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觉得管公明可以破案？”绿筠感到疑惑不解。
贺清笳磕了几颗瓜子，并不接话。
第47章 查案
数日以后，李纯简仍然没有出现在怨歌行。
贺清笳已经做好要给李纯简收拾烂摊子的准备，怨歌行却来了一位教人意外的熟人。
月色一般的姿容，雪色一样的温度，令贺清笳心头颤动。
“阿籍，最近来长安很频繁。”贺清笳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一边转身煮了桃夭茶。
取三月初三的桃夭，取九月初三的白露，铜铸风炉、杨柳木炭、熟铁火钳、小青竹夹、槐木水方、越州玉碗等茶具，错落有致地摆开，静待一沸鱼目小泡，二沸涌泉连珠，三沸波浪翻腾。
顾籍隔着素白水雾看向贺清笳，不禁思绪翩飞。
如果贺清笳不是大燕的安泰公主，如果贺清笳不是惊艳绝伦的天才，他或许会喜欢上这样的娘子。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阿籍会在长安待多久？”贺清笳的调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推给顾籍那盏桃夭茶却是温热的。
“尚未确定。”顾籍的嗓音依旧清润。
贺清笳听后，执着越州玉碗的手腕一顿。
“清笳，以后想出门了，不妨去大理寺逛一逛。”顾籍浅笑道，搁下越州玉碗，翩然离去。
“阿籍居然看得上大理寺卿？”贺清笳喃喃道。
她略微思索，进入后院，抬头仰望天空。
白日的天空，看不到顾籍所说的紫微星。
又过去数日，李纯简提着红木五彩点螺花鸟瑞兽食盒，嬉皮笑脸地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打开食盒一看，桂花糕、荷花酥、贵妃饼，皆是甜得发腻的吃食，没有娘子会抗拒。
“康王殿下，您是不是有求于我家娘子。”绿筠拈起一只荷花酥，吧唧几口，笑语盈盈，眉眼弯弯，显然心情不错。
语罢，贺清笳不咸不淡地望了绿筠一眼，令绿筠感到心虚。
“清笳，你这回要帮帮我。我好不容易每天十封书信寄到益州，哀求小表舅出山帮忙，又在阿耶面前说了小表舅一车赞美言辞，才为小表舅求来大理寺卿的职位。哪里想得到，小表舅刚踏入大理寺的门槛，就被六妹妹纠缠，只能躲藏。”李纯简哭丧着脸，无奈叹道。
话音刚落，绿筠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堂堂的益州顾氏家主，犹如过街老鼠般在长安乱窜，你说可笑不可笑。不过，李纯簌若不是大夏的宜城公主，就不会对顾籍穷追不舍，因为没那个过于膨胀的勇气。
“康王殿下，管公明不好使吗？”贺清笳语气淡然。
“清笳，管公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在老子背后乱吠的怂狗。我提拔他当大理寺少卿，就是为了将他架在火架上。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评事，哪里有本事做大理寺少卿，时间久了，会被底下人嘲讽、排挤、架空。”李纯简恼道。
“康王殿下这手好阴毒。”绿筠打趣道。
“清笳，我最温柔了，一点也不阴毒。”李纯简撒娇道。
话音刚落，绿筠赏赐李纯简一顿爆栗子，尔后甩了甩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清笳，阿筠下手好重。”李纯简捂着额头，竟然当着绿筠的面，扑入贺清笳的怀里，教绿筠怒不可遏。
贺清笳知晓，她再不答应下来，李纯简就要放出篮羽同绿筠打架，到时候怨歌行更加吵闹。
她只能清清冷冷地道：“康王殿下，走吧，去平康坊。”
“娘子，您总是让步！”绿筠气得直跺脚。
“阿筠，带你去见识一下平康坊的红牌娘子。”贺清笳轻拍绿筠的肩膀，塞给绿筠一只桂花糕，揶揄道。
于是，贺清笳、李纯简、绿筠、篮羽前往平康坊的听雨洲。
听雨洲的老鸨再次见到贺清笳，露出为难之色。
“东家，甘娘子的绣楼闹鬼了？”贺清笳低声问道。
“娘子猜得真准。打从您发现那四个红木冰鉴冷藏过甘娘子的尸体，住在那栋绣楼的樊娘子、万娘子就不敢用红木冰鉴。可是，有一天，绣楼第一层大半夜出现了红木冰鉴，伴随着呜咽声，像极了甘娘子，直接将樊娘子、万娘子吓傻了。我见两人神志不清，请了多少大夫问诊都不见效，索性将两人发卖出去。”老鸨瑟打着金葵扇，绘声绘色地道，讲得自个儿都打起了寒颤。
“发卖到哪里了？”绿筠急切问道。
“凶手既然是甘娘子的恩客，想必樊娘子、万娘子都见过。所谓闹鬼一出，便是要逼迫东家将两人卖到穷乡僻壤。”贺清笳表情淡漠。
“东家太狠心吧。”绿筠咬牙切齿道。
“娘子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娘没有将樊娘子、万娘子卖到下等的店做皮肉生意，已经是对得起良心了。”老鸨冷笑道。
贺清笳见状，拉着绿筠，出了听雨洲。
“清笳，第二位死者是群芳馆的甄娘子，第三位死者是百花馆的曲娘子，第四位死者是玉燕馆的封娘子，皆拥有独栋的绣楼。我们先去哪一家？”李纯简追赶上来，笑呵呵。
“甄娘子、曲娘子、封娘子在馆子的地位如何？”贺清笳问道。
“甄娘子、曲娘子、封娘子是从听雨洲出来的，在听雨洲和甘娘子地位一样，从听雨洲降临到馆子，自然是要受追捧一些。不过，甘娘子比甄娘子、曲娘子、封娘子年纪都小，想在听雨洲熬资历，不着急跳出去。”李纯简笑道，桃花眼儿迷离。
“康王殿下，哪个馆子距离听雨洲比较近，就去看一眼。”贺清笳不知不觉打起哈欠，神色慵懒，那种与人保持淡淡的疏离感便淡薄下来，像极了化作露珠的冰霜。
李纯简听后，思考片刻，带着贺清笳去了群芳馆。
群芳馆的老鸨，不如听雨洲的老鸨热情有礼。李纯简花费了大量的银子，才让老鸨松口，领着去了甄娘子的绣楼。
“东家，案发当日，甄娘子的闺房里头，只有这么一个红木冰鉴吗？”贺清笳登上第三层，眉头微蹙。
“娘子，我们群芳馆的绣楼，比听雨洲的讲究，四周栽种了绿荫，凉风习习，不必用那么多冰鉴。况且，冰鉴里头冰镇的葡萄，有时候是用来调情的，多了就没意思。”群芳馆的老鸨捏着帕子，抿嘴笑道。
第48章 凶手
“东家，冰镇的葡萄怎么调情？”李纯简小声问道，耳尖薄红。
话音刚落，李纯简被绿筠狠狠地拧了耳朵。
“康王殿下若是想知道，今晚光顾群芳馆，奴家必定让花魁娘子接待您。”老鸨笑得花枝乱颤。
“花魁娘子？”贺清笳呢喃道，眸光如秋水般明净。
“娘子想必不了解平康坊。年年花魁评选，不是只有顶级的青楼才培养得出花魁娘子，群芳馆也出过一位花魁娘子，太子殿下还为群芳馆的花魁娘子包场。”老鸨笑得更加灿烂，透出自豪感。
贺清笳听后，轻微点头，不再询问，出了群芳馆。
“清笳，百花馆就在群芳馆的左手边百步路。”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我和阿筠先回怨歌行等您，麻烦您跑完百花馆、玉燕馆，咨询三个问题即可。”贺清笳作揖道。
“清笳，我不想一个人去。”李纯简撇了撇嘴。
“康王殿下，第一个问题是死者的绣楼是不是只安置了一个红木冰鉴，第二个问题是馆里出没出花魁娘子，第三个问题是太子殿下是否去过。”贺清笳淡淡地道，无视李纯简那睁得大大的无辜目光。
“康王殿下，我家娘子不喜欢出门，您要学会体谅。”绿筠乐意看见李纯简吃瘪，笑得幸灾乐祸。
于是，李纯简一步三回头，望着绿筠挽起贺清笳离开。
一个时辰后，李纯简回到怨歌行的时候，贺清笳已经煮了羊肉汤饼，预备了李纯简的分量。
“清笳，你猜得没错，百花馆、玉燕馆那两位死者的绣楼也只安置了一个红木冰鉴，馆里出了花魁娘子，被大哥包场过。”李纯简呼啦啦地吃着羊肉汤饼，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分派大理寺人手，调查太子殿下的幕僚。”贺清笳语气淡然。
“清笳，你怀疑凶手是大哥的幕僚？”李纯简问道。
“甘娘子是见惯了风月的娘子，不可能被一位郎君糊弄了几次就怀孕，除非这位郎君频繁看望她，导致日久生情。这样的郎君，至少要富贵，长期消费得起听雨洲。如果不是与甘娘子同住绣楼的娘子都被发卖，我也不会非常肯定，凶手是甘娘子的恩客之一。”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清笳，甘娘子的绣楼安置了四个红木冰鉴，甄娘子、曲娘子、封娘子的绣楼皆只有一个红木冰鉴，这是为什么？按理说，甘娘子、甄娘子、曲娘子、封娘子皆是身姿苗条的少女，一个红木冰鉴足以冷藏她们的尸体。”李纯简露出困惑表情。
“第一个案子和后面三个案子不是连环的。”贺清笳冷声道。
“清笳，我越发听不懂了。”李纯简眼神迷茫，不似作假。
“听不懂人话，照做即可。”绿筠恼道，收拾了碗筷。
李纯简听后，瞅了瞅贺清笳，见贺清笳离开了八仙桌，整理起这个月的团扇契约，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能慢悠悠地去大理寺。
“娘子，第一个案子的凶手是太子的幕僚，但是后面三个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可能被大燕遗臣操纵。大燕遗臣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第一个案子的凶手，认为可以影响到太子的声誉，便改动了一些线索，指向康王，让整个长安都关注第一个案子。可是，令大燕遗臣感到失望的是，娘子帮助康王洗脱了冤屈之后就撒手不管。大燕遗臣不得不物色一个合适人选，模仿了第一个案子，连续制造出三个案子，教长安轰动。因此，第一个案子的凶手比较富贵，舍得添置四个红木冰鉴，想必是自身家境不差，才养成了不耐热习惯。但是，后面三个案子的凶手，自以为是地缩减了红木冰鉴数量，节省下不少银两，家境必定是不富裕的。娘子，我分析得对吗？”绿筠问道，眉头紧锁。
“阿筠，无碍的。”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我是担忧，终有一日，大燕遗臣害得您无处可去。您只有我这个伙伴，大燕遗臣是一群人，总有疏漏的时候。”绿筠眉头皱得更紧，唉声叹气一番。
“阿筠，你不是很崇拜我么。”贺清笳打趣道，抬起冰凉指尖，抚平绿筠的眉头。
五天后，秋雨开始连绵，怨歌行的生意开始冷清下来。
贺清笳百无聊赖，坐在八仙桌旁，托着下巴发呆。
李纯简隔着濛濛细雨，抬眼看见贺清笳这慵懒姿态，像坠入护城河的月亮，像堕入深渊的幽兰，触摸不到，却是神往。
李纯简收敛了一下思绪，才踏入门槛，换成天真烂漫的笑容。
“清笳，管公明有点小本事，替我找到两个可疑的幕僚。”李纯简熟门熟路地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无视绿筠的瞪眼睛。
“说来听听。”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道。
“大哥的幕僚，按照惯例，大部分住在芙蓉园里，见到大哥的机会比我还少。但是，心腹部分是入住了东宫，包食宿、领月俸，办事还有额外的奖励，待遇优渥。管公明通过多方打听，从大哥的幕僚当中筛选出有逛听雨洲的人选，一共二十八位。他拜托了私交不错的评事，一个个跟踪下去，又排除了家境贫寒或者耐热的部分，只剩下两位。我已经让管公明盯着，其中一位应该就是凶手了。”李纯简见贺清笳感兴趣，立即卖力地讲述，恨不得带上抑扬顿挫的感情。
“此事有告诉阿籍吗？他毕竟是大理寺卿。”贺清笳嗓音清冷。
“清笳，你和小表舅很熟悉吗？明明我经常在你眼前晃，你都没喊过我阿简。”李纯简眨巴桃花眼，立刻水雾朦胧，仿佛被蹂躏一番，透着残缺美感。
“不熟。”贺清笳低声道，却不中李纯简的美人计。
第二天，李纯简想出一个法子，哄得李纯簌跟随瑞王李纯筑去洛阳玩耍，再将顾籍请回大理寺办案。
听雨洲惨案也好，连环案也罢，让小表舅去忙碌。他就守着清笳，日久生情，就像阿筠对于清笳一样的存在。呸呸，阿筠是娘子，他是郎君，更亲密一点。
第49章 幕僚
“娘子，康王殿下现在学您，不出怨歌行，整日在后院用大铁锅煮桑树皮，您也不管管。若是哪天大铁锅炸裂了，怨歌行就只能关门，康王殿下必定假装哭丧着脸，邀请您去玉兰堂小住。”绿筠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贺清笳的面前絮絮叨叨了。
贺清笳每次的回复一样，连语气都是一般冷淡：“康王殿下在制作桑皮纸，用于扇面，墨染作画，遇水不透，晕开之后别有韵味。”
绿筠不服气，在李纯简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后，喋喋不休。
贺清笳是什么性子，眼不见为净。
果然，如绿筠所料，顾籍登门怨歌行那日，后院发出轰隆爆炸声，气得绿筠直跳脚，才不会关心李纯简的死活。
“清笳……”李纯简拖长了软绵调子，顶着被柴火熏染的锅底脸，一头扎入贺清笳的怀抱。
“清笳，顾某来得不是时候。”顾籍打趣道。
“清笳，我是不是毁容了！”李纯简扯破了喉咙干嚎道，刻意盖过顾籍的清润音质。
可惜，绿筠二话不说，拎起李纯简，扔出怨歌行。
“阿筠，给康王殿下请个大夫看看。”贺清笳轻叹道。
贺清笳的言外之意是，绿筠将李纯简带到康王府，自有大夫照看，顺便捎带了篮羽，便腾出怨歌行，贺清笳可以与顾籍谈一谈。
然而，李纯简爬进来，抱住贺清笳的大腿不撒手。
绿筠想要逮住李纯简，必须与篮羽打架，难分胜负。
“清笳最怕吵闹，难怪不止一次妥协了。”顾籍调笑道。
“清笳，不要赶我走，我就待在你的身边上药……”李纯简抬起袖子使劲地擦了擦，黑漆漆的痕迹掉落大半，却因为太过用力而让脸庞红肿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贺清笳揉了揉额头，只能取出紫檀木药箱，先用浸润了清水的素帕替李纯简清洗脸庞，再给李纯简轻柔敷上新买的雪肤膏，任由顾籍看笑话。
对，顾籍嘴角一直噙着玩味笑意，宛若消融过后的高岭雪。
半炷香后，绿筠和篮羽打得各自趴下，气喘吁吁。
贺清笳煮了桃夭茶，分给李纯简、顾籍。
“清笳，你煮的桃夭茶，举世无双，我要喝上一辈子。”李纯简笑嘻嘻，桃花眼底倒映出一汪深情。
顾籍听后，轻轻一笑，眉眼飘逸。
“阿籍，你看起来很清闲。”贺清笳淡淡地道。
“跟清笳学的。”顾籍答得理所当然。
“小表舅，案情是不是有新进展了？你是不是锁定到凶手了？”李纯简故意插话道，才不乐意听着贺清笳和顾籍你一言我一句的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