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是孙宛娘不顾一切救下他母亲留下的印记,在赵巍衡眼里,它不丑陋,相反,它证明了孙宛娘的善良高尚。
虽然崔舒若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但不得不肯定,这对孙宛娘来说是有利的,来日也会成为两人间割舍不断的情分。
赵平娘却对崔舒若近乎断言的话提起了兴趣,“舒若,你是不是会算命?或者是预测未来?”
“嗯?为什么这么说?”崔舒若不解抬眸。
赵平娘坐的离崔舒若更近一些,亲近的说道:“还不是你之前说孙宛娘必定不会死,将来还会富贵荣华。结果那么重的伤,孙宛娘都熬过来了,连郎中都惊奇。”
她挽着崔舒若的手臂,仔细盯着崔舒若,像是发觉到什么新奇事物一样,“而你刚刚说孙宛娘肯定不会被夫家嫌弃的时候,也是用极为笃定的语气。
这可不像是猜测。
快说,你是不是能预测未来?”赵平娘说到最后,突然袭击,挠崔舒若的咯吱窝,害得崔舒若大笑起来,不由得躲开。
“哈哈哈,阿姐,你又欺负我!”崔舒若笑声如银铃,眉眼弯弯,“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嘛,我算姻缘可准了。
阿姐要不要听听你未来的夫婿是谁啊?”
崔舒若挤眉弄眼,显然是在揶揄赵平娘。即便是赵平娘这样洒脱的女子,贸然被提起亲事都不由得红了脸,她羞恼的用手指点了点崔舒若的脑袋,“不想不想,你不许说!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笑你阿姐我!”
成功反将一军的崔舒若笑得眼睛眯眯,像极了胜利者的肮脏笑容。
姐妹俩闹了好一通,直到崔舒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脸色也因为笑闹而红润了,赵平娘才肯走。
不过,事后崔舒若回想起来,赵平娘的未来夫婿好似确实是个极好的人。她对历史不太精通,但因为赵平娘太过有名,所以她的丈夫也连带着被后世不时提及。
据说仪表堂堂,家中极为富庶,而且待赵平娘一心一意,凡事都听她的。后来齐国公举事,郡马散尽家财相助。再后来赵平娘早逝,他也没续娶妻子,只一心抚养两人的孩子,故而到了后期,齐太宗赵巍衡对赵平娘的夫婿也多加体恤。
但至于叫什么名字,她还真不记得了。
崔舒若在脑海里问系统能不能帮她找找赵平娘的未来夫婿究竟是谁。
结果被系统严词拒绝。
崔舒若十分不服,“那你之前还和我说赵巍衡将来做了齐太宗还总哭,哭儿子哭老婆哭喜欢的大臣呢!”
【亲亲,那是私人吃瓜时刻,现在要是和您主动透露的话,会有印象的呀~】
崔舒若拿它没办法,只能作罢。
而又过了一段时日,孙宛娘已经渐渐养好了身体,窦夫人的病也好了,之前的阴霾渐渐扫空。
突然某一日问安的时候,窦夫人莫名提起了孙宛娘。
“舒若,你觉得宛娘人如何?”
崔舒若先是一愣,但她似乎明白了窦夫人话里的含义,先是沉思,然后道:“很好,秀外慧中,待人有礼,何种境遇下都能从容不迫,既不因自己困境哀怨自怜,亦不因他人喜好而委曲求全。”
崔舒若最后总结了八个字,“人品贵重,能担大事。”
窦夫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最后又说,“我问的不仅是这些,若是长久相处,你可会喜欢她的为人?”
崔舒若想了想,点头道,“宛娘为人谦和,同她相处很自在。”
窦夫人又问了赵平娘,她的态度奇怪,问的也突然,赵平娘便也猜出了些,她没忍住揶揄道:“若是做闺中好友,女儿自是喜欢,但要是长久相处……”
赵平娘顿了顿,卖起了关子,最后在窦夫人和崔舒若的注视下,笑嘻嘻的说,“那自然是更喜欢!”
窦夫人轻轻一拍赵平娘的手背,宠溺的念了她句,“净爱作怪!”
两个女儿对孙宛娘都没有什么意见,窦夫人自然也是满意的。
之后齐国公就再次上表,不过却是替赵巍衡退了和长宁郡主婚事并请罪的。
虽说那桩婚事没有大肆宣扬,可陛下娘娘都知情。不仅如此,他寻了个由头,说窦夫人遇刺,幸得孙宛娘相救,为了报答她,决意聘为儿妇。最最紧要的是,齐国公请辞自己身上的刺史之位,表明自己愿做田舍翁,安享太平。
齐国公这一招才是高,直接釜底抽薪。
别管陛下有意为长宁郡主和定北王世子做亲的事传的多么沸沸扬扬,只要陛下不开金口,那就只是流言。而齐国公奏折一番话,看似悔婚自忏请罪,但陛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蹊跷。
譬如齐国公夫人好好的怎么又遇刺了?是不是有人按耐不住,想要逼迫齐国公?而陛下自己还在位,某些人就为了自己的势力逼迫得连身为勋贵,还是自己外甥的齐国公不得不退让至此,他日真的不会对自己的皇权有威胁吗?
齐国公这招,反倒促使太子遭帝王疑心。
越是花团锦簇,越是烈火烹油,太子的势力越强,只会让陛下越忌惮。
果不其然,随着齐国公的上表,之前替崔舒若请封郡主的圣旨立刻就下来了,一起发往齐国公府的圣旨还有赵巍衡和孙宛娘的赐婚。
单单就此而言,是陛下无形中打了太子一巴掌,又给了齐国公府一个甜枣。
但并不止于此,圣旨里说要让赵巍衡和孙宛娘在建康完婚,皇后凤体欠安,按亲缘而言,赵巍衡也算她的小辈,兴许喜事一冲,能有所好转。
而必须一同前往的还有崔舒若。
她祈雨斗妖道的事迹被编成戏文,可是传唱到了建康去了,连皇后听了都对崔舒若生出兴趣,央求陛下让崔舒若进京受封。
崔舒若倒是不慌,去建康说不准还能多见些历史上的风流人物,还能有机会多攒功德值。
不过,魏成淮此刻也在建康。
第29章
圣旨已下, 齐国公就算觉得惊诧,也只能服帖跪拜接旨。
不仅如此,他还要塞给宣旨的公公一个荷包, 里头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但这只是应有的‘礼数’, 齐国公对能接触陛下娘娘的人, 不论身份贫贱, 一贯是以礼相待,和颜悦色。
对宣旨的小高公公自然更甚, 他笑容满面的送公公出去, 还叮嘱赵仲平在小高公公留并州的几日里 , 必须好生相待。
所谓‘好生相待’,便是美酒佳肴,金银财宝,甚至是女人。
别看阉人被割了东西,但毕竟曾是个男人, 本性就好那一口。齐国公可管不了其它, 为了自家安危与圣眷,供公公享乐的一切, 对他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小鬼难缠, 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有用上他们的时候。
赵仲平也只看着是儒家文人的翩翩贵公子, 权贵家里的世子怎么可能迂腐不知变通。他阿耶一个眼神,赵仲平就心领神会,和煦的带小高公公去厢房休息, 并带去些‘并州特产’。
等到把人都送走,齐国公的面色瞬时变了, 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威严。
他看向窦夫人, “既是圣上的旨意,姨母身子又欠安,你我便应当一同前往建康,也免得叫人以为我齐国公府心怀怨恨。”
窦夫人颔首,嘴角收敛,面色平静,“是。”
齐国公又看了眼除了赵仲平之外的所有儿女,心中有了思量,“知光,你留下来陪你二哥。平娘就跟我们一道去建康吧。”
说完,他也不顾几个儿女的反应,叮嘱起窦夫人,“圣上迁都建康,世家贵族势力更甚从前,这回上建康,不少老朋友要拜访,礼节要尽好。”
齐国公嘴上说的是拜访和礼节,其实指的是财物珍宝,到时说不准要拉拢关系,该有的打点都不能少。
别以为世家就两袖清风,他们能标榜钱财如粪土是因为他们的家族本身就占据了一县乃至一州里最好的土地,拥有数不清佃户,世代积累的财富。他们过的日子比圣上还要豪奢,吃鱼只吃鱼腹那再常见不过,还有用人乳喂养的羊羔,涂抹百遍香料炙烤牛羊却只食藏于腹中的八宝鸡……
所以上门求人,空口白牙自是不成,金银确实送不了,但要送的却是价比千金的珍宝。
名士不过寥寥,还大多隐居,能在建康握有实权的,可不会仅仅信奉血脉世系、青山流水。
窦夫人自己就是膏粱鼎盛之族出身,又怎会不知世家习性,对她而言驾轻就熟。她颔首微笑,从容应道:“您放心,妾身会仔细打点。”
齐国公自然知道窦夫人的能力,她打理内宅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差错,他也不过是叮嘱一句,让窦夫人明白的他的用意。
等齐国公一走,窦夫人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叫来下人安排事宜。
说是要去建康成婚,但总不能匆匆忙忙把孙宛娘带去建康就成了,人家是嫁女儿,不是巴巴送来做妾的,所以该有的礼数都不能少。
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只除了最后的请期、亲迎要在建康,余下的都得在并州完成,旁人做完这些,恐怕都得大半年,但圣旨一下,只能一切从速,总不好叫陛下娘娘等着他们吧?
而礼数行完,很快又要带着孙宛娘走,到时既要快,那么现时就该收拾些不常用的东西。还有孙宛娘,三书六礼都那么匆忙,传到并州贵眷耳里,指不定要腹诽他们齐国公府瞧不起孙宛娘的出身。窦夫人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忙中抽空,将上次说的赏花宴办了。
彼时她亲自带孙宛娘见人,虽说放平日里不大妥当,但事急从权,两家又有圣旨赐婚,如此一来,倒不算突兀。
不仅如此,即便是在同时处理这么多事,窦夫人尚且没有没有忽略崔舒若。她一边喝着厨房炖好的血燕,一边揉着额角,等到崔舒若来了,她先叫崔舒若坐下也用一碗。
虽说崔舒若那也有拨用度,但她一贯对吃燕窝没什么追崇,总觉得不如多喝两碗银耳羹,同样能补充营养,还能保肝。
窦夫人听说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每回崔舒若来了,遇上她在用血燕,都会顺带叫崔舒若也喝一碗。因为窦夫人表现自然,好似只是招呼崔舒若喝点水一样,崔舒若倒是没怎么排斥。
等到下人把勺碗收走,窦夫人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周围都安静了以后,她才对崔舒若说出找她来的目的。
“过一段时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建康了,你这孩子聪慧沉稳,我向来是不担忧的。但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规矩,虽说以你的仪态举止,像极了世家才能养出的小娘子,但毕竟前尘忘了大多,有些事情不得不从头研习。”
窦夫人扫了眼身边侍奉的周嬷嬷,周嬷嬷端上托盘,里头是厚厚垒起的书,她身后好几个婢女也都端着同样放满书的托盘。
崔舒若疑惑,“这是?”
“建康各大世家世系图,你与人相见时,总要能知道他们的出身。旁的也就罢了,独独是五姓七望要分外牢记。他们家中的女娘,各个尊贵,即便是王侯也争相求娶。”
“那娶到了吗?”崔舒若好奇问。
窦夫人摇头,“哪那么容易。”
提起五姓七望,窦夫人的眼里也不由得起了些向往,“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要么是手握实权,要么是累世清贵,否则……”
窦夫人不屑的摇摇头,“岂堪配焉?”
崔舒若却没有时人对五姓七望的追崇,她面色端凝,同样不屑,“若真是卓有风骨倒好,胡人南下,洛阳被破,民生艰苦,他们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竞比豪奢。”
崔舒若是以后世人的眼光来评判的,窦夫人听在耳里大为惊奇,世人对世家都推崇无比,能说出这般话的还是少数。
“我儿有见识,和你三哥说的一致。可天下事,说不清谁是谁非,我们此次去建康,你万万记着,莫与世家为敌。世家姻亲,盘根错节,若是得罪了五姓七望,只会被世家围攻。”窦夫人细细嘱咐。
崔舒若早过了非黑即白,一腔意气用事的年纪,她认真应下,“阿娘放心,女儿不会胡来。”
窦夫人摸了摸崔舒若的头发,温柔道:“那就好。”
说罢,她又命人拿来一块令牌,亲自递交道崔舒若手里,“此去建康,你阿耶外有政敌,几多凶险,这是我娘家窦氏的令牌,你随身带着,若遇到危急之时,或许能有用。
窦氏一族近年虽没落,但仍列为世家,在建康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崔舒若小心接过令牌,知道这是窦夫人不放心自己,亲自送她的一道护身符。
“多谢阿娘!”
将要交代的都说了,窦夫人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一半。
她又交代行雪照顾好崔舒若,接着就让崔舒若带些点心回院子。窦夫人为了忙赏花宴的事,近来命下人找来了不少点心,刚好有些她瞧着是崔舒若喜欢吃的。
崔舒若走出去许久,回身望见深深庭院,想起里面坐着的窦夫人,她恐怕正事无巨细的交代宴席,还要核对送去孙家的聘礼。
明明忙的焦头烂额,却从不疏忽对子女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