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年纪尚小,修为却着实不低,如今修真界,怕是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谢卿礼瞧见他唇角的笑意后,心底的戾气在翻涌。
他手挽剑花,直挺挺逼上前去,趁着裴凌抵挡的瞬间来到他的背后,木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后心。
谢卿礼听到一声闷哼,在裴凌自己修复伤痕前,他生生打折了裴凌的双臂,剑身朝前穿膛而过,将他狠狠钉在树干上。
一缕碎发垂下,遮住了少年阴郁的眼。
他拧着木剑,剑身在裴凌的体内扭转。
裴凌面无表情,脸色却悄悄苍白。
谢卿礼幽幽说:“看来我猜的没错,听说渡劫后期的修士可以剥魂离体,只要有载体,分魂便能独立存在,这不是你的本体,你将一缕分魂融进了碎荆剑身,你能感知到疼痛。”
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他拔出木剑,卷起裴凌狠狠砸向身后的假石,石面上缓缓爬上裂痕。
裴凌无力跌落在地,吐出大口鲜血,双臂以诡异的姿态垂落。
少年缓步上前:“疼吗,前辈?”
裴凌吐出唇齿间的血浆,挑眉笑道:“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在生气,你生气我私自将云念拉进了剑境,害她差点死在里面?”
谢卿礼停下脚步。
裴凌道:“你不该感谢我吗,我替你验了这小姑娘,她对你可没有二心,否则她根本出不来剑境,听霜也不会选择她。”
“谢卿礼,我可以向你发誓,她是这世间唯一在乎你的人。”
谢卿礼一剑捅穿了他的右臂。
他用平静来掩饰自己已经要抑制不住的杀意。
他拧着剑垂眼看他:“裴凌,你的本体在哪里?”
裴凌咽下喉口的血,清了清嗓子,还有空跟他开玩笑:“这么急着见我啊,那你可别急,不到最后时刻,你找不到我的,我在一个目前的你绝对没有能力能找到的地方。”
谢卿礼震碎了他整条右臂。
他依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你说不说?”
裴凌满嘴是血:“都说了让你别急,时间到了你肯定能见到我的。”
谢卿礼笑了:“这样啊,原来你出不来啊……”
裴凌的笑意一僵。
不是,他哪句话泄密了!
谢卿礼怎么就看出来了!
谢卿礼笑的温柔:“能困住渡劫后期修士的地方……还真是好奇呢。”
裴凌生怕他再看出来什么,冷着脸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她是转机吗?”
谢卿礼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一句话也不多说。
“进入剑阁前,云念和江昭走的那条路是你故意指的,那条路离出口很近,灵兽不多,凭他们两人未尝没有走出去的机会,但你没有想到,她回来找你了。”
裴凌笑了笑,脸色越发苍白,“你这般残暴的人,却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她成了你的转机,而听霜恰好也选择了她。”
“我也想试试,这天命有没有可能改变!”
强大的威压自裴凌身上迸发,谢卿礼被砸到数十丈外。
他撑剑稳住身形,缓缓抬头看来。
裴凌站起身随意扭了扭手腕,两条被打折的手臂便恢复如初,身上的伤痕也在一息间消失。
他呲了呲牙:“臭小子下手真狠,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牛劲。”
谢卿礼漠然站起身。
裴凌勾唇轻笑,手上忽地出现一柄长剑。
剑身古朴,复杂的纹路自剑柄延展到剑身,周身的气息醇厚,强大的剑意环绕在它身边。
裴凌拎了拎,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你小子此番进翠竹渡不就是为了这柄剑?它的剑意可以压制你的经脉,打败我,它便是你的。”
“我为铸剑者,剑境由我所创,你的剑心是否参悟由我评判,谢卿礼,我给你的考验是——”
他负剑而立,冷声道:“用你真正的功法,打败我。”
谢卿礼勾了勾唇,清凉的嗓音带了杀意:“凭你,还不配。”
他冲上前去,两个年纪差了三千多岁的打在一起。
溢散的灵力将四周的亭台楼阁炸碎,激起百丈高的水柱。
裴凌一边打一边问:“你为何不使出你的功法?谢卿礼,你是正派的人吗,用什么正派的剑法?”
“闭嘴!”
“你不敢,怕自己丧失神智?”
“关你屁事!”
裴凌还有心情开玩笑:“难不成是怕伤到我?你别担心,我皮厚。”
“你话这么多,舌头拔了算了。”
谢卿礼说着,剑尖便真的往裴凌舌尖去挑。
裴凌连忙后退。
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裴凌:“你进玄渺剑宗是为了什么,你还在查那件事是吗?”
谢卿礼抬眸,寒意乍现,一字一句问:“你知道?”
裴凌趁这时候挥剑砍向他的胸口,伤口从谢卿礼的左肩一路划到右腹。
谢卿礼眼里没什么温度,薄唇紧抿,好似根本没有痛觉,看也不看那伤口,又朝他打来。
谢卿礼:“你知道什么?”
裴凌笑道:“我知道的不多,但也比你多,我不会与你说。”
“你口口声声要改变我的命运,为何不与我说?”
“现在还不是时机,与你说了,你的命运才算是注定了走向毁灭。”
裴凌又是一剑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打在地上。
他冷睨着谢卿礼,“你很生气是吗,我就是故意耍你,我知道一切,但我就是不与你说。”
“你心魔太重,像你这样的人迟早会走向毁灭,云念或许也会因救你而死。”
“哦对了,你猜她会不会因为听霜剑境中看的那些画面对你避之不及?”
谢卿礼挥剑的动作一滞。
裴凌直接将他的剑打飞。
他活生生捅入谢卿礼的腰腹,碎荆剑的剑意冰冻,将谢卿礼的经脉凝结。
裴凌道:“毕竟你杀了她的师父,师兄,师姐们。”
“毕竟她喜欢的是那个温润知礼的谢卿礼,你这样的疯子谁会爱呢,难保有一天你不会杀了她。”
“毕竟。”他狠狠扭转长剑,看着少年的血水成珠般滴落,“你连我的一缕分神都打不过,踏雪峰的小师妹凭什么喜欢一个废物?”
“谢卿礼,你要怎么做,是推开她,还是死死抓住这世间唯一毫无保留守护你的人?”
谢卿礼的灵力凝结成刀刃劈过去:“你闭嘴! 轮不到你来置喙! ”
裴凌誓要逼他使出真正的剑法,一句接着一句戳着他的心窝:
“谢卿礼,为何不用你的剑法?”
“你恨我是吗,来杀了我,碎荆便是你的。”
“她看到你拿了碎荆剑,说不定会因此慕崇你,毕竟人都是慕强的。”
“谢卿礼。”
裴凌的脸逐渐模糊。
彻底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面具外露出的下颌苍白瘦削。
那人戴着兜帽,冰冷启唇:“小崽子,滚回你该待的地方。”
谢卿礼的眼前一片血红,裴凌方才握着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他现在握着的,是碎荆剑。
他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
“去——死!”
剑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刀刃,随着他的动作挥向眼前的人。
与此同时,云念的脑海里一阵嗡鸣,尖锐的爆鸣声几乎将她的耳膜划破。
她推开扶潭真人为她疗伤的手,痛苦地捂住头,额上冷汗直流。
【警告! 警告!任务进度倒退!】
第21章 故陵剑墟十四
脑海里的机械音还在不停警告。
云念喊着系统关闭了警报,终于觉得能喘过来气,脑海里一阵嗡嗡的响。
谢卿礼出了事。
“念念!”
“师妹!”
扶潭真人和江昭吓得不轻。
云念按住扶潭真人的手,擦去额上的汗,脸色有些虚弱,但比之方才的模样好了许多。
“我没事。”
她看向不远处的光圈,它一直在缓慢缩小,如今狭小到只容一人通过。
“还有多久到故陵剑墟关闭的时间?”
江昭道:“不到两个时辰。”
不到两个时辰。
若谢卿礼出不来,他要被困在里面整整三百年。
【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关了警报声,但局里还在不断发警告。】
怎么办?
书里根本没详讲这些,到如今这个地步,云念现在也不确定谢卿礼到底能不能出来。
怎么办?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万千思绪化成乱麻,搅得她的神智都不清醒。
有什么东西在蹭她的肩膀。
云念侧首看去,一柄莹白的长剑便依偎在她身侧,剑柄勾着她的袖口,剑身变大想要将她勾上来。
她喃喃着:“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听霜颇有灵性地点了下。
裴凌说,听霜和碎荆皆为他所作,云念也听扶潭说过上品宝剑是生了灵智的,或许听霜与碎荆可以互通。
她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绑好散开的发髻。
扶潭真人和江昭还没动手拦她,云念已经跳上了听霜:“走!”
“云念!”
“师妹!”
***
周围是燃起的熊熊烈火。
已经打了快一天了。
黑衣人又是一剑捅入白衣少年的右肩,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谢卿礼挣扎着,却瞧见那人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当年你打不过我,现在你依旧打不过我。”
“你娘拼尽全力护的,便是一个这般的废物,我捏碎了她浑身的骨头,她都没有说出你的一点消息,可你就这般能耐?”
谢卿礼已然疯魔,眼里都是杀意。
“滚!闭嘴!不许提她!”
黑衣人蹲下身,迎着少年恨极赤红的眼,像以往那般拍了拍他的脸,是极尽羞辱的模样。
“你总想着逃跑,可这般弱小的你能跑到哪里?我可以废了你第一次,便能废了你第二次。”
他站直了身,脚踩着少年腰腹间的伤口,微微用力,殷红的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淌了出来。
他抬起了手中的剑,“小崽子,这次你别想再出来了,我会打碎你的腿,将你永远困死。”
谢卿礼紧抿着唇,死死盯着执剑的人,强烈的恨意化成浓重的杀气,汇聚在他右手握着的剑身之上。
而戴着兜帽的人毫无察觉。
赤红的剑即将落在谢卿礼的中元穴之时,少年的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威压,一鼓作气破开那人的灵力压制。
他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古朴的剑身微光闪烁,在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谢卿礼已经将他狠狠击飞。
黑衣人撞毁了身后立着的石柱,瞧见谢卿礼的剑意后,瞳孔微缩:“你,你修的是——”
少年的衣袍在烈火之中翻滚。
他面无表情,看不见自己苍白的面色和遍体鳞伤,看不见自己右侧腹部可容纳一拳的血洞,看不见身上从左肩一路划到右腹的伤口。
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戴着兜帽和面具的人。
那是他寻了这么多年的人。
“杀戮道。”
他以杀戮为道,在杀伐中觉悟大道,违逆世道,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
成为强者,杀了他。
魔纹爬满了他的脸,清冷的气质陡然间乖张。
黑衣人横剑想要抵挡,赤红的剑与少年手中的古剑相碰。
“咔嚓——”
他亲眼见到跟随自己百年的剑身上爬上了一道道裂纹。
随后彻底瓦解,一片片掉落在地。
“你,呃——”
他的话还未说完,碎荆穿透了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身后的巨树之上。
血滴喷溅在少年的脸上,谢卿礼的眼前一片红。
他扭转着剑柄,连带着剑身也在那人体内旋转了一圈,如愿听到了眼前人的痛呼声。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那几年,他每次见到他都会说这句话。
——我会杀了你,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在黑衣人颤抖的痛呼声中,他拔出剑,剑身缓缓下移。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谢卿礼抬眸,勾出了温柔的笑意。
在此时此刻,却宛如厉鬼。
他笑:“你不能死的太便宜。”
他猝不及防地捅入那人的右臂,在一片喷溅的血水中,和着他喑哑的嘶吼声,少年握着剑柄下压,竟直接震碎了他整条右臂的骨头。
一声大过一声的惨叫之中,他故技重施,震碎了他的左臂、左腿、右腿、颈骨、椎骨……
直到血水顺着古木留下,没过了少年的鞋底。
他抽出剑,被震碎了浑身骨头的人如一滩烂泥般下滑,已经看不出来人样。
“疼吗,你疼吗?”谢卿礼蹲下身,拽住那人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
他笑得肆意,眸中泛着水光。
“我问你疼吗!你为何不说话!”
黑衣人一脸恨意地看着他。
浑身的骨头被震碎,下颌也被他碎成渣渣,涎水夹杂着血流了满身。
谢卿礼旁若无人地笑了一会儿,随后拽着宛如烂泥的人,拖着他朝某处走去。
火花燃烧了他的衣摆,他毫无反应。
他拽着那人一路穿过长廊,像是在自家一般悠闲,穿过幽深的密林,踏过无数的尸骸,血痕在山路上蜿蜒。
他来到了山崖边,眺望着下面看不到底的深渊。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旁若无人般自问自答:“下面有鬼牙兽,它们抓到猎物会不急着先弄死,而是今天吃一条腿,明天吃一只手。”
“它们的口水有疗伤的功能,会想办法吊你一命,直到你的身上没有什么能吃的,才会一口——”他忽然弯腰,对上地上躺着的人惊恐的双眼,唇角咧开柔和的笑。
“咬下你的头啊。”
尾音被他拖长,从容貌绮丽的少年口中说出,像是在跟自家的长辈撒娇一般。
“但你放心,在你被咬死之前,我会下去将你带上来,装进罐子,放入食人蚁,日日夜夜啃噬你,如何?”
“啊……啊……”那人张着嘴想要说什么。
谢卿礼弯起眼眸,“我送你下去好吗?”
他像是蹴鞠一般,脚下轻踹,无骨的人便直挺挺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