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疯似的砸光了屋里的摆件,又拿出自己这些年攒的金,悉数交给傅母的儿子,叮嘱他一定要杀了崔舒若,不管用什么手段。
崔七娘的傅母夫家姓黄,有一个独子黄焦,因为阿娘服侍崔家贵女,他的日子过得也很滋润,外头的小吏只要听见他是崔家的家奴都十分恭敬,所以他跟他阿娘一样,对崔七娘忠心耿耿。
黄焦甚至做着来日崔七娘嫁入郑氏做当家主母,他也能凭着自家阿娘和崔七娘的关系,捞一个管事做做的美梦。
因而崔七娘和他可谓是利益相关,并且只有除掉崔舒若,这一切才能实现。
为了这个,黄焦竟真的不远千里跑来并州,时时刻刻盯着齐国公府。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觉察出机会。
那就是崔舒若频频出入绣坊,有时甚至会在城外绣坊过夜。
绣坊人虽多,但大多是女流之辈,护卫也不及国公府森严,想要下手机会要大很多。尤其是在崔舒若出城的那一段路,人烟稀少,只要解决了跟车的十几个护卫,至于那些婢女,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到时候再伪装成山贼劫掠,不但能掩盖踪迹,还能叫崔舒若死状极惨。
黄焦虽说自大爱被恭维,但的确有几分能耐,凭着崔七娘砸的重金,竟真的雇来了一群杀手。
可他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赵平娘当日也跟着去了,不仅如此,赵平娘身手了得,跟在她身边的婢女也大都会武。
原以为一击即中,可多了赵平娘这个拦路虎,愣是把场面僵住。
崔舒若被赵平娘好好的护在马车里,连跟头发丝都没掉。
然而,崔舒若的心情不似黄焦以为的庆幸,她紧紧盯着赵平娘,生怕赵平娘有任何闪失。方才危急来临的那一刻,利箭射过门帘,差点就射中崔舒若,是赵平娘反应快,硬是用身体护住崔舒若,将她按在车厢里。
后来,赵平娘更是把自己武功最好的婢女洗眉和红缨留在马车里护住崔舒若,自己一个人抽出利剑直接冲出去和贼人厮杀。
除了刚穿来在随州城门口的时候,这是崔舒若第一次被人如此保护。
而赵平娘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做的就是护住崔舒若,哪怕外头很危险!
真心能换真心,崔舒若不管是对齐国公夫妻,还是对魏成淮,她私心里都藏着点利用,包括赵平娘。正是因为心怀利用,所以才能相处得如此愉快。
可赵平娘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遇到危险第一时刻护住她。
崔舒若不顾洗眉的阻拦,硬是掀开帘子,目光一刻不离赵平娘,如若暗箭难防,至少她可以及时发现,还能用自己的乌鸦嘴救人。
大抵黄焦的运道实在不好,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不仅遇上了赵平娘,还遇上了准备出城打猎的赵巍衡。
赵巍衡带着几个结识的兄弟,老远就听见有厮杀声,敢在官道杀人的都是狠角色。但赵巍衡几个人怕过什么,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怕不能把天捅破。
所以一个个策马奔驰而来,结果就发现是自己亲姐姐遇到歹人。
连问都不必问,杀起人来手起刀落,无所顾忌。等到剩下黄焦的时候,赵巍衡明显是想活捉他的,若是不留个活口,怎么能知晓究竟是谁要杀齐国公府的人。
可黄焦实在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不已,他被赵巍衡的长剑逼迫,连连后退,本来接下来应该是他跪地求饶,然后被左右捆住手脚,谁能想到他竟然脚下一滑,直直地摔了下去,胸口被一截断木横穿,鲜血从他口中喷涌,显见是活不成了。
这一切都太过迅速,崔舒若都不由得问起脑海里的系统,“统子,我刚刚不会是乌鸦嘴骂了那人,我自己却没发现吧……”
系统也很无语。
【……】
【亲亲,据统统观察,应该是没有呢!】
【亲亲想要用乌鸦嘴,必须用‘主角+过程+结果’的格式来骂人,否则的话是无效的。而且亲亲刚才连嘴都没张。】
“所以他是……”崔舒若迟疑的问系统。
【运气太差 !】
【统统做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不需要宿主乌鸦嘴就能如此倒霉的人,值得纪念!】
连崔舒若都能被震惊到,更遑论其他人了。
赵巍衡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用了暗器,亲自下马查看黄焦的尸身,但一切迹象都摆明和旁人无关,他是自己真的倒霉。
跟在赵巍衡身边的鲁丘直挠了挠后脑勺,“就这么死了?”
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看样子只怕是查不出什么了。”王弦谏悄悄看了崔舒若一样,回过神对鲁丘直道。
赵平娘则站到崔舒若身边,仿佛护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无妨,瞧你的样子,查不出什么也不怕,往后我们一同出门,若真是心怀不轨之辈,总能露出马脚,我定然会护好你!”
崔舒若勉强扯出一抹笑,病弱苍白的面色和她的神情极为相衬,她仿佛全身心的信赖着赵平娘,“嗯,有阿姐在,我不怕。”
这让赵平娘得到极大的满足感,她豪爽一笑,“等回去我送你些南珠,磨成珍珠粉熬安神汤效果极好。你最近运道似乎不大好,前一回已经叫恶犬吓了,阿娘气得把看管犬舍的仆人全部发卖,这一回又遇上歹人。
过几日,得让阿娘带你去寺庙拜一拜。”
赵平娘的几句闲话,却引起赵巍衡的注意,也叫他恰好瞧见黄焦袖子里的图案。
那绣的纹样,瞧着倒像是博陵崔家的族徽。
赵巍衡记在心里,再看向崔舒若的时候,目光沉沉,似有探究,但当崔舒若顺着再瞧过去时,他已经恢复如常。
崔舒若却不敢掉以轻心,她连忙问系统,“统统,你说赵巍衡对我的好感值是多少?”
【亲亲,赵巍衡目前对您的好感值为5点,有些偏低了哟~】
崔舒若心底一凉,只怕是连日来的事情太巧,自己的来历不算清白,恐怕他已经疑心她了。
怕就怕还有误会,说不准赵巍衡将她当成了其心可诛的细作,甚至是胡人那边的。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可只要赵巍衡没有明说,她就不能跑到他面前自证清白。而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不论她做什么都会被怀疑。
除非……
有什么能逾越凡人的争权夺利,表明她不会参与其中。
崔舒若转念间便有了计策。
等到回国公府的当晚,芳芜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在寂静的夜里犹如热油中溅进水珠。
芳芜院的烛火顷刻间全亮了起来,连熟睡中的窦夫人也被敲响房门。
当窦夫人披了件外衣匆匆赶来时,只见崔舒若惨白着脸,光洁的额头布满汗珠,发疯了似的,十多个婢女围绕着,却生怕伤到她,怎么也制不住她。
崔舒若恍如着了魔,青丝披散,赤着脚在屋里跑动,口中念念有词,“地动了,要地动了,快跑,你们快跑啊!”
窦夫人来了以后,崔舒若如同乳燕归林,有了着落,双眼有了焦距,扑进窦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阿娘,要地动了!赤着脚的仙人抚着我的发顶同我说并州要地动了,我看见好多死人,好多死人!”
第21章
窦夫人摸着崔舒若的头发,一下一下帮她顺下去,她动作温柔,似乎渐渐的抚平崔舒若心中的恐惧。
崔舒若的哭声也渐渐小了。
窦夫人轻轻拍着崔舒若瘦弱的脊背,像是哄被噩梦魇到的小孩子,哼着轻柔的小调,崔舒若也越来越安静。
好不容易崔舒若平复了心绪,顶着核桃般红肿的眼睛,怯怯的抬头,直接将窦夫人的一颗慈母之心看软了,“乖啊,梦里的事情都做不得数。”
闻言,崔舒若连连摇头,“不,阿娘,我真的梦见仙人了,是仙人示警,并州即将地动。”
听了崔舒若的话,窦夫人迟疑了。
时人笃信鬼神,梦里被仙人点拨也并非无稽之谈。
可并州连日无雨,本就有大旱的征兆,若是再遇上地动,只怕百姓不好过,齐国公这个并州刺史也不好当。
况且,若真的只是一场梦呢?
引得并州上下大动干戈,最后却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崔舒若在府里的脸面就彻底没了,还会被人私下议论。窦夫人深知夫君秉性,如若最后没有地动,那么崔舒若一定会被厌弃。
比起赌一场梦的真假,倒不如全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所以窦夫人抱着崔舒若的手用力了些,目光认真的嘱咐崔舒若,“仅仅是场梦,当不了真,好孩子,你定然是被白日的事吓到了,阿娘命人熬一剂安神的汤药,等到了明日,一切就会好起来。”
窦夫人话说到这了,换成崔舒若平日的作风,必定会乖乖上床休息。
可这一次,她没有。
她不顾婢女的阻拦,死死攥住窦夫人的衣袖,“阿娘,我发誓是真的,真的是仙人,绝非我臆想出来的。仙人抚我发顶后,我眼前浮现的惨景尽皆为真啊!
阿娘,你信我好不好!”
窦夫人虽是个妇人,但贯是个心有乾坤的人,不似一般人优柔寡断,她心里信了三分,可深知她们都赌不起,一狠心,并不理会,只照旧道:“快些扶二娘子去休息,一个个的竟没点眼色吗,叫二娘子赤脚着地!”
婢女们不敢违抗窦夫人,崔舒若被强行带到床榻上,安神汤是早就备下的,生怕崔舒若经过白日那一遭会被吓到,谁能晓得竟真的梦魇了,虽然并不是因着同一件事。
崔舒若被婢女们诱哄着喝下安神汤,很快眼皮子沉沉欲闭。
在崔舒若快要昏睡的那一刻,她嘴角悄然弯起,这一闹,想必能达成她想要的效果。
窦夫人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叫心腹悄悄将崔舒若梦魇梦见并州可能会地动的消息散播到齐国公耳里。如果最后是假的,也不过是惹得齐国公一时不快,并不会惹什么麻烦,如若最后真的地动了……
今后崔舒若在齐国公府的地位就会大不相同。
其实经过这么一闹,窦夫人也有些信崔舒若的说辞。鬼神一事琢磨不透,自从崔舒若出现在齐国公府,随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
当然,窦夫人对崔舒若如此上心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崔舒若救过她和阿宝。
还因为崔舒若和她过世的二女儿相貌有几分相似,她当年生赵知光的时候,其实诞下的是一对龙凤胎,但赵知光从出生起就比二女儿壮硕许多,高僧批命说他不详克亲。
果然,他不仅在娘胎里就抢同胞妹妹的养分,从他出生后,齐国公恰好得了一个美妾,而窦家也被皇帝猜忌,那段时日窦夫人过得并不好。
三年后,二女儿甚至直接夭亡,反而是赵知光日益长大。
后来那美妾倒霉,落水而亡,窦夫人也早已收拢了赵家上下,不再会被区区一个妾室影响,但赵知光克她一事,已经深深烙印在心底。
无论赵知光如何讨好,窦夫人都不喜欢他,反而记挂早夭的二女儿。
谁知晓崔舒若出现了,她的年纪正好同二女儿夭亡后投胎的岁数差不多,窦夫人还发现两人的脚心长了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别人只以为她是感激崔舒若,后来是因为崔舒若献上织布机,可实则只有窦夫人自己和心腹的嬷嬷才清楚,她是真的疼爱崔舒若。
窦夫人认定,崔舒若就是那早夭的二女儿回来续母女缘分了。
她一定不会辜负崔舒若,要为这个女儿好好筹谋!
窦夫人看着崔舒若恬静的睡颜暗自想到。婢女行雪想帮崔舒若打扇,却被窦夫人拦了下来,她接过扇子,轻手轻脚的亲自帮崔舒若扇风祛除夏日炎热。
睡梦中的崔舒若对此一无所觉,她只是一夜心安到天明。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赵平娘已经趴在她的床榻边,似乎在数她的睫毛,认真而专注。
绕是崔舒若这么沉稳的人,也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容吓了一跳,“阿姐?”
赵平娘还沉浸在崔舒若的容貌里,“我们家舒若长得可真好,肌肤吹弹可破,明明我们用的是一样的胭脂,可你的肌肤就是比我细腻白皙。”
她装模做样的叹气,“唉,我妹妹果然是个天生的大美人。”
崔舒若人还没清醒,就被一顿夸,再也绷不住,笑出了声。其实赵平娘实在自谦,崔舒若虽然也美,但还没有完全长开,而且是偏向江南水乡的灵秀柔美,往那一站,纤腰细细,楚楚可怜,叫人怜惜。
赵平娘却不同,她快要二十了,发育得极好,胸大腰细腿长,个子又高,五官浓丽,拿起长枪或是利剑,英气逼人,一眼就能叫人沦陷。
崔舒若也没客气,直接抱住赵平娘,掂了掂她因为练武而无一丝赘肉的腰腹,“阿姐就知道取笑我,谁不曾听闻过并州名姝,齐国公家的郡主娘娘?”
“小促狭鬼!”赵平娘伸出染了蔻丹的纤长手指,点了点崔舒若的额头,嗔怪道。
一早起来就被赵平娘打岔,崔舒若连提昨晚梦境的机会都没有。
还是赵平娘自己主动说起来,她担忧的看着崔舒若,“听下人说你昨日梦魇了?”
赵平娘一提起来,崔舒若的面色即刻发白,她泫然欲泣,抓住赵平娘的手不肯松开,“阿姐,我真的不是梦魇,真的是仙人托梦,并州将有地动,仙人让我警示百姓!”
依托崔舒若柔弱的相貌,她只要眼含泪水,可怜兮兮的向人述说,即便话里的逻辑不通,也能叫人在心底先信上三分。
她一作态,直接将赵平娘看心疼了。
赵平娘直接道:“我信你!”
崔舒若不可置信的抬头,“阿姐说的当真?”
“当真!”赵平娘信誓旦旦,“我何时骗过你,你想要怎么做,我都帮你!”
和顾虑重重、曾如履薄冰的窦夫人不同,赵平娘生来就是齐国公的嫡长女,昂首自信如骄阳,不必走一步就顾忌左右,她还有寻常男子也无的胆气。
故而,赵平娘有底气犯错,也敢陪着崔舒若做任何看起来大逆不道的事。
赵平娘看崔舒若如此忧心,甚至道:“要不然我命人在城里贴布告,你可还记得梦里的那位仙人说是何时会地动?”
崔舒若连忙点头,“记得清清楚楚,明日夜里,约莫三更时分!”
赵平娘见崔舒若说的言之凿凿,愈发相信她所言,于是颔首道:“那我们便贴布告,将地动的时辰写得明明白白。信的人自然不会有事,至于不信的人……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赵平娘理直气壮。
崔舒若却眼含忧愁,轻蹙着眉,面容病弱,轻轻摇头,“连阿娘都不信,百姓也不会信的。”
赵平娘也没法子了,她直接了当的问,“你有何法子?”
崔舒若对赵平娘招了招手,附耳过去,悄悄说了些什么,连周围伺候的婢女都听不清。
赵平娘听完崔舒若所说,桀骜如她都大惊失色,“你真要如此吗?倘若没有地动,恐怕要遭百姓唾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