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半夏谷【完结】
时间:2024-02-08 23:10:03

  “阿简,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顾籍浅笑道,语调变得清冽。
  “小表舅,茶可以乱喝,话却不能乱说。我只要清笳,江山和美人,同我有什么关系。”李纯简恼道。
  “阿籍若无事,怨歌行要关门了。”贺清笳作势站起身子。
  李纯简听后,以为贺清笳要回玉兰堂,自然是开心得蹦跳起来。
  “清笳,我遇到难题了。管少卿跟踪的两位嫌疑人都不是凶手,他们有完美的在场证明,因为甘娘子遇害那晚,东宫举行宴会,笙歌曼舞,觥筹交错。”顾籍轻声道,眸子像是被昆仑雪洗净,分外纯粹。
  贺清笳盯着顾籍,察觉不出顾籍在撒谎。
  “这世上还有顾郎君解决不了的难题。”绿筠冷笑道。
  绿筠觉得,顾籍不是高岭雪,而是一朵绿油油的茶花,声称对她家娘子没有男女之情,却时不时招惹她家娘子。
  “阿籍,有办法拿到那日宴会名单和细节吗?”贺清笳问道。
  “清笳,但凡你上心一点,这世上就不需要益州顾氏了。”顾籍豁然开朗,笑容真诚。
  过去七八天后,怨歌行还在整修,贺清笳与绿筠不得不搬到康王府的玉兰堂,从未谋面的管公明递上帖子拜访。
  “娘子,见一见吧。”绿筠颇为好奇,笑语盈盈。
  绿筠见到管公明,眼前一亮。一袭半旧不新的鸦青色素面刻丝夹袍,身姿清瘦,唇瓣单薄,犹如一竿屹立于瑟瑟秋风而不倒的翠竹。
  对比绿筠的欢喜,贺清笳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
  “贺娘子,顾大人让管某讲解那日宴会名单和细节。”管公明作揖道,停顿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日宴会,是太子殿下的幕僚许如山建议的,起因是花鸟使进献了一位擅长跳《霓裳羽衣舞》的妙龄少女,陛下见太子殿下这些时日勤政爱民,丝毫没有受到王氏休夫的影响,便转手将这位妙龄少女赏赐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感恩戴德,听从许如山的谏言,在东宫举办一场宴会,款待心腹幕僚。陛下得知后,还在皇后娘娘面前嘉奖了太子殿下。”
  “那就彻查许如山。”贺清笳脱口而出,暗自后悔。
  “贺娘子,顾大人也是这么想的。管某追踪了许如山数日,发现了许如山身上的秘密。许如山的父亲是常州富商,与原配成亲多年没有生育儿女,一次进京,歇在平康坊的听雨洲,和许如山的母亲有了露水情缘。不久,许如山的母亲怀孕,询问许如山的父亲要不要孩子,若是要这个孩子,她就生下来,不会索取分文。许如山的父亲见许如山的母亲,虽然身在平康坊,但是心肠依旧纯净,便纳为平妻,带回常州。许如山是独子,在母亲的膝下长大,生活幸福美满。可是,在许如山弱冠之年,许如山的父亲生意失败,接着原配病逝,本该陪伴左右的母亲携带仅剩的钱财逃跑。许如山的父亲接受不了打击,也黯然离世。许如山一边打散工挣钱一边寻找母亲讨要说法,最后在长安看见母亲。母亲告诉许如山,许如山根本不姓许,只是不知名的贱种,许如山心灰意冷,差点自尽,所幸被携带王氏出游的太子殿下救起。许如山经过点拨,发愤图强,从芙蓉园到东宫,一路获得太子殿下的赏识。”管公明的嗓音低沉醇厚,最适宜说书。
第50章 如山
  “管少卿,许如山的母亲是不是死了?”绿筠急切问道,尔后见管公明望过来,咬着唇瓣,低下脑袋,露出一片娇羞粉。
  贺清笳见状,原本就对案子没有兴趣,现在更是听不进去,转而不着痕迹地打量管公明,看上去却是在倾耳聆听。
  管公明到底是不是阿筠的良配呢?
  感觉上,可能不是,但是凡事要讲究证据。
  “许如山的母亲,改嫁给长安富商为续弦,生活幸福美满,还身怀六甲。可惜,许如山的母亲,怀胎五个月,突然暴毙,被长安富商厚葬。管某挖过许如山的母亲的坟墓,发现死胎连同子宫不见,手段与听雨洲惨案一致。”管公明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眼眶猩红。
  贺清笳瞟了一眼,暗自摇头。
  管公明如此嫉恶如仇,阿筠也是热心肠,凑到一块儿,面对这世道,恐怕有吃不完的苦头。
  “管少卿,你是不是暂时找不到足够的人证物证,指控许如山就是听雨洲惨案的凶手?”绿筠蹙起眉头,嗓音清脆。
  “管某联系过参加那日宴会的太子幕僚,有几个见过许如山中途离场,许如山声称是肚子不舒服,如厕去了,时间段恰巧与甘娘子遇害吻合。然而,别说听雨洲,整个平康坊,就从未看见许如山的踪影。太子平时要去平康坊应酬,许如山一会儿推脱不胜酒力,一会儿借口不近女色,就是不跟随太子。太子本来有些恼怒的,但是前太子妃劝说太子,能人异士总是有些古怪脾气,太子才一如既往地器重许如山。”管公明揉了揉额头,露出些许愁苦表情。
  管公明从评事跳到少卿,需要一桩大案子证明自己。
  管公明很感激顾寺卿的指导,连日以来,有所收获。可是,顾寺卿告诉管公明,想要破案,得请教在西市延福坊怀袖巷吟月街经营怨歌行的贺娘子,那是康王的贤内助。
  “娘子,您有没有思路?”绿筠痴痴地瞅着贺清笳,眼底流露出崇拜情绪。
  贺清笳很想说,她没有思路,因为她真的不乐意多管闲事。
  “王氏?”贺清笳到底是认真思考了,喃喃自语。
  “贺娘子的意思是,许如山暗恋前太子妃,这太匪夷所思了。”管公明恼道。
  如果不是顾寺卿的嘱咐,管公明断然不会拜访玉兰堂。
  “有没有鸡鸣狗盗之徒,潜入许如山的卧房,找一找特别的东西?”贺清笳淡淡地道。
  “什么叫作特别的东西?”管公明显得略微不耐烦。
  贺清笳向来受人追捧,不会接受管公明这种轻视态度,干脆不再应答,躺在紫檀木摇椅上浅眠。
  “管少卿,我家娘子累了。”绿筠赔笑道,见管公明要拂袖而去,忍不住轻轻拉住管公明的衣袖,羞羞答答了半晌,继续道:“管少卿,我功夫不错,可以帮忙。”
  其实,管公明对绿筠这位活泼可爱的少女颇有好感。
  管公明思忖片刻,点头答应,蓦然发现贺清笳睁开了双眸。
  那明净、清淡的眸光,犹如被霜雪洗净,教人生出敬畏。
  “管寺卿,你要怀疑一个人,就得大胆假设。许如山既然从不踏足平康坊,那么出入平康坊的便是换装过后的许如山。倘若许如山当真残忍地杀害了他的母亲,他应当是替父亲鸣不平。他扮作父亲,出入平康坊,寻觅一位与母亲相似的红牌娘子,聊以慰藉。结果,甘娘子有孕,还想将孩子生下,在许如山看来,和他的母亲一般心机深沉,许如山自然要做出同父亲不一样的选择。我这么说,你明白什么叫作特别的东西吧。”贺清笳很少长篇大论,感到又口渴又疲惫,干脆躺回紫檀木摇椅,侧过身子,双眸紧闭。
  语罢,玉兰堂陷入安静,管公明宛若石化般站着。
  管公明此刻不得不承认,贺清笳的大胆假设,是他即便苦思冥想一个月也获取不到的信息。
  这世上竟然有明慧得不像凡人的娘子,还隐藏在怨歌行。
  “管少卿,我们去查案吧。”绿筠轻咳一声,笑靥如花。
  贺清笳琢磨着绿筠是一定会插手了,听着绿筠和管公明的脚步轻快起来,只能多说一句话:“许如山暗恋前太子妃,算不上匪夷所思。”
  绿筠听后,牢牢记在心中,打算时刻提醒管公明。
  可惜,九天过去,绿筠潜入东宫,从许如山的卧房搜罗出猪皮面具、胡须,又打探到许如山的父亲的画像,跟着管公明奔波平康坊,找到了充分的人证物证,便将这个提醒忘记。
  直至三司会审上,管公明审问许如山,许如山不仅认下了听雨洲惨案,还有群芳馆、百花馆、玉燕馆的连环案也揽在身上,绿筠感到不对劲,管公明脸色大变,顾籍直接离去。
  管公明一声又一声质问许如山,谋划群芳馆、百花馆、玉燕馆的连环案,有什么证据。偏偏许如山对答如流,好像这些案子确实是他犯下的,导致管公明被迫结案。
  许如山最后被判剐刑,即刻执行。
  绿筠惨白着小脸,施展轻功蜻蜓点水,返回怨歌行,恳求贺清笳的指点,贺清笳却在睡觉。
  绿筠此刻知晓,她家娘子也无能为力。或者说,她家娘子从不上心的事情,到最后也无法力挽狂澜。
  “阿筠,听一听许如山的临终遗言。”贺清笳揉了揉惺忪睡眼,语气淡然,透着一丝柔和。
  许如山的临终遗言,带着疯狗的猖狂。
  长安人,但凡有点空闲的,都围观了这场剐刑,听得清清楚楚。路过长安的客人,有幸观摩,觉得不枉此行。
  绿筠记得,许如山癫狂笑道:太子殿下,我深入室韦国,在胭脂沟帮您找到金矿,让您有闲钱在芙蓉园养一群可以歌颂您贤能宽容的废物,竟然落到这般下场。您曾经说过,无论我犯什么罪行,您都有法子将我解救出来,没想到是空话。我就在地狱等您,一起上刀山下油锅,哈哈哈哈!
第51章 金矿
  许如山被执行剐刑的第二天,管公明拎了一篮子桃花李登门。
  “管少卿,您太客气了。”绿筠接过桃花李,欢欢喜喜地道。
  桃花李,开桃花,结李子,个大饱满,金黄典雅,味道香甜,汁水充足,曾经是皇家贡品,流入民间以后,价格居高不下,唯有巴蜀一带可以盛产。
  贺清笳瞟了一眼桃花李,欲言又止。
  所幸,管公明经过顾籍的指点,拱手作揖,直接道明来意:“贺娘子,我想抓到群芳馆、百花馆、玉燕馆连环案的凶手。”
  “连环案还有发生吗?”贺清笳问道。
  “长安应当没有了。”管公明略显迟疑。
  “平康坊有孕的娘子不少。”贺清笳淡淡地道。
  “凶手犯下连环案,又模仿了许如山,必定是有刺激因素的。若是因为许如山死后没有替罪羔羊而不犯下去了,未免太理智,就好像是为了揪出许如山而要犯案,透露出阴谋气息。许如山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幕僚,许如山被执行剐刑,临终前又疯言疯语,太子殿下声誉多多少少受到损伤……”管公明皱起眉头,细细思忖。
  “阿籍也琢磨不出来所以然吗?”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顾郎君也不过如此,我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绿筠眉眼弯弯,笑语盈盈,见管公明投来惊叹目光,故作矜持地咳嗽一声,尔后继续道:“许如山知道连环案的凶手是谁,提前杀害了,便揽过去所有罪责。许如山想要报恩,报前太子妃的知遇之恩。”
  “报恩?太匪夷所思吧。”管公明喃喃道。
  他并不是否定绿筠的想法,只是思维有些混乱了,便坐在八仙桌旁,一口又一口地抿着绿筠煮的洞庭碧螺春,眉头紧锁。
  琅琊王氏被迫退出长安,直接原因便是龙蛊之毒、平民暴乱,间接原因则是被陈郡谢氏抛弃,家主又缺乏魄力。
  前太子妃心灰意冷,毅然休掉太子,轰动长安。
  但是,多少人在背地里心疼前太子妃,就只有东宫知晓。
  许如山感念前太子妃的知遇之恩,想到前太子妃当初为太子不辞辛苦的奔波,久而久之,便在心底记恨上太子。他的案子,本来是查不出真相的,奈何被后面的连环案波及,受到整个长安的关注,朝廷必须破解,才会出现了益州顾氏家主顾籍。许如山逃无可逃,干脆杀掉犯下连环案的凶手,又顺着凶手的意思,爆出太子的秘密金矿,目的便是要让失去了前太子妃的太子倒台。
  思及此,管公明豁然开朗,眸光如宝剑锋芒般犀利。
  “多谢贺娘子开导,管某知道如何查找连环案的凶手了。那连环案的凶手,和许如山彼此认识,才会互相利用,必定是出自东宫。管某去打听一下东宫近来离开的心腹幕僚,便可以锁定人选,然后就是进一步的排除。”管公明笑道,神采奕奕。
  “最后呢?”贺清笳随口问道。
  “贺娘子,最后自然是根据案子定罪。许如山要报恩,是他的事情,管某只要真相。”管公明答得斩钉截铁。
  “管少卿刚正不阿,佩服佩服。”绿筠鼓掌笑道。
  语罢,绿筠送了管公明出门,回来时依旧笑靥如花。
  “阿筠,我觉得篮羽比管公明更适合你。”贺清笳低声道。
  “娘子,您是啥破眼光。篮羽力大无穷,性子憨厚,简直像是康王的一条狗,哪里可以和管少卿相提并论。”绿筠恼道。
  话音刚落,刚刚与李纯简一块儿跨过门槛的篮羽,扔了八十斤铁锥枪,掉头就走,看得贺清笳抚了抚额头。
  “阿筠,你不懂篮羽的好。”李纯简撇了撇嘴。
  绿筠自知说错了话,不耐烦地推搡一把李纯简,去了后院。
  铺头剩下李纯简和贺清笳,李纯简想到独处二字,如何不眼前一亮,立即蹭到贺清笳的身边,提起水雾朦胧的桃花眼。
  “康王殿下,胭脂沟金矿一事,陛下是不是交给您处理?”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清笳,我正为这事烦恼呢。”李纯简趁机将脑袋歪斜在贺清笳的肩膀上,唉声叹气一番。
  “康王殿下,不必我分析利弊吧。”贺清笳语调愈发冰冷。
  夏太宗指定李纯简查探胭脂沟金矿一事,便表明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甚至有些偏向太子李纯筌。一来李纯简接管大理寺以后,依靠顾籍、管公明破解了听雨洲惨案,不能说完全没有废物,给长安有个像样的交代。二来李纯简的能耐不多,府里从来舍不得花银钱养幕僚,胭脂沟金矿一事最终可能回归朝廷,不会发生别的事端。况且,李纯简养在谢皇后膝下,听着谢皇后的哭诉也会心软,更加不愿意花费精力去彻查。
  这事,对于李纯简,卖了人情给夏太宗、谢皇后、太子,百利无一害。贺清笳觉得,李纯简就算要装混世魔王,也得有个限度。
  可惜,李纯简仿佛听不明白贺清笳的言外之意,那颗漂亮的脑袋,歪着歪着就投入贺清笳的怀抱,还得意地钻了钻。
  紧接着,一声哀嚎,李纯简的屁股被绿筠踹翻了。
  “清笳,我疼……”李纯简眼底波光粼粼,澄澈清亮。
  “康王殿下不想去室韦国?”贺清笳轻叹道。
  “清笳,听说室韦国天寒地冻,长期冰雪,只有那些触了皇室霉头的官员才会被贬到室韦国,一去不复返。我只想躲在长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用担心双手生了冻疮还得迎接风雪。”李纯简委委屈屈地道。
  “康王殿下,您若是接下胭脂沟金矿一事,说不定皇后娘娘会送份大礼给您。”绿筠冷嘲热讽道。
  “不去,我会想念清笳的。”李纯简使劲摇头。
  绿筠听后,双手叉腰,暴跳如雷:“李纯简,你不想去就不想去,别扯上我家娘子!”
  “清笳,我说的是真话,千真万确,否则天打雷劈。”李纯简表现得愈发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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