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俞览【完结】
时间:2024-02-04 23:12:12

  梁招月只是笑了下。
  孟安安好像也不真的期待她会回答一样,倒是自己说上了:“我这三年过得一点都不好,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食物,没有一样是熟悉的,刚到那里的时候我天天晚上都在哭,有好几次我打电话给奶奶,奶奶就说哭什么,眼泪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吗,就这么一直浪费它。”
  “有几次我也和奶奶说到你,奶奶每次都和我说你在这边的近况,她说你们每年都会打两次电话,她也总和我说,要好好向你学习,不要把感情看得太重,该放下的时候要适度放过自己,人生总还有更重要的事。”
  孟安安哭着说:“可是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用力爱了那么多年的一个人,他已经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了,如果真的能够轻轻放下,那我人生缺失的那部分该怎么办?”
  梁招月眼眶逐渐湿润。
  孟安安说:“招月,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对不对?”
  梁招月微仰起头,可已经改变不了眼泪滑落的结局,她侧过脸转向别处,抬手抹掉那眼泪,再转过脸时,孟安安便抱住她,说:“我六月初刚回来的时候就想来找你了,可是总觉得不是时候,我不该是一个人过来的。”
  因着这句话,梁招月的眼泪没忍住,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细微声响。
  孟安安说:“你不怪我现在才过来找你吧?”
  梁招月没出声回答,她怕自己开口了,孟安安一定会发现她哭了,只是摇了摇头。
  孟安安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背。
  梁招月明白自己是被她看出来了,索性也不再藏着,她哭出声。
  到了后来,她不好意思笑着说:“要是让奶奶她老人家知道了,该说我们了。”
  孟安安帮她小心擦着眼泪,说:“奶奶可想见你了,她要是见你哭了,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哪还有心思说你。”
  梁招月问:“奶奶身体还好吗?”
  孟安安说:“很好,她早晚都在锻炼,说是你还没回去,她可得把身体养好。”
  梁招月默默低头,说:“是我对不起她老人家。”
  孟安安牵过她的手,说:“这事要怪只能怪哥哥,奶奶都懂的,你有你的选择,她尊重你。”
  话是这么说,可梁招月却是愧疚。
  当年说好了有时间要去看柳依棠的,可这三年来她一次也没去过。
  孟安安说:“我来的时候奶奶让我和你说,不要觉得抱歉,这里边的事从头到尾错的人只有哥哥,是他没做好,让我们匆匆认识,又让我们匆匆再见。该要觉得抱歉的人是他。”
  梁招月说:“下次我去北城了我去看看她。”
  孟安安笑着说:“奶奶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
  “她说了,你一个人去的话她不见,要你把哥哥一起带过去她才见。”
  梁招月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便听到孟安安又说:“做错事的人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当初是哥哥带你去见她的,他已经让你委屈一次了,以后可不能让你再委屈了。”
  梁招月明白过来,很是感慨万千,说:“谢谢奶奶。”
  孟安安说:“我可不帮你们这么一直带话,你要是有什么想和她老人家说的,你自己去和她说。”
  梁招月又不言语了。
  孟安安也不着急,她说:“晚上你住我这边吧,我们好好聊聊。”怕她担心,又说,“我保证哥哥不过来打扰你。”
  梁招月问:“你要在这边待多久?”
  “都可以,我自由职业,时间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那等周末吧?我明早还有个会,资料还没整理好。”
  孟安安有点小委屈:“真不是打发我的?”
  梁招月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说:“我怎么舍得打发你。”
  孟安安即刻眉开眼笑。
  这玩梁招月在酒店待到了快十点,比她原先计划要待的时间多出了一个小时。
  她要回去的时候,孟安安依依不舍,十分失落。
  酒店门口,晚风习习。
  梁招月安慰她:“这周末我们再好好约。”
  孟安安点头如捣蒜:“好,我乖乖等你的消息。”说着又朝一旁沉默的周云川说,“哥,你待会开车慢点,可得把招月好好送到家。”
  周云川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待会上去别打游戏了,早点睡觉。”
  孟安安朝他挤出一个笑脸以示回应,转向梁招月的时候她笑得倒是真心实意,和梁招月挥挥手:“招月,晚安。”
  梁招月说:“晚安。”
  孟安安小跑回酒店大堂,不一会消失在拐角处。
  梁招月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边的街道走去。
  看出她要自己回去的意思,周云川追上去,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梁招月回头看他,又看了看被他抓住的手,她眼里想划分界限的含义再清楚不过,周云川揉了揉额头,放开手,往后退一步,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梁招月没回复,收回手,揉了揉,正要再次往前走,后边传来一道很疲惫又无力的声音:“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像是怕她会直接拒绝,他说:“只送到小区入口,我不会跟你进去,也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远处街上车声喧嚣,人影憧憧,而他们这边安静得仿佛一处隔绝之地。
  梁招月感受着风息的轻拂,低头笑了下,她盯着地上的人影看了会,随后抬头看向他。
  “或许你有没有觉得,你送我回去本身就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作者有话说:
  人很不舒服,昏昏欲睡,今天先更这么一点,很抱歉
第69章 69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那晚后来, 梁招月还是坐周云川的车回去的。
  就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以为周云川应该知难而退了,正打算到外面的街上打车, 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这声音消失在自己耳旁。
  周云川跑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怕她避嫌似的, 他很有分寸地和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梁招月没抬头去看他, 视线落在那离得自己有些远的皮鞋上。
  周云川目光低垂, 能看到的就是她头顶的发旋。
  以前两人关系还很亲密的时候,梁招月总喜欢研究他, 有时是他的手,有时是他的锁骨, 也有时候是他的头发。
  有一次,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很是惊喜地说, 两人的发旋竟然是很相似的。
  周云川漫不经心地问是吗。
  她说是,双眼因为过于兴奋而眯成一条缝,可尽管是这样,那眼里的喜悦还是溢出来,并感染到他了,他轻轻将她一拽。
  两人位置顿时变换,成了一上一下, 一个很暧昧的姿势。
  她先是诧异,然后忍住笑了会, 抬起手, 笑眯眯地勾住他脖子, 故意问他要做什么。
  他看了她许久,久到她眼里都有疑惑了,他还是没回答她,只是低头,用他的影子覆住她的身体。
  后来分开,周云川特意观察过自己的发旋,他很想知道,梁招月口中说的像,是像在哪里,又有几分像。
  可惜的是,他连她的人都找不到了,更谈何印证。
  现在,他看着那发旋,心想,两人却是极像的,不怪她会那般惊讶惊喜。
  随即他又想,过去的她该是如何的细致细心,竟能在那千丝万缕中找出两人的一点相似之处,然后为此开心喜悦好半天。
  而他竟然无动于衷。
  他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周云川握紧垂在身侧的手。
  他有种不可遏制的冲动,想就此走上前将她紧紧抱住,然后告诉她,过去那些相处点滴是他慢了一步,没跟上她的步伐,如今她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将错误弥补。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能做的,至少现在不行。
  她每一次对他的冷言冷语和界限划分,都是她自我架起的一层保护色。
  他不能在她还没卸下那份戒备时,就贸然上前再触犯她。
  那样只会将两人本不明朗的关系雪上加霜。
  这种时候他应该理智些的。
  思及此,周云川握紧手又再松开,如此几次,他说:“如果我说,我能送你回去本身就是种恩赐呢?”
  梁招月抬起头,目光深幽,但也有几分迷茫。
  像是不解为何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
  周云川定定地看着她,说:“我这次过来,是抱着所有诚意要和你好好谈的。”
  梁招月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谈什么呢?”
  她异常冷静地看着他:“在我这里我们就已经是离婚的关系了,当初所有应该谈的事情早就在那天我们走出民政局的时候都说完了,还有什么要谈的?”
  周云川说:“那次是我做法不成熟。”
  她问:“不成熟?”
  “是,”他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突然结婚,突然离婚,从始至终没有给你明确的尊重,是我的错误。”
  “明码标价,事先谈好交易规则,不是你给我最大的尊重吗?”
  周云川第一次感到语塞。
  那种当初自己信誓旦旦说出去的话,如今就像一个个回旋镖,镖镖直穿他脑袋中心。
  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后悔。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滋味。
  说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可交易是他提的,就连一开始要划分楚河汉界、公事公办亦是他最初的本意。梁招月不过只是点明而已。
  而他在明知她的感情,还要只身入局,逐渐沉浸其中,却又不好好珍惜,非要说出那般伤人的话语,属实是他自作自受。
  这会就算再痛,他除了受着,别无选择。
  梁招月看着他,露出这些时间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那时候的梁招月,而这时候的她也不想要你了。”
  她不想要你了。
  听到这话,这次不单单是头痛欲裂了,周云川的胸口处也跟被刀割了一般,处处不见血,处处却是疼得他锥心刺骨。
  他以为,之前几次见面,甚至是她前边的一句话,已经是她说过最难听的话,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她还有更狠的话在这边等着她。
  她是怎么能用这般冷静的口吻,说出这样戳人心窝的话的?
  周云川忍住胸口处排山倒海般的难受,他说:“过去那个周云川是他不识相,你要不要看看现在的他?”
  梁招月笑了下,她微仰头去看别处的夜色,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原地一直等你?”
  周云川喉咙越发苦涩,他用力摁下胃里那搅得天翻地覆的生理反应,说:“那如果这次换成我追着你跑,你愿不愿意等等我?哪怕就是稍微等一下?”
  梁招月望着他,不疾不徐地说:“你知道吗?当年我的父母不要我后,我就告诉自己,我也可以不要他们。后来我想要你,我只是很单纯地想和你组成一个家,可你不要也不想给,我又告诉我自己,没关系的,就算人生缺了一个你,我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梁招月看着他,泪光盈盈的:“周云川,我已经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往回看了,这时候,你可不可以帮我完成愿望?”
  可以吗?
  车子飞快行驶在宽阔寂静的街道上,周云川一次次握紧方向盘,又一次次用余光去看身边的人。
  他想,绝对不可以。
  如果他完成她的愿望,那他们的故事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以后再提起两人的名字,过往的所有印记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直至无人知晓,而他们唯一留下的文字信息,只是法律意义上的离婚关系。
  周云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故事开始时,他从没仔细想过该怎么落子,导致这盘棋还没走到一半就走得乱七八糟,以至险些全军覆没。
  而今他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挽回局面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轻易让它溜走。
  三年的分别已经让他足够难受的了。
  如果这个期限要延长至一辈子甚至是无期,那他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他不知道没有他的余生,梁招月是如何度过的,或许会很顺利幸福,可只要一想到她的顺遂幸福里不包括他,那简直比将他千刀万剐还要来得难受。
  因此,当车子停在梁招月所在的小区时,周云川说:“我可以为你完成所有你想要的愿望,但不包括这个。”
  梁招月说:“如果我只想让你帮我完成这个呢?”
  思绪横冲直撞,周云川握紧放心盘,手上青筋尽显,他说:“那我要先跟你道歉,我做不到。”
  梁招月很是平静地说:“你可以给我一份结婚协议,也可以给我一份巨额离婚协议,却不能给我一份小小的愿望,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可笑吗?”周云川嗤笑了声,“那是可悲才对吧。”
  梁招月没做声。
  周云川解开安全带,转身,手扶在车载台上,近距离地看着她。
  她纹丝不动的,甚至没有一丝后退,就那么安静地和他对视。
  是可悲吧。
  以前这样不为所动的人是他,这样迫不及待近距离盯着他看的人是她。
  当时被看被注视的人是他,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触,至多觉得惬意有趣,然后再将她捞过来抵额缠绵。
  现在当他处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
  他想,原来看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这样的感觉。
  你的满腔爱意于她而言,不过是眼底毫无波澜的一瞥。
  周云川极其痛恨这样轻描淡写的视线。
  可当他一想到过去每次梁招月这样看自己的时候,得到的都是这样的一种反馈,他对自己的厌恶又增加许多。
  他伸出手,要去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识拿开手。
  或许就是一个下意识,周云川所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断弦。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他意识过来时。
  他的唇角尝到了一丝咸味。
  梁招月在哭。
  她没有任何抽动,亦没有任何愤懑,她只是安静地在流泪。
  周云川看着那眼泪,心脏丝丝抽疼,他用指腹将它们抹去,可是没有用。
  眼泪越来越多,稍有不慎,就要将他溺毙。
  周云川低头,离她的肩膀只有半分的距离,他说:“我就让你这么委屈吗?”
  梁招月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滴落的眼泪。
  它们洇进布料,与布料融为一体,然后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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