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得好早。”林亟书走向粱姿其和卢年占,第一次主动开口寒暄。
“啊,这不你都盛情邀请了,我们当然得早点来啦。”粱姿其把假面按了回去,挂上完美无瑕的笑。
“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我未婚夫,言文作。”说完林亟书又转向对面,“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粱姿其,还有她的男朋友卢年占。”
言文作先是看了林亟书一眼,随后和对面的两人依次握手,握上卢年占的手时,他并没有那么快松开,因为到他的戏份了。
“卢先生,谢谢你以前照顾亟书。”他的咬字不轻不重,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亟书还是笑着,但是对面那两位恐怕要哭了。卢年占先是一愣,后又带着尴尬地笑了一声,“言先生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照顾亟书,”言文作将手抽回来,又往卢年占那空握着的僵硬右手里tຊ塞了一杯酒,“还要谢谢你和她离婚了,不然我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
这句话说完,粱姿其的表情已经全僵了,尴尬将她无懈可击的嘴角弧度强行按了下去,她和卢年占几乎是同时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匆匆掩饰着自己的不知所措。
一个本以为能用来拿捏的林亟书的把柄没了,那把柄还被三言两语做成刺身端了上来,硬塞进了他们口中,想想就难受,林亟书一点点品尝他们的表情,心中升起奇异的快感。
“上次吃饭言先生临时有事,没见到,今天终于让他和你们见了一面。”刺身大厨林亟书往言文作那边靠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也觉得遗憾,”言文作接戏很快,“一直想当面感谢你们,你们一个陪伴了亟书的童年,另一个在她家里有难的时候帮了大忙,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们才行。”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茶香四溢,要是不知情的人从这里经过,大概会以为这真是什么友爱的场面。明明是四个在古早剧中能撕扯三百集的人,现在却你来我往,和和气气。
又看了两眼对面两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脸,林亟书收回了你来我往的形容,是她和言文作在单方面往来罢了。粱姿其和卢年占则是话痨变哑巴,不敢轻易挑起任何一个话题。
两人的眼睛时不时往林亟书这里瞟,看过来的频率都很有默契,一只眼睛里写着林亟书是不是疯了,另一只眼睛里写着言文作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言文作又和对面碰了碰杯,“听亟书说你们也要订婚,如果要选戒指的话可以去卡地亚,选好了以后告诉我,我会让助理去结账的。”
“啊......谢谢言先生的好意。”粱姿其的状态稍稍解冻了一些,她抬起左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戒指。“不过我们已经有戒指了。”
“我知道。”
言文作云淡风轻地吐出三个字,彻底击碎了对面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自尊和勇气,就差点明假货二字了。
卢年占的怒意已经难以掩盖,倒是粱姿其还能沉得住气,她将卢年占往自己这边扯了扯,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文心也走上前来,“真热闹啊,言先生,那边借着酒劲谈生意呢,你不去听听?”
言文作的戏份结束了,他和林亟书对视一眼,抽身离场,文心本来跟在他后面,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听说卢先生也是做奢侈品相关的生意,也去听听吧,那几位老板手上资源不少。”
“你去吧,我陪着亟书就行啦。”粱姿其一句话终结了卢年占的纠结,将他推走了。
“真好,”林亟书端起酒杯,“虽然绕了些弯子,但我们两个还是都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姿其,我敬你一杯。”
碰完杯以后,粱姿其终于从假面背后钻了出来,“林亟书,你还真厉害,我小看你了。”
“怎么会呢,我们一起长大,你最了解我了,我也是。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裙子,所以我找文心托了好几层关系,终于拿到了。”
“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是有人撑腰了,要是以前你敢这样挑衅我,我一定会把这裙子当场从你身上撕下来。”粱姿其嘴上不饶人,表情却有些落寞。
林亟书听完也笑了,“你现在记性没有以前好了,你忘了吗,你以前本来就是这么对我的。不过我不是你,即使像你说的,我有人撑腰了,我也只会给你送一条裙子,而不是把你的裙子撕烂。”
“放屁,你和你那未婚夫三番五次拿我的戒指说事,这和撕我的裙子有区别吗?”
“姿其,至少我给你的裙子是真的。”
粱姿其不再说话,林亟书也没有再追着不放,两个心思各异的人靠在栏杆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酒。
很快林亟书的脸上就浮起了红晕,还没等粱姿其嘲笑她,她就脑袋一歪,发出反胃的声音,硬是叫粱姿其扶着她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光很暧昧,林亟书从地上爬起来,用冷水漱了口,又抬手理顺自己被珠串挂住的头发,她从镜中看到,她那原本戴着卡地亚的左手空空如也。
粱姿其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带着那枚戒指一起走的。林亟书对着镜子扯开一个笑,其实刚才粱姿其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能发现她在装晕。
第二十四章 :进了卧室哪还有醉鬼
自从上次卢年占来闹事以后,与书行的每个角落都增加了不少监控,但洗手间是不可能有监控的。林亟书给足了粱姿其机会把戒指拿走,还好她没让她失望。
从那次吃饭开始,她就有意在刺激这两个人,其实她并不能确定卢年占给粱姿其的戒指是假的,她只是通过他一贯的秉性推测,然后策划了这出戏。
其实请君入瓮的核心根本不在林亟书身上,而是在他们两人身上。她这出戏漏洞百出,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的转变很突兀,不过穷途末路的疯狗不会有这种心思去细想,这正和她意。
酒会之前,林亟书还特意找言文作确认了一下卢年占的情况。
“言先生肯定查过卢家的情况了,不和我共享一下信息吗?”
“卢年占现在已经完全被他父母放弃了,虽然当时真假混卖的事情确实是他自己操作的,但是他父母不可能不知情,他们只是装糊涂而已。一个人去坐牢总好过全家都去。”
“当时那些假货受害者提出了和解,他们宁愿让自己儿子去坐牢,都不肯出赔偿金吗?”
“这才是一家人啊亟书。”言文作露出自嘲的笑,“最会伤人的往往不都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吗?你别看他们当时一副护短的样子,实际上可能还不如外人。”
看着言文作的表情,林亟书多少也能猜到他和言山阙以及言文行的关系,在家庭这一点上,他和她是一样的。
“他父母把财产都转移了,前不久都去了国外,留给他的那个买手店名存实亡,他花钱又是大手大脚,毫无节制,所以才会想到去敲诈你。”
“那就让他更穷途末路一些吧。”
林亟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边回荡着当时对言文作说的那句话,感觉自己真的破茧了。
她正在将自己从腐烂的泥沼里拽出,洗净,再剥去那层薄弱的皮,如他所愿,成为一个懂得贪图和进攻的人。
“林亟书,你再不出来,言文作可要闯进来了。”文心风风火火地跑进洗手间,还不忘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项链。
“我有点晕,所以多缓了一会儿。”林亟书没有撒谎,今天为了把戏做足,她喝的的确有点多。
“怎么还出不了戏了?哦,我知道了,你晕吧,你不晕,一会儿你和言文作怎么调情呢?”文心调侃着,掏出口红仔细抹了起来。
“我看你蛮高兴的,你那好几个男朋友呢?”
这话差点让文心把口红化歪了,她眉头一皱,撒娇般地哼了一声,提着裙子就跑了。林亟书笑着跟了出去,然后像那天出电梯时一样撞上了言文作。
他将晕乎乎的林亟书揽进怀里,带到一边,“那两个人都走了,你还不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吗?”
“我看言先生乐在其中,演得比以前还好。”林亟书抬起手去碰他的下巴,袖子上的流苏缠上他的脖子,在这人声喧嚣的场合,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
“我都是按照你给我的剧本演的,我违约在先,所以现在,你叫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只是我还没看过这剧本的全貌,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戏还没完呢。”
“那鱼上钩了吗?”
林亟书点点头,将左手往言文作身后藏,整个人都倒在了他胸口上。他的心跳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她开始嫌其他人太吵了。
“我不想吃鱼,我对钓鱼的人比较感兴趣。”言文作蹭了蹭她的头发。
“那就回家吧。”
林亟书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言文作一言不发揽着她往楼下走,她却在二楼的角落捕捉到了文心的身影。
文心正跟在一个男人身后,看起来表情有些着急,走路的时候还不小心踩了好几下自己的裙摆,而那个男人只留背影,完全没回头看文心一眼。
“那是谁?文心今天带谁来的?”
“不认识。”言文作敷衍地应着,把林亟书向上张望的头转了回来,带着她穿过吵闹的人群,坐上了车。
车到行华轩的时候,林亟书还有一半是清醒的,这次她能把言文作抱着她的样子净收眼底,好好体会了一把文心所说的“老当益壮”。
“我觉得我有点醉了。”到了家门口,她再次化身软骨动物,紧紧缠着言文作的脖子。
“你先别醉。”他松开一只手,匆匆忙忙去够口袋里的钥匙,却一不小心没拿稳,让它从手里滑了出去。
钥匙和林亟书tຊ的脚一起落了地,清脆的金属声与高跟鞋的敲击相和,像是一拍错漏的心跳。她蹲下来去摸钥匙,却被言文作抢了先。
两人的手扣在一起,林亟书觉得好笑,不知道言文作会不会后悔没装指纹锁。她玩闹似的抓着言文作的手去开门,他却将她转过来,面对面,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林亟书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忍不住去看走廊对面那扇门,它紧闭着,但是这边却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咔嗒,两人的心跳终于合上了同一个节奏。
门不是被推开的,而是被林亟书的背撞开的,这让她有些担心裙背那些宝石,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担心别的了。
言文作将她抱起来,抵在玄关处,让她的脚缠上了他的腰。上次喝醉的时候两人好歹纠缠到了餐桌的位置,但是今天林亟书觉得他们到不了餐桌了。
这个吻的确比那几杯酒更容易让林亟书沉醉,她完全投入进去,用力揉皱了他的西装。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露了出来,林亟书一下想起了上次在玄关拿起助理手机的情景。
他算计了她,而她还没得到答案,不能就这样轻易让他上桌吃饭。于是她将人往外推了推,强行让掠食者停下了捕猎。
“怎么了?”虽然言文作这么问着,可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次凑了上来。
“言先生,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你要现在问?”他满脸不可思议。
“对,我要现在问。”
“那你问。”
因为他太果断,林亟书一时反而有些语塞,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现在言文作的手正贴在她背上,她的腿还环着他的腰,只能挑一个要紧的问。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我说是一见钟情你信吗?”
一见钟情?林亟书又开始头晕了。
她第一次对这四个字产生想法,还是在买到辛波斯卡的《万物静默如谜》的时候。《一见钟情》是这位波兰女诗人最有代表性的诗,读着让她很是动心,就像对面这个说对她一见钟情的言文作一样让她动心。
诗名为一见钟情,但这首诗却像是在反驳一见钟情,诗人把一见钟情的偶然性解构为必然性,论证着情感产生的前奏,告诉林亟书,男女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是一种误解,因为两人的命运轨迹一定早就相交。
那她和言文作的命运是不是也曾经相交呢?或许他们也摸过同一个咖啡店的门把手,在旋转门面对面,在街上擦肩而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他就像诗里那样,是在她的人生剧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闯了进来,拿着戒指要和她结婚,然后在把她按到玄关接吻的时候,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
“言先生问我相不相信,这是一个问题,不是一个答案。”
“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我知道我的手段并不高尚,我用钱和欺瞒把你圈在身边,但我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是我唯一懂得的办法。”
言文作将头埋在林亟书的锁骨上,让她看不出他的情绪,“所以亟书,你信吗?”
信吗?这对林亟书来说是一个像薛定谔的猫似的难题。她不信,但同时她又信,在打开那个盒子——比如隔壁那间房子之前,信与不信这两种状态同时存在。
而她很明显不想要确认那只猫的死活,只要盒子里真的有一只猫就够了。
所以她说,“我信。”
“问完了?”
言文作让她的背和玄关的墙壁脱离开来,把她抱进了卧室里。上次他缩在小沙发上睡了一夜,这回好像急着要从林亟书那里讨回公道,手上的动作混乱,毫无章法。
他的上衣被自己扯了下来,还有几颗扣子是林亟书的功劳,现在这位魔力麦克的男演员才算是真的上了台,预备接受她的嘉奖。
她有心要撩拨他,故意将空着的左手暴露出来,就按在他的腹肌上,然后用黏糊糊的声音抱怨,“言先生,戒指不见了。”
言文作并不知道林亟书的全部计划,这也就意味着他本该对戒指消失的事情感到惊讶,甚至,恐慌,这是林亟书一开始的盘算,但这个盘算很快就落空了。
他的眼睛眯起来,嘴角挂着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这只“垂死挣扎”的雀鸟。随后他将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出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还很贴心地开了扩音。
“怎么样了?”
“言先生,卢年占刚才已经联系我了,他想找能做钻石鉴定和回收的人,我会继续让人盯着的,您放心。”
电话被掐断,同时被掐断的还有林亟书的雕虫小技,她的左手被扒开,那具同样燃烧着的躯体撞了上来,热得她开始冒汗。
“现在你还有想说的吗?”言文作这么问着,然后结结实实堵上了她的嘴。
第二十五章 :薛定谔不知道,但林亟书的猫是活的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有没有想说的林亟书不知道,她只知道整晚都是言文作在说话,即便是在他放过她的嘴唇以后,她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的声音被言文作的手指搅乱了,只偶尔蹦出几声无意义的呜咽,他瓦解了她引以为豪的语言表达能力,还要瓦解她身体的防备。
言文作虽然一开始动作急躁,看起来没有分寸,后来却表现出绝佳的耐心。他用手指代替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又用亲吻描绘她裙背的V字,让原本贴在背上的冰冷松绿石都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