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一些记忆碎片又拼凑到了一起，唐葵顿时浑身血液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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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豪，题目问你这是谁的书，特殊疑问词你怎么会选who？”
在屡教不改的人面前，饶是再好脾气的人都会生气地提高音量，唐葵有些无奈地掐了掐眉心，各种方法都教了一个遍，她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噢——”坐在她身边的小胖子拖着尾音，慢吞吞地从笔盒里拿出一块橡皮擦。
唐葵压着心里翻涌的怒火，“选择题10道题错了8个，翻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这周额外的作业是把每道题抄10遍，第五单元的单词每个抄20遍。”
“我不要！”小胖子摇了摇头，脸上的肉都甩了起来，“凭什么你说抄我就要抄？我就是不要！”
唐葵见怪不怪，“好，那翻倍。”
“哇！”别墅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你怎么还欺负小孩子呢？！”
为了提前攒学费，在高考结束后的六月，唐葵就接了家教的活儿。
这个学生是她的一个学姐介绍给她的，第一次看到学姐发来的地址她有些诧异，市中心的别墅区，全国房价最高的小区，能住在着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对，是一个小少爷。”唐葵到现在还记得学姐疲惫的苦笑，“没人能镇得住他，基本上是一个月换一个老师，但他家给的课时费是市价的三倍，你不是缺钱吗？去试试看吧。”
小孩子是非常典型的少爷脾气，根本没把学习放在心上，小小年纪就目空一切，骄傲又暴躁，学习习惯也不好，动作磨磨蹭蹭，上课根本不听讲。
偏偏父母觉得自家的儿子是一个未来的天才，只是有待开发罢了，自己孩子什么都好，原本应该给孩子的压力全部给到老师身上。
唐葵不像其他人那样碍于他父母的社会地位一味惯着他，他脾气臭，她的脾气就比他更臭，她冷脸的时候小孩子都有点怕她。
她接手一个月之后小王同学英语期末考试，成绩从30分提高到了60分，家长很高兴，非常欣赏她，还给她加了工资，说什么都要留下这个难得能镇得住家里小神兽的老师。
三个小时的课程结束，唐葵跟家长说了一下孩子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婉拒了王太太的夜宵邀请，离开了王家。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唐葵戴着耳机走在人行道上，这里绿化极好，鼻尖萦绕着花香，小区内全是独栋别墅，占地多住户少，偶有一些遛狗的人从她身边经过。
她低头看着脚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旋律里。
“唐葵！”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摘了耳机，循着声音看去。
右边那栋别墅的院门大开，顾羽弘站在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旁冲他招着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羽弘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上家教课。”唐葵指了指王家的位置。
“王宇豪？”顾羽弘非常准确地说出了学生的名字，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是一个声名远扬的小恶魔，辛苦你了。”
顾羽弘应该是刚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穿着笔挺的黑西装。打着领带，头发也抓了一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非常优越的五官。
“羽弘。”一位女士下了车，朝他们走过来，她穿着晚礼服裙，优雅中透着一丝威严。
“阿姨您好。”唐葵一下子就认出了顾太太，去年她参加顾羽弘的生日宴会的时候见过她。
不过显然顾太太早已经不记得她了，女人对于她的打招呼只是礼貌颔首，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催促道：“快点进来，视频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既然如此便不好再过多逗留，那天，唐葵道别之后便离开了。
王宇豪的家教课她面授了一个暑假，去B市读大学之后，她通过上网课的方式也带了他三年。
眨眼间，当年的小恶魔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
唐葵对那天的记忆尤其深刻，是因为她唯一一次在那个地方偶遇了顾羽弘。
王宇豪和顾羽弘之前是邻居，王太太和顾太太也是好友。
这个认知钻进脑海，就像是在脚边炸了一个摔炮，惊得唐葵浑身发抖。
看着在不远处的莫莫，唐葵在心里祈祷，希望孩子可以专注于手上的游戏，不要注意这边的动静。
偏偏天不遂人愿。
“小葵！”孩童稚嫩的声音让唐葵的心跳都停了两拍。
第18章
唐葵坐在野餐垫上, 孩子像小炮弹一样往她的方向冲过来。
莫莫跑得额头上都是汗，碎发粘在湿漉漉的额头上，一双杏眼亮晶晶。
她看见唐葵身边来了一堆人, 她下意识贴着唐葵站好。
一位同行的女生在莫莫面前蹲下, 说道：“好可爱的小朋友呀。”
被这么多人盯着, 莫莫害羞得往唐葵怀里钻，脸埋在唐葵的肩头。
简一繁也笑着说：“小葵姐, 她跟你长得好像啊。”
唐葵放在莫莫身后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布料, 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王宇豪也凑了上来, 问唐葵：“是小妹妹吗？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
唐葵做他的家教一直到大三结束, 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唐葵家里的事情。
由于当年唐葵请了几天假，所以陈茹娅生二胎他也是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唐葵也从来没有主动跟他提起过。
有父母的基因在, 莫莫在同龄孩子中本来就偏高，王宇豪对幼儿园这个年龄段孩子多高也没有太多的概念。
听他这么一说, 唐葵感受到了一阵劫后余生的晕眩。
不远处的小伙伴叫莫莫一起去玩，孩子被这这么多人围着不自在, 也听不明白大人在聊些什么，一下就跑走了。
唐葵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问道：“你比一繁大一届吧？也在B大吗？”
“没有，我哪里有这么厉害。”王宇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只是被共同好友一起叫出来玩, 我们不是同学。”
简一繁在一旁附和道：“我们也是最近才认识的。”
王宇豪报出了一个学校名字, 唐葵点了点头，高考过了一本线, 还不错。
男孩子的语气有点惋惜：“当时本来是想邀请你来升学宴的，但我根本找不到你人，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唐葵当时本意就是想从所有故人的生活中消失，但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也太夸张了。”
“我也请了羽弘哥，他也没来。”王宇豪蹲在地上拔草，“我真的认为没有你们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真的想好好谢谢你们，结果你们全部都没有到。”
“顾羽弘？”听到这个名字，唐葵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当家教了？”
王宇豪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对上唐葵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大概是你当我家教不久吧，有一次顾羽弘找到了我，说如果我英语能上70分就送我一本已经绝版了的漫画书，我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履行了承诺。”
唐葵愣了一下，这些事情顾羽弘从来没跟他提起过。
王宇豪看向不远处的人群，语气中也满是怀念：“每次大考他都会给我定目标，完成了就会有奖励，他从来都不食言，我小时候觉得他好厉害，每次都能知道我想要什么。”
唐葵的声音有点抖，问道：“每次都会吗？”
王宇豪点了点头：“一直到你们毕业吧，后来他没有去顾氏自己成立了Mola，工作太忙之后就没空管我，不过那时候我的基础已经很夯实了。”
由于双方父母关系比较好，王宇豪和顾羽弘也会跟着父母一起吃饭，但那个大哥哥对他来说一直都只是别人家的孩子，直到他猝不及防地开始干预起他的学习。
“我一开始觉得这人真奇怪啊，直到后来他说他和唐老师是一起的。”
唐葵明白当时顾羽弘大概不是没时间管王宇豪，而是他知道自己不值得他花得那些心思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间泛着苦，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因为就算她知道了顾羽弘对她的这些付出，大概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只是曾经的一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变成了锋利的刀子，扎得她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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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羽弘靠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下方的那颗钻石贴纸出神。
他前几天向唐葵抛出的橄榄枝，对方现在还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件事情他斟酌了很久，就算抛开他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唐葵也是这个岗位最适合的人选，涉密数据交给外包的财务，风险太大了。
唐葵，作为一个上学的时候能把学生手册倒背如流，工作之后永远把职业道德素养放在第一位的人，绝对是这个岗位的第一顺位候选人。
余文瑞和闵书站在办公桌前对视了一眼，这几天顾羽弘的脾气有点怪，他们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兴。
“华夏那边怎么说？”顾羽弘不耐烦地用笔尖点点桌子，“催了吗？”
这个项目他很早就向华夏那边透过口风，只是前两天在老詹递给他的候选人中明确地勾了唐葵。
“催了催了，今天和昨天都催了。”闵书斟酌着说，“老詹说唐审计放假了，等明天上班的时候再聊聊。”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
能打到他私人号码的人不多，顾羽弘动作迅速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期待的号码之后，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喂，什么事？”
对方像是习惯了他的语气，也不在意，语调兴奋高昂：“羽弘哥！我妈说我下周就可以去Mola实习了是吗？”
顾羽弘才想起来有这件事情，王宇豪的妈妈是顾夫人的好朋友，前段时间拜托他在Mola给自己儿子安排一个实习。
毕竟对方是他一口一个姨妈叫到大的长辈，顾羽弘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嗯。”他说道，“下周来报道吧。”
王宇豪说道：“对了，你猜我下午刚刚在B大附近的公园看到了谁？”
顾羽弘懒得陪他玩这种小孩子把戏，他扯过一边的文件，翻开签名，催促他：“要说赶紧的。”
“唐老师，唐葵，带着她妈妈的那个二胎。”王宇豪说道，“我还以为她不回来了呢，她什么时候回国的呀？”
顾羽弘写字的手一顿，钢笔在雪白的纸上晕出一大团墨迹。
他刚下笔，把文件向前一推，示意助理给他换一份。
陈茹娅的二胎？唐葵出国之前和陈茹娅的关系几近降至冰点，看来现在缓和了很多。
对方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羽弘有些敷衍地应了几声。
王宇豪问他：“我来之后干些什么啊？”
“你的专业是什么？”
“财务管理。”王宇豪回答很快，“我是学财务管理的。”
顾羽弘沉吟了一瞬，回答他：“先打杂，如果唐葵来接手Betazero的项目，你就跟着她。”
“好啊，”王宇豪似乎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过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问道：“如果唐葵她不来呢？”
顾羽弘语气不好：“那你就继续打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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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外，余文瑞问闵书：“顾总要把那个项目交给华夏的那个审计师？我出差之前都没听说审计圈有这号人。”
闵书扭头看了一眼她，女人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尽管语气听起来耐人寻味。
闵书给华夏的人做背调的时候把她的资料都看了一遍，有些事情大概也清楚了。
他小声地说：“老大的同学，两个月前才回国，就是在你出差那会儿他们俩重逢的。”
余文瑞眼神锐利，似乎要把闵书看穿，问道：“同学吗？我怎么感觉不止呢？”
闵书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意思是他不能再多说了。
余文瑞也没为难他，看着电梯间液晶屏上跳跃的数字出神。
前段时间妹妹问她顾羽弘有没有提过唐葵，她其实说了慌。
余文瑞比闵书早入职，陪Mola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有一次真的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顾羽弘应酬喝酒喝到最后去医院洗胃。
他在意识尚不清醒的时候，嘴里喊的就是那个名字。
但也仅仅是那一次而已。
这些年来，顾羽弘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似乎没有什么人能伤害他，但也没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