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骁正烦闷,也没说话,出来上了马,策马先奔了出去。
乌孙公主明媚一笑,策马也即刻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驰奔出城门。
正碰上几个农人,赶着牛车装了满满几车青菜往城里送。
路上一颠簸,牛车上掉下几捆青菜来。
不等聂骁开口提醒,乌孙公主策马不停,她身子却在马上猛地往一侧一偏一坠。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娴熟伸手捡起地上的青菜,潇洒抛到了车上。
众人看得眼都直了。
聂骁明显有些意外。
“走——”
乌孙公主却浑不在意,坐回马上后一挥鞭又驰奔了出去。
“接着,”
乌孙公主拿起自己的酒囊,在马上咕咚喝了几口后,转手抛给聂骁,“尝尝这酒——这酒挺好,为何你每次不买?”
聂骁接过她抛来的酒囊,微微一顿。
这乌孙公主打的酒,是那酒馆里的另一种,他一直觉得有些烈,余味不够,向来少买。
此时接在手里,转过眼看着乌孙公主亮晶晶的眼神,他没拒绝,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果然是有些烈。
这时一群野鸟被惊飞,乌孙公主兴奋地冲天打了一个很响的口哨。
“好景致,”
乌孙公主环顾了这一带京郊的景致,开心道,“我也能写一首诗——”
聂骁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天上……一只鸟,”
乌孙公主却并不在意,兴致勃勃转向聂骁,冲着聂骁伸出两手比划了一下,“地上一个人。”
聂骁:“……”
“鸟在天上飞,”
乌孙公主大声道,“人在地上追——”
大约也觉得自己做的诗有点不够讲究 ,乌孙公主哈哈笑了一声,一扬鞭抽在聂骁的马屁股上笑道:“快带我去你们京城人说的那个问心壁那里去——”
听闻这京城西郊的山里,有一处问心壁。
大声对着那山壁问话,便会有回应。
聂骁心里想那不过是个回音壁,哪有什么值得瞧的。
可瞧着那乌孙公主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策马向前奔了去。
……
沈胭娇收到阿柳的信后,看到阿柳在信里埋怨她没有最早告知怀孕的事情,不由一笑。
等看到阿柳说,她生产时,阿柳要赶来苣州城的话,沈胭娇又不由提了心,忙想写信劝阻他过来。
“他愿意过来便过来,”
顾南章道,“到时我叫狄策去接他——你放心,这路上还算太平,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深知姐弟两人的感情。
沈胭娇在生产时,心里必定也是想见到弟弟的。且劝阻阿柳过来,他只怕也会胡思乱想,到时更会悄悄摸过来。
日子过的飞快。
中秋一过,眼瞧着就往年终奔了。
叶堃给沈胭娇算的生产日子,大约是腊月底正月初。
这时候沈胭娇身子已经十分笨重了,但为了好生产,还是每日里多走动走动。
腊月初,沈晏柳便从南边赶到了苣州。
这一年多未见,再见沈晏柳时,沈胭娇心里酸热酸热的。
“阿姐。”
沈晏柳灿然一笑。
他个头又长了许多,和顾南章站一起时,看着只比顾南章矮了一点。
身材也褪去了一点少年单薄感,一身打扮也像个少东家了,眼神也透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定老练。
想来在南边是历练出了一点东西。
阿柳一过来,沈胭娇精神立刻高涨了起来,每日里想法子叫厨房给做些好吃的。
这日正和云官说着话,沈胭娇忽而觉得不对劲,一把握住了椅子的扶手。
“夫人?”
云官吓了一跳。
“叫人过来,”
沈胭娇倒是很镇定,“我要生了。”
云官吓得冲出去就喊人,嗓子都喊破了音,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出了人命官司。
整个官宅一下子紧张到了顶点。
请来的两个接生婆子,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吓得还没进屋里呢,其中一个先被台阶绊了个跟头。
叶堃:“……”
这接生婆到底行不行,不行让他来。
沈胭娇倒是不慌,她毕竟是有过经验的。
不过她说什么也不让顾南章进来陪着。
倒不是怕什么风俗不能进……实在是顾南章进来,她觉得自己会被分心。
沈胭娇的镇定和配合惊呆了两位接生婆,直说真没见过这样的……还是这般看着娇弱的夫人。
痛是真的痛。
沈胭娇大汗淋漓,心疼地宋嬷嬷在一旁一边给她擦汗一边掉眼泪。
折腾了几个时辰,终于在沈胭娇几乎力竭的时候,拼尽一口气生下了这个孩子。
随着啼哭声响起,沈胭娇累的昏睡了过去。
哪怕有过前世的经验,可这一世,初产是真的累人。
“恭喜大人,是位公子爷——”
接生婆满脸喜气地抱着孩子出去,一晃眼的功夫,就见那位顾大人已经没在跟前了。
她一扭头,便见顾南章已经进了屋。
“使不得啊,大人,”
接生婆急道,“男人先别进——”
“我来。”
阿柳一笑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过来了这孩子。
“你叫我舅舅啦,”
阿柳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声音都放的很轻,“你……瞧着……有点……丑……”
他话音没落,这孩子又哇哇哭了起来。
沈晏柳:“……”
“不是,你现在丑,大了一定就俊啦,”
沈晏柳忙着哄道,“你娘是个大美人哦——你可能是眼下像爹了,长长就像娘了……”
小娃娃越发哭得厉害了。
接生婆无语了。
“外甥随舅舅,”
叶堃在一旁嘿嘿笑道,“我瞧着这孩子长大了说不定像你——”
“像阿姐罢,”
沈晏柳又仔细瞧了瞧道,“眉眼像我阿姐,鼻子嘴巴下巴……不像——”
有点像顾南章。
不过也瞧不太准,红呼呼的一团跟个肉丸子似的,眼睛都没睁开呢,小鼻子小脸的都还皱着……
好可爱的小东西。
沈晏柳越看,越有些爱不释手。
以至于接生婆要接过来时,他抱着不肯撒手。
沈胭娇一醒过来,便急急叫顾南章将孩子抱到了她跟前。
看到孩子那一瞬间,沈胭娇整个人都愣了一楞。
“是……是他么?”
沈胭娇看着似乎和记忆里那个孩子一样的小模样,她心里又是慌乱又是酸涩又是忐忑。
这一世她有身孕的时候和前世完全不同了,可没想到,这孩子却还是一样。
那小婴儿此时睁开了眼,不过只睁开了一条缝,看着沈胭娇忽而又哇哇啼哭起来。
沈胭娇心里一颤。
“嗯,我们的孩子,”
顾南章道,“这一回,教不好他,我负荆请罪。”
那小婴儿哭的越发大声了。
沈胭娇这一回想自己带孩子,便没请乳母。
宋嬷嬷一开始是劝了她的,可见她主意打定,便也只好作罢。
前世没亲自带过,沈胭娇一开始带着时,也是手忙脚乱。
沈胭娇本想让顾南章去睡书房,知道他忙,白天忙了夜里睡不好,身子骨也怕顶不住。
可顾南章不肯,必定要一家三口一起睡。
这下,连带着顾南章一起,也跟着好一段的折腾。
“阿姐,孩子叫什么?”
沈晏柳这日问了一句。
沈胭娇微微一顿,这才一笑道:“顾承泽。”
关于名字这事,她也纠结了一番。
前世她第一个孩子便是叫这个,那时她替顾南章谋划了英国公世子的身份,有了承袭爵位荫庇,因此有了承泽这个名字。
这一世她对这孩子心情十分复杂,便纠结起了是不是另起一个。
还是顾南章说了,就那一个。
这才依旧用了这名字。
“挺好,”
沈晏柳也没太在意这名字,觉得寓意也不错,笑道,“泽哥儿,挺好。”
孩子满月的时候,沈晏樟赶了过来。
和沈晏樟一起来的,还有他之前跟沈胭娇提起的那位贾兄。
“三妹妹,”
沈晏樟一进门就大声笑道,“我来瞧外甥了——快抱出来我瞧瞧。”
沈胭娇笑着抱过来孩子给他看了。
“哟,这小模样俊的,”
沈晏樟欢喜万分抱过来瞧着道,“说是个女娃也有人信——”
小婴儿立刻哇哇哭了起来。
“他能听懂?”
沈晏樟慌乱道。
这话把众人逗乐了。
“他懂什么,”
沈胭娇笑道,“这位便是你说的那——”
也就在这时,沈胭娇视线一落在这位贾兄弟身上时,便是一怔:
实在是这人和钱玉青长得太像了。
不过比钱玉青更高,且声音和钱玉青也有点不同,声音虽清朗,和玉青的女人声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你和玉青……”
沈胭娇惊讶道,“是双生兄妹么?”
“是,”
钱玉青笑道,“夫人是瞧我们生的相似么?”
“是啊,”
沈胭娇惊叹道,“只是你更高些——”
说着忙又问道,“玉青眼下可还安好?”
“她好着呢,”
钱玉青笑道,“多谢夫人挂念——她先前也常跟我提起夫人,说是也很记挂夫人。”
她眼下自然高,除了也长了一点个子外,男装的时候,脚底下的鞋垫厚着呢。
至于声音……若是需要,她可说出来三四种不一样的声音,连老人孩童的声音都惟妙惟肖。
“你和我二哥,还有阿柳——”
沈胭娇说着,转向阿柳,正要说什么却又是一怔。
是她看错了么?
为何阿柳看向这玉青哥哥时,那眼神阴测测的那般吓人?
她对阿柳再熟悉不过,这种眼神……
阿柳莫非和这人有过节?
钱玉青也察觉到了沈晏柳的眼神。
她也没想到,会在苣州这边碰上沈晏柳。
此时察觉到沈晏柳阴狠的眼神,不由一笑冲着沈晏柳一挑眉。
沈晏柳的眼神更阴了。
“阿柳,”
沈胭娇背地里悄悄问阿柳道,“你和那位贾兄是有过节么?”
“没有,”
沈晏柳一脸惊讶道,“阿姐何出此言?我和这位贾兄先前交好,日常一起喝酒谈笑呢。”
那些龌龊事,自然不能让他阿姐知道。
他也没想到,会在苣州碰到这该死的浑人。
一想到那一回他喝了那人的茶,昏沉狂乱中被那人轻薄了一番后,就恨得咬牙。
不想这一回,这人竟还敢撞到了他的面前来。
别怪他不择手段了。
这一日,沈晏柳趁着沈晏樟不在跟前,找到钱玉青道:“贾兄,今日无事,你我两人,出去一醉方休如何?”
钱玉青一挑眉:“当然。不过我先问你一句,你如今可有意中人?”
“没有,”
沈晏柳皱眉道,“问这些做什么?”
“没有便好,”
钱玉青道,“若是有了,把你喝醉了,怕是要怪我。”
沈晏柳轻嗤一声。
两人离开了官宅这边,说是出去吃酒却是一夜不回。
沈胭娇等的焦灼。
“三妹妹别担心,”
沈晏樟笑道,“贾兄是最靠谱的,阿柳也不会乱来。两人好兄弟,许久不见,这是叙旧叙的激动了些罢——”
只是如何撇下他。
好兄弟不该是三人一起去喝酒的么?
第二日过了午,沈晏柳才回了官宅,面上神色有点古怪。
“你们去哪里喝酒了?”
沈晏樟不满道,“贾兄呢?”
“他走了,”
沈晏柳咬牙道,“大约是有事。”沈晏樟不解道:“说好了过两日一起回平州的啊——如何就先走了?”
“二哥,”
没有旁人时,沈晏柳抓住沈晏樟的胳臂道,“贾兄——是男是女?”
“自然是男人,”
沈晏樟奇道,“这还用问?一拳能把我打出去的——你觉得会是个女人?不是,你如何忽而这么问起?”
“无事。”
沈晏柳拍了拍沈晏樟的胳臂道,“我喝酒喝懵了。”
但愿不是女人。
……
沈晏樟离开后,沈晏柳又住了些天,这才依依不舍回了南边。
这些日子,与京城的来往书信一直都没断过。
沈胭娇每日里忙着照看孩子,她发现,自从过了满月后,泽哥儿越来越好带了。
很少不知所谓的哭,也不烦人,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躺在那里的时候,很像是在想着什么正经事一般……
小模样很是笑人。
等到四月初,春闱的消息下来,果不其然,傅云山是这一场春闱中了,且在殿试时,被点了探花。
看到沈家的信时,沈胭娇脱口赞了一句:“探花呢,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