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旭哥你可一定要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阿栋听话地应承完,还不忘表忠心,“我就算拼了命也会去救你的。”
林旭不过一笑,没搭理他。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是天然的隐蔽,没走多久,林旭就看到货卡停在一间废弃的炼铜厂院子里。
偌大的厂房内灯火通明,不远处时而传来阵阵惊涛拍打礁石的声音,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抬眼远眺,能看到水面漂浮的几盏疏落的渔灯。
小心翼翼绕过看守,林旭站在黑暗的角落,透过窗望进去,有人在打扑克,有人就着啤酒吃卤肉,互相吹牛打发时间,但无一例外,没人玩手机。
林旭垂眸,掏出手机看了眼,这里的确是一片信号荒漠,想必四周装了不少屏蔽器。
再仔细一看,桌上摆了几只黑色的对讲机,这就难怪了。最里面隐约可见白色的塑料布围挡,没过多久,就见李六脖子里戴了条大金链子,施施然拐了出来,他抬手捋了捋后颈,项链哗啦作响。接着走到人群正中间,举起一根手指,扬声吩咐道:“九点钟准时装车,东哥说了,等这次的货出了,拿出一百万给大家分红!”
在众人的欢呼雀跃声中,林旭悄悄退了出去。
可以确认,徐建东将原本位于城中村的制毒窝点转移到此处并扩建为工厂,接下来就看要怎么部署才能将其一网打尽。
阿栋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尽职尽责在原地猫着,见林旭回来,即刻发动车子,“是不是?”
林旭点点头,阿栋不由得嘿嘿笑起来,“我就知道!旭哥,我这也算是福将了吧?”
“先别轻举妄动,找人把李六给我盯紧了,一举一动都要看住,不管有没有异常,每天都要汇报他的行踪。”林旭摸到中控台的烟盒,抽出点燃了一支,“要么不干,要干就要让徐建东翻不了身。”
半开的车窗外,四处弥漫着刺鼻而陈腐的钢铁生锈的味道。
林旭吐出一口浊气,海风拂面,带来一阵湿润的清凉。
周四下午三点,程云清从床上醒过来时,头依然有些晕沉。
周二那天她做了一场八个小时的手术,依旧是给刘主任当副手,站得筋疲力尽。原本她该是昨天休息的,但为了腾出今天的时间,便跟同事换了班,连轴转了两天,体力有些跟不上,睡了大半天。
程云清看着表,赖了一会儿床才爬起来,迅速洗了个澡,吹干头发,然后走到衣柜前把上周日新买的那条连衣裙拿了出来。
换上后,程云清对着镜子简单化了个淡妆,擦完口红轻轻抿了下唇,然后将脑后的发卡解开,长发随即披散,她撩起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忽然间,程云清的动作停住了,过了两秒,她自嘲笑了下,摇摇头。
你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林旭去或不去只是随机事件,概率未定。何况,即便见面又能怎么样呢?
上次他不是都已经拒绝过你的提议了吗?也明确表示过,让你不要再去找他了。
如果不能只保持单纯的肉体关系,那么,和他认真发展一下恋爱关系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的瞬间,耳边立刻响起了另外一种声音,仿佛有人在摇晃着她的双肩咆哮——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清醒点吧,程云清!他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
你已经不是十几岁心智不成熟的小女孩了,还在做什么拯救失足爱人的玛丽苏梦吗?
太荒谬了。
可是,这些天,尽管她一再压制,企图用繁重的工作填满每一刻的空虚,但只要一闲下来,她依然会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个潮热的雨夜——他充满力量的身体绷紧时轮廓分明的线条,他被情欲裹挟时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他望向她时眸光复杂到难解的眼睛。
脑海中就像是放置了一个弹簧,程云清正拼尽全力反复按压下去那些不知名的冲动,但不知何时就会被反噬。
压制得越凶,反弹得越厉害。
五点半,程云清开车到达幼儿园。
她将车子停好,坐在驾驶位,转身将后座上周仪交代要买的一小捧鲜花拿到前排,抬头在内后视镜里简单整理过仪容,才打开车门下来,跟随人流一路走到汇报演出的小礼堂,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分之一的位子。
程云清站在门边,视线扫了一圈观众席。
离开场还有一刻钟,有几个家长结伴跑去后台找自己的孩子。程云清没有跟去,走到后排,挑了个角落坐下,又用花占住旁边挨着的座位。她朝门边的方向目测了下,这个角度,无论前后门,都能一眼看到进来的人。
五点五十八分,礼堂内几近坐满,演出厅里熄了灯,熙攘的空气逐渐安静下来。
一束追影圆光打在舞台中央,热情洋溢的主持老师走出来,和家长们问好。
开幕词结束,场下掌声四起。
程云清没有拍手,低下头,有些无聊地拨了拨自己的指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第22章 二十二、眼神
所有节目都是童话故事里的节选,孩子们表演得很卖力,童真可爱,只是程云清兴趣不大。将近七点的时候,她收到周仪发过来的消息,说她已经打到车向这边赶了,最多半小时就能到。
程云清低头握着手机打字,回复让她不要着急,萱萱的节目还排在后面,肯定赶得及。
“这里有人吗?”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刻意压低却熟悉的声音,程云清心跳蓦地漏掉一拍,抬眸,正好与微微弯腰征询的林旭四目相对。
凝滞一瞬,她连忙将那捧花拿起来放在身前,“……没有。”
但林旭还要进去一个位置才能坐下,程云清便站了起来,打算给他让出移动的空间,他们在狭窄的前后排缝隙错身而过。她的鼻尖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胸膛,只是一秒钟正面互相贴近的姿势,就让他身上的似有若无的烟草气和清淡的香皂味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
程云清下意识绷紧身体,尽量扩大和他的间隙,林旭总算有惊无险地落座。
舞台上,小朋友们正在伴着音乐富有感情地念诵。观众席氛围很好,随即爆发出一阵鼓励的掌声。主持人出来报幕后,又开始新节目。聚光灯一开一合的瞬间,程云清侧眸,余光看到林旭唇角依稀有松松的笑意。
他迟到了,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程云清正兀自发怔,恰好在此时,林旭转头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下意识皱眉用气音问。黑暗中甚至连口型都看不太清楚。
大概是为了让她听明白内容,又不得不兼顾此时公共场合的静默守则——虽然礼堂现场此刻也算不上太安静。
林旭突然毫无预兆地侧过脸,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不太宽裕的距离。大概是刚洗过澡,他身上残余的香皂的柠檬薄荷香气,刹那间变得浓厚而密集起来。
他的额头低下来向她颈间靠近,对着她耳垂的位置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林旭口鼻腔的震动喷薄而出的热气,从程云清的耳廓顺着颈椎一路向下到达脊背,她的身体蓦地酥tຊ麻了一半,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烫。
四下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林旭的眼眸正带着明亮的水光注视着她。
程云清点点头,迟疑了下,起身时还是将那捧花留在座位上,拎着小挎包往出口走。
果然,刚走出小礼堂就接到了周仪的电话,问她具体坐在哪个位置,程云清把座位号告诉她,又说准备的捧花就在位置上,她有点儿急事要处理,得先走。
挂了电话,程云清发觉林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路灯昏黄,他站在操场前,距离上次比赛的场地不远,身后恰好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儿童游乐设施,滑梯跷跷板的线条棱角都很圆润,无端中和了他身上坚硬的气质。
“有急事要处理?”林旭轻笑着揶揄她。
程云清不理会他,而是问:“你不看林灏表演吗?”
他跟萱萱同班级,是同一个节目,马上就快到了。按理来讲,林旭不该冒着错过的风险邀请她出来。
“他爷爷奶奶都在。”林旭避重就轻。
这话听起来很不负责任,果然见程云清蹙眉问:“你不怕林灏对你有意见吗?”
其实林旭今晚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也已经跟老人家和林灏都说过了。可是冯栋突然传了个消息过来,监视李六的人说,那个王八蛋竟然派了一帮人在偷偷跟踪程云清。
不出意外,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不知道徐建东到底在密谋什么。他本不愿将程云清牵扯进来,但事已至此,还是要提前对她示警一下才行。
林旭没解释,任由她误会,低声道:“我有事跟你说,能找个方便的地方谈谈吗?”
夏季的夜晚,闷热异常,灯光照亮的地方蚊虫密集。就站这么一会儿,程云清裸露的脚腕上已经被叮了两个包。思忖片刻,她说:“要不然去我车上吧?”
程云清的车子买了有两年了,是台白色的小型SUV,美系车,空间很充足,就停在幼儿园附近的一个露天停车场,车头正对着一片茂盛的灌木丛,是随处可见的红鳞蒲桃。
程云清一键启动发动机,打开了车载空调,将温度调低。想了想,从身侧的挎包里掏出手机,握在手里。
“你渴不渴?要喝水吗?后备箱里有……”
林旭摇摇头,“不用。”
客套话说完,程云清暗自忖度,不管林旭要跟她谈什么,这次至少要找个不那么蹩脚的借口,存一下他的手机号,但一时之间又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坐在副驾驶的林旭像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似的,突然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饶是早就领教过他惊人的观察力,程云清还是吓了一跳,侧眸看过去,“啊?”
林旭表情未变,偏了偏头,朝她伸长手臂,“给我。”
程云清都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就这么顺势直接解完锁递过去,只见林旭利落地调出拨号界面,输入一串电话号码,然后拨打出去,接着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这是我的号码,以后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给我打电话。”
这下子程云清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麻烦?”
“你上次去皇冠,那个强迫你喝酒的人,本名叫李飞,他可能会……因为我来找你的麻烦,最近你要小心点儿,如果上夜班,千万不要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但也别害怕,不一定……”
林旭简单解释完缘由,看着她,低声诚挚加一句,“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你说要跟我谈的事就是这个?”
“嗯。”
静默片刻,程云清再次侧过脸看着他,“不关你的事,那天是我听见同事们说要去皇冠看一下,就跟了过去。”她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眼睛,“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林旭沉吟着斟酌了下用词,才答道:“我和那帮人之间有点矛盾,他们可能以为我们俩有什么……关系,想借此抓我的把柄,或者用你来要挟我做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眼见程云清的眉头越蹙越紧,林旭连忙找补道:“当然,这都只是有备无患,你平时出行稍微注意一下就行。”
程云清了然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林旭一时之间沉默下来,但这个度实在很难把控,说得轻了怕她认为自己小题大做,又怕她大而化之真的出意外,可若说得重了除了徒增她无谓的心理负担之外,似乎也没别的用处。
其实,倒不是程云清不在乎,只是很难有太多实感,又不是在拍什么警匪片,在她眼里,江州的治安一向很好,派出所随处可见,辖区民警经常去她住的小区普法。尤其,她的人际关系简单,笃信正义公平,那些见不得光的黑暗和罪恶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离得很远。
而林旭,则更像是月亮的阴暗面,虽然吸引她沉沦,她却从未想过堕落。
车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顶灯,自上流泻而下,打在他的鼻梁上,面部棱角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的轮廓显得更加英朗,像雕塑一样,程云清移开审视的目光,垂下眸去, 双手交握于身前,指尖抵在一起,半晌都没再言语。
似乎觉得这漫长的沉默略显尴尬,林旭还是再次强调道:“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程云清侧过脸,眸光聚焦在他眼中,一本正经问:“只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给你打电话吗?”
这句话暗示的故意挑逗意味显而易见,但她的语气又太端正,就看你怎么理解。林旭喉间干涩地咽了下,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拒绝了她拿水给他喝的提议。他克制地坐直上半身,没接茬,只是模棱两可说:“其他事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声音很低,眼睛也垂下来,看上去和以往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太一样。
中控台的格子里放着一罐绿色的留兰薄荷味脆皮软心糖,程云清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倒出一颗含进嘴巴里,将掀开盖的罐子递给林旭,“要吗?”
不仅黑暗,相对密闭的空间也会将人的感观成倍的放大。
程云清定睛凝视着他,车厢顶灯投射在她眸中,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林旭沉默地与她对视,心火轰然燃起,燎过荒芜的原野。
车载空调明明在源源不断输送着冷气,空气中的温度却好像突然变得炙热起来。
林旭像是忍到极限,轻轻倒吸了口气,眼睛却没避开,“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程云清似是有些不解,又像是故意为之,看着他追问:“什么眼神?”
“让我想亲你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下一秒,他们便侧身向前凑近,捧住彼此的脸颊,鼻尖贴上鼻尖,气息纠缠,唇与舌裹挟着不容抗拒的情欲力量相抵在一起 。
林旭一手爱抚地覆在她纤细的颈侧,另一只手在中控台上与她十指交握,紧扣,程云清的呼吸陡然紧促,声音都被他吃掉一般,只余空乏的喘息。
清凉的留兰香混着刺激的薄荷味道在两人的口腔内炸开,碎成渣的糖果随之在舌尖辗转,融化——他的吻太过急切而绵密,她刚刚缓一口气,立刻又被吻住。
这次没有酒精的作祟,她的神志前所未有的清醒,却依然不知不觉沉沦其中。
第23章 二十三、刺激
他们相互向前倾着上半身,愈加靠近彼此,横亘在中间的中控台却成了阻碍的楚河汉界,程云清气喘吁吁地搂住林旭的肩背,感受着他小臂和脊背蕴藉的力量。紧接着就被他伸长手臂捞起,她低呼一声,身体作出的本能反应不是抗拒,而是下意识蜷缩着配合,顺利地从驾驶位挪到了空间更大的副驾驶。
当然,是面对林旭跨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
他向后靠在椅背,仰面凝视着她,手掌心尽职尽责支撑在她后腰窝,她穿的是那条新买的裙子,动作转换间,衣摆已经被撩起到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