
沈胭娇无语地瞄了他一眼,算是认了他这点醋意。
很快就到了过年。
苣州城内, 年前集市上也是十分热闹。
在这边,除了和当地几位官员府上有些人情往来, 其余几乎一概不用管。不说沈胭娇,就连宋嬷嬷等人, 都觉得难得清闲。
年货也置办了不少,沈胭娇倒是兴致勃勃还去了几次集市, 还买了些当地流行的布帛,叫人去做了些衣裳。
这样穿出来, 在当地出门,便也是入乡随俗了,不那么太显眼。
整个年过的十分平静祥和。
过了正月,河边的柳树都发芽了。
苣州的生活,沈胭娇也沉浸般地融了进去。
白天顾南章在官衙做事, 她便在后面宅子里读书练字。
由于看到这边的下人, 对于字纸格外珍惜,沈胭娇练字时便没拿那些上好的纸。
只用笔沾了水, 在找来的一大块青石板上练。
她练得很是用功,竟也慢慢有了些感觉,也体会到了那种摒弃杂念的入神感受。
宋嬷嬷见了,都啧啧称奇。
除了练字,沈胭娇也常和云官一起做些绣活。她其实给顾南章做了几个荷包香囊之类,但顾南章都好好收起,并未佩戴在身上。
沈胭娇也不奇怪,顾南章已经不是读书的少年公子了,这些身上的佩戴,便不好讲究了。
毕竟没见那个朝中重臣,身上挂着精致的荷包香囊的,叫人瞧着便不够肃穆庄重。
开了春,看着官宅偌大的院子,沈胭娇又起了新的心思。
“种菜?”
宋嬷嬷听了沈胭娇的想法,吃惊道,“夫人要在这院子里种菜?”
不该是种花么?
“花也种,”
沈胭娇接着又道,“那边种菜,靠着咱们这边的空地,就多种些花——叫人去寻些平常的,好养活的来。”
在这里不讲究那么多了,又不想多添专门伺候那些花的下人来,就自己种种,自然要选好养活的。
“夫人,我会种菜,”
秋果听了十分兴奋,“我种过——夫人要种什么菜?”
她可不止学了种花,她也会种菜。
每日里吃那么多饭食,却没干过什么出力气的活,什么时候想起来,她什么时候便觉得主子买她真是亏死了。
沈胭娇笑着应了。
一场春雨过后,云官也兴致勃勃跟在秋果身后,找了些应季的菜种种了下去。
花木菜畦一整出来,整个官宅大院里登时生机粲然。
“夫人,”
这日午后,沈胭娇才盯着院子里那株香椿树,琢磨着香椿芽吃时,就听云官小声道,“门房说来了一位客,说是夫人的远房亲戚。”
沈胭娇挑了挑眉:“叫人先迎到前厅,我这就过去。”
“不知又是哪里来的,”
宋嬷嬷在一旁无奈道,“自从夫人来了苣州,寻过来的远房亲戚还真是一茬接一茬。”
从没听说过的沈家的,乃至英国公府那边的绕老绕去的关系……都有说起的。
不过是这边苣州辖下一些地方上的不知所谓的远亲们,想借着顾南章在这里,寻个便宜罢了。
好在她家夫人那心思不是一般的伶俐,根本不用烦到顾南章那里,直接在她这里,就把这些人都挡了。
这一回来的,不知又是哪里的关系。
想一想宋嬷嬷就头疼,真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沈胭娇也以为是哪里论过来的一些不靠谱的亲戚,她疑惑到了前厅后,却是整个人一怔:
那人背对着她,可身材一看就有些熟悉。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脸来,一见到沈胭娇,脸上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二哥?”
沈胭娇惊喜万分,“二哥!”
来人竟然是二哥沈晏樟。
“想我了没,三妹妹?”
沈晏樟哈哈笑道,“见到我是不是把你吓一跳?”
沈胭娇欢喜万分地瞪了自家这不靠谱的二哥一眼。
“你怎么过来了?”
沈胭娇瞪完了哥哥,还是万分关切又一迭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可吃了饭不曾?你一个人来的么?我二嫂呢?”
“还没顾上吃,”
沈晏樟笑道,“你快去叫人给我弄上一大碗面去——再多切上些肉,浇上卤头,饿死我了。”
沈胭娇忙直接带着他到了后宅这边,一边叫云官赶紧给做碗面来,一边又拿了点心给沈晏樟。
“你先垫补一点,”
沈胭娇道,“面很快就好——你如何到苣州这里来了?”
说着,又细细打量了一下沈晏樟。
沈晏樟一身素袍,外面罩了个半新不旧的披风。
大约是风吹的,脸上皮肤也有些干的蜕皮,肤色也深了一些,可整个人却更显精神了,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
和先前鲜衣怒马的贵公子模样不同,一看似乎也精干了不少,透出几分难得的世故老练来。
沈晏樟先忙忙一口气喝了一杯茶,又吃了几口点心,这才笑着跟沈胭娇说起了话。
“我今日才过来,打听到顾状元没在官衙,这才来见你一面,”
沈晏樟笑道,“我是生意上的事情,要从平州赶往洛州去,正好经过苣州,知道你们如今在苣州,特特赶来瞧瞧你——如何?你二哥是不是对你够情深义重的?”
沈胭娇失笑:“是,是——”
说着忙又道,“二哥是在做什么生意?”
竟然这么远,千里迢迢的过两个州的地界去折腾?
“说来话长,”
沈晏樟道,“我眼下是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肯做——能养家就成。”
沈胭娇忙道:“二哥,你带去的银钱不够了么?不够你为何不说话,我这里——”
“不是不是,”
不等她说完,沈晏樟笑着摆手打断了她道,“你这话说的,你二哥要妹子养的么?养我还不算,还要养我一家子么?”
“二哥,”
沈胭娇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二哥孤身在外的,得不到半点家族里的照应。若是银钱不够,如何过日子?
“我带出来的银钱大多都还没动,”
沈晏樟挺直了腰杆道,“我都先交给你嫂子保管着,我自己找事情做些生意赚些——成家先成人,我总不至于一直做个米虫。”
沈胭娇笑了起来,心里也微微一松。
“我还没跟你说,”
沈晏樟笑道,“我来了平州这边安顿后,你猜我碰到了谁?”
“谁?”
沈胭娇猜测道,“莫非是碰到了先前的朋友?还是聂指挥史先前的部下——”
“都不是,”
沈晏樟笑道,“还记得我和阿柳都认识的那位贾兄么?不是说他认回的亲妹子,之前就在你们英国公府上了?”
“哦——”
沈胭娇一下子想了起来,讶异道,“如何,玉青的亲哥哥也在平州那边么?”
“他在那边开了马场,”
沈晏樟说起这位贾兄的时候,眼底都在发亮,“先拉着我做了一点马匹生意——还不赖,我跟着他,挣到了第一笔银钱。”
“马匹生意呀,”
沈胭娇笑道,“二哥你懂马匹么?”
“贾兄懂啊,”
沈晏樟道,“不过我性子好,能说会道的,我不懂马,可我能帮他拉生意——”
且他在平州,由于聂骁的暗中人情推荐等等,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
凭着这一点,他也促成了好几单的马场生意,如今和那位贾兄是真的称兄道弟了,亲近异常。
“那还不错,”
沈胭娇心里越发踏实了一点,“二哥日后还有什么打算么?”
“有,”
沈晏樟笑道,“和贾兄商议着打通一条商路,不止马匹,别的生意也做些——如今天子重开了关市,又和西域修好,沿海又有海市开放,正是好时候,试一试水也是应当。”
沈胭娇不由又有些讶异,她二哥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
这时云官将面送了过来。
热腾腾的面一端上来,沈晏樟眼睛就更亮了,抓起筷子就捞的吃了一大口,那模样跟饿狼似的,瞧的沈胭娇抿嘴一乐:
她二哥好歹也是沈府出来的,在家时吃饭也是极讲究的,这才多久,就这般洒脱恣意了。
“你住哪里?”
沈胭娇看着二哥道,“我叫人替你把行李拿过来,你在我这住几天再走罢。”
“不行,”
沈晏樟呼噜一顿吃着,又摇头道,“我忙着呢——你这里我是路过,耽搁不得,见你一面说说话就行,下回不忙了再来寻你。”
“你——”
沈胭娇正要开口,这时闻到沈晏樟面碗里的浇头浓烈的香气,忽而心里一下有了点作呕的感觉,连忙拿手捂住了嘴。
“怎么了?”
沈晏樟疑惑看向她。
“没事,”
沈胭娇压下那股奇怪的烦呕劲,笑道,“大约是……打了个嗝。”
这话叫沈晏樟大笑起来:“我吃饭你打嗝,真真好兄妹呐。”
沈胭娇瞪了他一眼。
“顾状元每日都这般忙?”
沈晏樟这又问了一句。
“嗯,”
沈胭娇也不瞒他,“有时去了下面县府里,能三五日不回来呢。”
这是实话。
顾南章开了春后,是真的很忙。
沈晏樟啧了几声。
沈胭娇问起陈家大姑娘时,沈晏樟登时笑眯了眼。
“你嫂子啊,”
沈晏樟笑道,“她本是个娴静的姑娘家,如今跟了我,也历练出了——毕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好的官家千金,被继母算计至此,又跟着他颠沛流离的,一路上自然也吃了不少苦。
好在她心志也坚,人也能吃苦,从不叫累的,反倒对他体贴万分……想一想心里便是甜的。
就在这时,沈晏樟吃完了面。
云官笑着过来收走了碗时,从沈胭娇身旁一过,沈胭娇没忍住又是一下烦呕,一把又捂住了嘴。
“咦,不对,”
沈晏樟登时睁大了眼睛,“三妹妹,你怕不是有了罢?你嫂子也有了,之前就是这般。”
沈胭娇:“……啊?”
这令她有点猝不及防,一下子整个人都怔住了。
先前和顾南章温存时,确实也纵了他也纵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忙着过年,又忙着别的,竟把有可能有身孕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沈胭娇想了想先前的感觉,上一世她也是生育过的,这么一留意,心里便料定了一些。
“该不会你们都还不知道?”
沈晏樟兴奋道,“还是我先看出来的?合着顾状元也还不知道?咱们家也没人知道——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哎——”
三妹妹有了他是第一个知道的!
“别吵,”
沈胭娇小声道,“这也得等郎中瞧了才知道。”
叶堃倒是在,不过今日没见他,估摸着又去苣州城里找地方听书去了。等他回来,叫他一诊便知晓了。
“必定是,”
沈晏樟一脸我是过来人的神色,“三妹妹,这上面我比你懂——真的,你嫂子就这般——”
“我嫂子几个月了?”
沈胭娇瞪他,“嫂子都有了身孕,你还离家这么远去跑生意?”
“四个月了,已经坐稳了胎,”
沈晏樟笑道,“且有马场里做活的嬷嬷们照应,我也买了下人伺候——放心,你嫂子要强的很,还是她催着我早去早回呢。”
既然要拼一个前程来,无论是他还是妻子,都做不得养尊处优的人了,没有苦中苦,哪来甜上甜。
兄妹两人说了好半天话,沈胭娇又将沈晏樟离开后,家里的事情,以及京城的一些传言之类,都一一跟他说了。
等沈晏樟要离开时,沈胭娇早就让宋嬷嬷备了一大包药材。
“二哥,”
沈胭娇叮嘱道,“这药材你拿走。”
这里面一些好药材,有时候拿着钱都不好寻的。比别的东西更珍贵也更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