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生病了？”
“温阿姨，就是我之前的邻居。”
“好吧，挂了。”
“等等，”姜茸对着试衣镜犯愁，“你说是彩色的毛衣好，还是白色的牛角扣大衣更好？”
丁乐瑶：无语脸。
姜茸最终穿了白色毛衣和半身裙，脚上一双长靴，外搭牛角扣大衣，脖颈处系着粉色毛巾，看着可爱不失俏皮，也不显得过于招摇。
临走时还喷了点香水，在空气中转了一个圈。
哼着歌谣下楼梯，走出拐角进入主街道时，一抹身影猝不及防撞进眼里。
少年顶着一头黑发，边角还有红色的印记，在阳光下像是燃烧过的灰烬。
“程厌？”姜茸本能地往后退半步，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你怎么在这啊？”
“你要干嘛？”
程厌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神冷峻，眼神却微微向下。
“初中你被石辉李强诬陷骗钱那事，我不知情，也没参与。”
他撂下这么句话后，就不吱声了。
姜茸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八百年前的事，要不是他说得详细，她差点就记不清了。
姜茸犹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现在跟我解释这件事啊？”
阳光照射在他冷冽的脸上，嘴唇似乎被冻住，难以启齿。
过了好一会，姜茸准备想走时，身后冒出一道声音。
“我妈妈生病了，要做手术，你爸爸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不肯做。”
车声在街道来回穿梭，当这句话灌进耳朵里时，姜茸脚步霎时停住。
缓缓转过身来。
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叫着，穿过街道的另一头，饭馆的透明玻璃上映出两张吃瓜脸。
郑海和楮知白。
“你看看，我就说小妹妹打扮这么漂亮，就是出来约会的，你还不信。”
郑海啧啧两声，“现在高中生，正是恋爱萌芽的时候。”
楮知白不予理睬，掀起眼皮看向对面时，眼神才有了微微波澜。
阳光下，少女穿着白色的短裙和长靴，长发挡在身前，微微倾身靠近。
树荫下，少年少女的场面显得无比岁月静好，殊不知当事人这边却是剑拔弩张。
“所以你怀疑是我跟我爸告状，导致他对你有看法，才不给你妈妈做手术的？”
程厌敛着眼神看她，闭了闭眼睛后，睁开后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我没有其他意思，”他低头，声音带着几分悲意，“我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姜茸的心被这句话狠狠震了震。
“你要是对我有意见，我向你道歉，任你支配。”他低头，每一句都变得艰难起来，“但能不能跟你爸说一下？”
少年桀骜不驯的脾气，此刻却因为家人，在阳光下向他低头。
姜茸解释道，“我没说过你的人名，他压根不知道是你。”
她都是用那个寸头当代号。
现在他头发都快长成草了，哪门的寸头。
“你一个字都没说过？”
额额……
是有说过那么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个字。
“但他肯定不知道是你。”
程厌无语。
“我爸爸是最好的医生，仁心仁术，他不会心存偏见，也不会被任何人的意见左右，他不做手术，肯定有他的判断。”
“所以这件事肯定跟我没关系。”
就在姜茸要走时，背后一道凛冽的声音传入耳朵里，牢牢地钉住了她的脚步
“这算什么最好的医生？”
一股火从心里冒出来。
姜茸走近几步，无视少年脸上的戾气，“你是医生吗，你就随意评价别人？我爸在医院累死累活，安稳觉都睡不了，不是要给你们这种病人做牛做马的。”
“你如果再说我爸爸一句不是，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说着，她举起手，没什么说服力地亮了亮自己的小拳头。
可惜距离太远，这一幕落在郑海脑子里，又迅速变成打情骂俏的名场面。
“哎呦，都挥拳了，气得不轻啊，”郑海戴上眼镜，“吵架了？肯定是男生不会讲话。”
楮知白目光掠过他，无语地评价道，“你倒是很有当狗仔的气质。”
郑海摸了摸下巴，“转个行也不是不行。”
“小妹妹长大了啊……”他往后靠在沙发上。
听到这句话，楮知白心里划过几分陌生的情绪，望向窗外时眼眸渐深。
第18章 养蔷薇
◎你该不会担心我早恋吧◎
那少年站在街道下的梧桐树下, 肩膀似乎垮了几分，脸上露出悲怆的神色。
倒真像是吵架后的局面。
楮知白平静地收回目光，看着姜茸的背影若有所思。
桌子被不耐地敲了敲。
“说真的, 你要不考虑一下我这项目，你出技术, 我出钱, 咱俩一起双剑合璧, 肯定天下无双。”
楮知白不听他忽悠：“等你创业项目书什么时候好，再找我谈吧。”
说完他拿起大衣就往外走了，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今天的事, 别往外说。”
上公交车后姜茸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外头天气和煦, 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忽然窗户上倒映出另一个身影。
——楮知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
姜茸扭头, 眼神顷刻亮起来, 唇角抹开笑意，“你怎么在这？”
“郑海约我见面。”
“噢，”姜茸想了想，“他现在跟你在同一所大学吗？”
“是。”
“他竟然也能考上京华……”姜茸托腮，“好羡慕。”
“他心态好, 超常发挥了。”
“真羡慕。”姜茸双手撑在椅子上, 两只腿晃了晃。
她今天打扮很时髦。
短裙和长靴之间留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腿，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引人瞩目。
光是上车这几分钟，已经有好几个人瞟了一眼又一眼。
楮知白坐在椅子上, 顺着视线一个个淡然地看过去, 什么也没说, 只是盯着对方, 就已有人不打自招，慌忙撇开了目光。
他收回视线。
姜茸正在看着他，被发现后，她竟也像做贼一样转开了视线。
“你不冷？”他出声。
“不冷啊，”姜茸扯了扯腿上的光腿神器，“你看还有保暖裤的，好几层绒。”
楮知白轻嗯一声，没再开口。
公交车行驶在大道上，街景倒映在车窗上，姜茸感觉有些无聊，手拨弄着围巾的流苏，“知白哥，大学好玩嘛？”
“是不是……”她摩挲着，语气不自觉放缓，“……能交到很多新朋友啊？”
说完，她才扭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楮知白的思绪被打断，看着她，眉毛皱了皱，“上大学又不是交朋友去的。”
“跟高中一样，以学习为重，其他事情都得往后靠，人也是。”
楮知白在人上强调了下重音。
“尤其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心思都要放在学习上。”
他刻意点了点她。
旁边的人听了却好像极高兴似的，眼睛弯了弯，嗯了声，“我也觉得。”
楮知白倒是疑惑了几分，眼眸深邃，他往后看了看那梧桐树，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起来。
“你今天几点出来的？”
“十点啊，你呢？”
“我比你早，九点。”
“那你怎么不叫我，你不是在对面那条街吃饭吗？”
姜茸不解，楮知白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他缓了缓说道。
“刚刚我在饭馆吃饭，看见你了，不过你在跟朋友说话，我就没上前去。”
“别人……”姜茸回想了下，“你说程厌啊？”
楮知白点头。
“他也不算我的朋友，”姜茸解释道，“他妈妈生病了，说来也挺可怜的，他想找我爸做手术，我爸没同意，他就来找我了……”
“可是我爸工作上的事，从来也不让我插手的，而且他觉得我爸爸是因为我故意为难他，怎么可能。”
“八百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啊，况且我爸这么无私的一个人，不会因私为难谁的。”
“原来是这样，”楮知白收回目光，身子靠在椅背上，渐渐合上眼睛。
“那你可以不用理会他，直接让叔叔解释清楚就好。”
姜茸目光一直看向他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听到她的解释后，整个人似乎一下松散下来，说出的话都有些漫不经心。
相比于刚刚，明显随意多了……
奇怪。
公交车平稳地行驶在梧桐大道上，忽然一个急刹车，姜茸脑子里却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
会是因为这样吗？
姜茸扭头，望了眼楮知白，忍住心思，又往他那边看一眼。
“想问就问。”他察觉到。
“你说的啊，那我就问了啊。”
姜茸抿了抿唇，压出一颗试探的、雀跃的心，状若无意地、小心翼翼地问道，“知白哥，你刚刚该不会担心……”
“什么？”
姜茸眼神望着他，“该不会担心我早恋吧？”
心在沉寂的几秒里渐渐变得着急，她隐隐中又有几分期待。
楮知白眸光转过来，声音淡然，“是啊，误会了。”
咚一声。
公交车门缓缓关上。
姜茸心里顿了下，他的话坦坦荡荡，没有半分其他意思。
“那要是真的呢？”姜茸摩挲大衣上的牛角扣，目光转回去。
楮知白眸光打量着她，认真答道，“现在肯定不行，早恋耽误高中学习，你爸妈也不会答应的。”
姜茸垂眼，眸光渐渐黯淡。
看见她沉默下来，楮知白语气缓和下来，“等你考上大学了，没人拦着你，想谈几个谈几个。”
想谈几个谈几个……
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莫过于此。
姜茸闭了闭眼睛，身子往窗户边靠，失落的感觉如潮水般将她裹住。
她轻声想，哼，就谈，还要在你面前谈！
下车后，姜茸一个人闷头往前走，楮知白跟在她身后。
她穿着短裙长靴，高马尾在阳光下跳动，整个人看着纤细高挑不少，跟以前记忆中的小女孩差别很大。
不仅样貌改变，脾气都变了不少。
以前要是拌嘴，她一定跟他争辩到底，这回却像一枚哑炮，脸颊鼓着，全是气。
“楮知白……”
思绪被打断，他回头，出乎意料地望见了一张熟悉的盈盈笑脸。
“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黎青青晃动手中的钥匙，莞尔一笑，走上前去。
楮知白眸光闪了闪，掀起眼皮的一瞬间，目光迅速冷淡下去。
黎青青好似没看见一样，走近他。
“大学霸，不记得我啦？”
楮知白侧着目光打量她，声音温和，眼里却没什么色彩。
“好久不见。”
姜茸走了几步后，发现身后那道不远不近的影子忽然停住了，她也扭头看。
入目是极美艳的一张脸，眼尾上挑，眸子里闪动着细碎的笑意，正歪着头看他。
楮知白身姿颀长，她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心却本能地紧了紧。
“知白哥……走不走啊？”
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双双回头，黎青青打量的目光缓缓从她身上掠过，又看了楮知白一眼，随后朝她勾了勾唇。
楮知白略过她，直接朝姜茸走去。
“那个姐姐是谁啊？”
“我高中同学？”
“同班同学吗？我好像没见过她。”
“不是，隔壁班的。”
姜茸没再问下去，回过头，猝不及防跟那个姐姐对视了一眼。
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到医院后，姜茸心情明显不佳，就连温远青都看出来了。
“溪溪怎么了？你们拌嘴了？”
楮知白沉默了。
姜茸喜欢跟在楮知白身后当小尾巴，但两人待久了，也会拌嘴。
温远青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一根再温和的刺，也会扎到别人身上，还浑然不觉。
她接过楮知白削好的苹果，“你让着她点，别欺负她。”
“没有。”
只是说了句不要早恋而已，
楮知白不明白她为什么闷闷不乐。
温远青看自己儿子这疏淡的性子，摇摇头，咬了一口苹果。
“你姜叔叔上次从我这定制了旗袍，下午你帮我送到他家去，别让你苏阿姨看见，人家准备的惊喜。”
“好。”
下午出院，楮知白送温远青回家，照旧在客厅的画像前点上了三炷香。
缕缕白烟飘浮着，往上飞去，空气里弥漫着檀香。
楮知白出了门。
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是一连串的地址信息，底下一张驾驶证照片。
塑封照片有些泛黄，沾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阳光在天边渐渐收尾，只留一地黄昏，越往里走，光线越加稀薄。
穿过主干道，东拐八拐终于走进一家摩托车店里，地面摊着一堆零散的部件，浓厚的机油气息在空气中无孔不入。
一个男人穿着夹克衫，嘴巴叼着香烟，脚踩在破零件上，正破口大骂着。
跟照片上的人有几分像，旁边听训的人看着还是个愣头青，被骂得憋屈，又不敢回话。
“修个摩托车都修不好，要你有什么用？骑个车都能撞到人，一分钱没挣到还倒贴钱。”
“赶紧的，干活。”
楮知白眸光渐渐收回来，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巷子。
手机上却收到一串乱码，他皱眉。
“*%&。@》”
微信来自于姜茸，一串乱码毫无逻辑，她虽然古灵精怪，却从来没给他发过这类信息。
他问道：什么意思？
这条微信发出去后，好似石沉大海，几分钟后也没有得到回复。
那串乱码不像暗号，倒像是随意按到后发出的信息。
她本该撤回，却没有回信。
楮知白察觉到问题，赶紧给姜茸打电话，嘟后却传来忙音。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