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发展走向都在李绵白的预想之中,除了金长老父女。
金长老在万圣道多年,其身份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圣女这段时间亦是风头太甚,朝廷清算的时候总不好少了这两个角色,所以他们才……
李绵白原是希望这两人,能安稳地随那小拨南胤人一起退隐江湖的,现在看来,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小姑娘哭丧着脸抱着自己的小脑袋,哀叹一声。
得想办法联系师父,让师父帮忙处理一下金长老和金玲的后事了。
小姑娘这么想着,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烧掉了第一张布条,又展开了第二张。
上面就写了一个字——等!
这是李莲花怕徒弟再干出点什么“丰功伟绩”惹恼了她爹,才让徒弟在宫里安心呆着,等自己带她离宫。
“就知道师父不会不管小白的!小白一定乖乖等着师父来接!”
小姑娘的惊喜之情都快要从笑弯的眼睛缝里溢出来了,她起身到书架前翻出昨晚还在看的书,将这张布条夹慎而重之地夹了进去,又把翘起的书角抹平整,压在了枕头底下。
既然师父不让她再做什么,那她就听话的呆在宫里等着吧!
小姑娘一双嫩白小手捧着尚有婴儿肥的脸颊,哼哼着小调,踏着没一点章法的舞步在房里转起了圈圈,还美滋滋地想着师父果然舍不得丢下她。
正当她高兴时,房门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教习女官平板无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奴婢向公主请安。尚未到晚膳时间,请公主继续学习宫中礼仪。”
李绵白:“!!!”
小姑娘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颓下手臂一边应着一边去给教习女官开门。
嘤嘤嘤师父,你可快些来救小白吧!
作为平叛后的第一场祭天仪式,不仅要将宸岳与柏颜的身份公之于众,也要凸显大熙皇室超然的统治地位,时间虽紧却也不能敷衍了事。
祭天大典定在皇宫内的天坛举行,大典上,皇帝领着百官叩拜天地,还念了一篇老长的祭文,祭文的辞藻很是华丽,应是文官们花了不少心血的,但文章的内容却是平平无奇,大抵也就是祈求老天爷让大熙朝风调雨顺,顺便求一下若还有类似的谋反事件也能保佑他们平安渡过之类的,直到最后几句才是感谢苍天将皇室血脉送还。
祭典后是太监宣读圣旨,加了柏颜公主的品级和奉例,还将宸岳皇长子封为了太子。
李绵白对这些封赏不是很在意,在累了一天后庆幸自己这些日子的练习总算是没有白费,只不过等小姑娘回宫与昭翎见面后才得知,皇室每年光各种大大小小的祭典宴会就有二十几场,这还不包括那些临时举办的宴会。
突闻“噩耗”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灰暗了。
师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接小白啊!
不过好在,祭天仪式后轩辕潇终于肯放准驸马方多病入宫觐见两位公主了,当然,李莲花还是不能通行。
从宫里逛了一圈回到莲花楼的方多病一下瘫倒在躺椅上,龇着牙揉了揉自己笑僵的面部肌肉。
“李莲花,我这回可是受了大罪了!你必须得犒劳我一顿,我要一品悦来酒楼的饭菜,不要你煮的。”
一品悦来是京城最著名的酒楼,据说掌勺大厨是前朝御厨传人,当然它的价格也是很高端的,方小宝现在知道李莲花根本不缺钱,才不会放过让李莲花荷包大出血的机会。
李莲花正干着老本行——往牛皮纸上抹刚熬好的膏液,闻言瞥方小宝一眼,唉声叹气道:“可惜我们家管账的小白失联了,这顿饭我可是请不成了,就是不知道方少侠近日是否见过我家小白?”
事情没交代就想要好酒好菜?没门!
“李花花你怎么还这么抠啊!”方小宝一下从躺椅上支棱了起来,“为了你家小白,本少爷今早五更天就起了,还在宫里耗了整整一天时间!我不管,你就是欠我一顿一品悦来!”
李莲花甩下手里的膏药贴,来到躺椅旁抬脚踢了踢方多病悬在椅外的小腿,“少不了你的。别磨磨叽叽的,小白她都说了什么?”
说到正事方多病也端正了态度,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给李莲花。
“呐,小白想跟你说的都写信里了,我看她在宫里除了不好出宫门其他都还好。对了,她还说让我们料理一下金长老的后事,入土为安就行。”
金长老父女的情况也不适合大肆操办。
提起金长老,两人都沉默了半晌,一直以来他们受金长老一家所助良多,却没能及时保住他们父女,难免心里不是滋味,最后还是李莲花先开了口:“我之前托石水打听过了,他们的遗体还在皇城司冰库,等再过两天就可以认领了。”
“那行,我明天就去找相师选一块地,再备两口棺木和白烛纸钱之类的。”
见莲花楼里气氛有些凝滞,方多病心思一转,一脸神秘地岔开话题:“你知道本少爷今天给小白带了什么吗?”
方小宝还给小白带了东西?
李莲花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他方小宝要作妖。
“什么东西?”
方小宝大声宣布:“一副,画!”
李莲花一脸懵:“画?”
“对啊,之前你在采莲庄穿了一身嫁衣,可惜小白没看到,这回我特意把你当时的样子画下来,送给小白了。”
意识到方多病说的是什么,李莲花头皮一紧,颅内火山开始喷发,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方小宝,指尖一抖一抖的。
方多病挑着眉笑得一脸得意:“你难道怕我画得不像?放心!别小看我被方尚书调教出来的画技,山水壮阔什么的我是还差点意思,但画个肖像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你你……”
李莲花为之气结,方小宝这么一搞,他为师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目光四下一扫,拿起桌上药汁未干的膏药贴朝方小宝砸了过去。
方多病一旋身躲开了,还来不及再嘚瑟嘲笑李莲花两句,“啪唧”又一帖膏药带着麝香浓烈的药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方多病的脸上,砸得他脸都快绿了,然后膏药下滑,蹭过方多病胸前的衣襟,“啪哒”一声砸在了他的锦缎鞋面上。
“李莲花!!!”
“这是我新做的衣裳和鞋!”方多病怒了,“还有,李莲花你今天配的是什么药?痔疮膏!你拿这玩意儿砸我脸?!”
这本是要做给王大伯的痔疮膏。
今日上午莲花楼又开张了,隔壁街的王大伯路过时看到门口挂着的旧招牌,当李莲花是寻常的赤脚医生,图便宜才进来把个脉开个药,结果不仅被看穿了常年的隐疾,还成功地被李莲花坑去了五两银子。
老人家最后离开的时候拿袖子掩着燥红的黑脸,一溜烟跑得飞快,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身后李莲花让他明天来取膏药贴的嘱咐……
李莲花踩着婆娑步在不大的屋里闪得飞快,方多病几下抓不着李莲花,无能狂怒之下索性也拿起桌上的膏药砸了起来。
李莲花一脸轻松躲过,连一丁点飞散的药汁都没溅到,还有余力在嘴上花花着:“方小宝你不行啊,准头不好……这下力道不够……”
起了玩心的李莲花十分恶劣地逗着徒弟,充分表现了什么叫你师父果然还是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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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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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不许躲!!”
刚到莲花楼门口的笛飞声只听得一声变了调的怒吼,然后一口冒着热气的药锅从里面飞了出来,“哐啷”一声砸在他前面,这幸好是个铜锅,不然非得四分五裂不可。
笛飞声跨进莲花楼,将满屋狼藉收入眼中:“你们今天兴致倒是不错。”
玩得兴起的两人这才终于停了战。
方多病哼了一声:“谁跟他兴致好!”
然后看到自己乌漆嘛黑的手指,皱着脸“噫呃”了一下,麻利地去找水洗脸。
李莲花拨了拨飘乱的刘海,笑道:“什么风把我们笛大盟主刮来了?”他还当笛飞声已经回金鸳盟了。
“来给你送东西。”
笛飞声递过去一个木匣,李莲花接过顺手就打开匣子,见里面盘着一条小指粗细的小蛇,那蛇正吐着信子长颈后仰,马上就要咬人了,李莲花眼疾手快又把匣子给关了回去。
李莲花歪了歪头一脸嫌弃地吐槽:“怎么送我个这么不可爱的小家伙。”
他将匣子放到了桌上,还顺手给自己和笛飞声各斟了一杯茶,这茶叶是他昨天上轩辕潇的都知府里厚着脸皮要回来的好茶,本来是煮给方多病的,可那家伙一来就摊椅子上了,茶也没喝,这下倒刚好可以用来招待笛飞声。
“我这楼里的酒都泡了药,还是委屈你喝茶吧。”
笛飞声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他与李莲花喝过茶也饮过酒,只要相陪的人对了,喝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这灵蛇是给皇帝的,解毒。”笛飞声还提醒了一句,“药魔养的。”
为了这些小宝贝药魔还挨了李绵白一脚。
李莲花去万蛇窟的时候因为中毒眼神不太好,没看清灵蛇的样子这才没认出来,但是一想到笛飞声推自己去喂蛇的解毒方法,他瞬间脸色又古怪了起来。
“这蛇……取蛇胆吞服?”不会只能咬人反哺吧?
笛飞声一顿,抬眼看向李莲花,点头。
“那你还要推我去喂蛇!”
“你气不过,可以去再踢药魔一脚。”
是药魔舍不得自己的宝贝蛇被剖胆,与他笛飞声无关。
方多病洗完脸回来,自觉的把刚才丢的膏药贴都捡了起来,还拿了块抹布要把弄脏的地方擦干净。
看方小宝辛苦,李莲花也给了他一杯茶,还提醒他:“喏,这边椅子腿上也有一点。”
方小宝凶恶地朝李莲花龇了龇牙,恨不得把抹布砸他脸上。
等擦到桌边时看到了新出现的木匣。
“阿飞今天居然这么上道,还带了东西来,装得这么严实,能打开吗?”
李莲花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怂恿:“随意。”
“那我开了。”
方多病期待地打开了木匣,一条獠牙大张的蛇瞬间朝他面门蹿了起来,吓得方多病直接一声国骂连退三大步,并把匣子和蛇一起甩了出去,那灵蛇刚一落地就咻地一下没影了。
“笛飞声!你居然送条蛇!”
笛飞声嗤笑一声:“方多病,我又怎么知道你怕蛇。”
“小、小爷我才不怕蛇!”
看方多病只是被惊了一下,李莲花也松了口气,遂解释道:“那是解毒的灵蛇,老笛找来给皇上的。”
“哦,解毒的……给皇上的!”方多病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开始四下翻找起来,床底下没有,柜子下面也没有,“完了完了,那蛇呢?”
看着团团转的方小宝和打定主意看戏的李莲花,笛飞声只能再一次感叹自己交友不淑,他运劲捏碎了手里的茶杯,伴随着李莲花对自家杯具的心痛悲呼,掷出一块碎片将那条蛇钉在了地板上。
灵蛇在地板上扭动着却挣脱不掉然后渐渐无力,眼看着就要作古了。
方多病急得跳脚:“李莲花怎么办怎么办!它要挂了!”
李莲花也被唬了一跳,赶忙拔下碎瓷片,将一息尚存的蛇捏起来装回木匣里递给方多病。
“趁灵蛇还活着,小宝你赶快把这送给轩辕潇,让他即刻进宫请御医取蛇胆炮制汤药。”
至于在进宫的路上它挂就挂了吧,反正蛇胆是新鲜的药效也差不了。
“我马上去!”
方多病捧了匣子匆匆忙忙跑了,跑太快还差点一头撞门上。
目送方多病奔进了对门的都知府,笛飞声才另取了个杯子倒茶,声音毫无波澜地道:“现在,就剩你我二人,也该谈谈正事了。”
李莲花惊了:“还有什么正事?”
刚才那件难道不算正事的么?
笛飞声自怀里取出一封烫金的挑战名帖放于桌上,然后推到了李莲花的眼皮子底下。
“你欠我的东海一战。”
让李相夷和李莲花能共存于世,是李绵白和笛飞声都希望这人能选择的路,可脚长在人家的腿上,乐不乐意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你徒弟还有句话要我带给你。”临别前笛飞声像是忽然才想起来,又给李莲花留了句话。
“你放弃了李相夷的名字,却放不下其他。”
李莲花怔神了良久,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难怪小白不敢亲口告诉我……”原来是怕被我教训。
人人都说往事如烟,劝人人放下往事。
十年了,李莲花也一直以为自己看开了、原谅了,可此刻他才意识到,在他一遍遍地想撇开李相夷的种种时,他的内心其实还沉沦在冰冷的东海之下,痛失亲师好友的悔,被至交背叛的痛,从云端跌落的苦……这些负面的情绪便是他口鼻间溺命的海水。
可没有李相夷又哪来的李莲花?从始至终他的本心未改。
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
李莲花,李相夷……
都是他!
等方多病办完事回到莲花楼,李莲花早收拾好了屋子,又重新抓了一锅药材熬膏。
方多病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金色名帖,翻开一看。
“挑战贴?李莲花你真要和他比武啊?还有这比武时间怎么是空着的?”
李莲花头也不抬道:“老笛既然定了在东海比武,那时间就轮到我定了,我正好也得算算大概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武功。”
到底是被碧茶磋磨了十年,虽然有李绵白留给他的内力打底,但想要重回巅峰,或者说,想要超越十年前的李相夷,那还是得花时间再练练。
皇帝才不会让失而复得的小公主,跟着一个游医在江湖上四处漂泊,可若这人换成是江湖第一的剑神李相夷,单是这第一的名头就足以堵住皇帝的口。
方多病有点想不通:“你这么急着带走小白是为什么?我看她在宫里过得也不错,面色红润嘻嘻哈哈的,她还因为昭翎的事怼了我,小白那张小嘴吧啦吧啦起来和你李莲花一模一样的。”
“而且我今天在春颜宫还见到了太子殿下,你是没看到他对小白那嘘寒问暖的劲,说不定我们可以去找太子帮忙,这样你就不用和阿飞比武了。”
这话李莲花听了就叹气,当他没想过吗?
想当初收养了太子的那位季秀才,中举不到两年,就已经升到了四品京官,看这恐怖的升职速度,他身后的太子殿下绝对不可小觑,只是太子刚回朝堂羽翼未丰,这得罪亲爹的事人家也未必肯干。
“……而且,小白明年就及笄了,公主的笄礼一过,我怕皇上会下旨赐婚。”
为了这事,李莲花愁得连每天逗狐狸精时都不得劲了。
带小白出宫,徐徐图之的办法他不是没有,但是小白等不得了,他总不能等皇帝决定赐婚了再抢人。
“是了!”方多病一拍手,终于记起这要命的一茬,他和昭翎的指婚可不就在昭翎的笄礼之后!
“可是李莲花,你要是和阿飞比武了,那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这李莲花,不是每次别人问起时,他都把“李相夷早死了”这句挂嘴边上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