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甚远此婿,何愁大事不成?”
齐王开怀大笑,其他幕僚也大多是几番恭维。
崔舒若想的却是,訾家的半副身家,得值多少钱财?都说富可敌国,怕是不但能支撑得起与西秦人一站,甚至来日彻底收服北地都有余力,也难怪齐王笑得如此高兴了。
换谁平白得了天大的横财,做梦怕是都能笑醒。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抵了那么多的财帛。
怕是很快訾甚远訾长史,或者说訾郡马该被齐王带在身边,以示宠幸了。
不出乎崔舒若所料,第二日书房议事时,訾甚远就出现了,以往只有再亲不过的亲信,才能带着这里出谋划策,为齐王进言。
时至今日,齐王才算真正信任、接纳了他。
尽管此事看着不值,可崔舒若清楚齐王将来的成就,也就能明白,訾家做出了最对的选择,一切的付出都将得到回报。
往后如何,崔舒若不能说,亦不能解释,但訾甚远捐出的家财,给她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齐王变富裕了,并州军变富裕了。
她能用来买粮的钱一下子多了不少。
可这不意味着她就能大手大脚的挥霍,尽管钱帛不是自己的,可平白让其他人赚得盆满钵满,怎么想都不划算。
所以她的初衷不变,横竖现在那几家粮铺归齐王府所有,名正言顺的得听她安排,崔舒若干脆放出消息,说是齐王府准备借用訾家的势,靠訾家商队运粮到并州,不必在并州高价买粮,而那几家訾家粮铺更是像模像样的建起粮库。
原本那些想要趁机抬价,奇货可居的粮商们都半信半疑,直到一支商队进城直奔粮铺,且车辙压出的痕迹又深有种,才叫他们有些慌乱。
在观望的粮商逐渐动摇,甚至坐不住主动找崔舒若的第二日,又是一支商队进城。
其实粮商们也是半信半疑,真的有那么快嘛,这是从哪收的粮食?可是想想訾家的能耐,又觉得颇有可能。
于是派了伙计,偷偷在尾巴的板车袋子上插了个口子,流出来的果然是白花花的米。
那私底下悄悄派伙计的粮商当即察觉不妙,清点了屯粮,马不停蹄地找崔舒若去。可崔舒若却像是毫不着急一般,愣是晾了人整整半个时辰才请人进来。
她是郡主,品级高,坐在上首不轻不重的玩弄茶碗,嘴上道:“最近事真多,方才下人隐约通报了一声,可我竟听岔了,直到此刻才想起来,可叫你好等?”
粮商四十多的年纪,肚子圆滚,等得心急如焚,大冷的天里头一个劲的冒汗,生怕崔舒若真不要他的粮,那自己囤的那么多,岂不是要喂老鼠去?
“郡主娘娘说笑了,小人卑贱,阖该等着,倒是惊扰了您,真真是罪该万死!”他卑微的恭维起崔舒若。
拿捏人也讲究火候,崔舒若也想速战速决,不欲为难,“你说的不对,你我的时日都金贵,也不必绕圈子了,今日开门见山,粮价多少?”
胖肚子粮商还想着拖延一二,看看能不能套套交情,奉承一二,没料到这位衡阳郡主完全不按正常的路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咬牙道:“两百文一斗!”
崔舒若将茶碗倒置,笑了一声,眼神陡然凌厉。
胖肚子粮商当即改口,“不不不,某说错了,是一百五十文一斗,一百五十文一斗。”
崔舒若笑了一声,把茶碗拿了起来。
这就代表还有得谈了。
粮商松了口气。
在乱世里,北地粮价差不多是粮商后来说的数,但并州素来安稳,又因为齐王治下有方,向来视耕种为大事,收拢流民,如此一来,若是在并州收粮,其实并不同于其它州郡的高价。
平日里约莫一百二十文一斗。
若是建康,那真真是谷贱如泥,只要二十文一斗。
但想要从建康运粮,简直难如登天,一路上不知要经过多少不同势力的地盘,称王的州郡、胡人的部族,还有时不时冒出来马贼水盗,光是沿途缴纳的税钱,凑在一块,怕是就比正常粮价贵了。
崔舒若一锤定音,“一百二十文一斗。”
粮商急得差点说不出话,“郡主娘娘,您给小人留一条活路吧!这价也太低了。”
为了屯粮,粮商们也是抢着收粮,价比平日都高。
崔舒若却不为所动,她微微一笑,“成啊。”
在粮商准备松一口气时,崔舒若慢悠悠开口,“我齐王府可不会强买强卖,若是不满意,大可以出去,外头可还有的是人候着呢。”
崔舒若悠闲的抬起自己的手,看起手上的指甲,整一个漫不经心,完全不将粮商放在眼里。
她直接挥手示意下人去把其他等在大门外的粮商喊进来。
那些人囤的粮食可不必自己少,胖肚子的粮商急忙伸手拦住那下人,对崔舒若弯腰行礼,“一百二十文一斗!就一百二十文!”
他方才自然是没有说实话,虽然收粮贵了些,可做粮商的也不是傻子。郡主出的一百二十文一斗,堪堪好回本,但若是在铺子里头卖,就凭并州的安宁,还不知到猴年马月,到时亏得更多。
崔舒若灿烂一笑,身上的轻慢顿消,“如此,便画押签契吧。”
胖肚子的粮商苦着脸按了,虽说没亏,但这不是白忙活了一场么,还替齐王府凑齐了粮食,都不必大肆去附近各县收粮。
真是……白白跑腿做苦力了。
然而等到胖肚子粮商出府以后,看见好几个粮商交头接耳杵在门口,一个个神气焦急的样,他突然又觉得自己不亏了。
好赖他是把粮卖出去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要知道齐王府如今暂时可不缺粮食。
事实上,崔舒若全收了!
回过味的粮商们一个个扼腕痛惜,枉费他们一大把年纪,都能做郡主的阿耶了,却还是被她耍的团团转。偏偏她做事又留了余地,恰好用本钱价收了粮,叫人心中既痛,又不至于恼怒。
见识过崔舒若的手段以后,他们也不敢轻视了,轻易不敢再做些囤积粮食的事。
她靠着自己,在粮商中间扬名。
不喜她,却不得不佩服。
不管如何斗智斗勇,总之崔舒若是顺顺利利的将粮草送出去了。
大军开拔,她不知将军们是否各个心潮澎湃,但她是累得不行了。可所有的辛劳都是有回报的,她渐渐不再是凭借衡阳郡主,准确些说,不再是靠着齐王,而是凭自己立威。
崔舒若有了进展,大军一路也势如破竹,杀得西秦军队节节败退。
西秦是羌族人立的国,羌人勇猛,但他们立国之后,仍旧将各族分作三六九等,又因族人不够多,实际上将士里多是其他各族的人,如此一来,即便看着人多,但却很难军纪严整的管辖。
只要打的人能看穿这一点,又有谋略,想赢并非难事。
赵巍衡何止是有谋略?
手下还人才济济,想打赢简直易如反掌。
西秦的皇帝年轻时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等到立国了,就渐渐开始沉迷享乐,甚至男女不忌,早不如年轻时得人心。
一直等到赵巍衡他们快把西秦的地盘打完一半了,才知道害怕。
于是,带着松散的皮肉,重披盔甲,准备御驾亲征。
两边都各陈兵十万,旗鼓相当。
可年老渐不得人心的君主,又怎么比得上如初升朝阳般富有生机的赵巍衡,一边军队里各怀鬼胎,另一边齐心协力,同样多是年轻才俊,勇猛不凡。
毫无疑问,西秦败了。
败得极为难看。
兵败如山倒,所谓的十万大军,有七八成是其他各族凑出来的,四下逃散,连杀都杀不及,西秦的皇帝也只好仓惶逃跑。
此一战,赵巍衡以统帅扬名,手下的将士大多战功赫赫。
而魏成淮连杀敌军三将,后来更是生擒早年在北地以暴虐扬名的大将鲜于子真。鲜于子真而今四十出头,仍旧魁梧壮硕,杀起人来不眨眼,只要是被他攻陷的城池郡县,皆逃不过一个被屠城的结局。
魏成淮直接打折他的双手双脚,命人将他捆在马后,一路拖拽回的营地。
这是赵巍衡的成名战,也是魏成淮在齐王军队里真正站稳脚跟的一战。在比武台上打赢几个人不算什么,能在沙场上杀人立功,擒住敌军主将,杀尽敌人阵营勇猛不惧的,才是真正值得让武将们敬佩的人物。
很显然,魏成淮用实力证明了,齐王当初力排众议,出兵援助幽州的举动,不仅无错,还十分值得!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毫无疑问,乘胜追击,继续攻打西秦。
他们的不惜率领大军,可不仅仅是为了西秦一半的土地,自然是彻底收拢,直取洛阳!
西秦皇帝逃得迅速,让人不免惋惜英雄暮年,可暮年英雄要么投奔明主,要么就是死路一条,没人会因此放过他。
赵巍衡带着人,只差最后一个关卡,就能打到洛阳城下。
接到战报的齐王,不仅当场大笑,甚至夜里完全没合眼,整个人兴奋到了极致。
洛阳,旧朝古都,多少汉人魂牵梦萦之地,只要能夺回洛阳,汉人的民心就归拢了。若是能在那称帝,齐王不敢想会是何等场景。
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亲自前往,带着大军攻陷洛阳!
齐王的想法无错,虽然有些抢功的意味,可谁不想青史留名,千古传颂。在洛阳流离沦陷多年后,头一个率军将洛阳从胡人手中夺回,能让汉人重新在洛水之畔高歌而喝的人,必定功载千秋,受人敬仰。
他想自己做这个人。
没人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
齐王决定后,无论何人劝谏都无用,横竖之前他出征时,赵仲平就曾经守城过,如今也是一样的。
心腹们劝不动齐王,只好任由他出城,不仅如此,他去往前线还是借着送粮的由头去的,直接将并州粮库搬了七七八八,还有各种辎重。
当然,吃一堑长一智,这消息是不会透出去的。
崔舒若更不会和粮商们买粮,她如今在粮商们口里,简直是长了九个脑袋、精明不亚于訾老家主的人物。
崔舒若索性自己去底下的几个县,她亲自去买粮,说不准还能惠于民。
离并州城最近的便是化明县,快马加鞭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崔舒若先去的就是那儿,她身边除了严小妹,还带了几十个军士,虽说都是并州境内,上回西秦人之所以能围住并州,是因为靠近并州的睢安郡当时是西秦的地盘,可自从那次围城以后,睢安郡早已被并州军队占领。
可以说,如今的并州城安全无虞。
离得如此之近的化明县自当没事,但崔舒若生性谨慎,就怕掉以轻心,到时真出了什么事。
然而她大抵是多虑了,一路平安的到了县里。
县令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鬓生华发,但却精神奕奕,据说还喜欢钻研道法,为人风趣崇尚自然,但并不妨碍他有数不清的通房歌姬,并十多个子女。
崔舒若想起路上行雪所言的有关化明县县令的事迹,险些无法直视这个笑容满面的老头子。
因为化明县县令亲眼见证过崔舒若所言的祥瑞,他笃信崔舒若一定是仙人弟子,道术有成,见面就想和崔舒若探讨道家典籍。
崔舒若……
她不懂。
上一辈子不用学那些,这一辈子没空学,最多弄清楚神仙体系,再深奥些就没空了,她不但要钻研各种器具,改良织布机,还要酿酒、种棉花……
后来更是勾心斗角,不是想着如何在齐王手下的一众幕僚里大放光彩,就是智斗商贾们。
是真的没有闲暇。
所以当县令追问时,崔舒若微笑道:“我竟不知今日来是做什么了。”
她即便面带笑容,可是不轻不重的语气,显见是不大愉快,令人隐隐察觉出不妙。化明县县令尴尬一笑,“哈哈,郡主说的对极,下官这边请……”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鼓声阵阵,即便是在县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敌袭!”刚刚还满脸笑吟吟,一副好脾气的县令陡然变了脸色,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严肃起面孔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每一个纹路都带着岁月沧桑和值得信赖的稳重。他对着崔舒若一拱手,“请郡主稍后,下官先上城墙。”
崔舒若见到前后判若两人的县令,隐隐间似乎明白了他为何沉迷道术还能稳坐化明县县令之位。齐王御下,真正懂得知人善用。
崔舒若毫不犹豫道:“我也一道去。”
“郡主您是千金之躯,怎可立于危墙之下?”县令花白胡子翘起,连忙摇头。
崔舒若这回反倒是愿意顺着县令先前的话说了,“您说过,我是仙人弟子,不会出事的。”
县令皱眉犹豫,崔舒若直接道:“如此关头,容不得犹豫,请!”
她的话果真有效,老县令直接带着崔舒若向城墙走去,慌乱之下,只来得及递上护住上半身的甲胄。
崔舒若也不嫌弃,直接穿戴上。
然而真到了城墙上,才清楚情势究竟有多危急。
黄沙滚滚,看不清的骑兵阵列在下,各个披坚执锐,只看骏马和他们身上的肃杀,便知是精锐中的精锐。
少说也有两三千的骑兵。
化明县本就不是什么大县,又因地势,没人想过会以此为坚守的壁垒,故而城墙修建的不高。若是骑兵强攻,怕是很快就能攻破。
崔舒若连忙问老县令,“县里的守兵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