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今天要吃海鲜粥吗?”绿筠托着下巴,笑语盈盈,尔后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被贺清笳带偏了,忍不住眨巴眼睛,继续道:“娘子,咱们先说正事,丁邺的消息得来太容易,我隐约感到不对劲。”
“哦,阿筠很聪明,那今日就吃海鲜粥,我试一试,可能不如岭南那般地道。”贺清笳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娘子,您不正经。”绿筠跺脚,娇嗔道。
绿筠知晓,贺清笳这是鼓励她继续查探,却故意不给方向。当然,绿筠还知晓,贺清笳其实给出足够的提示了,只是她猜测不到。
于是,贺清笳翻出岭南古籍,开始烹调海鲜粥。
而绿筠忘记去啸月堂看望管公明,满大街乱跑,搜集丁邺的情况。
正宗的岭南海鲜粥,非常耗费时间。首先需要用农家黑猪筒骨和农家老母鸡熬制一锅乳白色高汤。其次搭配红萝卜、元贝、鲍鱼、花菇、核桃、百合、枸杞、白虾、蚝油、海鳗干等几十种食材,用陶制砂锅,开文文熬制。然后,加入生蚝、花蟹、鱿鱼等新鲜海味,继续煎熬。最后,添加香菜青葱姜丝调味,就可以出锅。
头次吃到岭南海鲜粥的李纯简,扒拉两碗,满头大汗,幸福得像桃花朵朵开,看得绿筠翻了翻白眼。
“阿筠,进展如何?”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问道。
再怎么美味的吃食,贺清笳都不会贪吃,表情淡漠。贺清笳很好奇,李纯简作为李家皇室,是怎么做到如此张扬地表达自己的喜好。
“娘子,少府监真是四处漏风,从前大概没有关注过。听闻,少府监最初轮流对丁邺逼问,丁邺表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贾,银钱通过买卖流通,别说铜板了,就连银宝,也辨别不出真假。年轻寡妇被少府监带去吃茶点的时候,他不是故意逃跑,而是凑巧在外边有单生意需要细谈,就跑出去一段时日,没想到返回长安,照料一下未婚妻就被抓捕。他声称,到目前为止,仍然感到糊里糊涂,希望少府监给个明确的说法。”绿筠也喜欢岭南海鲜粥,吧唧起来没完没了。
“后来呢?”贺清笳随口问道。
“后来,高贵妃代替新城公主过来听审,竟是在少府监准备放人之际,对丁邺动用了刑罚。丁邺口风很紧,受了重伤,反而被留在少府监养伤。这种消息传出去,许多受过丁邺的恩惠的纤夫为丁邺打抱不平,围绕少府监游行,闹得沸沸扬扬。”绿筠继续道。
“四姐从未被御史台参奏过,这还是第一次被高贵妃连累了。高贵妃立刻回到大明宫,跪在紫宸殿门前,向阿耶请罪。阿耶简直被气笑了,阿耶要的是如何善后,而不是道歉的态度。还是四姐动了脑子,立即去了一趟少府监,利用未婚妻,亲自审问了丁邺。丁邺最终松口,承认他曾经发现过一批铜板是恶钱,却害怕损失太多,不愿意上报。所以,他将所有存在问题的铜板,通过赔偿金的方式,流入旁人手中。”李纯简吃饱喝足,懒意洋洋地道。
“你们收风,都挺快速的。”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就像一场年度大戏,演员生怕观众看不到,也不藏着掖着就粉墨登场,引起全城的热烈讨论,不免费也得免费。
“新城公主并不满意这个说辞,将未婚妻请来少府监,给丁邺作伴,又邀请了御医,悉心看护着,等待进一步的盘问。为了平息纤夫的悲愤情绪,新城公主承诺,允许每天有三位纤夫进入少府监,体验丁邺的生活。最初,大部分纤夫不敢报名,只有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女的纤夫,大着胆子,踏入少府监,第二天居然舍不得离开少府监,到处宣扬少府监吃食精致、住宿舒服。最后,纤夫争相报名,不记得维护丁邺了。”绿筠也吃得饱饱的,伸了懒腰。
“后边的风,就不容易收了。”李纯简忽然沉声道。
“娘子,真的吗?”绿筠问道,眸光灼灼。
“阿筠若是感兴趣,不妨从岭南着手,查一查丁邺的过去。比如说,丁邺是怎么成为运货商贾的。”贺清笳冷声道。
果然,三天以后,李纯筝整顿了少府监,少府监开始密不透风了。
绿筠不断缩短,跑康王府的啸月堂看望管公明的时间,悄悄打探丁邺的过去,竟是发现,长安人对丁邺的认识,起始于渭河,好像丁邺是突然冒出来的运货商贾。
绿筠又按照贺清笳的意思,从岭南着手,那就更加不可思议。
丁邺出生于岭南,上头有三个哥哥,死于矿难。阿耶、阿娘则是辛苦劳作了一辈子,最后病逝。他娶过一个外地娘子,据说是逃婚出来的富家千金,生得花容月貌,可惜难产而死。
从此,丁邺离开岭南这个伤心地,一直在外漂泊,每逢家人忌日才低调回来,很是念旧。岭南人皆不知,丁邺是运货商贾,以为他是运货商贾的学徒,挣不到多少钱续弦。
“娘子,铜矿不会在岭南,由丁邺负责吧?”绿筠悄声道。
贺清笳听后,放下手中活计,冲着绿筠,笑而不语。
第208章 魅力
少府监对外公布,丁邺是岭南一处尚未向上申报的铜矿开采人,长安已经开春了。
春天,是一年的开始,或多或少带有期望。
丁邺作为运货商贾,曾经施舍过恩惠的纤夫,慢慢接受这个真相,不再替丁邺打抱不平,转而投入辛苦劳作之中。
他们也许不会再遇到类似丁邺的运货商贾。
绿筠也没有时间关注丁邺。大理寺正在重建,绿筠担忧管公明太操劳,跑进跑去,乐此不疲。
倒是康王李纯简,擅长见缝插针,经常过来怨歌行。
怨歌行陆陆续续接了几单喜事生意,李纯简帮忙画了几张喜庆图样,例如狮子滚绣球、鹭鸶戏牡丹、白象驮宝瓶,活泼生动。
贺清笳见李纯简实在清闲,索性教李纯简制作团扇。
当然,贺清笳所谓的教授,只是示范一遍。
正如骨架定型,要将竹针插入事先钻好的孔中,在骨架模型上定型,先定中线位置,左右线依据竹针密度定位,再用白棉线将竹针以上下交错的方式逐一缠紧,保证视觉美观,竹丝均匀。
李纯简觉得,他看了无数遍,也会摇头。
不过,他看的是贺清笳,百看不厌。
“康王殿下,男人为什么会喜欢女人?”贺清笳忽然抬头问道,手中活计却不停歇。
李纯简听后,端正坐起,认真思考。
在李纯简看来,这是一道送命题,必须谨慎回答。
“肤浅的男人,会喜欢活色生香的美人,就是容貌姣好、身材窈窕、开朗外向那种,但是这样的美人容易恃宠而骄,需要花费很多银钱去买珠宝博得她一笑。稍微深层次一点的男人,会喜欢知性优雅的淑女,图她懂得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可以有共同话题,不过这样的淑女可能比较矫揉造作,需要花费许多心思。成熟的男人,则是完全不同的,往往被女人的魅力所吸引。”李纯简说到最后,故意抛一下桃花眼,笑得纯良无害。
贺清笳听出来了,李纯简自比成熟的男人。
“那女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是非常致命的,或者说教一个男人足以死心塌地。”贺清笳低声道,眸光如秋水般明净。
“清笳,我对你就是死心塌地。如果说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非常致命的魅力,那就是太多了。你是一捧晶莹雪,纯白无瑕,从无私心,可是你待阿筠很特别,让我生出一丝希望,期待有一天你也能够如此待我。而且,你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让我感到非常安心,我可以将后背交给你,我能够随时休息一会儿,享受被你保护的短暂时刻……”李纯简说着说着,桃花眼底涌出满腹深情。
贺清笳听后,抚了抚额头,轻叹道:“康王殿下,我应该讲清楚一点,新城公主是否有非常致命的魅力,足以教丁邺为了她死心塌地,不惜配合她,演出一场贼喊捉贼的大戏。”
“清笳……”李纯简感觉备受打击,桃花眼底水雾朦胧,拖长了软绵调子,楚楚可怜地道。
“康王殿下,这很关键。”贺清笳揉了揉额角,再度叹息。
话音刚落,李纯简猝不及防地拥抱了贺清笳,顺便吮吸一下贺清笳的唇瓣,果然是清冷味道,才说得出如此不解风情的话语。不过,他平生贱骨头,就爱吃这口晶莹雪,即便冻得瑟瑟发抖也值得。
“康王殿下,现在有心情想一想吗?”贺清笳淡淡地问道。
卧槽,清笳可以不说话的,又破坏了心情。李纯简顿时起了坏心眼,将贺清笳揽入怀里,缓缓地舔着贺清笳的耳朵,就当是正在品尝酪樱桃的滋味,眼角红晕由一点点逐渐散开,浅淡转浓艳。
李纯简很有耐心,等着贺清笳情动。
他打定主意,即便被绿筠撞见以后胖揍一顿,也要等待。
所幸,李纯简等到了,贺清笳那雪光一般纯美的肌肤,一旦染上绯红,便悄然绽放,犹如玫瑰一样明艳动人。
李纯简砸吧一下,依依不舍地松开贺清笳。
“清笳,求而不得,也是一种魅力。”李纯简脱口而出。
语罢,李纯简在电光火石之中震惊万分。
他的四姐,向来温柔娴雅,从不作假。即使是现在野心勃勃了,那镌刻在骨子里的高贵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可惜,她既没有鲜明个性,也缺少天姿国色,并不是那种魅力四射的女人。
那么,她想要行使魅力,必须有老师循循善诱,哄着她放下公主的骄傲,学习了平康坊红牌娘子的手段,去笼络一个个被她心甘情愿地利用的男人,然后尝到甜头,渐渐沦陷进去。从此,适当时刻出卖身体,就不会觉得羞耻。
“杨行策,他怎敢!”李纯简握起拳头,怒不可遏。
“康王殿下,目前只是猜测。”贺清笳语气淡然。
可是,贺清笳从来不做虚无缥缈的猜测。
“况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人。如果丁邺当真是新城公主的面首,康王殿下最好首先考虑一下自己。”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李纯简听后,立刻消了怒气,反而邪魅一笑。
李纯筝要是敢动清笳,那么李纯筝就是可恨之人。
贺清笳今日算是见识了李纯简的实力。只见李纯简使唤了篮羽,不到一个时辰就拿到了春宫图。
李纯筝还真是对自己不够自信,为了确保丁邺的忠心,竟是在少府监与丁邺巫山云雨一番。
“清笳,跟我去玉兰堂住几日。”李纯简冷声道,泄露出些许不容拒绝的霸气。
“康王殿下,不行。”贺清笳表情淡漠。
康王在明面上是安于吃喝玩乐的混世魔王,不可能敏锐地察觉出李纯筝的筹谋。因此,贺清笳必须留在怨歌行,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清笳,你受苦,我会愧疚的。”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另外一个原因,李纯简不想说出来。李纯简隐隐感觉得到,贺清笳听了益州顾氏家主顾籍的话,一直在帮助他这颗紫微星,成为大夏的守成之主。那么,贺清笳迟早要离开长安的。
第209章 团扇
李纯简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护在贺清笳的身边。
卯时,他踩点上早朝,少府监杨少监带队前往怨歌行。
绿筠在场,正吃着羊肉汤饼,而篮羽蹲在不起眼的树叶里头。
“贺娘子,丁邺供出来,三年前有一位打着团扇的娘子,胁迫他做一桩大买卖,即负责岭南香山的铜矿的开采。起初,丁邺十分抗拒,认为这是丢脑袋的勾当。然而,那位娘子吩咐打手,将丁邺扔进铜矿,让他观摩一遍从铜料变铜板的流程,他有些心动。后来,丁邺拜倒在那位娘子的石榴裙下,同她享受过攀登云霄的快感,便死心塌地跟随。当然,从始至终,丁邺从未见过那位娘子的真容,即便是巫山云雨,也是黑灯瞎火的状态。我们按照丁邺所描述的,邀请画师,画下团扇,正是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凑巧的是,贺娘子有一把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从不离身。”杨少监拱手作揖道。
“这位大人,您如此断案,未免儿戏。且不说,这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有多平常。但说,我家娘子,没有打起团扇的习惯,只是将扇子当作挂坠一般系在腰间,如何符合那位神秘娘子的形象。”绿筠双手插腰,怒不可遏。
“娘子,稍安勿躁。我们邀请贺娘子去一趟少府监,绝非软禁,只是协助调查真相,顺便合理地怀疑一下。毕竟,天底下胆敢开采铜矿的人不多,背后或许藏着谋朝篡位的目的。”杨少监始终保持和善态度,笑容可掬。
“阿筠,替我收拾行李。”贺清笳淡淡地道。
她早已预料到今天,连时间点也猜得差不多。这位新城公主李纯筝,到底是有多么不敢得罪李纯简,才如此小心翼翼的,令她暗自觉得好笑,又不想嘲讽李纯筝。
“娘子,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吧。”绿筠撇了撇嘴,杵着不动。
“阿筠,无碍的。”贺清笳抚了抚额头,轻叹道。
“娘子,有事的,我会担心得整晚睡不着。”绿筠急得跺跺脚。
“阿筠,你要习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嫁人的,不一定嫁给管公明,但是一定会获得幸福,而我不能一直拖累你。”贺清笳轻拍了绿筠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娘子,你不许抛弃我!”绿筠顿时红了眼眶。
她没有李纯简那般聪明,能够推测出来,贺清笳最终会打算离开长安,不带走一片云彩。她只是有点莫名的感伤,好像随时会失去贺清笳。
贺清笳不想对绿筠说敷衍的话,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绿筠。
然后,绿筠败下阵来,慢吞吞地去了后院。
她家娘子常用的亵衣亵裤、衣裳首饰、帕子香膏等等,她还是亲自打包,她家娘子才用得舒服,省得在少府监过不好日子。她家娘子无论去到哪里,应当是无尘无垢的神女。
一炷香后,杨少监等得不大耐烦,贺清笳才出了怨歌行。
贺清笳背着包裹,踏上马车,里边垫了条褥,算是优待。
“杨少监,去过平康坊吗?”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问道。
贺清笳也是刚才听了旁人唤一声杨大人,才确定这位少监姓杨。这等细枝末节,绿筠尚未注意到,贺清笳却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当然,杨少监并不知晓,贺清笳有这样令人无语的烦恼。
杨少监只是觉得,贺清笳是一位聪明的小娘子。
“贺娘子,本人隐私,你不应当过问。”杨少监故作一本正经。
“那就是去过,经验不足罢了。”贺清笳呢喃自语。
“贺娘子,不许对本官无礼!”杨少监蓦然涨红了脸。
杨少监不知,他这番羞恼,令贺清笳确定了一个临时产生的猜想。李纯筝是通过控制杨少监来掌控少府监的,而李纯筝控制杨少监的方法,又是一场快活,地点还是在平康坊。
马车哒哒,到了少府监,贺清笳仍然在思考。
咳咳,她不是思考正经事情,而是思考今晚有什么吃食。思来想去,少府监应该不会亏待自己,因为李纯筝很爱惜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