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慈幼院的大娘问她名字时,为防万一她就将名字倒了一下,取了个谐音“绵白”。
“好好好!”皇帝喜道,起身亲自扶起了他的小公主执手相看泪眼,又问起了她这十年的近况。
李绵白按捺下胸口泛起的亲近和酸涩,将她当年被四顾门救下的经过略说了一遍,又讲了些这十年和李莲花在江湖上的经历,话里话外替师父说了不少好话。
皇帝听了几句就晓得了女儿打的小算盘,不过就是想保下李莲花罢了,
看过李绵白留在极乐楼里的假遗书,皇帝以为自己仍是大熙正统的继承人,只不过参了点南胤血脉而已。
皇帝之前还想着自己只有昭翎一位公主,日后便只能立昭翎的孩子为皇嗣继承人,而皇帝之所以选定方多病为驸马虽是看中了少年人本身的品性,但也是为了让其母天机山庄的江湖势力可以成为皇嗣的后盾,加之其父还在朝为官,官位不低却也没有独揽朝纲的可能,免去了日后朝堂易主的危险,但未免其间夜长梦多,同为大熙皇室血脉的李莲花便绝不能留!
可如今他既然找回了皇长子,那么将宸岳封为太子继位便是天经地义,这李莲花留着也无妨。
“李神医当年救你出囹圄,又多年照顾抚养你成人,自是对皇家有大恩,父皇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得了皇帝的保证小姑娘眼睛都亮了,情不自禁地扯着她父皇的皇袍袖子摇了起来,甜着嗓音叫了声父皇,小嘴吧啦吧啦地说了不少英明神武深明大义独具慧眼的奉承话。
“……父皇!小白就知道你最好了!”
皇帝对小女儿的撒娇非常受用,长袖一挥道:“不过是一点南蛮血统,还能再翻了天去?”他已经收到消息——万圣道反贼已经全数伏诛,南胤是再翻不了身了!
福仁宫的宫人早在李绵白进殿时就退了出去,只剩下轩辕潇侍立一旁。
轩辕潇将面上的笑意压下,熟练地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皇帝轻飘飘地说着完,又忙向李绵白问起她哥哥,也就是皇长子宸岳的下落,小姑娘也一五一十地将兄长的情况交代了。
之前收养兄长的秀才夫妻前两年考中了恩科,现在已官居四品定居京城了,小姑娘曾托方多病暗中查探过,连兄长的家宅地址她都摸清楚了,进京后还悄悄去瞧过,知道兄长安好她才放了心。
接下来迎回皇长子的事,皇帝就交予轩辕潇办理,等轩辕潇领命退下,皇帝又留了李绵白近半个时辰,细细问了她这些年的遭遇,恨不能对此感同身受,最后皇帝摆驾带着李绵白去找了太后。
一是为了向太后报喜,二是让小姑娘这几日先留宿太后寝宫,待李后以前的宫殿收拾好后再让小姑娘搬进去,皇帝二人过去时正好昭翎也在,等太后与昭翎知道喜爱的小白竟是自己的孙女、妹妹后高兴得牵着小姑娘的手不放,稀罕得差点都笑不拢嘴。
皇宫里一家人团聚自是一番喜乐,但在客栈里的李莲花此时心情却很不美妙,他辣么大的一个乖徒弟——找不见了!
之前皇城司收押的万圣道犯人尽数暴毙,李莲花直觉这事与他徒弟有关,便让人继续去皇城司附近打探,可是好像是有人特意抹去了小姑娘的行迹令人无功而返。
李莲花无奈之下拍板道:“为今之计,只能去找杨兄帮忙了。”
“我这就去找他。”石水抱拳回道,转身出门找人去了。
这两天本是杨昀春的休沐日,他得知情况后也没推辞急忙回皇城司衙门探问消息,最后从一个小侍卫口中问到了李绵白的行踪,应该是去了他师父轩辕潇的都知府。
杨昀春带着李莲花和方多病直奔轩辕潇府邸,可这会儿轩辕潇正忙着请皇长子回宫一事根本不在家,更别提接见李莲花他们。
皇长子的回归将使整个大熙朝都得跟着震三震,事态紧急轩辕潇连他徒弟都没来得及交代,亲自带着一众密卫去请人回宫,之后就留在了宫里,开始筹备昭告天下两位殿下回朝的祭天仪式。
李莲花白日里无功而返,临走前面上还不动声色与指挥使府里的管家好商好量地拱手告了辞,然后当晚就换了李相夷的一身行头夜探都知府,什么正厅卧室偏房书房机关地牢柴房的把轩辕潇家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但还是没找到徒弟的影子。
方多病见李莲花回来时一脸失落,就晓得他没找到人,于是就顺手拎了壶梨花酿去了李莲花房里。
方多病一撩衣摆在李莲花旁边坐下,把酒壶递了过去:“宽心点,小白那机灵鬼肯定能逢凶化吉的,这次她不告而别,说不定只是因为她要办的事不方便跟我们讲吧。”
李莲花看了一眼递过来的梨花酿,没接,徒弟还没找到,他得让自己的脑子保持清明。
“我知道,但是我又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不找到她我不安心。”
皇城一战后李莲花晓得自己今后的路大概率不会安稳了,这几天晚上思来想去,未免牵连无辜,他打算离开京城后就带着徒弟找个避世的山谷先猫着,等风头过了再说,李莲花连药铺产业要怎么出手都盘算好了,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徒弟不告而别,还去找了轩辕潇,很难不让李莲花猜测小姑娘是替他消灾去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一方还有什么底牌可以让皇帝高抬贵手,再加上天牢里圣女暴毙的消息,像层阴云一样笼罩在他心头。
方多病听得一头雾水,事情都告一段落了,还有哪里需要不安的吗?
他挠挠头发:“实在不行我们去找笛飞声严刑逼供!”
“方小宝啊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啊。”看方小宝全无负担的天真模样,李莲花忍住发痒想敲人脑门的指关节,又叹了一下,才道:“阿飞那一力降十会的脑回路,小白想让他帮忙随便许点好处就成了,他哪里会问那么清楚?”
——这里可以参考李莲花在女宅一个秘密换三件事的经历。
“哦,也是。”
而李莲花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小白这回许给笛飞声的好处就是她师父的东海一战!
妄他自负聪慧,曾以为碧茶之毒就是他此生的劫难,结果没想到这徒弟才是前世来的“讨债鬼”啊!
翌日,正在李莲花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杨昀春又匆匆忙忙地上门了。
他递过一折案宗,口吻严肃道:“李先生的徒弟找到了。”
原来从师父家出来回了衙门后,杨昀春发现司里的紧张气氛很不同寻常,一问之下才知道早年丢失的皇子公主被找回来了,现在他们正商量祭天大典那天的巡防问题。
“公主”、“走失”这几个字触动了杨昀春的神经,他连夜查找了当年两位殿下丢失案的卷宗和相关资料,其中小公主的年岁、样貌特征都能和李绵白对得上,然后等天一亮杨昀春就赶到了客栈将他的猜想告知李莲花。
“公……公主?!”
众人差点被这消息惊翻了。
一脸正经的石水看着是接受能力最好的,但细看就发现她的眼神是木楞的。
方多病更是对公主两字有应激反应,苦着脸喃喃:“又多了一个公主?还是李小白?”
他拍拍同样脸色不太好看的李莲花的肩膀,安慰道:“李莲花你先别急,这还只是杨兄的推测,我先去找我爹问下情况,你等我啊。”
方多病说着就提了剑奔出了客栈,连房里的东西都没顾上收拾。
虽说是推测,但大家都知道是八九不离十了。
而李莲花此时的内心是哇凉哇凉的,虽然自家徒弟的安全问题,和自己的身家性命大抵是不用担心了,但哪朝皇帝会放公主在江湖上到处浪的?这徒弟他八成要不回来了哇!
--------------------
第40章 第四十章
=========================
两位殿下回宫后办祭天仪式这种大事怎么能不提前宣布?
满面春风的皇帝在大早朝时就迫不及待的颁了圣旨,将祭天仪式定在了三天后,还交代各司各吏要竭诚配合确保仪式万无一失。
大早朝结束后官员们离开皇宫,再脚步急切地去各自的衙门上值,祭天大典在即,在筹备时间上的确是有些捉急。
说了要找自家老父亲打听消息的方多病,不知从哪扯了半片芭蕉叶挡住了脸,猫猫祟祟地蹲在衙门门口守到了来点卯上值的方尚书,方尚书黑着脸四下环顾一圈,忙拉着方多病的胳膊把人带到了角落里。
“你小子怎么跑这来蹲我了?还是……”这么不着调的扮相!
方多病“哎呀”一声打断他爹的数落:“这些等晚上回家再说,爹你先告诉我,皇上是不是找回当年丢的小公主了?”
方尚书一惊:“你怎么知道?”然后又谨慎地交代他,“这事现在还不宜大势声张,你可别囔得沸沸扬扬的!”
得了准信的方多病满嘴答应了,开始询问起“两朝元老”的方尚书有关当年的情况,掏空他爹后方多病又应付了几句就跑了。
寻回小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果能进宫确认一下是不是小白那就更好了。
等下!小白在不在宫里……他直接进宫问问昭翎不就成了?
方多病突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不争气的脑瓜子!
他立马脚尖一转去了皇宫,然后在宫门口碰上了被禁卫挡在宫外的李莲花和杨昀春。
方小宝指指李莲花,又指指宫门的方向,作恍然大悟样:“我知道了,杨兄休沐进不去是吧?看我的!”
然后方多病就请禁卫去通报昭翎公主说方多病要带朋友求见,几个禁卫也敬业的分出人去通报了。
方多病还觉得这事稳了,昂首扬眉地等着李莲花来恭维他几句。
李莲花拦住欲言又止的杨昀春,一脸高深莫测地劝方小宝不要太骄傲。
果不其然去通报的禁卫回来了:“公主口谕,三日内俱不见客!”
“……?!”
方多病不可置信地瞪圆了自己的狗狗眼,昭翎公主居然不见他?方多病的眉头整个都揪在了一起,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着她了,明明前两天告别时还好好的!
看到方多病这模样,李莲花又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方小宝你放心,这公主不见你呢,多半不是你的原因。”
杨昀春也插话说:“是啊方兄弟,连我也被拦在了宫外,之前便是休沐日也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这样的情况的确很特殊,因为忙晕了头的轩辕潇总算是记起了被忽略的徒弟,但他想到徒弟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让徒弟替自己分担工作,而是他这徒弟好似和李莲花交情颇深?
于是轩辕潇一转头,果断吩咐下面人不许放杨昀春入宫觐见,而昭翎公主也被轩辕潇传了话——别放方多病进宫!
于是乎,就出现了三人被拦在宫门外面面相觑的场景。
总而言之,小公主必须好好地在宫里准备仪式,祭祀大典当天也绝对不能出现主角之一被人拐走了的这种荒唐事!
在离开皇宫的路上,杨昀春忧虑道:“果然如李先生所担心的,皇宫进不去了。”
李莲花略一沉吟后,望向了巍巍红墙后的碧蓝天空,缓声说了一句:“这么大费周章的防着我们,看来……我家小白的确就是刚找到的柏颜公主了!”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而另一半,被提得更高了……
问过杨昀春后,李莲花把莲花楼驶进了京城,“随意”找了个宽敞的角落停着,莲花楼早上刚进城时还有不少百姓围着瞧个热闹,到下午就清静了不少。
莲花楼里,李莲花坐在红泥的小炉火前烤了几个橘子,煮煮茶看书,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街对面都知府的大门,偶尔再抬抬手舀半勺水浇浇菜。
午后轩辕潇回府取份文书,乍一眼就注意到停在街对面的楼车,李莲花还在窗边遥敬了他一杯下午茶。
轩辕潇:“……”
皮笑肉不笑的朝李莲花扯了下嘴角,轩辕潇闷声冲进了自家大门。
看人都消失没影了,李莲花悻悻然放下了杯子。
这轩辕潇这么防着他?啧,格局小了。
他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师父,徒弟时隔多年找到亲人,他做师父的万没有拦着人认爹,还去破坏什么祭天大典的理。
李莲花遂起身找了些李绵白的东西打了个小包裹,等会儿就让轩辕潇带给自家徒弟。
一刻钟后,轩辕潇刚跨出府门,就听到“汪汪”两声狗叫,一只大黄狗小跑过来,拦着路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还歪了下脑袋冲后面“呜呜”哼了两声。
后面的李莲花跟了过来,笑眯眯地朝轩辕潇拱拱手,托轩辕潇帮忙带点东西给徒弟,随后递上一个小包裹,见轩辕潇狐疑地接过后,李莲花还忙不迭地亲自把轩辕潇送上了代步的马车,这才挥手作别……
轩辕潇坐在轻微摇晃的马车里,盯着放在不远处的包裹,他摸着胡子心里犹疑愈甚,最终还是熬不过疑心把包裹搜了一遍,里面都是些寻常物什,不新,想必是柏颜小公主之前玩顺手的东西。
既然东西没问题,轩辕潇进宫后自然先去给皇帝送了文书,随后就想着跑一趟小公主的春颜宫把包裹送去,其实这种事让跑腿的宫人做就够了,本不必他一个指挥使亲自去,但碍于之前几次他与小公主的见面都不是很愉快,以致于小公主对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轩辕潇盘算着去服个软,缓和一下关系。
结果这个软他到底还是没服成。
在离春颜宫不远的地方轩辕潇遇上了同是要去见小公主的皇长子宸岳。
“既然是要送给小皇妹的东西,那就交给孤吧,孤也正想与她亲近些。”
皇长子温吞吞地两句话,包裹就到了他的手里。
轩辕潇苦着脸目送宸岳进了春颜宫,皇长子回宫只拜见了皇帝太后,没想到第一次出行竟是去见了柏颜小公主,莫不是记恨小公主把他藏了这么些年?
春颜宫本不叫这个名字。
它原先是皇后的居所,名字也是端庄贵气那范儿的,如今成了李绵白的宫殿,在规制上已是有些不合宜,倒不好再叫原来的名字,便由皇帝做主改了个名,叫春颜,也算是与其主人相配。
李绵白对宫人们的办事效率佩服不已,她只在太后宫里住了一晚就搬了新住处,春颜宫被打扫得干净不说还布置得很是用心,与她记忆里的地方也有七八分相似。
小姑娘住在这里倒也没有什么触景伤情的情绪,她只惦念着宫外的师父有没有生她不告而别的气?是不是已经带着方小宝游山玩水破案去了?
李绵白这两日深宫锁居的,还有女官来重新教授她宫里的举止礼仪,加之练习祭天仪式上的步骤走位,女官在一旁监督着,令她端着仪态一遍一遍地来回走着,小姑娘的内心泪流满面,这简直比师父让她练剑还累!
“报——”
听到门口宫人拉长嗓门的通报声,李绵白连喊的是什么都没注意,飞快地跟女官喊了暂停便提着裙角兴冲冲朝外迎了出去,正正地撞上跨进殿门的宸岳。
脸庞和印象里没什么两样,但是换了身皇子装束就变得雍容贵雅的兄长,让小姑娘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袖子下的手指微颤了几下却僵着握不紧拳头。
其实李绵白早就知道轩辕潇迎回了宸岳,可一直没敢去见他。
正当小姑娘咬紧自己的下唇沉默不语时,就见宸岳眉目一弯露出了她很熟悉的温雅笑容,并朝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