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俞览【完结】
时间:2024-02-04 23:12:12

  梁招月说:“谢谢阿姨,我现在就和淼淼住一起。”
  宋楠说:“那就好,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以后就别这样了。”
  吃过午饭,两人稍作休息,下午四点多,梁招月回了趟家里。
  父亲和他的妻女一年多以前就已经搬去新家了,如今这里空荡荡的,梁招月站在门前待了一会,拿出钥匙打开门。
  她本以为打开门,迎面而来的会是满满的灰尘,毕竟离她上一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年过去了,谁知,屋里格外的干净,不见一丝灰尘,就像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一般。
  不止梁招月纳闷,余淼更是好奇:“你提前让人打扫过?”
  梁招月说:“没有,我上一次回来是去年12月的时候,爷爷忌日我回来给他扫墓。”
  临城这边的扫墓都选择在冬至前后。
  那次梁招月回来得太匆忙,上午回来的,晚上她就又回杭城了,根本没来得及打扫。
  余淼开玩笑:“难道是有魔法?”
  梁招月说:“你相信吗?”
  余淼自然是不信的。
  家里已经打扫了,两人也没有事做,干脆就去看梁招月的爷爷。
  梁招月爷爷去世的时候,相关政策已经不允许土葬,如今爷爷被安排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墓园里,知道梁招月大概有话和爷爷说,余淼问过好后便说有个工作电话要打,先到外边等。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招月只是看着爷爷的照片,一语未言。
  直到她看见爷爷旁边放着的一个小物件,拿起一看是微缩形的一个木雕景,一个老人一个书桌一壶酒。
  雕刻人的手艺不错,很栩栩如生的一幅风逸潇洒图。
  梁招月看着,再看看旁边立着的一束花,随即又想到那么干净的屋院,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将那个物件放回去,说:“爷爷,他来看过你吧。”
  “之前我就想带他来看你,你别笑我,我毕竟那么喜欢他,是真的很想带他过来的。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他也没提起过,我就想着等我们感情再好些了再说。”
  梁招月挤出一丝笑:“我也没想到,我和他这么快就结束了。以前您总和我说如果要找个人生活,要找个知心体己,懂得嘘寒问暖的,那样相处起来不会太累。我当时还说您太保守了,现在想想,是我太不懂事了,没好好把您的话听进去。”
  她吸了吸鼻子又说:“但是我感觉是一件好事吧,他不算知冷知热的人,但也没那么坏,至少从头到尾他没欺骗过我。”
  她噎了下,小声说:“我不是为他辩解,如果他没来看过您,我就不说他了。不过我会和他说的,以后就不让他来过来了。”
  说过这些事,梁招月开始说自己的近况:“我搬到深城工作了,和淼淼住一起。同事们都很好,工作有时忙有时闲,经常出差,以前还想着到处旅游看看风景无奈那时没什么钱,现在你孙女可出息了,能借出差到处看看呢。”
  “您别担心我,我一切都好,以后会更好的。以前太忙了,来回的机票费又贵,现在我有工作了,工资还可以,深城又离得近,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梁招月在墓园待到了傍晚时分,夕阳余晖照下来的时候,她离开。
  回去路上,余淼说:“你还好吧?”
  梁招月说:“挺好的。”又说,“明天去南普陀拜拜?”
  余淼顿时笑眯眯的:“我要去许愿发财。”
  “那我就许愿我们一起发财?”
  次日早上,得知两人要去南普陀,宋楠和俞嘉良也加入。
  在南普陀待了一早上,中午俞嘉良和宋楠带他们到临大餐厅吃饭。
  吃完饭,夫妻俩送两人去火车站。
  进站前,宋楠抱了抱两人,说:“以后有伴了,经常回来。下次再回来可不许搞突然袭击,提前电话通知,爸妈好为你们俩准备大餐。”
  两人说好。
  最后,宋楠塞给她们一人一个红包,说:“只是为人父母的一点心意,钱不多,在外工作多疼惜自己。”
  余淼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被塞红包了,反应平平,倒是梁招月整个人都红了眼,被余淼笑,俞嘉良拍了拍她一掌,余淼瞪过去,又迎来一巴掌,梁招月看着就笑了,宋楠抱着她,说:“你的事淼淼和我说了,以后别和叔叔阿姨客气,我们也只有淼淼一个孩子,如果以后你愿意,就常常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梁招月怔住。
  宋楠抱住她说:“人走的每一段行程都有它的存在意义,好与不好当下是不好定夺的,很多事要等好几年过去了回头再看才会能说值与不值,所以别想太多也别一直自责,往前看才是咱们该做的。”
  梁招月趴在她的胸口,点点头说:“谢谢阿姨。”
  宋楠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姨真的很喜欢你,以后和淼淼经常回来,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阿姨叔叔退休了,加Qqun思二咡而五九一思期你再多回来看看我们,老人总是怕孤单的,就算是阿姨在和你交换以后了好不好。”
  梁招月哽咽着点头。
  宋楠这才放开她,说:“回去一路小心,淼淼那孩子大大咧咧的,以后就拜托你帮忙阿姨多看着她点了。”
  梁招月说:“阿姨,我会的。”
  坐上高铁,见梁招月双眼红彤彤的,余淼说:“妈妈好讨厌的,总喜欢说些腻人的话。”
  梁招月笑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以后跟我一起享这福好不好?”
  话已至此,梁招月再听不出其中的意思,那就真的是迟钝了。
  她靠在余淼的肩膀处,说:“淼淼,谢谢你。”
  余淼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
  回到深城,梁招月留没两天,又再次踏上杭城的飞机。
  这次一呆又是两个多月,因为是收尾阶段,这次的工作安排比之前要更加紧张。第一版招股说明书出来的时候,梁招月已经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了。
  之后又熬了一周,第二版招股说明书出来,三家中介机构查缺补漏了三天,确定了最终的申报稿,他们返程。
  回到深城,梁招月睡了一天一夜,精神才算好些。
  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趁着余淼下班还没回来,她拿出手机,凭借着记忆输入周云川的号码。
  早在那晚从柳依棠住处离开,他送自己回酒店,梁招月上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
  她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对这个人,她一点都不大方得起来。
  她删得干脆利落,是因为以后再也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只是时隔四个多月,周云川还是冒犯到她了。
  过去哪怕是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提起要陪自己和临城去看看爷爷。
  当时她还沦陷在那场爱情里,以为一切都还早,可以慢慢来,现在想想,从始至总这个人就没想过要参与进她的生活半分。
  她那么喜欢他,寻求一切可能都要打听知道他的过去,了解过去那个自己不曾触及的他;反观他,实在冷漠至极,从未想过了解以前的她,他好像就是一时起意,和她谈了场恋爱而已。
  就连要她高中的照片那次,都是因为她讨要他的照片在前。
  而现在,她都已经认命离开他了,要和他一刀两断,偏偏他又默默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他以为自己在做多么高尚的一件事吗?
  他都那么对她,竟然还有脸跑到爷爷面前,他难道就不觉得丢人吗?
  梁招月站在落地窗前,点下那串过去无数次默背的号码。
  -
  手机铃声响起时,周云川刚在费城的住处睡下没多久。
  这四个多月以来,他的工作状态又恢复早几年前的忙碌。天天早出晚归,四处出差。上一周可能他还在北城,下周他便飞往国外,与此同时,他的吃住再次全部在酒店解决了。
  柳依棠实在看不下去,说过他两次,他认真接受批评,至于更改,那是完全没可能的。
  那时柳依棠就会唉声叹气,说:“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早干吗去了?”
  他听听也就过了,继续照常奔波,像是个疯狂旋转的陀螺,一旦停下来,那他这个人大概也是废了。
  他一直不敢停下来,也不知道停下来了又该怎么办。
  以前太忙了中途停下来休息时,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那个人不止会等他,还会轻声责怪他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之后便是勒令他不能再这么忙了,必须适当休息,好好吃饭。
  怕他吃不好饭,她还会坚持在家等他回来再用餐。
  那时他才知道,她是多么倔犟,却又多么心软的一个人。
  为了他,不惜拿自己的身体来和他做抗衡。
  她也是单纯。
  她确实单纯。
  抗衡的方式便是等。
  第一次等不及,那就等第二次,等到他低头乖乖定点回家,她就舒服了,那时她就笑眯眯地让阿姨热菜,然后两人共进晚餐。
  周云川想,那大概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过得最舒服的一段时间。
  往后这种舒服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了。
  梁招月离开北城的第二个月,他第一次生病住院。
  是急性胃炎,再严重一些就是胃出血了。
  柳依棠匆匆赶来,看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当即就拿棍子敲他。他奶奶下手也是重,敲得他骨头实在疼,疼到最后,他说想听听她的声音。
  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父母闹离婚那次,他求过奶奶帮帮母亲远离父亲,之后他再没求过奶奶任何一件事。
  柳依棠当即就流泪了,他这位从年轻强到老年的奶奶,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她第一次骂他,却又在骂完之后,拨通了梁招月的电话。
  那通电话讲了长达一个小时,奶奶开的免提,方便他听,但是又不想让他听得太清,奶奶是拿到一旁讲的。
  柳依棠很会说话,一个小时,她没有一句是讲的废话,将梁招月这两个月的情况问得明明白白。
  周云川听得吃力,却也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通话结束后,柳依棠问他,后悔了吗?后悔当初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周云川没有答。
  之后身体转好,他去了趟临城,这座梁招月从小生活长大的城市。
  当年江柏帮她处理房子的事时,通过她同意复制过一把钥匙,说是为了方便让人上门保养房屋。
  后来房屋自然是每年都有人上门帮忙打扫养护。
  他去的那次,没敢进门,只敢在门外看着,之后他又去墓园看了她爷爷。照片上的老人家慈眉善目的,梁招月的眉眼像极了他,他看着那个老人,心想,这就是梁招月所说的,骨子里充满浪漫,翻着古书为她找寻名字的老人。
  可惜的是,老人早早离去,独留她一人继续匍匐前进生活。
  后来,她又不太幸运遇上了他。
  那次,周云川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在临城留了一周。
  他照着江柏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顺着那些信息将她在这边的生活轨迹全部走了一遍。
  其实,他不该是一个人去找寻她的生活轨迹的。
  倘若时间再往后退,那该是她带着他一起走才对。
  离开临城后,周云川又再次投进繁忙紧凑的工作中,直到这次深夜时刻,手机忽然响起。
  他没少在这么晚的时间接到过工作电话。
  坐在床上靠了一会,他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机,正要接通,甫一看见上面的备注。
  他径直愣住。
  是梁招月打来的。
  时隔四个多月,他的手机再次跳出她的名字。
  周云川不知道她为何联系自己,但他多少猜到这通电话的来意,一定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
  事实也是如此。
  电话接通后,她第一句就是:“把我家里的钥匙还我吧。”
  周云川想,她是发现自己去过临城了。
  随后她的第二句话便是:“以后别去打扰我爷爷了。”
  她说的是打扰。
  周云川抬手摁了摁太阳穴。
  梁招月又说:“我们已经这样了,以后就没必要来往了,我已经退出你的生活了,请你也体面些,不要事情搞得那么难看。”
  周云川喉咙实在涩得厉害:“什么是体面?好聚好散?”
  她说是,“我们在北城已经谈好一切了,就没必要将这些事继续蔓延到临城去了。”怕说得还不够难听,她又说,“周云川,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家了,我不想动,请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卖掉它。”
  最难的时候她都没动过这个念头,不然那时她也不会那么愉快地答应和他协议结婚。
  可这话听在周云川耳朵里却是刺耳极了。
  在她那里,他就是这么个不堪的货色,她竟然都用了‘逼’这个字。
  周云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他记得知道她找来费城时,他把带回这里,那晚他们相拥而眠,何其亲密。可现在又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她却打来这么一通电话,要将他永永远远拒之门外,再无任何一丝联系的可能。
  周云川说:“梁招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十恶不赦吗?”
  她极平淡地嗯了声,说:“是的,你在我心里不止十恶不赦,你更是毁坏我所有美好幻想的人。”
  周云川不语。
  梁招月再次出声:“周云川,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我这么说了,你能不能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已经离开北城了,我已经退让了这么多步,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愧疚,你可不可为我退一步?”
  周云川闭上眼,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你在拜托我吗?”
  梁招月说:“不是拜托,你就当我是在求你吧。”
  周云川隐隐作痛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记忆中,母亲向父亲第一次提出离婚时,也说过这样一摸一样的话。
  柳依棠的话终于印证,他不想成为父亲,却又在一步步朝他这个最憎恶的人靠近。
  周云川低头,望着地上的月光。
  寒冷幽寂的月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极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破碎世界。
  他捏紧手机,说:“为什么离婚?”
  梁招月的声音很轻:“这个问题我当时不是回答过你了吗?”
  “你自己信吗?”
  “那你信吗?”
  周云川第一次觉得痛苦,他说:“婚也离了,所有的都如你所愿了,这一次你能不能让我如愿一次?”
  他说:“就算是死,你也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听筒里传来梁招月的笑声,她说:“你真的不明白吗?如果你真的不明白,我这一年多付出的感情那才真的是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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