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破地方？这是人待得地儿吗？”
小凤凰一路骂骂咧咧，林莞不禁莞尔，这不像极了她刚到凌寒峰时的场景？
小凤凰越走越后悔来到这里，直到——
“师兄？！”
那声音清澈又疏离，犹如山巅融雪，又如空谷幽涧。
竹帘掩映中的少年沈修然清瘦颀长，雪衣墨发。单是独立一旁，也无端让人觉得惊艳绝世，不染纤尘。
而一身红衣，明艳活泼的小凤凰也让清冷少年愣在了原地。
自此，小凤凰丢下姚忘尘独自前往凌寒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会在清冷少年小憩时胡乱涂鸦为他作画，也会在他打坐时故意闹他看他无奈叹息。
有一次，她不知从哪里捡回一只受伤的野猫交由少年照顾，从此凌寒峰一改苦修的清净，变得鸡飞狗跳。
可少年从不抱怨，甚至在小凤凰的要求下，他竟开始生火给小猫煮饭。
“沈修然，我也想吃！”小凤凰不依不饶。
“煮熟的……小鱼干？”
“才不是，我要吃桃花酥！”
小凤凰总是这样，一天到晚吵吵闹闹，但唯独少年舞剑时，她却能安静的坐在一旁。
“沈修然，刚才你舞的是什么剑招？”小凤凰一手托腮，一手撸着肥猫。
少年的视线透过缤纷的落花停在小凤凰身上，他思索片刻后答道：“落英剑诀。”
“呵呵，记性不好吗？剑诀的名字都想这么久。”
小凤凰咯咯的笑着，少年没说，刚才的剑诀其实是他这段时日自创出来的。
先前小凤凰嫌弃凌寒峰清冷，于是送了他满树繁花；而今他以剑诀回赠，起名“落英”，送她缤纷如画。
“沈修然，父神传信说明天忙完墟渊的事情就来接我回家。”
这一刻小凤凰和少年都沉默了……
“嗯……到时候你那个白胡子师父也要回来了，姚忘尘说他一回来，任何人都不准再进入凌寒峰，是真的吗？”
少年点点头没说话，可眼底却早已沉淀出无尽的落寞。
“你别这样嘛，我……明天我送你个礼物吧！”
“嗯。”
少年眼中泛起一丝期待的光，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将是他和小凤凰此生最后一次对话了……
画面看到这里林莞心中钝痛，她似乎已经知道了第二日的结局。
那日，小凤凰满心欢喜的去山下市集买铃铛，要送给少年的凤羽风铃刚做好，她便收到了来自父神的最后一通传信。
妖魔的两桩血案是假的，是灵虚子串通元、林两家搞得阴谋。
请父神削弱墟渊之火也是假的，他们要的不是削弱而是彻底熄灭。
甚至连灵虚子选的传人也是假的，修无情道的那个天生剑骨的少年，不过是他养着来替自己抵抗九天雷劫的工具，而凤凰的业火正是他的引。
得知真相的小凤凰像疯了一样的赶往墟渊。可等她赶到时，父神已被人族设计背叛，油尽灯枯。
“我要杀了你！”小凤凰燃起神力径直冲向灵虚子。
就在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之时，沈修然和姚忘尘也赶来了墟渊。
“没能取了你父亲的业火，拿了你的也一样！”灵虚子说话间，已隔空将沈修然定在了原地。
“师尊？？”沈修然和姚忘尘同时惊呼出声。
“放开他！”小凤凰红了双眼：“想要业火是吧？我给你呀！”
说罢，小凤凰燃烧了全身神力，死死拉住灵虚子，往墟渊坠去……
那日，墟渊的烈火第一次冲出天际，而后，便是永久的沉寂。
凤凰灭族了，墟渊的火也熄了……
漫天灰烬过后，少年跪坐在墟渊边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流，而他面前是一只血红的凤羽风铃……
沉重的痛久久不能平息，林莞像是个溺水濒死的人，渴望着一丝救赎。
然而，当她透过沈修然的神魂，看到少年此后三百年的生活时，她才知道这世间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少年如行尸走肉般，一回到凌寒峰就将自己封闭起来，一封便是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他日复一日的研究着各族禁术，再出关时，便是每年一次，前往墟渊献祭神魂……
一次次神魂撕裂，一次次怀揣着希望醒来，又带着失望和残缺的神魂离去……
直看得林莞心如刀绞……
“停下，快停下来！！！别这样了，求你……别献祭了……”
林莞哭得声嘶力竭，再醒来时，她仍是满脸泪痕，而眼前却是她的清冷少年。
“莞莞？你醒了？”沈修然充满担忧的看着她。
“沈……沈修然……”林莞看向沈修然，目光里带着珍重。
“莞莞，你……”沈修然欲言又止。
“我醒了，沈修然。”林莞捧着沈修然的脸。
她醒了，彻底醒了。
第80章 080墟渊（终章下）
◎墟渊重燃◎
林莞与沈修然默默对视, 这一眼他们已等了三百年。
“醒了便好。”沈修然轻声道。
这句话是对林莞说的，但又何尝不是他对自己说的？
三百年来的神魂献祭，早已让他记不清前尘往事, 这一次危难时刻的神魂交融, 反倒成了他们重逢的契机。
记忆的重逢……
林莞静静看着沈修然, 空气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沈修然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沈修然轻声道：“我合该在相遇时就认出你的……”
沈修然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责，而林莞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之前她不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未知记忆, 能撑着一个人宁愿承受神魂撕裂的痛苦也不肯忘记，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林莞苦笑一声：“这三百年来, 痛苦都让你一个人承受了, 怎么你还反倒要说对不起？”
“沈修然……”林莞安慰道：“是因为你的不肯忘记，如今我才能记起我自己。”
记起以前的点点滴滴……
沈修然反过来将林莞的手握得更紧, 但还没等他说话, 林莞的储物袋便亮起了灵光。
“是飞飞！”林莞神识感应到来通讯石的召唤。
她刚要接通通讯, 却被沈修然按住。
“等等……”沈修然耳尖微微泛红：“先……先把这个换上。”说话间他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林莞先是一愣, 随后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以及暧昧的红痕……
霎那间，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林莞的脸颊变得通红。她佯装嗔怒的刮了沈修然一眼, 随后迅速的换了一身衣服。
做完这一切后，她立刻接通了余飞飞的通讯请求。
“林莞！”余飞飞第一时间呼喊出声：“你终于接了！终于接了啊！掌门！我联系上林莞了！”
掌门？
林莞和沈修然正一脸疑惑，只见对方的通讯画面中, 姚忘尘出现在了余飞飞身后。
只不过, 他未曾起身, 而是盘坐在蒲团上调息，神态不似往日那般洒脱飘逸，反倒有种疲惫的虚弱感，就连通讯石都是靠余飞飞的灵力在支撑着运转。
“怎么回事？飞飞你们不是应该在幽魂塔的vip厅吗？怎么一下子出现在宗门？还有……姚忘尘他这是怎么啦？”
听到林莞对姚忘尘直呼其名，对面先是愣了一下，但显然他们已经着急的顾不上这些了。
“我们本来是在幽魂塔，可你们走后没多久……”balabala
余飞飞将他们在幽魂塔的遭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幽都城主，哦，也就是元城主，他消耗自己开启的传送阵直接就将我们传送到宗门了。至于掌门……”余飞飞看了一眼姚忘尘，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姚忘尘叹了口气，接过了话头。
“修然，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如今我运转不了灵力，更糟糕的是，众仙门来报，他们的掌门长老也都出现了运转不了灵力的情况。”
林莞和沈修然震惊不已。
“一夜之间，众仙门皆遭人暗算？这……这怎么可能？什么人能有这种能力？”林莞难以置信。
姚忘尘面带难色，就连余飞飞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是……是林玉卿……”
什么？！？！
林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我表哥？？怎么会是表哥？？”
“是真的……”余飞飞低声道：“我……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最纯粹的魔族血脉，能拥有如此血脉的，天下仅存一人……”
林莞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知道余飞飞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可那是从小对她宠爱有加，永远都保持举止儒雅谦虚有礼的表哥啊！
他怎么会是魔族王室的遗孤？现任的魔尊呢？
林莞僵在那里，整个人都冷透了，沈修然靠过来拉住她，渡给她一些温热。
“如今外界是何情况？魔族既已出世，魔尊也已现身，那绝不可能只是为了禁锢众仙门的灵力吧？”沈修然正色道。
“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姚忘尘看向沈修然，道：“魔族涌现在仙门百家，抓走了一部分仙门的掌门长老，而林玉卿亲自来宗门带走了元子宁。”
“什么？？表……我是说他……他带走了元子宁？？”林莞惊恐。
如果林玉卿真的是魔尊，先不论三百年前元、林两家伙同灵虚子设计陷害魔族，单是元明启做幽都城主这么多年来对魔族的迫害，都够元子宁在魔族手上死一万次的。
“是……”余飞飞嗓音有些颤抖：“他将元子宁带去了墟渊……”
*
一声凤鸣响彻玄洲大陆，涤荡了世间的污浊之气，令三界众生心神一振，灵台清明。
“那……那是……那是凤凰？？”
天空中一道火红的鎏金身影划过，方向直奔墟渊。
“真的是凤凰！凤凰不是灭族了吗？”
凤凰所过之处，人人都抬头遥望议论纷纷，林莞却丝毫不做理会。
墟渊之火总要被点燃，到时世人总会知道尚有凤族存活于世，所以没必要隐瞒。
而如今，林莞更是知晓了前尘往事，体内凤族的传承已被激活，她也不想躲躲藏藏，隐瞒身份。
更何况，凤凰形态飞行速度极快，她已经等不及要去墟渊找寻真相了。
沈修然默默陪在林莞身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风驰电掣，不需多久便来到墟渊附近。
二人还未潜到墟渊底下，便已听到不绝于耳的凄惨哀嚎……
沈修然眉头紧锁，而林莞则浮现出更多的担忧之色，毕竟元子宁也在下面。
“莞莞，你有没有感觉到此处气场有些熟悉？”沈修然凝重问道。
“嗯。”林莞低沉回应。
她如今的神识敏锐度已非往日可比，几乎刚一靠近墟渊，她便察觉出此处弥漫着一股邪祟之气。
“跟影月宗的魔族祭坛同源，但比它更为繁复和残忍。”她道。
“定要当心！”沈修然叮嘱一句，而后两人相视点头，便向着墟渊深处飞去。
一路上黑色的怨气越来越多，越聚越浓，往日里那些在墟渊横行的恶灵们如今都忍不住得哀嚎颤抖。
顶着罡风，穿过这些怨念和恶灵，林莞和沈修然终于在祭台中央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们来了？”
林玉卿穿着一身玄色华服，冷峻的嘴角微微上扬，音色沉静，却也透着一股杀伐之气，与之前温润如玉的形象大相径庭。
而他身后，一左一右的悬吊着两个人——
目光呆滞早已泪流满面的元子宁和浑身是血却频频狞笑的不闻。
林莞暂时松了口气，元子宁看起来虽然状态不好，但起码还活着。
她将目光聚焦到林玉卿身上——
“表哥……”林莞如平常般唤了一声。
平常到，像她小时候偷跑出去玩却被抓包时一样；平常到，像她等到林玉卿外出诊病归来时一样；平常到……
像他们还是兄妹一样！
林玉卿原本淡漠的目光，不易察觉的闪烁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林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深坑和玄铁棺木，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一样。
“表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莞有些痛心疾首地问道。
“如你所见，怎会不知？”林玉卿挤出一个瘆人的微笑，指着那个深坑，继续道：“那些人本就罪有应得，你既觉醒了凤族传承，便应该知道人族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才对。”
“你说……”林玉卿突然挥手将不闻扯了过来踩在脚下，问道：“我说的对不对，灵虚子？”
听到灵虚子的名字，林莞和沈修然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能对云墟宗了如指掌又能将沈修然的残魂带离墟渊设下陷阱，这样的人除了灵虚子，他们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即便二人默契的猜到了不闻的真实身份，现下也不禁有些唏嘘。
曾经的正道之首如今竟如一条死狗般被人踩在脚下，林玉卿方才那一脚直叫灵虚子吐血不止，看他那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像是之前就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俨然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林玉卿一脚将他踢开，道：“当年他撺掇元家、曹家去陷害妖族有熊氏还不够，竟还串通林家来害我母后，杀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所以他要死，元家、林家，还有残害过我们的所有人，都该死！”
“那你杀了他们便可，为何还要……”
“杀了他们？”林玉卿突然笑了：“杀了他们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你见过他们如何对待我母后和妹妹吗？魔族血肉有助于修士修行，王族的血脉更是其中极品……”
林玉卿眸色一黯，满目恨意中陡升了无尽哀伤，有些回忆他实在不敢去碰触，话点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可她们回不来了……”林莞看着眼前的献祭大阵，劝慰道：“既然已经离去，为何不让她们安息？”
“谁说回不来？”林玉卿反驳道：“你忘了盛轩了吗？”
“没忘。”林莞道：“就是因为没忘，所以才如此提醒你。盛轩在师门试炼屠戮仙门，本就是存了死志，如果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便该珍惜性命，何故要寻死？他这么做，只能说明复活后的他经历着比死亡更痛苦的事。”
林莞说话间，复活祭的咒文上已经开始流转鲜血，复生已经开始了……
“表哥，死而复生是逆天而行，会遭天谴！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林莞说完，便动身朝着玄棺的方向飞去，沈修然也随之而动，林玉卿见状立马挡在中间，挟着玄色灵力迎战二人。
刹那间，墟渊下的风□□作一片，黑红白三道身影在空中剧烈交锋，而出乎意料的是，林玉卿以一敌二，竟丝毫没落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