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强大的剑意,云念身侧的听霜激动地嗡嗡作响。
她赶忙按住听霜,与沈石见一起膛目结舌地望着谢卿礼——
一剑劈开了眼前的密林。
像是整片地皮被挪开,相拥紧簇生长的古木齐刷刷向两侧移开,仅容一人通过的林间小径出现,路的尽头……赫然是个诡异深邃的洞穴。
原来又是个阵法。
谢卿礼回到她身边,周身的气质柔和,与方才凛冽的模样大相径庭。
云念神色复杂。
大家本来在同一起跑线,如今他已经成了小佬,而她依旧是个菜鸡。
系统:【他拿了碎荆,修为本就该一日千里。】
这何止是一日千里了。
坐火箭也没他飞升的快。
【你也不差啊,从故陵剑墟出来短短一月便跨了一个境界呢。】
云念也并未有心理不平衡的感觉。
毕竟是男主,光环跟她这一个书中一笔带过的炮灰还是不一样的。
她拍拍谢卿礼的肩:“苟富贵勿相忘。”
谢卿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也早已习惯她时不时冒出的奇怪的话,他顺着她的话弯了弯唇应了一声:“好,师姐。”
他在前带路,云念撇开心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沈石见跟在云念身后,三人成队进入洞穴。
进来之后,云念才发现这里面根本不是洞穴。
像是进入另一个空间,一条条隧道贯穿整个洞穴,石壁上挂着的满是……人皮。
云念几乎要吐了。
到底是什么恶趣的癖好。
“呕。”
云念还没有所行动,身后传来一阵呕吐声。
她面无表情地回头看。
沈石见撑着石壁吐得撕心裂肺。
谢卿礼嗤笑一声。
声音几不可闻。
他走上前挡在云念和沈石见中间,看也不看身后吐的撕心裂肺的沈石见。
“师姐,我们去找师兄吧。”
其实他想说,别管这个废物了。
云念瞧了眼身前四通八达的隧道,摇头道:“不,我们分开走,这里太复杂了,聚在一起太过浪费时间,师兄不一定能撑这么久。”
谢卿礼的脸色凝滞了几分。
“师姐这般担心师兄吗?”
云念一脸困惑:“当然啊,你被傀儡师抓走我也会担心啊。”
谢卿礼唇角的笑意彻底消失。
云念已经来到沈石见身边,弯下身子问他:“你呢,跟我走还是跟我师弟走?”
沈石见虚弱伸出手:“我跟……呕,我跟你……我跟你走……呕……”
云念眼角微抽。
她瞧这人实在无力的模样,伸出手正准备拽他一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抢先她一步。
“我瞧着沈公子实在虚弱,我师姐还得抽空照顾你,不如我来,我修为高些。”
沈石见被拽了起来。
少年一脸笑意。
沈石见笑的颇为牵强,带着最后的希冀看向了云念。
奈何云念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她沉思了一瞬,道:“你说的有道理。”
沈石见眼里最后的一丝光也破灭了。
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谢卿礼走了。
他们离开后,云念沿着主路的隧道朝前走,这里太过幽暗,她点燃灵火能勉强视物。
一路走来,本就狭窄的过道处立着形貌不一的傀儡,每隔几步便有一只,有的还能依稀看清五官,有的画着奇怪的符篆纹路,有的有针线裁缝过的痕迹,走线歪歪扭扭。
【应当是他做废了的傀儡。】
云念皱了一路的眉,对这种心理变态的人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他。
这条隧道不知究竟有多长,云念已经走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除了石壁就是石壁,这洞穴像是将整个山都给凿空了一般。
灵火燃尽了,云念垂着头默念法决准备重新聚起灵火。
系统在此刻开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云念:“什么?”
【你听。】
云念转过身屏息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沙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挪着,声音实在粗粝,宛如鞋底摩擦石板的声音。
如此熟悉的声音,好像她不久前才听过。
云念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苦笑着:“不会吧……”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借着昏暗的灵火,云念瞧见了自己来时的路,出现了数十只傀儡。
方才安静站立在隧道两侧的傀儡一股脑地涌了过来,或直立奔跑或四肢攀爬,皆都披着干枯如乱麻的头发,五官扭曲神情呆滞,瞳仁漆黑毫无眼白。
这些傀儡不是残次品。
这是傀儡师故意放来诱敌的。
目的便是等她深入隧道,将其堵死在里面!
不出意外,其余的隧道也是这样,那谢卿礼……
【现在不是担心他的时候,你先解决这些傀儡!】
一只利爪已经冲着她的面门袭来。
听霜剑应声出鞘,长剑冲入傀儡群,瞬间砍断了十数只傀儡的头颅。
踏雪峰的剑法极柔,靠的便是灵敏,从来不是硬刚。
云念游走在这些傀儡之间,听霜极通人性,跟随着她一剑一颗头颅的斩落,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杀死这些傀儡。
但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云念听见后方的隧道中也出现了沙沙的声音,接着便是更多的傀儡冲了出来。
她忍不住骂了声国粹小草。
那傀儡师到底是炼了多少傀儡!
他都不休息一下的吗?
云念咬咬牙,微俯身子便要冲上前,足尖轻点方离开地面——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狠狠拖了下去。
云念:“!”
可她并未砸到地上。
失重感包围住她,还未坠落在地面,一只手钳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以面朝大地的姿势把她……
夹在了胳膊肘下。
头顶上方的石门合上,将那些傀儡阻隔在外。
云念闻见刺鼻的腐臭味,夹杂着熟悉的气息,她微微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师兄?”
江昭皱着眉,满眼的嫌弃,一只胳膊夹着她。
“啧,丢人。”
他松开手,云念被他扔在了地上。
她握紧了拳头,“江昭!”
江昭拍拍手,一身青衣已经破损不堪,俊朗的脸上挂着几道血丝,周身凌乱像是经历过一场混战一般。
他安静看着云念,虽然神情依旧欠揍,但眼底含了丝笑意。
云念的怒火忽地就散了。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云念问:“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江昭笑了出来,揉揉她的头发,“没事。”
云念绕着他左看右看,确定他都是些皮外伤后,悬起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长呼口气,却发现江昭身边少了个人。
“苏师姐呢?”
“她不在这里。”江昭道,“她在琴溪山庄。”
云念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来到这里便发现了那傀儡身上有你的灵印,担心你出事了,便一路跟着来了,可你不应该去琴溪山庄了吗?”
江昭收了笑意,唇线紧抿。
云念:“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昭的目光复杂,道:“琴溪山庄有妖。”
“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一切与琴溪山庄有关?
江昭又道:“你也收到了百花贴吧,我与阿楹此番除魔归来,也收到了请帖,我们五日前就提前到了,但入住山庄的第一天便发现了不对。”
“发生何事了?”
“皇帝和贵妃在这里,身为修士在情分上也要确保他的安全,当晚我于南厢巡夜,贵妃……死了。”
云念也不免诧异。
皇帝如今近五十,虽为人族之首,但后宫并不丰盈。
少年时娶妻,封为宜淳皇后,但皇后于二十五年前便已病逝,只留下一子,便是当今的太子。
宜淳皇后病故半年后,皇帝纳了妃嫔,便是当今的贵妃,此后只有这一位妃嫔。
皇帝有多宠爱这贵妃人尽皆知,不仅允她一同上朝,还将当今太子过继到她膝下,由她抚养长大。
贵妃也颇疼这太子。
可如今这贵妃死了?
江昭接着道:“事态严重想必你也清楚,贵妃横死,虽说修士独立于人族外,皇帝无权差遣我们,但你知道,妖祟是归修士管辖的。”
就算傀儡师杀的是一个寻常百姓,他们也得出手。
云念:“所以你便来查?”
“对。”江昭点头。
他查到了这傀儡师头上,于是心生一计,知道那傀儡师有抓人排戏的癖好,故意被傀儡抓来演砸寻到这炼偶室。
云念:“那傀儡师呢?”
江昭眉头微蹙:“走了,我被傀儡带到这里,与他打了一架,他的修为很高,我完全不是对手,在他动手杀我的前一刻突然停了手,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急匆匆便离开了。”
“你可见到他长什么样了?”
“个子很高,声音很粗,脸上带着面具没有看清五官,应当是个男人。”
云念的脑子很乱,原书中的傀儡师,有对贵妃下手吗?
系统连忙翻看原书,很快便上线:【没有,按原书的时间线,他现在应该在秦郡,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念呢喃着:“原书剧情出现了偏差,这是为什么?”
【你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纠正剧情,偏差是迟早会出现的。】
但不应该这么早。
“云念!”
“我在!”
江昭晃晃她的肩膀,云念瞬间回过神来。
江昭拧眉:“你发什么呆呢?”
云念摇头:“没事,想到了些无关紧要的。”
她这才有空看了眼四周,都是石壁,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好看,但起码没有人皮了。
上方的撞击声还未消失,那些傀儡还在,现在不是冲出去的时机。
也不知道谢卿礼那边怎么样了。
云念叹了口气。
没想到本意是带谢卿礼出来玩一趟散散心,如今却卷入一桩棘手的事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与这傀儡师的身份有关。”
江昭拽着她的衣袖来到了一处石壁前,他点燃几簇灵火,照亮了眼前的石壁。
石壁上画着一幅画——
不,应该说这一面石壁,便是由这幅画组成的。
是只巨鹤。
即使是石画,每一根毛发也栩栩如生。
鹤身高挺,两爪粗壮直立,鹤眼镶嵌着碧绿的宝石,居高临下睥睨着它们,像是活了一般,遍布威严与庄重。
它的尾羽很长,长到拖地,贴着珍贵的金箔。
江昭又道:“你来听。”
他挥剑劈斩上去,整个石壁没有一丝损坏,连块石头都未曾掉落。
但那尾羽上贴着的金箔在振动,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啸响彻整间地殿。
叫声尖细响亮,回音一声声,一阵阵,仿佛垂死的哀鸣,回绕在不大的石室中。
云念只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头顶,沿着经脉游走,到达肺腑冰冻浑身血液,呼吸好似都困难了起来,头皮隐隐发麻。
系统也愣了:【云念,这……】
这怎么可能呢?
江昭收回剑,说:“这声音是从它的眼睛中发出的,那两颗宝石是留音石,这叫声是这种鹤濒死时录下的。”
云念低声道:“金尾鹤……”
江昭:“你认识这鹤?”
云念讷讷颔首:“当年杀害谢卿礼母亲的人,身上挂着的令牌上雕刻的便是这种灵鹤,他们是个组织。”
她一眼不眨地用目光描摹壁画,与江昭细细说着她知道的消息。
地殿中只余环绕的哀鸣声,以及云念沉重的声音。
鸟啼声遮住了外面的动静,两人都没有注意头顶上方的碰撞声已经消失,石板被人从外打开,少年安静站着,望着这下面荒谬诡异的一幕。
直到云念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
云念回身看去。
谢卿礼不知何时来了,并未点燃灵火,清晰的轮廓线条隐匿在阴影处,脸色有些苍白。
云念脑子一嗡,后脊背一僵,下意识想要遮住壁画,刚抬手却觉得自己有些蠢。
她来到他身边嗫嚅道:“师弟……”
谢卿礼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比起云念的紧张,他好像从未见过这些壁画一般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