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招月安静几秒,将菜单拿到一边放着,说:“你竟然会关注这些小事。”
他说:“徐明恒是个爱吃的,他之前去过一次。”
她就说,他这么忙的人哪有心思注意某家餐厅新开业这种小事。
她笑笑没再说话。
没一会,精致可口的菜肴一一端上来,梁招月看了看,拿起筷子就要夹菜,却听到对面的周云川问了一句:“不拍照?”
之前每一次出去外面吃饭,她都要拍照,拍食物拍餐厅环境,也拍人,拍他的手。
有时她会发朋友圈,有时不发。
全凭她当下的心境。
梁招月抬眸,看了看他,半晌,说:“你想拍吗?”
想吗?
过了数秒,周云川起身坐到她身旁,拿起她的手机,递给她,说:“解锁。”
看样子是想拍的。
拍就拍吧,反正拍完又不发,反正拍完也可以删。
两人共拍了三张,都是合照,最后周云川又用自己手机给梁招月拍了一张单人照。照片上,她微微仰脸看向镜头,嘴角抿着笑。
很沉静,也很温婉。
依旧是周云川熟悉的模样。
可周云川明显能感觉到这一次梁招月的意兴阑珊。
她整个人有点太过安静了。
尽管她一直在说话,尽管她眉眼舒适微微扬起。
周云川想,她大概是累了,又或者腻了。
再奢华美丽、令人震撼的东西,看得久了,尝得够了,心里难免再起任何波澜。
第一次多少惊喜,再往后都是波澜不惊的平常。
这一顿晚餐吃得有些不知味,周云川思考不明白为何他会有这种想法。
用完餐,梁招月起身要去买单,周云川却先她一步拿起那张单子,他说:“我来买。”
梁招月努嘴:“说好我买的。”
他说:“下次去那家专做螃蟹的新餐厅,你来买单。”
他起身去前台买单,没给她坚持的机会。
梁招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拿起橙汁抿了口,望向木窗外的夜景。
夜晚下,庭院深深,偌大的院子偶尔传来几声细微的说话声,那大概是在这边用完餐的人在散步。
几盏泛着冷白光亮的路灯,为这幽寂的夜晚添上一丝活力。它们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盏小夜灯,照亮行人前进的道路,让他们得以在黑暗中匍匐前进。
梁招月曾经乐观地以为,属于她的那盏小夜灯永远不会熄灭。
然而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她无声笑了下,收回目光。
周云川买完单回来,两人携手离开餐厅。
回去路上,梁招月忽然说:“第一次请你来这边吃饭饿时候,说好是我请客,最后还是你买单。”
周云川说:“过去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说:“那当然,你的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残忍,她一直记得分明。
这话周云川听着很受用,前方正是红路灯,车子缓缓停下,他顺势伸手握住梁招月的手,说:“还记得什么?”
梁招月没反握住他的手,只是任由他抓着:“本来这次我想买单的,你竟然不给我这个机会。”
他笑了,有些无奈有些不解:“就这么想买单?”
她说:“是呀。上次你请我,这次我请你,不就刚好一来一回?”
这话乍一听有些不太对劲,有种梁招月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的意思。
想法甫一产生,周云川便被自己逗笑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吹草动了?
这个晚上,他未免太过患得患失。
他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说:“人和人之间讲究互通有无,可你我不用这样。”
他用的是‘互通有无’这个词,字典上对这个词语的释义是——拿出自己多余的东西给对方,与之进行交换,以得到自己所缺少的东西。
梁招月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不就一直对他互通有无吗?
可惜交换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意。
回到家,一踏进家门,不知为何周云川便就感到了家里有种不一样的气氛。
一眼望去,他只觉整个客厅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但他再仔细去辨认时,又发现家里还是原来的装置。
比如中岛台上,他和梁招月常用的两个水杯整齐排列在一起。
沙发上,照旧是放着梁招月喜欢的几个小碎花抱枕。
梁招月放下门卡,说:“你先去梳洗,我整理行李箱?”
周云川收回视线:“麻烦了。”
梁招月说:“谁让你买单呢?”
他笑了笑,问:“还在计较这个?”
梁招月推他去卧室梳洗。
他的行李很简单,梁招月将衣服放到脏衣娄拿到洗衣房,随后检查了他行李箱里的药物使用情况。
这次出差还算顺利,药物都没使用过的痕迹。她又检查了下日期,保质期都还很长,不用更换。她拉起行李箱,擦了擦放在露台吹风。
夜里十点,两人梳洗收拾好后,上床睡觉。
梁招月问了他这次在曼哈顿的工作情况,她有问周云川就有答,聊到最后,梁招月直打哈欠,周云川亲了亲她的唇角:“困了?”
她在他脖颈蹭了蹭,说:“好困。”
周云川便将灯关了。
一室漆黑寂静。
梁招月躺了一会,凑到他怀里,问:“你明晚几点下班?”
周云川说:“怎么了?”
她没答,只是固执地问:“几点下班回家?”
他没答反问:“你想我几点下班?”
梁招月窝在他怀里:“明晚我想你和说件事,你早点下班回来好不好?”
他手在她腰上来回抚摸,声音淡淡的:“什么事?”
她躲着他的触摸:“都说了是明晚的事,怎么能现在说。”
“惊喜?”
梁招月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他翻了个身,又将壁灯打开,漆黑的卧室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他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低头看她,梁招月看回去,这样的一个静谧昏黄的环境,让她有种雨天傍晚黄昏的清净冰冷感。
她无端想起两人刚认识那会,有一次,他穿行在大雨中朝她走来。
也是那会,她就确认了,她要这个人。
然而,努力纠缠了这么一年多,到头来,还是空梦一场。
周云川俯下身,从她的脖颈往上亲,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身上,除了麻,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颤栗感,梁招月不由自主扬起脸。
恍惚中,她听到周云川用着低沉而又悦耳的声音,附在她耳旁说。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明早拿给你。”
第50章 50
◎周云川,我们离婚吧。◎
次日早上七点半, 梁招月醒了。
一睁开眼,先是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再侧过脸去看床的另一边。
周云川还在, 看他双眼明亮、精神清爽的样子,想必是醒来有些时候了。
过去他鲜少这么晚起过,更不论还在床上逗留这么久, 竟然不去上班。梁招月笑他, 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 说:“你竟然赖床了。”
周云川抓住她的手指, 在手里捏了捏,问:“再睡一会?”
她摇摇头, 说:“不了,也没什么睡意了。”
两人下床洗簌, 来到餐厅的时候,周姨正在往桌上端小米粥, 见两人出来了, 一边解围裙,一边说:“那你们先吃,我去送下孙女上学,待会再回来收拾。”
梁招月送她到门口,说:“周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姨笑着说:“有什么辛苦的,只要你和云川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她笑了笑, 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餐桌,周云川正在舀粥。
她收回视线, 和周姨说:“我今天晚上和云川有点事要处理, 您就不用过来跑一趟了。”
周姨听了, 笑得极是暧昧:“小别胜新婚,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想过过二人世界?”
梁招月笑而不语。
周姨以为自己猜对了,便说:“年轻就是好,什么时候都是节日。”
梁招月笑着送她走进电梯。
她回到餐厅时,周云川已经将餐食布置完毕。
他问:“和周姨说什么了,送那么久?”
梁招月拉开椅子坐下,说:“晚上不是有事和你说吗,我让周姨不用过来了。”
周云川一听,不由扬眉:“看来是很重要的事,让你要把周姨支开。”
梁招月点点头,很赞同一般,“确实蛮重要的。”
周云川便问:“一定要等到晚上才能说?”
她嗯了声:“晚上吧,我怕这会跟你说,你今天恐怕都没上班的心情了。”
“哦?我倒好奇你到底想说什么了。”
“秘密。”
无论周云川怎么旁敲侧击,梁招月就是不说。如此几次,周云川也就放弃了,两人安安静静吃饭。
吃了会菜,梁招月这才想起,昨晚快睡着钱,隐约听到他说,他也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早上要拿给她。
她犹豫了会,说:“有东西给我?”
周云川说:“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尽管走到了离婚这一步,梁招月还是好奇,他这样淡漠凉薄的人,到底会送她什么东西。
更是好奇,他的惊喜所谓何物。
半小时过去,两人用完早餐。
回到卧室,各自换衣服,照旧是梁招月换得快一些,周云川见她穿好了,拿着领带走到她面前,说:“帮我系。”
还是她送给他的那条。
梁招月说:“你好像很喜欢它。”
他说:“你送的我自然喜欢。”
她说:“油嘴滑舌。”
系好领带,离上班时间还有些长,周云川牵过她的手,说:“跟我来书房一趟。”
梁招月明知故问:“书房藏什么秘密了?”
他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没一会,两人来到书房门口。
周云川的书房,梁招月很少进去过,一方面是她有自己的书房,二是他书房里太多重要文件了,她进去了多少不合适。
周云川推开书房的门,摁亮灯,朝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请进。”
梁招月走进去,环顾一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干干净净的一间书房,四面墙,光是书柜占了三面,再者就是书籍、文件资料以及电脑,俨然一个办公风格。
周云川走到左手边的书柜,梁招月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这才发现,那里放着一个类似箱子的物件,但因为用布盖着,而布又和书柜一个颜色,她一开始以为那是一张桌子。
周云川将那块布轻轻掀起,拿开,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转过身看着她,说:“喜欢吗?”
那是一座有着半人高的琉璃铃兰花,专门用玻璃柜装着,一看就是一件美得让人心醉的东西。
很多年以前,梁招月有次路过博物馆,便看过类似的,据那展牌介绍,是花费大价钱和心思打造出来的一件展览品。
都说琉璃易碎,梁招月却是一眼便惊艳上了。
后来她喜欢的花也成了铃兰花。
她突然想起上次去参加姚崇景小孩的满月酒,她打听他妻子的鲜花喜好,那次周云川便问了她喜欢什么花。
那会她就奇怪他怎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有耐心,一直纠缠到她回答才肯做罢休,原来是为了今天眼前这一幕。
原来这就是他昨晚说的惊喜。
确实够惊喜,饶是已经心灰意冷的梁招月,这会也不得不被他拨动两分心思。
梁招月已然呆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完全在周云川的预料之内,轻声问:“喜欢吗?”
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更不用说,是她喜欢的人费尽心思为她准备的,她自然再喜欢不过。
可是,为什么要挑在今天送她呢?
为什么不更早一点?
为什么不在她还没改变心意的时候?
太迟了。
她想,一切都太迟了,迟到她看到他的心意,尽管心有起伏,却是能快速摁下,然后变得没有一丝波澜。
极力压了会,梁招月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周云川以为她是喜极而泣,走到书桌前抽了张纸巾,回到她身边,低头给她轻轻搽拭眼泪,说:“怎么哭了?”
梁招月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周云川又轻声安抚她,过了一会,见她情绪平缓下来,他说:“过两天我让人把它搬到你书房。”
梁招月看了眼那琉璃铃兰花,脑子快速转动着,她说:“搬来搬去,容易碎,还是放在你书房好了。”
他便笑了:“送你的东西,放我这边?”
梁招月也笑了,是有些不对,她说:“那就暂时麻烦你帮忙保管?”
周云川想了想,说:“介不介意换书房?”
他势必要将这东西送给她的,不送到她手里誓不罢休。
梁招月问:“有必要这么大到干戈吗?”
他煞有介事:“当然有必要。”
她听了,忽的很认真地看着他,也很认真地问:“我就这么值得你耗费心思?”
周云川眉梢微扬,眼里分明有几分笑意,大约是比这更直白的话她也说过,因此他也没怎么在意,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你觉得呢?”
你看,男人就是这么狡猾。
做了那么多事,等你真要找他给一份确认时,他又不舍得给你。
梁招月的心在这会彻底冷了个干净,她说:“先放你这边,改天有空再说。”
周云川想,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个时刻,他这份礼物送出去,她也喜欢那就可以了。
至于这份礼物的归属,眼下倒不是太重要。
况且放在他书房也不算是坏事,说不定梁招月以后光顾他书房的次数将会变得频繁起来。
想罢,周云川也没再游说。
两人携手出门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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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上班时,梁招月始终心不在焉的。
有好几次,她处理工作上时都出现了失误。虽说是一些很细小的差错,她也及时更改过来,可一旁的姜晨见她这个状态,不免关心道:“招月,你身体不舒服吗?”
梁招月说:“可能昨晚没睡好,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