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林姝不质疑,她技术非常娴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很快,停车又很稳,所以她明明不识字,林姝都没联想到她的驾照有问题。
林姝左思右想一晚上,后来给k哥打去了电话,问起她的家庭情况,林姝不是个喜欢探查别人隐私的人,所以即使是这种贴身的保镖也只是看了一下她之前的履历。
只有一段,在某家武术馆当搏击教练,时间不长,不过她年纪也很小,才二十出头,这个年龄没有工作经验很正常,所以自己当时也没多想。
可今晚听她说十五岁就办了个假证,想必是早早出来闯荡了,工作经历不应该只有这么点,没写上去的大概就是不好对外说。
k哥那边也坦言,介绍她是存了私心,她是自己的同乡,他们那一片是穷山恶水,早年很多女孩没书读,他能念到高中全凭自己是个带把的,有姐姐妹妹供着,柴五就没那么幸运了。
虽然她出生时条件已经好了些,但他们家孩子多,她是第五个,所以才取了个这么敷衍的名字,她妈又在生她的时候去世了,她爹是最没本事的那一类人,别说让小孩上学,把兄弟姐妹几个养活都成问题。
于是,她早早就跟同乡出来打工了。
但打工哪有这么容易,又不是言情小说里的灰姑娘,打个工就俘获霸总芳心了。
没见过世面,大字不识一个,吸引来的只有图谋不轨的骗子。
好在柴五长得人高马大的,骗色那些男人量力后不行,财没被少骗,早年还被骗进过传销窝,后来上头的嫌她拉不到人头又穷得叮当响,主动把她踹走了。
也不知道该说是福还是祸。
后来她又一个人北上,给人开黑车,上门催债......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去干过,最后误打误撞找了份搏击教练的工作,培训几天就上岗了。
这是她最体面的一份工作,可惜好景不长,武术馆撑不到一年就因为老板跑路倒闭了,还拖欠了一堆员工工资和家长的课时费。
这点是真的,林姝查证过。
至今还有家长在市民中心和各社交媒体上维权。
“她驾照是假的这事我真不知道,否则我不敢介绍给你。”万一出了事,别说裴家,孙家这些他惹不起的,裴明晏就得先冲过来把他砍了。
“你让她走吧,我这两天抓紧再给你安排一个。”k哥说,“钱你也不用给,我这边会给她,还有罚款多少,我转给你。”
林姝报了个数字,这事他本来就负首要责任,林姝不会和他客气。
那边转了三倍赔偿过来,她心安理得地收下。
“明晏那边——”他讪笑着,欲言又止。
林姝:“我不会告诉他的,不过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啊?”
“之前我在派出所没接他电话,他估计把能联系到的人都问了一遍。”林姝微笑着说完,挂断。
......
第二天一早,林姝起床,走到客厅。
柴五坐在沙发上,旁边立着一个小行李箱,老式布艺的那种,不防水,拉链有一个已经断了。
k哥昨晚应该打过电话给她,但她抬起头看林姝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大概是对失去工作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林姝姐。”她叫了一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沓钱,点了几张,递过来。
林姝还是第一次见给雇主钱的。
“什么意思?”
“k哥把这几天的工资打给我了,”看样子,她是早上出去取了一趟钱,她不太会用转账软件,不认识字也怕转错人,都是把钱存在卡里,要用就去附近的银行取,她接着说,“但应该没这么多,多的是给你的。”
她还真是实诚。
林姝沉默了片刻:“先过来吃早餐吧。”
早餐她已经煮好了,粥,包子和煎蛋。
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做出来的东西说不上好吃,但不挑剔的人能填饱肚子,煎蛋煎糊,也煎碎了。
林姝走进厨房,自己开火,喊她进来。
“我教你,煎蛋之前要把油烧热,润一润锅,”她站在后面的操作台旁,一脸认真地看着,林姝打了个蛋进去,冒出滋滋的声响,“然后关小火,等它成形再翻面。”
很快,一个金黄完整的煎蛋倒入碟子。
林姝又拿了个蛋让她试一试,关火倒出来依旧是太焦了,她似乎有些抱歉,摸了摸鼻子。
这两天相处下来,林姝很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迟钝的特质。
不是智力的原因,而是一种和这个世界有一层屏障的感觉。
这层屏障很微妙,不会太坚固到让她无法感知外界,只是薄薄的一层,但扯不开,以至于让她对周围事物,情绪,情感的感知都比普通人慢半拍。
或许可以定义为晚熟。
按理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明明她这么小年纪就出来走南闯北,应该经受过千锤百炼,对人情世故已经十分透彻了。
可事实上她的心理还处在没开花的阶段。
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没有人教她,所有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摸索,还是因为不识字,触摸这个世界少了一种重要的方式?
可能两者都有吧。
但林姝不至于同情她,这种迟钝是屏障,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
这几天,她和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板我们今天吃什么?”
但其实不管吃什么她都很开心,尤其是林姝带她去吃自助,告诉她里面的东西可以随便吃无限量,她更是面部的每个细微的表情都透着开心。
吃完了她回来扎着马步看电视,那种被观众吐槽演技仅粉丝可见的烂剧,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的底层逻辑很简单,吃饭,睡觉,得到满足就感到愉悦,并且在解决生存需求后,她的欲望就止步了,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路攀升。
相比起来,林姝还是更同情温絮。
她太聪明太敏感,对很多事看得太透彻,对情绪的感知也太强烈,被恨意裹挟,又无力解决,她的内心底色大概是相当痛苦的。
柴五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端着两个碟子轻手轻脚地出去,坐在餐桌前吃完早餐,提起行李箱准备离开。
她人高马大的,行李倒是很小。
林姝叫住她,她又走回来,将碗碟收进厨房,撸起袖子开始刷锅,林姝真的哭笑不得,站在门边问她:小五,你想不想学认字?
她似乎没明白,水哗哗流了很久。
林姝听她说了声“好”。
......
林姝从最基础的笔画和拼音开始教她,效果还算不错,她已经会写几个简单的字,有课的时候,林姝就让她在自己办公室写。
这会儿见她进来,柴五把写字的本子递给她,让她检查的意思。
“挺好的,就是你这个字不能写得超出格子,得让它在格子里,三分之二——”林姝又觉得她对三分之二没有具象的概念,在下一排写了几个,“这么大就行。”
“林老师的楷书真是漂亮。”对面的周然过来,夸了一句。
她自小学柳公权,后又临《宣示表》和王羲之的《黄庭经》,楷书确实是她最擅长的。
“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但除了这个,我也没有别的特长了。”
“林老师可别自谦了,”周然说,“程老师说你棋艺也很好,光是琴棋书画,你就占了一半。”
可她真的也就只会这一半,她从小乐感就不好,和乐器有关的算是无缘入门了,画画更是一塌糊涂,完全没有继承到孙施莞的天赋。
不过裴明晏倒是和她互补,除了音乐上卓越的天赋,他画画也挺神的,曾经他母亲还想过让他学画画,走艺考的,但裴宏章不同意,他早年觉得搞艺术是不务正业,小孩就应该好好读书,知识和科技才能强国。
只不过没想到他后来还是走上了另一条艺术道路。
但画画的天赋也没抹杀,他早期的专辑,封面都是他自己设计的。
和自己不一样,林姝觉得他是个艺术天赋满点的人。
“不过你这表妹还挺可爱的,我刚才让她歇一歇,她说你没回来之前不可以偷懒。”自己一不是什么政要人物,二也没从事保密工作,平时身边带个保镖太奇怪了,林姝对外就说她是自己的远亲。
周然其实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成年人不会拆穿。
情商高有时候真的悦人悦己。
林姝:“她是比较乖。”
柴·175·强壮到可以乱拳打死人·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乖?
很奇怪,不理解,但老板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继续默默不吱声。
周然:“对了,下个月初就是校庆了,到时候学院应该会有活动,林老师你参加吗?”
东大建校迄今120周年,分为小校庆和大校庆。
小校庆五周年一次,上次她还是学生,被院里老师安排接待各地前来的荣誉校友,这次十周年肯定更隆重,除了各个领域的青年精英,德高望重的学术界前辈,应该还会有各知名企业的代表。
因为校庆有一个环节是捐赠表彰和致谢。
之后学院应该还会安排聚餐。
林姝不太喜欢饭局,但这是她任职后的第一个校庆。
“应该会参加。”
“那正好,那天咱俩结伴,听说还会有明星过来呢。”这个林姝不奇怪,东大人才辈出,也有毕业后跨行搞音乐的,之前新生开学典礼就请过他们回来献唱。
......
四月初,春意悄悄绽放。
校庆当天,东大热闹非凡,不少毕业生都回到母校打卡,各个接待处在发放校庆纪念品和文化衫,林姝和周然领了一份。
程博海和他妻子刘英也跟她们一道。
“想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英俊潇洒。”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吹嘘往昔的自己,反正刘英是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你一会儿不自恋能死吗?挺个比孕妇还大的肚皮也好意思说这话。”
“?我这不是人到中年——”
“得了吧,你就是不自律,我们院的赵老师她老公,比你大两岁,身材照样好得很。”刘英也是东大校友,目前在人文社科学院任教。
“更别说医学院那边的裴老师了,人家那长得才叫英俊,你只能算看得过眼。”刘英继续补刀。
程博海不服气:“你当初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
“我当时不是还小嘛,见的男人太少。”
好家伙,现在成了没见过世面才看上他的。
程博海生无可恋:“那人家年轻嘛,年轻就是资本,到我这个岁数说不定还不如我,而且你好看就行了,你这容貌,这气质,往我边上一站,谁不得说一句我是人生赢家啊,咱靠实力就赢了,还靠什么长相啊。”
刘英“切”了一声,但不得不说,这招很有效,任何年龄的女人都爱听称赞的话,哪怕是马屁,听着也很舒心。
两人挽着手走开。
周然终于笑出声,肩膀轻轻撞了下林姝的肩:“程老师在他老婆面前是不是特狗腿?我每次听他俩说话都想笑。”
“有点,不过还好,会夸赞老婆的男人挺好的。”至少比那种大男子主义爱摆谱的强。
周然认可地点点头:“不过那个裴老师是挺帅的,不光帅,还有实力,年纪轻轻就是神外的一把手了。”
说着说着有些沉醉起来。
林姝:“哈?”
“你不知道吗,裴怀霁啊,学生私下都叫他东医一枝花,不过他课很少,就带两三个学生,医学院和咱们又不在一个校区,你可能没见过。”
见过,还是家属。
周然搜了一张照片给她看:“就这,是不是玉树临风?但他已经结婚了,听说孩子都好几岁了,英年早婚啊。”
“嗯。”
反应这么平淡?
周然有些诧异,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她有个那么帅的老公,看外面的男人估计都索然无味。
“采访一下,和帅哥同床共枕什么感受?”
林姝:“?”
“你们不是复合了吗?你的裴哥哥公开得那么轰轰烈烈,我想不知道都难。”
林姝有点难为情。
周然压低声音:“你别说不是你啊,那个戒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观察力还真强,“好吧,是复合了,也没什么感受,就和原来一样。”
“林老师,脸都红了,说谎。”
林姝瞧了眼旁边东张西望对校庆感到很新鲜的柴五,拿了两张现金让她去买自己喜欢吃的。
“小朋友走了,现在可以说了吧?”周然锲而不舍。
林姝:“......就挺幸福的。”
“哪个xing?”
“......周老师,你真的——”这种事对成年人来说其实没什么,但分享出来就很羞耻了,况且现在青天白日的,林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然揶揄地“啧”了一声:“懂了,怪不得你上周三早上迟到了。”
“我那是堵车。”
“脖子上有草莓,”她揭穿,“不止一个,很深。”
林姝:“......”
好吧,那天晚上裴明晏是突然回来的,说太想她了,然后糖衣炮弹加故技重施,又折腾她到大半夜,她实在累得睁不开眼才起迟了。
“反正哪个xing,都行。”她小声嘀咕。
周然:“也是,和帅哥睡觉肯定身心都满足,我这辈子是体验不到了,我好羡慕你啊,林老师。”
林姝:“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用羡慕。”
“可有时候西施也会变成狗屎啊,想象的帅和真长得帅还是不一样的,帅,做不了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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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校领导和杰出校友的发言,发言结束,还有节目表演,大部分是学生准备的,之后就是各精英们的交流参观。
伍成言也来了,不过两人只打了个照面,倒不是避嫌,是这位师兄现在属实是个“红人”,学术圈的社交应接不暇。
到了晚上,饭局已经安排好。
林姝和周然一起去了,柴五乖乖地在车里等她,她本来想着好吃好喝赶紧结束打道回府,但落座之后,发现她们这一桌有孟家的人。
孟菁柔的出现林姝并不奇怪,她曾经也是东大毕业的,据说是化学系的。
现在她是孟家未来的接班人,这几年给母校捐赠不少,和母校也有合作项目,回来参加校庆再正常不过。
可她旁边那位,孟鑫。
他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要说家属,也说得过去,只是林姝见了他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尤其是他目光定定地看过来时,就像被苍蝇叮上。
她努力忽略,对方今天也识趣地没有针对她,或许是吃了上次的亏,加上今天的场合不是他们那种纨绔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