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闲人多,不仅场馆挤,教练员也不够,只叫来了一个,带肖慕去了。薛逸璞抓紧扒上准备滑第三轮的元麓。
“带我一个。”
元麓把雪杖都拿在左手,保持杖尖朝下,免得划伤别人。她把右胳膊伸出去,方便他随时搭上来。
上次就弄了一个小时,学过平地走路,也学过直线滑行,学过内八刹,但忘了个七七八八,基本等于不会。好在他天生运动细胞还可以,至少不会一路摔一路叫。
元麓控制速度,保持同进程,小声解释:“我会一点,但不会教。”
“没事,我玩一会就会了。”
凑巧高娴雅和胖子一齐摔翻,她分神看那边乐呵去了,薛逸璞分神看她,身体重心偏后,下意识去扒,不仅自己摔了,把她也拽翻了。
她坐在雪上,做了示范,及时提醒他:“搬一下腿,让板子平行再起来。”
他本想道歉,见她脸上带笑,就省了。他来这,是为了哄她舒服点,可是他老有种感觉:怎么像是她在哄他?
他心里藏了事,这一道最基础的坡就摔了三次,把她带翻一次,绊翻一次。
她的朋友笑,倒地的她丝毫不在意,也在笑。
玩第二轮时,他下定决心先让她保持快乐,不再纠结那些对错,认真感受脚下。这次平稳下滑,顺利刹车。
他开始独立滑行,一次比一次溜。肖慕也在教练的指导下,达到了新手初级水平,于是提议:“换个滑道去。”
这边人太多,他们一直贴边,还要时常注意躲开小孩,于是一致通过了这个提议。
中级更刺激,肖慕和高娴雅相互依靠,另外三个疯玩。胖子的技术比薛逸璞好一点,时不时玩花活倒着走。元麓喜欢走S,人少的时候,她就左拐右拐,到底时几种刹停不断切换,巩固技术。薛逸璞怕摔得太狼狈,不敢嘚瑟,中规中矩下去。他安慰自己:反正胖子也玩不过元麓。
玩累了,换掉衣服,休息休息,吃点水果,回城。
交通和这边的花费都是男人负责,肖慕打了个哈欠,说:“晚上我请你们吃饭,来,报志愿!”
薛逸璞不想花女人钱,就说:“去我朋友的店里吧?新店,需要人气,捧个场。”
肖慕爽快地应:“行!”
高娴雅提醒:“小点声,她睡着了,这样不容易晕车。”
薛逸璞将空调调高一点,说:“你们也歇一会。”
吃完饭,薛逸璞承诺要挨个送回家,元麓是晕车户,成了优先项,她在小区附近就下车了。
薛逸璞钻出脑袋问:“明天几点?”
“今天玩了一天,明天补一下学习时间,不打牌。”
啊,这么自律的吗?他要是做得到,早上清华了。
元麓挥手,对胖子说“辛苦了”,转身走了。
车子重新启动,薛逸璞把窗户按上去。
后边的肖慕总结:“怕是准备考研了,问她她又不说。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表哥,我们也要上班了,下次再约牌啊。”
“考研?”
“嗯,以前也做了准备的,谈个恋爱就不考了,说是打算毕业就结婚。嗐,还不是怕女强男弱卫凯旋会没面子,估计现在没拿定主意,也是因为他。多好一姑娘,就是太恋爱脑了,表哥,有空劝劝她。男人嘛,多的是,行就要,不行咱换一个,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事事迁就。”
表哥心里苦啊!他要是真表哥,那必须薅住凯旋揍他个七八回,但事实上,他是男方家属,这就尴尬了。
他含含糊糊应“唔”,胖子刚一吸气,他就打断,狂使眼色。
胖子话不多,心思多,悟了,一直到最后都没说破。
微信里有凯旋在自由时间发来的微信:你说得对,我应该加倍补偿,我跟中队提了我的想法,他没有同意,提醒我先专注解决手头上的问题,作为集体的一份子,要慎重考虑。乔斯媛的事,我报告过,领导建议我尽早将这份责任移交到她监护人身上,所以昨天一整天都在跑这个tຊ事。噗噗,我不是舍不得这份工作,队里为了方便我周末回家陪我妈,特意将我调到这个岗位上,已经是特殊照顾。原来的技师调去了总站,现在需要重新调度,会很麻烦。
凯旋:钱已经到账,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麓麓这边我转不了,她把那张卡注销了。她把我转给她的那些520加一起全转给了我,我给她转了几次账,都被银行退回来了。要不要拿一部分给我妈,告诉她麓麓把钱退给我了?
凯旋:你帮我再去找个合适的陪护。郡姐一直不肯答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在超市找了份理货员的工作。
薛逸璞心里难受,回:估计是受不了你妈这脾气,她以前挺好的,这一病,有点不讲理。你别瞎操作,你一拿钱给你妈,就把那莫须有的罪名给坐实了,坑上加坑。
接下来几天,元麓都拒绝了牌友的邀约,理由一致:搞学习。
果然那天她纯粹是为了帮他解开心结才来的,所以没有争着付滑雪场的钱,还特意指挥他去买零食。
薛逸璞一会觉得暖心,一会觉得心酸,实在忍不住了,问:你准备考研吗?
元麓:在考虑。
噗噗噗:学习重要,休息也重要,劳逸结合嘛。
元麓:晚上会陪家人散步。
噗噗噗:星期六星期天呢?
元麓:我们要出门。
噗噗噗:上哪,方便说吗?
元麓:亲戚结婚,金球那个。
拿假包钓大礼金,这操作也是绝了。
噗噗噗:那你有空打牌了说一声,手痒了。
元麓:好,再见。
薛逸璞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又怕人家本来好好的,反被他勾起伤心事,只好憋着。
他没心思吃喝玩乐,每天就联系一下客户,收收东西,上直播间露露脸,吆喝两句“家人们捡漏了”,然后雷打不动往卫凯旋家走一趟,对张晓丹进行劝说。
他把借钱的乌龙解释了很多遍,张晓丹终于不提房子加名字这事了,改说卫凯旋当兵时的津贴和退伍费。
又是一个大误会,明明每个月就五百二,非说全薅走了。这事也是他的锅,是他教卫凯旋耍个小浪漫暖暖姑娘的心,结果呢,现在成了不锈钢钉,扎她的心。
“阿姨,没有的事,逸璞的钱都留着了。元麓家里条件好,不差钱,人家没拿。”
张晓丹听不进去,反反复复念那地方条件艰苦所以补贴高,总数得有四五十万,结果没见一分钱,全让人哄走了。
薛逸璞实在忍不了,顾不上之前的约定,怼了一句:“全花在你这啊。动手术、住院要钱,回来请看护要钱。吃药要钱,这个替尼那个替尼,换来换去,哪个都贵。补营养要钱,野生的甲鱼,一只大几百,你做一次治疗给你补一只。澳洲蛋白粉,四百一桶,吃掉几箱了,还有海参、墨鱼、虫草、燕窝……这些又没地方捡,全要花钱的。”
张晓丹脸色惨白,焦急地喊:“曾敏曾敏,快……”
保姆还在厨房,薛逸璞起身把氧袋和吸氧管拿过来给她吸,坐在一旁,无奈地叹气。
第27章 27
他不是当事人,都会被气到心梗,元麓是怎么做到不仅不记恨,还能反向谅解的?
这心胸,称得上是海阔天空。
待在这里压抑,再三确认人不用送医院后,他开车去了那家茶楼。老板娘正在扫门前地上的槟榔渣,抬头见是他,笑着说:“几天没见了,最近很忙吧?”
“嗯,我朋友来过吗?”
老板娘摇头,说:“林医生来了一次,只打了一会就回去了,怕是家里有事。”
说到有事的时候,她接连眨了两次眼,意有所指。
这提醒了薛逸璞,虽然接触不多,但他对元麓的人品认知跟坐极速电梯一样,蹭蹭蹭涨到天际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凯旋才是。
“我跟她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你先上去玩吧,楼上有转转,下次她来了,我马上告诉你。”
“今天还有事,下次玩吧。”
他扫码付了两瓶饮料钱,拿了东西走人。
在中介那约了三个陪护,都约在卫凯旋轮休那天来面试。
他的妈,他的房,薛逸璞不想包办,以张晓丹现在的脾气,薛逸璞不想惹麻烦,没准有点事又沾一身腥。
卫凯旋休假在家,保姆就休假回自己家,正合适。
薛逸璞到得早,进门就被卫凯旋拉去房间说悄悄话。
“我用我同事的手机打过去,还没接通就拉黑了,她不接陌生号码。怎么办?等下你帮我守一会,我再过去一趟。”
薛逸璞赶紧提醒:“小点声,你看看这个。”
他特意拎了包,将这几天准备的东西都掏出来。
“这里虽然面积不算特别大,但位置好,离她家只有几百米。我去看过房,三房两厅,户型还可以,已经问过装修公司,这面积,两个月内保证能全部完工。你把资料带过去给她看,合适的话,那就带上证件去搞。”
“原来那套马上交房了,我直接把钱给她……”
“闭嘴吧。你一个大男人,坐地铁坐公交,开车骑车,哪个不行?她晕车,住在娘家对面,想回去了,散散步就过去了。住得近,她爸妈更放心。”
卫凯旋果断闭嘴。
薛逸璞拿出第二样,接着说:“这是保证书,你照着抄一份。等下,那边的事……你把手机拿来。”
卫凯旋知道他在问什么,点开微信,找到聊天记录再递过去。
有点进步,至少知道拿工作搪塞对方了,但还不够。
“你跟她废话什么,不回就完事。你要是良心上过不去,不删,每次回个在忙,过段时间她就主动拉黑你了。”
卫凯旋为难地说:“她这情况不一样,我怕她受了刺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你又不是她爸,叫她找真爸啊,既然舍不得送医院,那就一天到晚守着宝贝蛋咯。”
“她跟她爸有隔阂,误会太深,解不开结,两人待一起就吵。”
“我草,就非得你去当这个保姆爹?”
卫凯旋叹气,咬牙说:“我尽量减少接触,但是这戒断反应,唉!是我处理不当。队里没有明确规定不能加受助人联系方式,我就想着,万一……”
“拯救世界是超人的活,你做好本职工作就够伟大的了。大哥,少做点英雄梦。”
他还跟那边黏黏糊糊,薛逸璞把保证书收了回来,撇嘴说:“看你下周表现再给。现在好好想一想,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你报,我来记。”
卫凯旋想了又想,然后慢慢地回答:“食物没有特别的偏爱,喜欢看书,别的,没什么了。你教我折的纸花,她很喜欢,每次收到都很开心。”
薛逸璞刚写到纸字就醍醐灌顶——那个罐子,不是他以为的“忌讳”。
“别送了,老套路,不管用。”
卫凯旋有点纠结。
门外传来张晓丹的喊声,他起身出去了。薛逸璞在纸上来回划,翻到下一页,悄悄地写上滑雪、柠檬水、话梅、樱桃、橙子、辣炒牛杂、香煎鱼、酸辣椒盘龙、茄子豆角、红豆奶茶。
柠檬水和话梅下边带一问号,也许不是喜欢吃,只是因为它们对晕车有帮助。
他把小本本收起来,走出去。张晓丹见到他,没了之前的热络,只淡淡地说:“逸璞过来了啊。”
“阿姨,你吃粥还是面?我下去买。”
“不饿,我们先来算个账。凯旋,你过来,趁逸璞在这,我们来算算数,看你的钱到底去了哪里。”
薛逸璞主动承认:“前天我说漏嘴了。”
卫凯旋并不怪他,点头说:“也好。”
他把装医院单子的文件袋拿过来,把花费大的单子拿出来报数,报一张递一张。张晓丹听完,还要对照单子再看一次,看完再按计算器统数。
她问:“一个月给曾敏多少钱?”
“五千五。”
张晓丹扬起了眉,悄悄嘀咕一句,接着又问:“伙食费怎么算的?”
“当然是我们出。”
她不提那些营养品,只说这些事:“那药吃了没什么用,不要再开了。她这工资开太高,人又不勤快,早点换一个。你们是真的不会想事,请个保姆要多少钱?三千不就够了?”
本来就要换,至于工资就是这么个行情,她听不进道理,就没必要跟她啰嗦。
“妈,你看,你吃了药,就跟没病一样,所以这个不能断。”
张晓丹拿起开药的单子,来回翻看,没吭声。
薛逸璞满怀期待等着她认错,给元麓一个交代,谁知等到最后,只等来一句:“哪个给你们出的蠢主意,这么大的事,瞒着我做什么?”
卫凯旋辩解:“我是不想让你操心。妈,钱够用,身体要紧,什么都不要省,还跟从前一样。”
张晓丹重重地叹气,指着自己卧房说:“把枕头底下那两张卡拿过来。”tຊ
卫凯旋起身去拿,张晓丹没接,只对着它们说:“你给我寄的,我都给你存起来了,一分没花。农行这张,是我平常攒下来的,这些都留给你将来过日子用。但是你现在不能动,你还给我放回去,等到了那一天,我再告诉你密码。”
卫凯旋垂头流泪,张晓丹趁机巩固母子关系,饱含深情说:“妈这一辈子,不图别的,只要你过得好,我死了也安心。”
薛逸璞不由自主想到了元麓的话,唉,人家确实是母子情深,相亲相爱,不容侵犯。他和元麓是外人,外人就是用来背锅的。
新保姆挨个上门,张晓丹都不满意,最后一个只是因为纹了眉就被她挑错。
人都打发走了,薛逸璞悄悄给人发了交通费,回头就听张晓丹嘀咕:“找什么外人,喊你姐姐来就可以了。郡毛还小的时候,我带了她四年,算她半个妈。”
卫凯旋刚要反驳,薛逸璞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块到厨房预备午饭,顺便说悄悄话。
“她说要找你姐姐,那不管请的是谁,她都会挑毛病的。你问下你姐姐在哪,我们过去谈一下,看她有什么条件,能答应的,都答应了。你姐姐不爱讲别人闲话,性格又好,这样最合适。”
“试试吧。”
卫凯旋想着那两张银行卡,魂不守舍地择菜。薛逸璞推了他两下,他才回神,洗手拨电话。
葛郡在电话里回绝了他去探访,只说下午会过来一趟。
“等下我先去找麓麓,你帮我守一会,要是郡姐到了,你留一下她。她没说什么时候到。”
“你不用过去,她不在家。”
“谁?”
薛逸璞想把话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老实回答:“元麓他们不在家,好像是去亲戚家吃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