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库是石传身边的人,很难说没有他的授意。
“还有昨天……”
耳边这个叨叨说阿芒坏话的丫头是原身的丫鬟,回来那天石瑶好奇问了嘴,她就自发收集阿芒窘状给石瑶汇报。
可以说,阿芒在石家的待遇,和石瑶相比,真的是一个地一个天。
但几天下来,石瑶很难讨厌这个姑娘。
阿芒在石洲护不到的地方,受委屈就亮出爪子自己讨回来,像只野性难驯的野兽,可对石洲在意的人,就笨拙地学习讨好,便是面对石瑶,也是听着石洲的话,不惹她,躲得远远的。
莽直,却很炙热。
以至于石瑶几次想找阿芒,都被她远远跑掉了。
石瑶:“……”
这姑娘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她尾巴那么大个破绽,一旦被石洲知道,石家媳妇儿她八成就没戏了啊?
酒楼的事情愈演愈烈,这天石洲从外面匆匆忙忙回来,召集十个家丁又急急出门,迎面碰上石瑶都来不及说话,就是再迟钝,石瑶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
这几天她没外出,只是从丫鬟的几句话里辨出外面情况不太妙。
做酒楼生意的有备粮备菜的习惯,石家的泰丰酒楼在寻烟镇上口碑名气都不错,于是有人盯上泰丰酒楼的地窖。
开始只是几个人闹事,很快就被酒楼的人震住,但随着时间推移,粮食越发紧缺,不良商人抬高物价,闹得普通人快活不下去。
竞争对手也在暗里煽风点火,散播谣言,说泰丰酒楼地窖藏着大量粮食,不仅有大米,各种肉和蔬菜,还有平日想喝也喝不到的美酒,只要找到哪里还愁没吃的,吃香喝辣也成。
生死危机之时,人的道德薄如白纸,一戳就破,更遑论有心人推波助澜。
今日有人带头撞开酒楼大门,接着就失控了,平日温良和善的人们犹如饿狼扑进酒楼,失去理智般掀桌砸凳,拎着小厮叫喊着问地窖的位置。
三层的酒楼,一层比一层混乱。
石洲带着家丁冲进现场将人赶出去,免不了和人碰撞摩擦,他甩开压在小厮身上揍人的大汉,还没将地上小厮拉起来就让人往胳膊抡了一棍子,疼得石洲僵了一瞬。
这幕被赶来的阿芒看到,眼睛都气红了,跑过来将打石洲的那人踢翻,还不够,用力抓对方头发露出脑袋,伸出指甲对着脸和脖子狂挠,挠完脚一蹬,将人踹飞。
石洲用另只没受伤的手扶起小厮,一回头,看阿芒跟刺猬似的见人就又挠又踹的,小小个子战斗力十足,一下子吸引七八个大高个的注意力,石洲冷汗都流下来了,冲过去将阿芒拉到身后。
小姑娘正怒火中烧,浑身竖着刺,蹦跶着要冲出去揍人,石洲拉都拉不住,看她一脚将人踹飞又有一人冲来,连忙拉她到一旁,随手拎着凳子砸过去。
“哐当!”
凳子碎成木块散落在地。
阿芒跳着大叫:“阿洲好棒!”
然后转身踹飞一人,眨眼间又冲进战斗中心,看得石洲额角青筋直蹦,带着人去将她拉出来,压着声音:“你给我呆在身后别乱动!”
石瑶带着阿肥等人过来时就是这番场景,阿芒跟愤怒的小鸟般一蹦一个准,石洲心惊肉跳地看她连挨了几下,刚将人护着出人群,一个不留神,又被她冲出去。
石瑶甚至觉得,石洲面对流民还能稳得住,对着乱蹦乱跳的阿芒,简直头疼得要疯掉。
阿肥只带了一个小人,两人都化作人形代表神明处理寻烟镇的问题,不少人见过,阿肥没怎么出手,只露了个面说了几句,本就快结束的混乱仿佛往沸水里添了勺冷水,立马平息下来。
阿肥离开前对石瑶道:“花神庙已经建好,石姑娘可去看看是否需要调整,近日财神就会召集民众祭拜,请花神知悉。”
石瑶点头:“有劳神使。”
石洲远远望见神使和石瑶说了什么后离开,看她走来,不由道:“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你认识神使是怎么回事?还请得动神使来帮忙?”
石瑶睁着眼睛说瞎话:“小猫的朋友很多啦。”
看我矛盾转移大法!
石瑶目光点了下龇牙咧嘴揉手腕的阿芒,语气纯良无比:“我看阿芒姑娘天天往外跑,还帮了哥哥不少忙,我这个做妹妹的,当然也想帮哥哥解忧。”
这话一出,果然,石洲脸黑沉黑沉的,气不打一处来,冲阿芒道:“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冲过去跟一帮男人打,你可真是能耐啊!”
“他们打你了!”阿芒比石洲还生气:“那么粗的棍子说砸就砸,砸得我心抽抽的疼!他们让我疼,我也要让他们疼。”
“你摸摸,棍子明明没砸到我,怎么会这么疼。”说着她就要拉石洲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大庭广众之下,半点形象也不注意。
石洲抚额,心里却忍不住叹气,连凶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按住阿芒的手,看她蹙眉不舒服,又抬手摸摸她脑袋,语气柔和了些:“我不痛,这点伤涂下药就好。你下次别乱来,平白叫人担心。”
“你担心我?”阿芒眼睛亮晶晶的,靠着他高兴问:“担心我什么?我可比他们厉害呢!”
“我不担心你担心谁?”石洲怕她以后还胡来,强调:“下次站我身后,看看你的脸成什么样子?”
阿芒开心地还要再说什么,被一声拖长的“嗯哼”打断,然后变脸般不乐意地盯着石瑶。
石瑶抱臂站在一旁,怀疑她要是不吭声,这俩人估计能将她晾到天长地久,开玩笑,她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吗?显然不是啊!
“哥哥,阿芒姑娘受伤了,我去带她涂药包扎。”
她来时叫了个丫鬟带些跌打药过来,这会儿正挨个发给其他受伤的家丁。
石瑶手里拿着几瓶药,看着退了两退的阿芒,露出和善的笑。
阿芒:她要谋害我!
这会儿也没其他人能帮阿芒敷药,石洲看石瑶态度有软化的迹象,伸手将阿芒拉过来:“你同瑶瑶上楼擦药,不要闹,瑶瑶也是。”
阿芒只勉强收了一身锐利,怏怏不乐地随石瑶上楼。
三楼有私人包厢,石瑶找了间还算完好的进去,扶正桌椅,坐在桌子前将药油倒在手上,看阿芒还站在门口不动,挑眉问:“不进来?”
阿芒小心踏进一只脚,眼睛四处瞄了瞄,石瑶看出她想法,无语道:“我还能让我喜欢的人看你身体不成?”
“你喜欢的人?”阿芒三两步走过来:“你不是喜欢阿洲?”
石瑶让她退回去将门关好,示意她坐下将衣服脱掉,阿芒不肯动,偏要听她的答案,石瑶只得说:“我喜欢我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也喜欢我爹我娘,怎么,你连我爹娘也想霸占?”
阿芒:“那兰花精呢?”
“那是我放在心里的人,和你喜欢我哥一样,”石瑶示意她脱衣服,“好了,先处理好伤口再谈其他。”
阿芒一脸“你会这么好?”的狐疑表情看她,最终只愿意撸起袖子,将胳膊上的几处青紫露出来。
石瑶也不勉强,只给她处理胳膊和脸上的伤口,全程都很安静。
“你为何要用热水浇我的兰花?”
石瑶涂完药突然开口提问,打得阿芒措手不及,她眼睛咕溜溜乱转:“没有,不是我,你弄错了。”
接连三个否定,足以说明心虚程度。
石瑶不紧不慢地捏着帕子擦手上药汁,再将药瓶一一密封好,抬眸笑问:“哥哥还不知道你是只兔子吧?”
“兔……子怎么啦?阿洲说他喜欢兔子!”阿芒一双黑眼怒瞪她,“你还不是兔子呢!”
石瑶:“你确定是喜欢兔子,不是喜欢吃兔子?”
阿芒眼睛变得通红,龇牙朝她威吓,指甲按在桌面上抓出几道长痕。
石瑶淡定地拂了下额发:“哥哥还在下面呢,你确定要这幅样子?”
阿芒气汹汹的,仍旧朝她龇牙。
石瑶不惧,不疾不徐地分析:“哥哥确实挺喜欢你,那也是基于你是人的前提下,他若知道你是只兔子精,就算再喜欢你,也知道人妖殊途,更何况我哥是个孝子,定然不会违背我爹娘的意愿选择和你在一起。”
然后慢悠悠地瞥她一眼:“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娘可讨厌带毛的小动物了,说毛毛乱飞,脏死了。”
阿芒被她说得泪花滚滚,一面露出凶狠表情,一面为自己说好话:“我天天洗澡,毛毛不脏。”
又凶又萌还爱哭的兔子,这让我怎么下得了手?
恶人不好当啊!
石瑶轻咳一声,移开目光,继续道:“我可以不和我哥说,但我得弄清楚,你为什么对我的兰花下毒手?”
阿芒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好像哭了就输了,面对石瑶她不想输,可瞪着瞪着,红眼睛更红了。
“再不说我现在就下楼找我哥。”石瑶作势要起来,阿芒朝她凶道:“不许去!有人叫我做的!不就是盆兰花吗!我就弄死!就弄死!”
如果你话里的哭腔收一收,会更凶更有气势哦。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石瑶假装没听出她的哭腔,继续问:“谁让你做的?”
阿芒:“我不知道!”
石瑶神色冷淡看她,阿芒收起指甲,别开脸胡乱抹了下眼睛:“他用秽气在阿洲身上拼字,让我处理走廊尽头的兰花,我怕他对阿洲动手,就照做了。我没说谎,我找过,但没找到,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石瑶沉默片刻,继续问:“你是怎么化成人形的?”
阿芒:“这和兰花有什么关系!?”
“哦,和兰花确实没关系,我看看是哪个神明无聊点化一只兔子,顺便看看这个神明和财神犯不犯冲,”石瑶一脸淡定满嘴胡诌,“要知道,石家经商,拜财神,要是这个神和财神关系不好,我想石家应该不太欢迎你。”
阿芒咬着牙:“金神!是金神行了吧!金神和财神不犯冲,你休想骗我!”
她闷闷不乐地补充:“金神本来是想把我送给花神讨她欢心的,但花神不喜欢兔子,我就偷偷跑掉了。”
石瑶这下是真的沉了脸:“凤城花神?”
阿芒:“哼!”
这可比阿芒和诅咒有关还要严重。
石瑶神色不太好,下楼时石洲看她们一个沉着脸,一个眼眶通红,要上前问怎么回事,阿芒蹦蹦跳跳半点不像不开心,去问石瑶,石瑶没什么精神地走了。
石洲:“你们闹了?”
阿芒:“没有没有没有!”
石洲看她顶着张沾满紫色药水的脸活蹦乱跳的,满眼好奇跟着他东看西看,咽下让她回去的话,只说:“别乱跑。”
石瑶去了趟财神庙,同阿肥提阿芒说的话,阿肥表示十分有用,立马开始着手进一步调查,她又拐道去新建的花神庙。
神庙不大,色漆刚刚刷上去,还没干全,十分鲜亮的色彩。
她拍拍随身布包,花神现身,石瑶问:“神庙有什么想调整的吗?”
花神没看神庙,而是用手背贴向她脸颊,温柔问:“发生何事?”
石瑶拉着他进了花神庙,这会儿神庙刚完工,空无一人,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木头和漆的味道。
石瑶伸手抱着他的腰,脸埋在胸膛,闻着淡淡花香汲取力量,低声说:“我们早点弄完这里的事回去好不好,我想静静和丹丹了。”
花神抚着她的后脑,顺毛般安抚,柔声应:“可。”
第39章 39
接下来两天又发生了起流民打闹事件。
起因是粮铺再次提价, 许多人已经买不起米,本就恐慌压抑的情绪在争执中一下子爆发,压都压不住, 打架泄愤的, 趁机抢米的, 砸店痛骂的, 都跟疯了般,闹得很严重。
这次死了两个人。
石瑶坐在石家亭子里, 听着豆宝说外面的情况, 白乎乎的小脸一边说一边忧愁叹气, 十分具有喜感。
豆宝就是坐在金片上飞来飞去的小人。
寻烟镇的气氛越发压抑,财神将恢复作物的事情提上日程,花神庙一建好,立即动员所有神使准备请神仪式和传颂花神功德。
豆宝是个刚被点化的花生小人,连路都走不好, 金片还是财神赏给他的, 鉴于难点的事情他八成做不了,便叫他来陪花神和石瑶。
据说财神喜欢吃花生, 不知怎么让豆宝这粒花生逃离神口, 还找到土壤扎根发芽, 被发现时已经开花。
喜欢吃花生的财神突发奇想,想看看这粒花生米能活多久,结果看了几天没耐心, 嫌它长太慢,每天拔苗一下, 这不,争气的豆宝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