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才回头跟云官说了句话,就见沈胭娇突然冲进了雨中,震惊下慌忙追了出去。
云官和秋果也吓得紧跟过来。
“小心——”
沈胭娇冲到那两个孩子跟前,猛地将这俩孩子推了出去。
可她也因为这一推,被推力逼得踉跄倒了一步。
大树在雨水中轰然倒下,猛地砸蹭过沈胭娇的头和臂膀上。
沈胭娇只觉得头上似乎轰的一下,眼前一下子空白了。
紧接着她倒在了地上,在倒下之前,她还听到了宋嬷嬷几乎喊破了嗓子的声音:“夫人——”
沈胭娇只觉得那声音那么清晰,可又似乎那么遥远。
她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发生了什么……心里混混沌沌的,像是在做一个极长极长的梦。
她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像是似乎又看到了阿柳小时候的尸体,又将嫡姐推进了荷花池……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到了辰石院……
顾南章的冷脸在她心里闪来闪去的。
一切的过往明明灭灭,似真似假。
她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往无边的深渊里拽去。
她想反抗,想要挣扎,却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
“沈三,沈三——”
似乎有声音传来。
沈胭娇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场大雾里,听到了声音,却寻不到声音来的方向。
想要回应,却又回应不出来声音。
是顾南章的声音么?
沈胭娇恍惚中还听出来是顾南章在喊。
我在这里啊……
沈胭娇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想要回应,却又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意识。
(明天也是大章,应该是正文完结章了)
第106章 正文完
光线似乎有一点刺眼, 沈胭娇恢复了意识的第一个感受到的。
她眼睛勉强睁开了一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个光亮。
怔怔看着简陋的房舍墙壁,她一霎时有些迷茫。
发生了什么?
她为何躺在了这里?
也就在片刻间, 剧烈头痛传来, 沈胭娇闭了闭眼, 这才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应该是被倒下的大树剐蹭到了一点,眼下被剐蹭的那一边头很痛, 还有一侧肩臂上也疼, 且还微微有些恶心和眩晕……
沈胭娇闭目感受了一下, 觉得自己身体其他地方并没什么不适。
她再睁开眼时,视线上方便出现了顾南章的脸。
这个角度看上去, 沈胭娇只觉得顾南章的脸分外憔悴,眼睛也是红的, 倒是看着她时,眼底却透着欣喜。
“你醒了?”
顾南章声音有点颤, “你……你觉得怎么样?”
“还……”
沈胭娇一开口便觉得嗓子干涩难言,想要坐起来, 却被顾南章一把轻轻按住。
“别动,”
顾南章忙道, “叶神医说了,你若醒来,先不要乱动。”
沈胭娇抿了一下唇。
顾南章看到,连忙过来喂了她一点水。
“发大水了么?”
润了嗓子后,沈胭娇先问了一句。
“没有, 守住了, ”
顾南章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这里是村里百姓的家,叶神医说你受了伤,暂时不能受车马颠簸。”
沈胭娇艰难笑了笑。
“醒了?”
这时叶堃手里捏着一个鸡腿走过来,一见沈胭娇醒了忙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孩子没事,有我在,没砸到肚子我就能救——”
说着盯着沈胭娇又笑道,“你知道你睡了有多久么,你这一昏过去,有人——”
话没说完,就被顾南章拎了出去。
叶堃嘿嘿笑着,也不恼。
这两日在这村里,不仅一心守堤护住了他们千家万户的顾知府成了神,顾大人的夫人几乎已经被传成了活菩萨,知道她受了伤,各家各户的都烹煮了鸡鸭之类的,一股脑往这边塞。
他吃都吃不完。
闲来无事,索性又替村里的人看起了病。
结果送来的鸡鸭更多了。
叶堃又满意地啃了一口鸡腿,看来他眼光不错,选择留在顾南章身边,是他浪荡一生后还算英明的一个决定。
沈胭娇等人又在这村子里住了两日后,才启程回了苣州城内的官宅。
离开延县这边时,百姓手里提的拎的鸡鸭蛋乃至些蔬果之类,全都要往车上塞。
沈胭娇前世今生两辈子加一起,没有受过这般待遇,一时间竟有了些惶恐。
“民心是最真的,”
回去的车上,顾南章半揽着沈胭娇,生怕她再因车马的颠簸头痛,小声解释道,“不止我们,你瞧他们看武同知也是不一样的——”
能为民做点事的,百姓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
他才来苣州时,别的不说,单看武同知那一手老茧,和脚上破开了线的旧鞋子……
便留意过这人,果真是个做实事的。
这一回,在这场守堤之战中,那武同知决断又有些魄力,对付洪水来很有一点手段。
回到苣州城后,又叫沈胭娇吃了一惊。
他们官宅外,不知何时聚满了百姓,见他们车马过来,都兴奋迎了过来。
于是还没来及下车,沈胭娇已经听到了这辈子最让她脸红心跳的颂扬声了,她恨不得将头埋在顾南章怀里。
她不配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她的曾经。
顾南章失笑。
车外声音太杂乱,怕刺激到她头又痛起来,顾南章连忙下车,亲自去和百姓还了礼。
好不容易劝退了众人,沈胭娇这才被顾南章横抱着进了院子。
回到家后,沈胭娇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馊了一样。
尤其是头上,不知叶堃敷了些什么药,泥巴一样连头发一起糊在了头顶上,浓重的药味熏得她眼睛都疼。
“别动,再忍两天,”
顾南章忙道,“叶神医说了,这药也就味道不好闻,药效却是极好的。”
“我昏着的时候,像是回到了前世,”
沈胭娇躺在那里,玩着顾南章修长的手指,小声道,“你冷着脸,依旧是不理我。”
顾南章神色微微一动。
“我也总是怕,”
沈胭娇小声又道,“生怕哪一日一醒过来,又回到了过去。”
“不会的,”
顾南章沉声道,“其实——”
其实他也曾怕过。
也曾在梦里回到过过去,再一次看着那恶雀啄的人头破血流的……如今的沈胭娇,不再是恶雀了,却又好的叫他几乎窒息。
或者说,不敢呼吸。
生怕哪一下呼出的气息不对了,吹破了眼前这般的美梦。
“其实什么?”
听他没说完,沈胭娇追问了一声。
“沈三,有句话我一直想问,”
顾南章轻轻道,“一直没敢问。”
“什么话?”
沈胭娇轻笑,“还有你不敢做的?”
“就是……”
顾南章顿了顿,看着沈胭娇的眼睛道,“如何重活一世……你与上一世……有了这般多的不同?”
一开始,他以为沈胭娇不选他,是为了更多的权势富贵。
可后来才知自己错的离谱,沈胭娇真的不再是为了求那些东西。
“那你先跟我说说,”
沈胭娇眼底透着点狡黠,“你是喜欢上一世的我,还是这一世的我?”
顾南章默了默。
自然是这一世。
可他深知这是道送命题。
上一世是她,这一世也是她。
只是上一世,他对她……实在不好说那是什么,可绝对跟这一世是不一样的。
“算了,不难为你了,跟你说实话罢,”
沈胭娇心里自然也知道答案,笑道,“死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才知很多银钱的东西都只是虚妄。懊恼白活了一世,也没有人真心疼过我,护过我,宠过我——”
说着笑了笑,轻声又道,“重活一世,把欠别人的还一还,没有得到过的认真求一回——大约是这么想的,因此与前世行事不同了罢。”
其实这话先前她也和顾南章说过,只是那时顾南章不信罢了。
“我小时候,”
沈胭娇躺在床上很是放松,隐隐的头痛反而让她思绪更加活跃,没忍住轻声呢喃道,“我娘眼里只有我父亲,只有争宠……连我和阿柳两个孩子,也是她用来争宠的东西……”
她还记得,小时才几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大雪,她娘知道她父亲喜欢雪中的梅花。
天还没亮,便带着她亲自去园子里冒雪摘梅花去。
路滑,她一失足跌进了池子,池子冰薄,还是掉进了水里。
冰冷刺骨的感觉,直到如今她都还记得。
可是她娘却顾不得管她,斥责着她叫她快些爬出池子来,又拉着浑身冰水的她去了梅花树下……
等摘了梅花回来时,她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还记得嬷嬷们都吓了一跳,忙着给她暖身子,可她娘却斥责了她几句顽劣后,便抱着瓶里才插的雪梅去了父亲书房。
从她小时,她娘便教她,这府上除了她父亲,别人都是恶人。告诫她必须得争,必定要争的她父亲的青眼。
她那时,其实梦里都是怕的。
怕一个不争,便死无葬身之地。
从小的心性,一辈子直到死才大彻大悟,真不知是福气还是惩罚。
好在苍天还是怜惜她,让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听她呢喃着说完,顾南章轻轻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对不住,”
顾南章疼惜道,“这些我都不——”
“不怪你,”
沈胭娇轻轻摸着他的脸一笑,“还是那句话,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谁不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人世间呢?
谁也不是天生该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一切。
顾南章儿时的苦,谁又替他背负过呢?
顾南章还没回应,窗外大院内传来叶堃的恼火的声音。
“累死我老人家算了,”
叶堃道,“好好撵个野猫也能崴了脚——你这一身功夫都是假的么?”
沈胭娇听了好笑,不知叶神医在说谁。
见她来了兴致精神,顾南章一笑悄悄打开了窗子。
而后抱起沈胭娇,两人隔着窗子往外看。
只见叶堃叉腰站在院那边,对着菜畦那边弯着腰手里拎着一只野猫的狄策不留情地嘲笑。
听了院里的对话,沈胭娇才知道,是一只野猫逮走了秋果云官她们养的几只鸭子中的一只。
结果狄策抓那只野猫时,竟把脚给歪了,属于阴沟里翻船这种。
这时狄策被叶堃正了骨后,龇牙咧嘴打算单腿跳着回门房那边。
“神医搭把手。”
菜畦边都是泥,他跳也不好跳,只好冲叶堃求助。
“我来。”
这时,秋果一撸袖子过去。
从狄策背后伸手一抓,直接抓着他腰间的革带,将他一拎横拎了起来,大步冲门房走去。
叶堃:“……”
狄策:“……”
沈胭娇没忍住噗嗤一笑。
顾南章冲她看过来,夫妻两人对视笑着,眼底都是人间烟火气。
等沈胭娇大好了,头发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时候,沈家有书信到了。
这时,沈家只知道她有了身孕,还不知她撞了头的事,随着信捎过来的,还有一堆上好的阿胶之类的药材。
这信是沈晏松写的,在信的最后,还提了一嘴聂骁。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顾南章显然觉得沈晏松说这个有些画蛇添足,添的还是他最不待见的足。
“又来,”
沈胭娇无语道,“聂骁是我大嫂的表兄,说起来家事,提一下他的事不也正常?”
沈晏松在信里说的其实挺简略,只说聂骁只怕是得罪了月老。
和那位大将军孙女的婚事又不成了,原因是那孙女的外家一听在在家这边养大的外孙女,又要嫁一个武将,死活不同意。
大将军府上也只能作罢。
想着聂骁的事,沈胭娇心里都忍不住嘀咕了……如何这般不顺呢?
……
“你说说,聂兄这是招谁惹谁了?”
此时京城沈府上,沈晏松也正和秦芷兰牢骚这些。
眼下聂骁的婚事,都快成京城里的一点热闹了。
“那乌孙公主好不容易放弃了纠缠他,”
秦芷兰也无奈,“谁知反倒出了这事。”
原本乌孙公主常常缠着聂骁,这半年少多了,只偶尔找他喝酒骑马之类……
且听说乌孙公主再过半年后就回去了。
没了这个外邦公主的纠缠,聂骁婚事竟也不顺利,说出来也是没法子。
“阿嚏。”
京城城西的一处酒馆里,聂骁才打了满满一革囊的酒,就觉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
“聂指挥史,谁在背后说你呢——”
聂骁常来,酒馆的小伙计都跟他十分相熟了,听了这喷嚏笑着打趣。
“是我,”
小伙计话音还没落,乌孙公主便大步走了进来,将一块碎银子往柜台上一丢,“给我打满。”
也是一个硕大的酒囊。
小伙计也是见多了,笑着忙给装了酒。
“你休沐,骑马出去喝酒?”
乌孙公主扬了扬手里的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