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占据一角，放肆舞动。薛逸璞的女伴高声叫好，瞿高乐的女朋友哈哈笑，元麓也在看。瞿高乐是个灵活的小胖子，很自信地妖娆扭胯。卫凯旋和薛逸璞的舞更动感，他们两个长得不像，但都是很有气质的男人，有个穿着火辣的女生摇着身体快速往他们那边靠拢。
薛逸璞带着坏笑堵截，和那女孩贴身热舞，这边的女伴骂了句“fuck”，放下杯子杀了过去。卫凯旋怕招惹麻烦，赶紧挤出来，一坐下就夸张地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玩心重，开始骗我说只去夜宵店。”他想了想，又解释，“以前家里管得严，不准出门，他就趁寒暑假在家里办party，教我们跳舞。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虽然没有明确禁止，但影响不好，下次不来了。”
元麓笑笑，说：“难得放松一下，没关系的。我也有收获，长了见识。”
酒壮人胆，他搂了她的腰，脸贴脸问：“今晚别回去，好不好？”
她没答，扭头看向舞池。
卫凯旋心里美，不停在笑，叉了水果喂她。元麓张口吃掉，也笑了。
他爸妈很多年前就离了，卫正初放弃抚养权，迅速再婚，卫凯旋跟着母亲张晓丹。他妈前年检出脑瘤，做过手术，做过放疗，最后没办法了，医生建议出院居家治疗，定期复查拿药。
这剩下的日子，没法照“不枉此生”计划那样吃香喝辣去旅游，因为它有严重的后遗症：肢体麻木，语言功能下降，认知也存在一些问题，必须全天护理。
因为他妈这病，领导打算将他暂时调离一线，结合他在部队学的技术，改做装备技师，现在正是过渡期。
他家是很旧的两室一厅，保姆和张晓丹睡一床，他有单独的卧室，但元麓不能接受在她们隔壁做快乐事，所以每次约会都是去爸妈在她上大学时买下的小房子。
今天下午来打扫过，很干净。年轻人血气方刚，卫凯旋思念难耐，刚进门就忍不住，用力将她搂住。
两人都有些热切，在门口吻了又吻，然后转去沙发。可惜还没进入主题，手机响了。
他职业反射，马上退开，探出身体摸到手机。
她坐在他腿上，两人贴得这么近，她下意识地撇头，瞧见了手机屏中央的“紧急”。
“你快接。”
她拉开腰间的手，迅速跳下。他们的工作制度里有保密守则，她特意避到卫生间去洗脸。等她出来，他刚好挂断电话，站起来，一脸为难地看向她。
这是他的工作，而且是一份伟大的工作，她必须无条件支持，于是撇开失落，跟着他往外走，柔声说：“快去吧。”
他走到门口，快速转身，好像有话要说，但最后只是歉疚地说：“你早点睡，不要等我。”
“好，快去，打个车。”
他点头，快跑冲向安全通道。
5月水逆，约会屡次不成。
张晓丹颅内压不稳定，呕吐不止，只能去医院。他们站里实行的是“值一补一”，他每周仅有的一天离队休息时间都花在了她身上。
元麓下班时间去医院看了三次，轮休那天陪了十几个小时。林英很心疼，而张晓丹对元麓说的话，加起来没一百个字，说得最多的就是“嗯”，“行了”。
元麓知道这样的冷淡是什么原因。之前有一次，保姆临时有事要走开一会，他在值班，他表姐在外地，只能拜托她。事情来得急，她没法提前请完整的假，只能卡着休息时间去替补。她下午四点必须到岗，然而保姆在电话里含含糊糊，一直拖tຊ着没回来。
元麓再急也没用，总不能丢下一个无法自理的人独自在家，最终是经理帮她顶了两个小时班，而保姆对她频繁催促有了意见，在张晓丹面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张晓丹感觉不受重视，在儿子面前抱怨了两句。卫凯旋劝了她，又批评了保姆，再到元麓面前说明经过，并且代他妈道歉。
他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但元麓很清楚，张晓丹对她的态度，已经不一样了。从前知道她不要求买房买车，还不要彩礼时的感激和喜爱，就因为这件事，变了味。
元麓感觉委屈，但也很无奈，这些只是她的推测，人家不提，她就没法再解释。好在他一直立场分明，经常在母亲面前强调她的工作也重要，对工作认真负责是非常好的品质。
元麓没法生气，因为只要他有空，就会上门看望她爸妈：带水果，买一些难排队的美食，到家几乎不落座，修理大大小小的东西，搞大扫除，帮元裕和清洁车子内部……
什么活都干，亲生儿子也做不到这样。林英的反对，就成了满意。
那是他妈，还是一个久病的人，元麓说服自己完全包容，等张晓丹出了院，照样买些东西过去看看，顺便带些补品为她煲个汤。
第3章 3
到了6月，他顺利出师完成调动，能按时休息。
张晓丹的状态不太好，元麓下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他卡在这个时段赶来悠得，把礼物拿给她，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又得分开。
更衣室里，她拆盒上脚试鞋。同事们围观了一下，梅姐大大咧咧，以为是她刚收的快递，耿直地说：“这样式有点笨，跟你不配，要不要换一双？”
直男审美，不能高要求。她上次随口说一句“脚后跟痛”，他就想到要给她买粗矮跟的鞋，这份心意高于一切。
元麓嘴角含笑，甜甜蜜蜜说：“男朋友买的，穿着很舒服，我很喜欢。”
梅姐忙笑着说：“那我说错了，这鞋子很好，找对象就是要找实惠的。”
宋可可实在憋不住了，悄悄插一句：“这个不仅实惠，还特别好看。”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赶紧畏罪潜逃，丢下一句“我去检查鱼池”，跑了。
元麓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被人起哄要看照片。她的高兴压不住，好脾气地找出合照拿给她们看。
粗矮跟新鞋，脚底体验不错，但是皮质太硬，脚后跟很快被磨破，每走一步都像上刑。她强忍着痛，熬到忙完所有事，再悄悄去厕所粘上创口贴。
保姆休假回了家，他走不开，她本来想去那边看看，怕被他看出端倪，只好找借口说有事过不去了。
他很体贴地说：“尽量早点休息。那鞋子合适吗？”
“嗯，下午就穿上了，很舒服。”
“那就好。”
她听到了他手机有别的提示音，怕耽误他工作，赶快挂断。她想到张晓丹，又在微信上发一条：如果需要我过去帮忙就说。
他到很晚才回：不要紧，我在家，她这两天状态还不错。
隔了不到一分钟，他又发来一条：麓麓，我很想你。
元麓捂在卫生间，听到林英进房间睡去了，再悄悄出来给伤口消毒，包扎。
她在网上搜了软化皮革的攻略，挨个试一试，最后再用白酒涂抹法，把它们拎到阳台上晾着。
元裕和值晚班，晚上不会回。她检查了门窗，安心回房，等她看到信息时，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
她抱着手机甜蜜了一会，再回：我也有点，晚安。
第二天早上，她看到了他在2:14回的晚安。
照顾到这么晚才能休息，唉！
6月喜事多，他有个表妹结婚，她这边也有一个。独生这代人，表堂亲都特别珍贵，拐了两道弯的都算至亲。她表妹的婚宴在月初，他值班，来不了。林婉玲是元裕和嫡亲的外甥女，一家人都必须到场。
元麓在终身大事上算落后分子，在宴席上少不了被亲戚们关心。林英被问烦了，一律答：“快了快了，就快了，放心，到时请你们喝酒。”
元麓没法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很节俭，不抽烟不打牌，不爱喝酒不吃零食，可是全天看护收费高，再加医药费和伙食费，根本存不下钱，以前的存款和转业费全填在之前的治疗费里。
她明确表示过什么都不需要，他仍然很为难，说：“不想委屈你，再等等吧。”
元麓有个猜想：他是不是不愿意连累她辛苦，想等到张晓丹去了再提？
林婉玲嫁了个开烟酒行的殷实家庭，婚宴办得体面，桌上的烟酒都是好货，彩礼和嫁妆高调地铺在宴会厅主台上，亲戚们都去围观拍照。
林英早就知道数目，留在席上陪女儿。
“彩礼三十八万八，嫁妆二十八万八，英姿找你爸借了点，说好这些都给婉宝拿着，让她安安心心生孩子。”
女儿有些不开心，林英看了心疼，刚好身边没人，就悄悄地告诉她：“她们家这几万还不还的，不要紧，家里还有一百多。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到时候拿四十八给你转个手，算做彩礼，我们再预备个四十做嫁妆，这样的话，办完喜酒还有剩。还有啊，装修的钱，单独给你留出来了。”
“妈……不能这样，这些钱，你们自己留着。”
“嗐，你这孩子，怎么比我还古板？不是我说，就他妈这个情况，恐怕撑不了几年，他爸那边有家庭，就剩他孤零零的，那不是白送给我们家了？你们感情好，他人品可靠，我们又不怕他图财害命。我们就你这一个，家里这些东西，反正都是要给你的。这么安排更好看，免得有些人说话不好听。你听我的，早点和他商量。不是我急，你问问他，难道他妈不想早点看到儿子成家吗？”
林英一直盼着女儿能尘埃落定，最好早点怀上，把工作辞了在家养一养，因此说话又急又重，没注意到元英华已经靠近。
“嫂子，元麓那婆婆不好处啊？”
林英马上反驳：“不是那回事，身体还没康复，怕麻烦我们，死活不肯上医院。我们看了着急，在想办法劝一劝。”
刚好把后面那两句圆了回去。
元英华就说：“我们麓麓这么漂亮，他家不着急，不怕被别人抢走了哟？麓麓，适当的时候要摆一摆架子，你是女孩子，条件又这么好，有资格做公主。听六姑一句话：做人不要太老实。”
元麓笑笑，看向林英。
林英代她发言：“不用担心。他们一家人都好，不用搞那些套路。男孩子特别懂事，对我们也好，将心比心，舍不得让人家受委屈。”
元英华呵呵笑，说：“嫂子真的开明，要不是法律规定，真的想亲上加亲。”
她是隔房的姊妹，和自家人坐一桌，说完这句玩笑就起身坐回去了。
司仪入场，有人在调音，林英憋不住话，抓紧到女儿耳朵边说：“肖旭之前谈的那个散伙了，女孩家里条件很一般，开口就要六十八万彩礼，就英华那点工资，十年也凑不齐。之前买房子借的八万，我们问都不好意思问。讲句实话，就算法律允许，我也不会同意。肖旭一个月赚那五六千，不算本事吧？到了家，自己换下来的鞋子都不捡，什么都要别人伺候。收入低不要紧，做人又傲气又懒，我真的看不顺眼。”
元麓知道她啰啰嗦嗦是在拐着弯表明态度，趁着灯光调暗，靠过去亲了一口。林英又惊又喜，笑骂了一句。
“妈，我跟他说好了，二胎跟我们家姓。”
“真的？”
元麓点头，林英欢喜得坐不住，起身去喝酒那一桌找元裕和，贴着他耳朵说了好消息。这下他也坐不住了，咧着嘴过来找女儿确认，听到元麓说是卫凯旋主动提的，高兴得连说了三个“好”。
他表妹的婚礼定在端午节当天，悠得逢这种大小长假不能休，她只能说抱歉，托他转交了一个铜加水晶制成的鹿角生花摆件。
晚上他借了朋友的车在外面等，车后座还有大束鲜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好看，很香，就是这种不好收藏。”
“你看中间。”
她扒开玫瑰，果然找到了小玫瑰。她把小花束拿出来，捏着它来回转动，高兴地说：“又有新配色了，特别好看。你好啊，166号。”
“下次是郁金香还是立体爱心？”
“都好！”
今天过节，他不能拐走她，把人送上门，再把下午没干完的活做完。
林英很不好意思，站在卧室门口说：“没事没事，都这么晚了，别弄了，那上边的东西，一两年都没去碰过，不擦不要紧的。我们年纪大了，要早点休息，我睡去了啊。麓麓，你好好招待凯旋。”
两个年轻人都不自在了。
虽然不太好，但长辈都这么开明了，卫凯旋顺理成章留宿，下去拿了换洗衣服tຊ，火速赶回来。
岳父母就在隔壁，他不敢弄出动静，只能亲亲抱抱。他想得发狂，又不敢造次，纠结得要死。元麓躲在被子里笑，他把她抱出来一截，扑上去啃，假装要咬人，她偷袭他腋窝反击。两人嬉闹一番，又不舍地深吻。
她趁这会气氛好，小声跟他说了林英的想法。
“你不要多想，我妈没有那个意思。我们都知道你愿意为我付出所有，我也愿意的，只是我们管得了自己的想法，管不住别人的，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委屈你。当然，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那我们再商量。”
卫凯旋贴着她的脸，哽咽着答：“不是委屈我，是委屈了你。麓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嫁过来也行。叔叔阿姨都是特别善良的人，把你养得这么好，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地球，才会有这么好的福气。我要努力工作，多积福积德，下辈子再娶你，要一直这样循环。”
元麓松了口气，听他说到后面，咬着嘴不停笑。
第4章 4
卫凯旋习惯了早起，亲亲女朋友，悄悄抽出胳膊，起床做事去。
等林英起来，桌上摆着好几个碗，准女婿又在擦隔柜顶上，女儿还在房里睡觉。
“阿姨早。”
林英笑得合不拢嘴，跟着说：“早，辛苦了，快下来歇一会。”
这种事，请家政也能做完，但女婿来干更香。
卫凯旋今早要归队，林英预备的补品不好带着走，就改拿了水果点心粽子，让他带到队里分给同事吃。
卫凯旋推辞，林英看向元裕和，元裕和笑呵呵说：“昨天你过来，拿那么多东西，叔叔阿姨没跟你客气，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拿着吧。过节热闹热闹，你们是人民卫士，守护我们老百姓，辛苦啊！”
卫凯旋有些局促。元麓帮忙提了两袋，推着他往外走。
卫凯旋赶忙回头鞠躬，提起地上的，再抢她手里的，还要忙着说再见。
元麓一直在笑，出了门，他不紧张了，跟着笑，还开自己玩笑：“难怪叫毛脚女婿！”
“我坐车过去，你先去还车还是先归队？”
“先送你。”
元麓看了下时间，摇头说：“你那边要到时间了，问下你朋友，这车能不能晚点还？快走吧。”
因为是节假日，她爸不用上班，夫妻俩就起得晚了点。她10点才上班，习惯了7点半起床。他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就走，拖到了这时候。
他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元麓赶紧摆手，小跑着走向地铁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