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俞览【完结】
时间:2024-02-04 23:12:12

  徐明恒想,那大概是那一个小时里, 两人的谈话相当的不愉快,至少对周云川来讲是这样的。
  不然从前他工作再疯狂, 能有现在这般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那天下开完会,难得周云川没有就此离去, 而是坐在会议室, 将窗户打开,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他整个人看上去疲惫极了,这根烟,这个安静的时刻,是他给自己的一时松懈。
  徐明恒默默看了会,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放到他面前,忍不住劝道:“别抽得太猛了。”
  周云川没应声, 继续吸烟。
  徐明恒陪他坐了一会, 等到他那根烟燃了一半, 这才说:“如果这么不快乐,就去深城找她吧,也才一年多,一切挽回还来得及。”
  周云川眯着眼睛,吐出去一口烟,极是沧桑地说:“来不及了。”
  徐明恒不明白:“怎么来不及?难道她这么快就有了别人了?”
  周云川掸了掸烟灰,似有感慨地说:“那天在港城遇到她,我问她为什么离婚。”
  说到这里,他就止声了,没再继续往下说,反而是陷入自我深思中,像被什么困住一样。
  徐明恒心里那个着急,哪有人说话说到一半的,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额,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吃瓜最为重要。
  他也确实好奇为何会是梁招月提出离婚,毕竟她那么爱周云川,怎么舍得和他离婚。
  等了许久都没来等来周云川的下文,徐明恒有些着急了,他问:“她怎么跟你说的?”
  周云川转过脸,他的眉眼极是深邃,落在明亮的灯光底下,莫名有几许破碎感。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还记得我们给姚崇景小孩庆贺满月酒的事吗?”
  徐明恒当然记得,“那次后来姚崇景可是跟我说,他都做好准备你不会过来了,毕竟以前你就不喜欢这种场合,谁能想到那次你不仅来了,还准备了那么用心的一些礼物。”
  周云川也像是被带到那个回忆里去了,他适时说:“那些东西都是她准备的,是她在用心。”
  “对对对,不是你的功劳,那可是人家梁招月废了好大的心思准备的。那会姚崇景的老婆还和我们开玩笑说,你终于开窍了。”
  周云川没接话,因为无从接起。
  可徐明恒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夸夸其谈道:“那次大家都在开你和梁招月的玩笑,问你们什么时候要小孩,你呢倒好,不答也就算了,后来还说什么她没什么特别,你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要说我你真的是活……”
  ‘该’字要说出口的时候,徐明恒及时打住。
  周云川的神色实在难看,好像就在他说到哪里的时候,周云川的神情就变得极为不对劲了,是要小孩那段,还是后面各取所需这段,徐明恒已然分辨不清。
  但他多少能猜得出来。
  恐怕梁招月离婚的导/火/索就在这次里面。
  至于是哪个环节导致的,这就只有周云川清楚了。
  就在他好奇要怎么问才能知道时,周云川先一步说解答了他的困惑:“那晚我们几个人谈话,她过来找我,正好就听到那段。”
  徐明恒第一反应是哪段啊,随即某根弦一绷,他甚是不相信地问:“你说没什么特别那段?”
  周云川没回答,只是默默抽烟。
  徐明恒却想,原来如此。
  虽然他是周云川的兄弟朋友,但这种事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任谁听了那句话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不用说是爱他爱到无所畏惧、不管不顾的梁招月了。
  那一瞬,她大概是绝望的吧。
  一心的付出与追逐,却换来周云川这么一句话。
  徐明恒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手中的白开水喝得又很没滋味,他干脆也跟着点了根烟。
  一时间,会议室烟雾缭绕的,徐明恒起身走到窗户旁,将窗户往外推开了些。
  随着他这一推,一股风息拂进来,拂过周云川的身体,他一边感受着,一边觉得实在惬意。
  如果这个时候,梁招月还在他身边,他忙完工作回去就能见到她,那得多是畅意的事。
  可惜,他们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他的一句话,轰然倒塌。
  徐明恒靠在窗户旁,问他:“你那话是说得过分,但是人很多时候都是言行不一的不是吗?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你好好和她说,总有挽回的余地。”
  周云川却摇摇头,说:“她不一样,之前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让我滚出她的生活,这次港城再见,她的态度更加坚决,看我就像在看陌生人。我就知道不会有挽回的余地了。”
  徐明恒第一反应就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就没有余地了?”
  周云川将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狠狠碾了碾,说:“你不了解她的性格,我要是就过去,我们的处境可能会更糟。”
  徐明恒跟着着急:“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吧?”
  周云川扬了扬眉,望着窗外,一字未言。
  徐明恒不得不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就什么都不做了吗,就这么放任不管?”
  周云川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点了根烟。
  可能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可能是他另有打算,总之直到两人离开会议室,徐明恒再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有的只是,那堆满烟灰缸的烟头与烟灰。
  -
  从决定离婚到真正离婚的那段时间,梁招月想过很多种日后和周云川对峙的可能性。
  她以为愤懑不平的那人会是自己,而周云川才是那个冷眼旁观、若无其事的人。
  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梁招月却发现,真实与预想的截然相反。
  随即她又觉得好笑,周云川在愤懑不平什么呢?
  那晚他不是说要死得明明白白吗?为此再次遇见时,他不惜从机场追到高铁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她,那她给了他一个答案,他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满意。
  是觉得答案太过出乎意料?
  梁招月不禁想到他说的那句——无心之举。
  原来那般冷漠的一句话,在他看来,只是无心之举便能概括的。
  梁招月摇摇头,叹了声气。
  一旁的同事见她在感慨,便问:“是在为工作上的事烦心吗?”
  梁招月难得没有避讳,她说:“遇到一个之前认识的人,有些感慨。”
  同事便问:“感慨什么?”随即同事笑着猜测,“很重要的人?”
  她摇摇头否认:“我们连朋友都谈不上,就是感慨当初只配仰望的人,回头再看也不过如此。”
  同事以为是她的男神,说:“很正常的,尤其是刚出社会的那两年,随便遇到个比自己厉害的人都能把对方当作大神,没过两年,等到我们都会了,才知道其实大家都挺普通的。”
  梁招月说:“是这样。”
  这一年多忙碌的工作节奏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她的重点已然从感情转移到工作上。而且,人一旦找到新的目标,对于之前的挫败以及念念不能割舍的东西也会随之淡却。
  更不用说,她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比起在感情里的患得患失,更令她有心安感。
  如今在感情和工作之间,该以哪边为重,自然不言而喻。
  回到深城,梁招月休息了两天,随即又投入忙碌的工作中。至于遇见周云川一事,她没和余淼提起过。
  那天的偶然遇见于她而言,不过是繁忙生活里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如若是放在一年多以前,她大概会因为那场谈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可惜,她再也不是那年孤注一掷的梁招月了。
  就因为一时的心动,甘愿低到尘埃,只为求得对方投来一眼。
  况且她自认为在这段感情里投入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既然她的一番孤勇只换来这样的一个结局,那么在沉没成本还是最大的时候,及时损止,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而投入其他事情,是她目前最应该做的事。
  继那次港城机场偶然遇见,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梁招月没再遇到过周云川一次。
  天南海北,人来人往的世界,他们终于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
  其实刚认识的时候,他们本该就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却因为一方有所需求,一方一厢情愿,才徒然纠缠了一年多的时光。
  如今不过是回到原点。
  梁招月有时候会想,当初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飞蛾扑火地迎上去。
  不过繁忙的工作到底不让她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七想八的。
  那两年里,她仍然忙碌,国内国外四处出差。更有甚者,有一阵子她忙碌异常,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生活作息。
  平时不管再怎么忙,她还是会抽出时间回家和余淼一起住一两个晚上,那会余淼总会开玩笑,说她搬来深城其实跟没有搬差不多,只不过是换了个工作地点。
  事实也确实如此,梁招月住在酒店的频率比住在余淼家里还要多。
  这时候她不得不想起周云川。
  这个被她决意要从生活里抹去痕迹的人。
  之所以在那种时候会想起这个人,除了工作繁忙把酒店当家住这个共同特征,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
  她收拾行李箱的习惯还是完全不能脱离周云川的影响。
  由于出差充满不确定性,她需要准备两个行李箱放在工位上,以便临时出差应付。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她没有太大的感觉,等到东西都收拾好了,按照清单核对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为何眼前的两个行李箱不论是东西摆放,还是包含的物品,都是那么的熟悉。
  梁招月不得不用另外一种方式安慰自己。
  他这个人感情方面虽然令她唾弃,但脱离情感,用理智方面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是教会了她一些东西。
  比如将工作放在第一位,其他人其他事通通往后靠。
  又比如在长久外出时,随身携带的必需品该怎么收拾才能更便利于自己,从而能更好的将时间放在重要的事上。
  如此种种。
  但梁招月想归想,但也没想太多。
  她不是个习惯回头的人,一直往前走才是她信奉的人生准则。
  不过这样忙碌充实的节奏,梁招月发现她似乎变得健谈了许多。
  不止她自己这么认为,余淼以及同事们也都这么说她。
  以前她是默默穿行在人群中,独来独往,为生计奔波;而今她照旧在人群中穿行,只是她再也不用沉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是不是跟着陆平在外跑项目多了,等她自己出去找项目沟通时,她都已经能和潜在目标公司门口保安处的大爷聊得有来有回,可以说半个小时下来,她连目标公司里的猫猫狗狗有几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前这都是陆平和姜晨该做的事,至于她,则是站在一旁,默默在心里快速记着,等离开了再将重要信息编辑成文档发给陆平。
  但现在,她已经能做陆平和姜晨的事了,以前也没有不好意思,反倒是格外的自来熟。
  甚至,周末在家,她和余淼出去超市采买,都能在海鲜区和杀鱼的大叔聊得头头是道的,最后那大叔给她挑了一条极好上等的鱼,说回去清蒸保证味道鲜美,肉质滑嫩。
  那晚,那道清蒸鱼果然味道极好。
  余淼笑她:“你现在是老中青一网打尽。”
  梁招月夹了块鱼肉:“怎么不能是阿姨手艺好呢?”
  两人工作都忙,又都不会做饭,便决定周末休息在家的话就请钟点工上门做菜。费用由梁招月支付。起初余淼不肯,梁招月便说要搬出去住,她这才作罢。
  余淼说:“阿姨那么会做菜的一个人,她过来一看到那鱼都说鱼实在新鲜,看来那大叔还挺实诚的一个人。”
  梁招月说:“出去买菜随便和人聊聊总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余淼就笑她:“真想不到,以前你那么害羞的一个人,现在和陌生人说起话也是不怯场了。”
  梁招月说:“这话我爱听,多夸几句。”
  余淼又夸了她几句,随后说:“我们公司这周聚餐,可以带朋友的,你要不要和我去?”
  一听这话,梁招月立马放下筷子,双手交叉,做了个拒绝的动作:“是不是你们领导又借聚餐名义给你们介绍对象了?你自己去不要带上我。”
  之前有一次,也是余淼公司周末有聚餐活动,邀请梁招月一起参加。那时梁招月正好在跟进一个人工智能领域的项目,心想余淼的同事里大概有不少这方面的专家大拿,本着工作的目的,她陪同余淼一道参加。
  到了现场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聚餐,反而是有些相亲联谊性质的。
  而余淼叫上她,是因为被公司领导介绍了对象,带她过来帮自己解围的。
  当时梁招月知道真相之后,头顶一片乌鸦飞过。
  现在余淼故技重施,她说什么也不会去。
  余淼说:“为什么不去?上次隔壁部门的David到现在还经常和我问起你呢。”
  说到这个,梁招月就忍不住瞪她:“人家可比我小三岁,你也好意思在那边乱开玩笑。”
  余淼不以为然:“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人家年龄是小了点,但其他地方又不差,你在嫌弃什么?”
  “……”梁招月说,“你好好讲话。”
  “我怎么没好好讲话了?我们不是在说年龄吗,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梁招月:“……”
  开过玩笑,余淼又苦口婆心:“谁还没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谁还没在年少轻狂时爱过一两个渣男,总不能因为年轻时被屎糊了眼,就此被屎糊一辈子吧。”
  正在吃饭的梁招月,听到这话,顿时碗里的菜都不香了。
  余淼却是再接再厉:“三年了,我的宝贝啊,三年你一心扑在工作上,职位也从普通经理提为高级经理,事业上提升了一个台阶,是时候考虑下感情了吧?工作再怎么忙,总不能一直当主菜吧,是不是该找找其他调味品了?”
  梁招月甚是同意地点头,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给她看:“我已经有安排了。”
  余淼以为她这是瞒着自己有约会了,真是没白费她在这边口舌,可当她看到屏幕上的信息,顿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梁招月口中的所谓安排,便是周末约了游泳和瑜伽课。
  余淼:“……你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梁招月说:“不是你说让我劳逸结合的吗?”
  余淼默默闭嘴。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天气一天天升温,万物复苏的一个时节,余淼所在的部门要去北城出差,为期二十天,一半用来工作,一半用来度假。
  那天钟点工上门做完饭菜就离开了,余淼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珠转了转,她挽起袖子,动手盛了两碗饭,又盛了两碗汤,然后叫梁招月赶紧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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