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想法,二胎跟我们姓那事吗?实在不行,那算了,就算都姓卫,那也是麓麓的孩子,那就是我们的亲孙子。”
“不清楚。动手术那会,你不是偷偷跟麓麓去探望过吗,给的多少?”
“一……万。”
“后来呢?”
“两千,两次。今年没在医院,没去过。麓麓说现在不合适。”
“你听她那口气,有没有受委屈?”
“没有啊,她说他们家人都很好相处,还有个热心的表姐,一直在帮忙。”
思路又断了。
“算了,先睡吧,慢慢劝。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舍不得放的。年轻人脾气大,磨一磨也好。”
“嗯。”
林英暗自叹气,感觉离抱孙孙越来越远了!
薛逸璞跟朋友喝了两轮混合酒,脑子蹦起了迪,闹到要炸。突然听到电话响,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让旁边人帮他认字。
“看下是谁打来的?”
女伴笑着报给他:凯旋。
我草,差点忘了,还有作文没交。
他打了个哆嗦,将矿泉水拧开,灌下一大口,用手接一点拍在脸上,然后赶紧接电话。
“休假了吗?”
“你怎么又给我打钱了?垃圾信息多,之前没看到。”
“没啊,你等下,我问问我家算盘。瘤子,瘤子,改聋子了啊,别唱了,吵死了!”
“干嘛?”
“你给我家萱宝转钱干嘛?”
“没转,你又没说,我转个毛。”
薛逸璞打了个嗝,把手机凑到鼻子前,大声说:“没转,多少钱?这么紧张。”
“4万多,”卫凯旋重新点开信息,补充道,“43680,10号转的。”
“哈,有零有整的,是谁欠你钱,还回来的吧。要不就是谁转错了账,你先别动就行了。又不是少了钱,管它呢,迟早会找上来的。我发誓,这真不是我转的,行不行?”
卫凯旋沉默了,薛逸璞生怕他问秘笈的事,主动说:“今天中午我看见她了。”
“谁,麓麓吗?”
“对啊,妇幼后门那,你猜她在干嘛?”
“快说。”
“打麻将,穿得邋遢,专注打牌。兄弟,我早跟你说了,别把她看得太高,这不就暴露真面目了。”
“娱乐一下而已,你自己不打吗?”
打。
行吧行吧,不要跟痴情种一般见识。
“你跟她……”
“她还是不回我信息,不接电话。”
“是不是换号码了?”
卫凯旋又是一阵沉默。
薛逸璞叹气,说:“你现在在哪?我喝了酒,开不了车,你来接我,顺便放松放松。”
“我刚从医院出来,想去她家看看。”
薛逸璞算了一下天数,纳闷道:“你现在这么有空了?”
“请假。我考虑了一下,打算下个月申请离职。”
“噗,不是吧,哥,小学就说要干这个,现在为了个爱发脾气的女人随便就放弃,你疯了吗你!”
“麓麓tຊ没有乱发脾气,她很好。”
真是服了。
薛逸璞没好气地说:“小妹子不懂事,小闹一场,她就为这,计较个没完没了,有意思吗?就这,还不是小心眼?”
逸璞怎么知道乔斯媛的事?也许是那天喝多了说的吧。
“那是我没处理好,怎么能怪她呢?我妈钻牛角尖,老是针对她,你有空帮我劝劝。”
“卫凯旋,你真的是被迷昏了头,为了你的宝贝女朋友,你连家人都不要了,值得吗?”
“你说错了,是我对不起她,让她受尽委屈。”
薛逸璞急得拿头磕桌子,窝着火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告诉你,我也没屁办法。”
“我去求她,我真的不能没有她,一想到要跟她分开,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你知道哪里有那种带刺的藤吗?”
“你要干嘛,负荆请罪啊?我靠,你他妈真是个人才。我跟你说,你敢玩这招,人家就敢报警。我陪你去,行不行?”
“你喝酒了,不行,你会吓到她,她最讨厌别人醉酒。”
好,继不顾妈妈妹妹之后,连他这个兄弟也被抛下了。
薛逸璞挂了电话,嗷一声嚎叫,接连灌了三杯水,然后瘫在沙发上挺尸,谁叫都不理。
卫凯旋没法实现负荆请罪,一是没有刺条,二是元家没亮灯,按了门铃没反应,三是因为张晓丹的连环电话轰炸。
医院里有保姆在,郡姐也没走,不是紧急情况,纯粹是为了和他闹。他先拐去公寓楼找,同样没人。他记得她说过,同栋有个要好的朋友,可惜那时候他没认真听,不清楚住在几楼几号。
她还有几个来往多一点的朋友,但他都没见过,不是她的错,他总是在忙,留给她的时间少得可怜。
他不死心地再次拨打那个号码,可惜还是无法接通。
回到医院,张晓丹还是那些陈词滥调,就一个中心思想:要么把钱拿回来,要么立刻把产权的事公证了。
大家反复劝,她梗着脖子就要个结果,要不是护士来批评,她不打算消停。
卫凯旋跟出来道歉,坐在电梯对面的休息椅上逃避。
疲惫,无力。
以前遇上这种高压情况,她会温柔开解、鼓励,无论他状态多差,一到她身边,总能瞬间充满电。
他摊开手掌,望着它们发呆——他好像什么都握不住。
张晓丹睡了,葛郡出来催他回去休息。
“我也要走了。凯旋,那工作,你帮我说一声,还是算了,已经麻烦人家那么多了。”
卫凯旋点点头,再次问:“要不,你到我妈这里……”
葛郡脸色一变,急切地打断了他:“连着来不行,我身体吃不消。”
“我知道了,郡姐,辛苦你了。”
葛郡憋了一肚子的话,看他一脸颓废,只好咽回去。
下次再说吧,他也不容易。
卫凯旋不是看不懂脸色,只是现在自顾不暇,他只能当做没看见。电梯响起到达提示,他忍不住了,叫住她:“郡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葛郡垂眸摇头,说:“奕泽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好。”
卫凯旋起身回病房,想跟保姆确认一下能不能陪床。
张晓丹知道他又打算走,哑着嗓子说:“我要回去,不在这住了。气味太大,睡不着。”
卫凯旋出来找值班护士签字,把人又送回家。
他还想去元家看看,但张晓丹不肯放人,她把保姆打发到沙发上去睡,留下他说话,宁可自己不睡,也要跟他耗着。
保姆看不下去了,劝了一句。
张晓丹把火气撒到了她身上,怒骂:“你也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吧?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苹果是你带回去了,六七块钱一斤的好东……”
“妈!你在说什么,水果是我拿给曾阿姨的。”
曾敏气得不得了,反反复复念叨“不干了”,卫凯旋又出来道歉。
曾敏一直觉得自己跟张晓丹相处得很好,她帮着张晓丹挑元家人的错,张晓丹跟着她一起数落她婆婆背地里做的恶,每天有说不完的话。
她刚才只是出于礼貌劝一句,就被张晓丹骂,虽然舍不得丢掉这收入,但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卫凯旋好不容易才哄好人,又回房里去。
“妈,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可以明明白白说出来。”
哪里都不舒服。
张晓丹望着天花板,绝望地说:“我眼泪都哭干了,我命苦,我认了,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再苦一辈子。”
“我很好。”
“你现在年轻,扛得住,等你老了,等你伤到哪了,没了利用价值,人家就会丢开你。”
“妈,麓麓不是那样的人,元叔叔和林阿姨也特别好。真的是你误会了。”
“好?好人会拿剩菜把你妈当狗一样喂吗?”
卫凯旋无力地垂下头,很丧气地说:“你动手术的时候,元叔叔跟麓麓一起来看你,封了个一万的红包,后来又来看过你两次,这些你都是知道的。麓麓来看你,从来没空过手。她送的虫草、燕窝,都是很好的品相,这些东西很贵的。就你嫌弃的那份剩菜,最少要七百。那根本就不是剩菜,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你只是想要捏别人的错。”
“你说什么!卫凯旋,你说的是什么!”
“你生病了,你受苦,你不能怪我,你就怪她们。妈,是我欠你,她们不欠你。”
“不欠我?哼,一万四千块钱就算清账了吗?你当兵这么多年,那些钱哪去了?还不是都给她搂走了!”
“妈!根本没有的事,麓麓从来没问我要过钱。”
“你还想骗我呢,自从你认识了她,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每个月钱一到手就打给她,亏我还拿着你转的那一千块钱到处炫耀。你只给我一千,我一毛都舍不得花,全给你存着。她呢?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把你的兜掏空了,再来装好人。你借那么多钱来给她买房,连合同都看不着。”
“妈,我每个月只给她转了五百块钱,她一直拒绝,是我非要转的!”
等等,一年六千多,七年……六七四十二。
他不敢相信是那个答案,掏出手机,重复按了四遍。
耳边充斥着张晓丹愤怒的唠叨,他捂住脸也逃避不了,手机壳的冰凉,让痛苦变得更清醒。
第16章 16
“你不要在这摆这副鬼样子,你就是个窝里横,只会欺负你妈!天呐,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卫凯旋抹掉眼泪,抬头望着她上方的墙,落寞地说:“妈,那年你说日子没法过了,问我能不能跟着你。我说最重要的就是妈,我肯定要陪着你,这话,到现在还是一样的。妈很辛苦,妈也很能干,你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顾家里,多不容易。那篇《我的母亲》,是我第一次作文拿高分,老师点评:真情实感才能打动人,那些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张晓丹小声抽泣。
卫凯旋叹一声,垂头说:“不管多晚下自习,妈总是问我身上好不好,问我饿不饿,有什么不顺心都能跟你说。妈从来不在我面前说别人的不是,总是提醒我要懂得珍惜别人的好。妈,你还在为我当兵的事生气,对吗?”
张晓丹拍着床板,咬牙切齿说:“我不是让你去了吗?我难道不是为你着想,你从来都不听我一句,只对别人言听计从。你还怪我不该生气?我是你妈,我那是对你的人生负责。”
“我最后再说一次,当兵是我自己的想法,在我七岁那年就有了,这跟麓麓没有任何关系。”他知道母亲执拗听不进去,仰头怅然,落寞地说,“谁会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去那么远的地方,谁想谈几年都见不上面的恋爱?”
大概只有她那么傻的人,才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才会受尽委屈,坚持那么多年吧。
“跑那么远,是我自己想去,是随机派到那里刚好如了我的愿,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去看我,没扛得住高原反应,住院了。”
钱都砸在妈这里,可他不能说出来,当初和所有人对好口供,说这个能报销那个有补贴,自费只有个零头,就是怕她不肯接受治疗。没想到她每天瞎琢磨,把这黑锅扣在了麓麓头上。因为他在各个方面都考虑不周,给她带去了那么多的委屈。
他心疼、懊悔,恨不能剐了自己。
张晓丹确实听不进去,她翻身对着墙,拒绝再听他的“偏帮”。长久被病痛折磨,她失去了共情能力,只有满腔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和无尽的遗憾。她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在死前做好安排,守护好儿子,帮他留住那些钱。
又是这样,谁也说服不了谁,彼此难受。
卫凯旋在椅子上坐了一晚,天一亮,他给这边买好早餐,抓紧时间去那边蹲守。
八点闹钟一响,他提tຊ着早餐上去敲门。
林英瞧见他,吃了一惊,随即把人放进来,特意提醒他:“还在睡,小点声说话。”
她还没跟父母提?卫凯旋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连连点头,跟着林英进到厨房。
林英压低了声说:“叔叔阿姨知道这事不怪你,只是她这脾气随我,犟。你好声好气跟她说,先顺着她,过后我们再讲道理。”
卫凯旋点头,又摇头,很是惭愧地说:“都是我的错,阿姨,是我没有做好,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好孩子,委屈你了。”
他再摇头,主动坦白错误:“之前我为了帮助一个……”
“妈!你该去上班了。”
说悄悄话的两人都惊了一下,随后是喜。
林英随手拿起一份饺子,急匆匆说:“啊哟,真该走了。麓麓,你帮我招呼一下凯旋。”
她把刚起床的元裕和也拉走了。
“我还没刷牙呢。”
“干净的,不用刷。”
两个没班可上的人匆匆忙忙出门避让,留下百爪挠心的卫凯旋独自面对。
“坐吧。”
他伸过去的手,她立刻避开。卫凯旋心如刀割,含着泪看她。
她撇开眼,在单人沙发上坐好,把腿缩上去,歪歪地靠在沙发上。
他走到她面前,跪下。
她叹气,很无奈地说:“以前说好的,不要搞这些套路。”
他改成坐地,盯着她的手臂,不敢再碰,忍着心酸说:“我知道我错得离谱,我该死,可是我舍不得分手。麓麓,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这请求很自私,可是我不想错过你,不想后悔一辈子。”
“你没什么错。我仔细想过,要是我拦着你,不让你去管,只要这个人出点什么事,你也会后悔一辈子。”
“麓麓,你听我说。有个战友,他的身体适应不了那边的环境,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他是个很要强的人,一直强撑着没说出来。他不想被人发现,连队组织的心理疏导活动,他都逃避了。我早该发现的,他跟我提过一次,说有时候希望能一觉睡到醒不来。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没有重视,后来他的身体扛不住了,提前退伍。三年前,他自杀了。”
她叹了一声。
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调成静音。
“是我妈。麓麓,我向队长报告了乔斯媛的事,我打算离职。”
“卫凯旋,做你自己就好,你不可能对所有人负责的。之前我对你说的话,都是我发自内心想对你说的,我不爱你了,你换不换工作,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
“麓麓……可是我还爱你,我会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