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行知怒吼:“你放手!别碰她!”
谢卿礼只道:“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雀翎紧抿着唇,即使脸色因为窒息已经通红,却还是死也不开口。
少年面无表情:“你不说是吗,那要不我杀了柴行知?”
他拔出碎荆,血水喷溅涌出,而碎荆的剑尖指向了一旁的柴行知。
“别!不要!”
雀翎在瞬间便慌了。
谢卿礼问:“你说吗?”
雀翎的美目中浮现恳求,扣着谢卿礼手腕的手在抖。
她看了眼一脸焦急的柴行知。
谢卿礼知晓她是什么意思,偏生他颇为心狠。
“你怕柴行知知道你的面目?怕他知道什么,知道你骗他故意隐瞒他的身份,只是你残杀了越林县一千多条人命?”
“我没有杀他们!”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柴行知愣神:“……阿翎?”
雀翎美目含泪,望着柴行知道:“行知,我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你信我。”
她落了泪,却不是因为被谢卿礼扼住命门。
她只是看着柴行知。
柴行知的神情从一开始的焦急,到惊愕,再到如今的平淡。
他忽然笑了,唇角的笑意柔和:“我信你,你不会滥杀无辜,你不是那种妖。”
雀翎弯了弯眼,好像只看得见柴行知,对眼前的杀神熟视无睹。
云念被这一遭整懵了。
看雀翎这模样好像真的没有杀害越林县那一千人,那那些人是谁杀的,徐从霄追的人又是谁?
“嗤。”
冷笑声回荡。
谢卿礼看不下去他们这你侬我侬的模样,掐着雀翎脖颈的手用了力,惹得柴行知又是一阵怒吼。
“雀翎,你与浮煞门是何关系?”
雀翎张了张嘴,可开口却什么声音都没。
眼见她快被掐死的模样,云念慌忙喊谢卿礼:“师弟,松手,你快掐死她了!”
谢卿礼倒是知道听她的话,冷眼看了眼雀翎,随后后退半步松开了遏制住雀翎脖颈的手。
雀翎顺着墙壁无力滑下跪坐在地,美艳的脸上涨的通红,捂着脖颈剧烈咳嗽着。
“阿翎!”
柴行知大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谢卿礼垂首看着地面上相拥的两人,碎荆的剑鞘被他收走,云念三人连忙追上来。
柴行知警惕地看着他们四人,“我不知你们到底对阿翎有什么误解,但是她没有杀人,无论你们信不信,阿翎这些年从未下过山,我们一直在山上。”
雀翎也抬起头,艰难道:“我并未杀人,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若你们相信我,可以随我来。”
谢卿礼没有动作,云念也看向他。
他只是冷眼望着雀翎:“我对越林县被谁灭的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与浮煞门是何关系,你不敢说吗,是怕你这情郎知道些什么?”
“你怕什么,怕他知道你在骗他,怕他知道你的真面目,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怕他——”
“我会告诉你的!”
雀翎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敢看一旁的柴行知,“我会告诉你的,我也不会害你们,你随我来好吗?”
柴行知一直在看她。
可她只看着谢卿礼,眼中的祈求明显。
谢卿礼不心软,可云念也抵不住这般的眼神。
她拽了拽谢卿礼的胳膊:“她不敢做旁的事情,信她一次。”
谢卿礼看了雀翎许久,所有人都沉默着等他回应。
直到少年收回剑。
“你若有什么花招,我先杀了柴行知。”
雀翎在柴行知的搀扶下起身,声带撕裂太过沙哑:“我知晓,你们随我来。”
她肩上的血很快便止住,柴行知扶着她朝某处走去。
几人跟在他们身后,穿过长而破败的街道,一直来到某处石墙。
这面墙实在是平平无奇,墙面上都是火烧的痕迹,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雀翎拂袖,面前的墙在他们的眼下由静止转为动态。
好似一滴水溅在了平静的湖面,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波动的灵力昭示着这里不仅是一面墙。
她回身对几人道:“请随我来吧。”
雀翎在柴行知的搀扶下一起迈进了……墙面。
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云念还没决定要不要跟着进去,便见谢卿礼想也不想踏了进去。
留下的三人:“……”
虽然知道他强,但这么果断也着实有些傲慢了。
他都进去了,他们自然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便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跟着进去。
好似踏入了另一个空间,阴冷潮湿的空气消失,腐朽糜烂的气息散开,诡异死寂的沉静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阳光,芬芳的清香,人声鼎沸的喧嚣。
云念望着眼前的一切,因为惊愕红唇微启。
日光实在耀眼,草木蒙青,青砖铺就的宽巷中人群拥挤,两边的商贩吆喝着推销,远处的酒楼笙歌曼舞。
几个孩子在追逐嬉闹,一人直直撞在了云念的腰间。
云念回过神来下意识扶住他:“你没事吧?”
撞她的是个孩子,瞧着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白白胖胖颇为软嫩可爱。
他的额上一点红,是方才撞在云念身上留下的。
云念想也不想便伸手替他揉着:“姐姐没看到你,没事吧?很疼吗?”
稚童退后几步,抬头瞧见云念的脸后小脸微红,怯生生道:“没事的漂亮姐姐,阿娘说对女孩子要温柔,我不生你的气。”
十分童真的一句话,若是以往云念肯定会笑,但这里是南泗城。
是本该灭城的南泗城。
她的心里很复杂。
身后的几个孩子在喊着那稚童去玩,他回声应了句,又仰着脸冲雀翎笑:“阿翎姨姨,行知叔叔再见!”
云念这才发现雀翎和柴行知用修为将身上的伤掩盖了,依旧是一副整洁的模样,似乎是怕吓到这些人。
雀翎笑得很温柔,俯身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去玩吧。”
一直到几个孩子跑远,云念才缓缓直起身。
来往的人时不时对雀翎和柴行知打着招呼,两人都一一回应。
云念处于宕机状态,江昭和苏楹也差不多,便连谢卿礼也沉了脸色。
他们想过一切可能性,却从未想过这种场景。
“这里就是南泗城。”
她看向他们,又重复了句:“这里,是已经灭城一千多年的南泗城,南泗城爆发疫病是真,但灭城是假,你们方才进入的南泗城是假的。”
“是我和行知在守护他们。”雀翎抿了抿唇,声音异常坚定:“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想救他们,我不想他们死。”
第56章 南泗之境八(一更)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 组合在一起反而听不懂了。
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看向云念他们。
原因无外乎一个,他们穿的衣服与这些人的款式相差太大。
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 这些人一直在这里未曾出去,无论是衣物款式还是发髻装扮都截然不同。
云念能看出来他们面上的戒备,那是掩饰不住的戒备。
身旁站着的人有些不耐, 眉头微皱, 身侧的长剑剑意微凛。
谢卿礼虽然长得柔和, 但一双眼太过漆黑深邃,不笑的时候望着人像是在看一具尸体般毫无温度,来往的人连忙将头垂下去。
“跟我来吧,我们找个地方谈。”
雀翎知晓在这里说这些有些不合适, 和柴行知挽着手示意几人跟上。
江昭和苏楹看过来, 似乎是在征求云念和谢卿礼的意见。
云念道:“走吧,来都来了, 总得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吧?”
她和谢卿礼并肩跟上雀翎和柴行知的步伐,江昭也只能牵着苏楹追上去。
这座城当真是繁华, 云念越走便越是能理解为何南泗城可以与皇城并称, 若非疫病严重,宗门和皇族是绝对不可能放弃南泗城的。
经过这一路她也算看明白了, 雀翎和柴行知在南泗城的地位颇高, 百姓们对他们不是害怕, 也不是一味的敬重,而是一种很真挚的感情,像是挚友一般可以相互聊闲话, 可以互相问候彼此是否吃饭。
几乎所有人,上至年逾古稀的老者, 下至刚回走路的孩童便没有不认识雀翎和柴行知的。
雀翎和柴行知也会笑着回复每一个人。
云念都不知晓他们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的,一路上起码遇上千人。
雀翎和柴行知左拐右拐,终于带着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处竹林,四周种着许多迎春花,风吹带来竹香和花香。
庄园安静坐落在竹林之中,几人刚靠近,门口的守卫便亲切冲雀翎打招呼。
“雀姑娘,柴公子回来了。”
系统:【……我感觉雀翎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坏妖,连手下的人都能相处成朋友。】
云念没应声。
是不是好妖需要进一步确定,就算她跟南泗城百姓的关系不错,也不能证明她没有杀越林县的百姓。
这两者并不冲突。
他们跟着雀翎穿过长廊,廊下便是潺潺流水,水中鲤鱼嬉闹游动,水面上不时浮出几株摇曳的红花,云念不知道这些花是什么品种,只觉得有些过分妖艳。
一股风自远处拂来,掀动水面波澜起伏,吹拂来浓郁的花香,云念没忍住皱了眉。
苏楹和江昭也是同样的反应。
雀翎头也不回解释:“这花叫今芒,一年可常开,是只有南泗城才有的花,当地人信奉它,几乎家家户户种的都有,如今正是今芒花正盛的季节,花香确实会有些浓郁,再过一月便会淡去。”
她解释的这般仔细,几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跟着她走。
直到来到一处竹楼,雀翎忽然顿住脚步。
她看向一旁的柴行知:“行知,南街那边有人要看病,你先去吧,我晚会儿过去。”
她要支走柴行知的意思太过明显,可柴行知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点头应下:“也好。”
一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之中,雀翎推开房门。
“请跟我进来吧。”
这栋竹楼只有上下两层,面积并不大,一眼便可将屋内的拜访尽收眼底,一层应当是雀翎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除了个桌案和煮茶的地方外只有个屏风。
“几位请坐。”
雀翎脸色有些苍白,褪去了方才强行伪装出的镇定,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无力,肩上的伤口中涌出的血混着她身上的花香存在感实在过强。
江昭和谢卿礼毫无反应,但云念和苏楹却是忍不住心软了分。
美人重伤着实有些可怜。
苏楹看了眼云念,云念便了然了,将扶潭真人给的灵丹拿出来递过去。
“无毒的,我师父给的。”
“多谢姑娘。”
雀翎红唇微弯无声笑了下,在云念别别扭扭的目光中取出灵丹吞下,似乎对他们毫无防备格外信任的模样。
她的血止住后,面上也多了些血色。
美人抬起眼看来,“我和行知不是故意要伤你们,只是你们闯入了南泗城,而我的使命便是守护好这座城,驱逐所有外来人。”
云念问:“能告知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谢卿礼靠在椅背中,一双眼漠然落在雀翎身上,周身的敌意与戒备依旧没有收起。
雀翎在几人的目光下垂了垂头,视线无意识落在桌面上。
“我知晓你们现在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何南泗城明明灭城了千年,可却在这里重新出现?”
她直视几人,道:“外人眼中南泗城爆发疫病,那场疫病也确实很严重,五天内扩散全城,得了的人三天内就得死。”
看来那小二说的是对的。
云念:“那为何他们没有死?”
雀翎道:“当年宗门派人来封城,让百姓们在城中等待死亡,死伤将近一半,后来他来了。”
“……谁?”
“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穿着兜帽戴着面具,修为很高乃是渡劫,彼时我和行知在城中救治百姓,他和我做了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将生死境的地方告诉他,他帮我救下这些百姓。”
生死境。
果然是生死境。
“为何要与你交易?生死境与你有何关系?”
雀翎道:“生死境是我在守护,我们玄龟一族生来便要守护生死境。”
她站起身拂袖,摆放在屋中的屏风迸发出耀眼的光亮,随后屏风上的水墨画逐渐扭曲,墨色退散变为一片茫然的黑。
那扇屏风俨然成了个通道。
通往另一个空间。
雀翎道:“生死境就在南泗城,只有我能开启,自修真界诞生之时玄龟一族便承担着守护生死境的职责,南泗城在万年前只是一座山,周围是海域,便是我们玄龟族栖息的地方,但八千年前生死境动荡,海水倒灌淹没了数十座城池,崩塌出深渊,将这座山沉了下去。”
她叹息:“玄龟一族为了阻止海水继续倒灌淹没城池死伤无数,最终只剩下不到十只,这座山沉了下去后,这里便成了空地,流离失所的百姓定居于此,我祖上也便收留了他们,南泗城便是这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