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筠很不给面子地笑得前俯后仰。
“再说一个。”贺清笳摇头失笑。
李纯简听后，有些不高兴，他就像是逗闷子的小太监。可是，他愿意伺候贺清笳，却不想见到绿筠。
不过，看在贺清笳主动投喂了一块桂花糕的份上，李纯简轻咳几声，继续道：“二哥和卢娘子的婚事，确定在霜降时节，即今年秋天最后一个节气，意义重大。二哥很高兴，挨家挨户亲自登门，分发请帖。李家皇室近来形成三派立场，轮流轰炸宗正寺，要求宗正寺给个说法。第一派立场，爱情至上，无关伦理，希望宗正寺尽快给卢娘子上王妃玉牒。第二派立场，卢娘子先嫁大哥再嫁二哥，违背伦常，不应提倡，卢娘子和二哥可以举办婚礼，但是卢娘子不能上王妃玉牒。第三派立场，更加搞笑，一会儿站第一派立场，一会儿站第二派立场，搅得我头大了。”
“康王殿下，那卢娘子的王妃玉牒，到底是上还是不上？”绿筠果然来了兴致，急切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躲到这里了。”李纯简笑嘻嘻。
绿筠听后，抚了抚额头，简直要给李纯简竖起大拇指。不过，她托着下巴，细细思考，发现这还真是个难题，便看向贺清笳，盼着贺清笳出个好主意。
“康王殿下，尊重端王和卢娘子的意愿即可。”贺清笳轻声道。
“清笳，这皮球踢得好！”李纯简笑呵呵，眼前发亮。
于是，李纯简用了午膳，就着急离开。紧接着，李纯簌乘坐宝马香车，招摇登场，一身珠翠晃花了眼。
“五嫂，帮我打造一把新团扇，我要参加二哥和卢娘子的婚礼。”李纯簌打着刚刚买的刘海戏蟾图纸面竹柄团扇，娇俏含笑。
“公主殿下，时间紧迫，请恕我家娘子无法赶工。怨歌行还有几把现成的，是客人临时拖货，若是不嫌弃，可以挑选一下。”绿筠作揖道，笑容同样娇美。
“本宫怎么会嫌弃五嫂制作的团扇。”李纯簌调笑道。
于是，绿筠抱来团扇，李纯簌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挑出一把庭院人物图与凤鸟花蝶图绸面象牙柄团扇，显然不符合李纯簌平日的喜好。
绿筠看出来了，李纯簌根本不是过来订制团扇的。
“五嫂，听说卢娘子的王妃玉牒，到现在都没有着落。”李纯簌凑近贺清笳，挤眉弄眼一番，笑得幸灾乐祸。
绿筠瞥了一眼，感到疑惑，卢含笑好像没有得罪宜城公主吧。
“公主殿下若是劝说我一块儿参加端王和卢娘子的婚礼，我没有兴趣，也不想离开怨歌行。”贺清笳不咸不淡地道。
“五嫂，你不愿意大饱眼福，让我带上阿筠。程箬妤最近玩了一出上吊戏码，哄得二哥陪她缠绵几日。待到二哥和卢娘子大婚之日，必有更加精彩的戏剧。况且，大哥近来借酒消愁，刑部那边也撒手不管了，说不定会出现在婚礼现场，哀求卢娘子不要成亲。本宫猜想，全长安的贵女，都不会错过狗血桥段。”李纯簌笑得贱兮兮。
“娘子，我想去！”绿筠拔高了嗓音，兴奋不已。
第92章 手足
霜降时节，正是端王李纯笷和卢含笑大婚之日，虽然办得低调，但是不乏像宜城公主李纯簌和绿筠这样的好事者，全程跟踪。
贺清笳以为，她可以安安静静地晒火晶柿子。
结果，李纯简在端王府送上贺礼，就溜入怨歌行。
“康王殿下，想喝什么茶水？”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你不用管我，继续晒火晶柿子，我就是趁着阿筠不在，想要争取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贺清笳听后，当真不搭理了。
大概是长安人都在八卦那场婚礼，怨歌行见不到一个客人。贺清笳索性拖着一箩筐火晶柿子，前往后院，尔后坐在靠背椅上，给火晶柿子削皮。
她从不是心灵手巧之人，轻薄刀片削下去，不是割到果肉就是伤及皮肉。她也不是矫情小娘子，扯了素帕，卷起指头，眉头微蹙，却不会发出任何吃疼声。
李纯简见状，夺过轻薄刀片，三下五除二，皮肉分离。
贺清笳原本想要调侃一句，康王殿下刀法不错。可是，李纯简凝视她的眼神，比火晶柿子还红火，教她感到不自在地低头。
“清笳，接下来要怎么做？”李纯简笑嘻嘻，仿佛刚才的凝视，只是贺清笳的错觉，眸光澄澈如许。
“用白线串起，挂在藤架上晾晒即可。”贺清笳指了指前些日子被绿筠清理干净的藤架，语气淡然。
于是，李纯简跟随贺清笳学习串火晶柿子。
李纯简觉得，贺清笳的纤白手指拈起火晶柿子，如诗如画。可惜，他若是当场描绘下来，显得太轻佻。
直至黄昏，李纯简和贺清笳才将一箩筐的火晶柿子都串起来，只待悬挂在藤架上。
“清笳，有点高，我够不上。”李纯简伸长手臂，比划一下。
信你个鬼，深藏不露的小狼狗。贺清笳暗自在心底吐槽，自个儿搬来木梯，却被李纯简轻轻抢夺。
“清笳，我要是不小心摔下来，你会不会护住我？”李纯简爬上木梯，接过贺清笳手中的火晶柿子串，桃花眼底一片水光潋滟。
“康王殿下，我不会武功。”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接下来，一个负责悬挂，另一个则是传递，持续了半炷香时节，周遭的空气都逐渐冷淡。
李纯简不大习惯，念起绿筠的好。
绿筠要是在怨歌行，总是和他吵吵闹闹，偶尔与篮羽打架，仿佛一团烟火气，将贺清笳笼罩起来，不允许贺清笳飞升上天。
因此，李纯简灵机一动，假装脚底踩空，从木梯跌落下来。
然而，贺清笳眼睁睁地看着，等待篮羽英雄救美。
李纯简有点伤心。他和贺清笳朝夕相处，恁是块石头也捂热了，偏偏贺清笳亦如初次见面那般清冷。
“清笳，我刚才好害怕。如果没有篮羽，我摔下来肯定要头破血流，到时候破了相，清笳就更加不会理睬我了。”李纯简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桃花眼儿水雾朦胧，语调刻意拖长了，撒娇意味十足。
话音刚落，李纯简瞥见了双手叉腰、杏眸圆瞪的绿筠。
“阿筠，你回来得比预想之中早。”李纯简赔笑道。
“你们李家皇室，喝醉了酒都一副德性吗？”绿筠恼道。
“清笳，阿筠冤枉我……”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贺清笳知道，倘若任由绿筠和李纯简争辩下去，绿筠争不过李纯简就会开打。她思量片刻，抚了抚额头，去了铺头，煮起桃夭茶。
接着，绿筠和李纯简坐在八仙桌旁，各自饮茶。
“阿筠，说说端王府的见闻。”贺清笳浅笑道，目光明净。
“娘子，你知道恭王做了什么混账事，趁着端王同宾客敬酒的空当，钻入婚房，灌了卢含笑喝下掺杂了逍遥散的葡萄酒，然后就行不轨之事。那个程箬妤，亏她是谢皇后的外甥女，跟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碧玉似的，无意中发现了此事，不是想着悄悄禀告端王，而是哄着端王带了一帮宾客闹洞房。结果，恭王和端王大打出手，主要是端王暴打恭王，新城长公主连忙劝退宾客，而宜城公主吩咐府上的婢女将卢含笑带下去沐浴，场面得到控制。我告辞离开的时候，端王正按着恭王，猛踹下身，新城长公主没有上前劝阻，而宜城公主已经出了端王府，奔赴大明宫报信。”绿筠娓娓道来，情绪饱满，一会儿生气得握拳一会儿又有些幸灾乐祸。
“康王殿下，你要倒霉了。”贺清笳忽然轻声道。
语罢，门外传来敲门声，力道阴柔，是个练家子。
李纯简心底咯噔一声，猜到是孙公公，便不情不愿地打开。
“康王殿下，陛下猜得真准，您果然躲在这里。”孙公公打起拂尘，皮笑肉不笑。
“清笳，晚上要不要给我留个门。”李纯简楚楚可怜地回头。
贺清笳听后，摊开双手，摇头失笑。
李纯简明白了，他今晚出不了大明宫。
第二天清晨，绿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卸下木板，就远远瞧见，篮羽正背着李纯简，健步如飞。
“康王殿下被杖责了？”绿筠问道。
篮羽点头，正要踏入怨歌行，却被绿筠拦住。
“篮羽，我家娘子不是大夫，康王殿下那身烂屁股等不得。”绿筠摩拳擦掌，咬牙切齿。
“清笳，好疼好疼……”李纯简的调子竟然带出哭腔。
“阿筠，让康王殿下进来吧。”贺清笳轻声叹道。
“娘子，这是苦肉计！”绿筠气得直跺脚。
于是，篮羽背着李纯简，大摇大摆地进入贺清笳的卧房，看着贺清笳给李纯简的屁股上了金疮药。
“清笳，阿耶不讲道理，斥责我没有让宗正寺给二嫂颁发玉牒，才导致大哥以为二嫂对他余情未了。”李纯简趴在贺清笳睡过的床上，偷偷吮吸一口残留了贺清笳的幽香的空气。
“恭王是不是下身受损了？”贺清笳问道。
“清笳，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出来。”李纯简小声道，耳根子薄红。
他的下身，正精神抖擞了，唯恐被人发现。
第93章 冬雷
李纯简以养伤之名，赖在怨歌行。
绿筠看着，怨歌行来来往往的客人，皆是来自宗正寺的，偶尔还有大理寺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娘子，康王殿下真是癞皮狗。”绿筠双手叉腰，怒不可遏，却被贺清笳塞了一块水晶柿饼，细细砸吧，顿时消了火气。
其实，绿筠烦躁的不是宗正寺那帮絮絮叨叨的胆小鬼，而是李纯简每天都会想尽办法让她家娘子帮忙换药。
“娘子，明天就是立冬了，我想吃饺子。”绿筠恼道。
“想吃饺子就吃饺子，生什么闷气。”贺清笳捏了一把绿筠的脸蛋，摇头失笑。
“有康王殿下在，吃饺子也不快活。”绿筠嘟囔道。
“清笳，明天要吃饺子呀！”李纯简拨开宗正寺的人头，扭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向贺清笳，笑得纯良无害。
“没有饺子，只有大葱。”绿筠咬牙切齿道。
可惜，李纯简假装听不出绿筠的恼怒，蹭到贺清笳的身旁，趁着绿筠走开的功夫，探出小手，碰了碰贺清笳的手腕，触感冰凉，暗自偷乐，然后笑嘻嘻：“清笳，我想吃羊肉大葱饺子。”
“康王殿下，我不会包羊肉大葱饺子。”贺清笳淡淡地道。
李纯简习惯了贺清笳的淡漠，当着宗正寺卿的面，不觉得尴尬，又笑呵呵地继续道：“清笳，你包什么饺子，我就吃什么。只要是清笳包的饺子，比龙肉还好吃。”
第二天，李纯简听到厨房里头哗啦啦的水声，起个大早。
贺清笳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买菜的事情就落在绿筠身上。绿筠喜欢一碗饺子，不同包法，不同馅料，逛一趟菜市场，大包小包背回来，看得贺清笳抚了抚额头。
“康王殿下，快去帮帮我家娘子！”绿筠正在擀饺子皮，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语盈盈。
李纯简难得听见绿筠要求他主动亲近贺清笳的言辞，便兴致勃勃地蹭到贺清笳身旁，简直吓一跳：“清笳，你这是将菜市场搬回家了！”
语罢，贺清笳轻微点头，手中活计不停歇。
按照绿筠买的菜，贺清笳估摸着可以调制韭菜羊肉馅、芹菜羊肉馅、豇豆木耳胡萝卜猪肉馅、莲藕包菜猪肉馅、鱼肉馅、虾仁馅等等三十六种。
李纯简瞅了瞅，虽然没有他想吃的羊肉大葱馅，但是白萝卜牛肉馅、冬笋香菇鸡蛋馅、酸菜羊肉馅，看起来还不错。
于是，李纯简慢悠悠地给贺清笳打下手，忙碌得差不多的时候，腿脚已经麻木，欲哭无泪，只能楚楚可怜地望着贺清笳。
绿筠刚好要过来包饺子，便狠狠地踹了李纯简一脚，颇为解气。
接着，李纯简一声哀嚎，地动山摇，震得贺清笳捂住耳朵。
贺清笳知晓，她此刻不出面调停的话，李纯简、篮羽和绿筠闹腾起来，中午就别想吃上饺子了。
她轻咳一声，嗓音清冷之中略带一丝柔和：“康王殿下，您去床上歇歇吧，等着吃饺子。”
李纯简心思细腻，听出异样，简直受宠若惊。
“清笳，我想吃汤饺子、煎饺子、蒸饺子。”李纯简笑道。
“阿筠也是这样要求的。”贺清笳浅淡一笑，眸光明净。
“清笳，那我可不可以趴在你的床上，我的床单好像总是洗不干净。”李纯简无视绿筠甩过来的眼刀子，笑得格外无辜。
“快去吧。”贺清笳抚了抚额头。
话音刚落，李纯简一瘸一拐，走得顺溜。
饺子的包法，是贺清笳从书籍中翻阅出来。让贺清笳出门跟着大婶学习，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大婶送上门。有白菜形状、三角花边、玫瑰花型、小金鱼款、蝴蝶翩飞、留仙裙法等等二十一种，倒是腾出来额外一种，即元宝形状，留给绿筠发挥。
贺清笳和绿筠只包出中午的分量，不到一炷香时间完成，唤来李纯简、篮羽，围绕八仙桌，热热闹闹地吃饺子。
“清笳，怨歌行好温暖。”李纯简吃饱喝足之后笑得眯起双眼。
“那康王殿下记得让篮羽洗碗。”绿筠娇嗔道。
可怜的篮羽，眼睁睁地看着，李纯简点头如捣蒜。
立冬除了饺子还有糍粑。贺清笳不爱吃糍粑，但是架不住绿筠十分热爱，只能照着书本学习。
糯米蒸熟之后放入石臼，舂得韧韧的、黏黏的，揉成团状。花生炒得香香，磨得细细，与白糖搅拌一块。最后，团状糯米滚了花生白糖粉，便成了糍粑。
绿筠煮了洞庭碧螺春，搭配糍粑，一口气干掉一半。
李纯简瞧得出来，贺清笳并不喜爱，便牢牢记住。
晚膳时分，依旧是饺子，外加草根汤。
李纯简闻到那股浓浓的草根味，扶着墙壁，差点呕吐出来。
“康王殿下，这草根汤可是好东西。首先，将山白芷根、盐肤木根、山苍子根、地稔根等剁成片，下锅熬煮出浓浓的草根汤。然后，捞去根块，加入鸡、鸭、兔、猪蹄、猪肚等熬制，具有补肾、健胃、强腰、护膝的功效，最适宜你们郎君了。”绿筠调笑道。
“清笳，我一定要喝草根汤吗？”李纯简弱弱地问道。
老实说，他认为，目前他没必要补肾强腰。
“第一次熬煮，味道可能不好。”贺清笳语气淡然。
李纯简听到第一次三个字，两眼亮晶晶，立刻抱着大海碗，喝个干净，看得篮羽目瞪口呆。
“篮羽郎君，到你了……”绿筠刻意卷起舌头，笑得阴阳怪气。
篮羽频频递眼色给李纯简，奈何李纯简此刻眼底只有贺清笳，不得不在绿筠的监视之下，灌完了草根汤，立即流出鼻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