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就你这脾气,还能得罪人?换我还差不多。我跟你说,今天我就被投诉了,说我递单子的时候不够热情,没有微笑。我去,我是拿药的,又不是来卖笑的,戴着口罩,笑个屁啊。这是医院,到处是疾苦,我要是笑了,估计还得被投诉。唉!一天下来最少一两百人,哪来的热情续航?我就这几十斤,真不够烧的。”
元麓挖了表层的半颗草莓喂过去,肖慕张嘴吃了,叹着气说:“上个月有个家属真把我气死了,我跟他核对患者名字,我问是不是高才多,他说不是的。我又查了一遍卡号,就这名字,才华的才,多少的多,这么简单的字,不存在叫错,叫号机也是这么喊的。他递的卡和单子也对得上,可他总说不对,一定要叫领导。搞半天才知道,他们那多和都不分,用普通话也一律叫‘dou’。他非说他爸叫高才都,是我不讲礼貌,没有把名字叫对,怪我瞧不起人,所以他才不肯领东西。”
元麓心疼她,但是“多都”梗太有意思了,隔着几口蛋糕还想笑。
笑一笑,心情畅快了不少。
肖慕又说起了医院的八卦:“肛肠科真是奇葩多,上次有个狼人半夜挂急诊,说是不小心坐到仙人掌上了。”
她很猥琐地笑了一阵,拿起可乐灌了一大口,喝完才说:“是像猴子尾巴的品种,听她们说,因为比较嫩,刺还没长到扎人的程度,怕弄不进去,打湿冷冻再……可那毕竟是仙人掌啊……我真是服了。”
元麓听得不好意思,起身去洗手。
肖慕跟过来说:“对了,方怀洲要跟我分手,我同意了。”
“啊?怎么回事?”
“聊不来了,他去年搞得还不错,七七八八加起来,到手四十多万。飘起来了,到二手店搞了只金劳,还说要努力搞钱买毕业款彩虹迪。我特意去查了一下,那玩意要300个W,他一个搞金融的,反而算不清楚账,不买房,要倾家荡产买个招贼的玩意。我问他知不知道九几年那个剁手抢金镯子的案子,他就骂我神经病。中间有十几天没联系,上个星期天发微信说要分手,我说行。他还有些东西在这里,正在考虑是垃圾箱还是发快递。唉,我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我妈太激动,到处说了一圈,说我年底就嫁出去。哦豁,现在嫁个毛啊。”
朋友也有烦心事,她那些鸡毛蒜皮,不好拿出来说了。
“早点说清楚吧。”
“欸,你怎么不劝和?”
“他这态度,不值得。”
“还是你明白,我姐叫我找上门去问清楚,能挽回就挽回,不能就要钱。说是不能分得不明不白,要算青春损失费。笑死我了,男女平等,他睡我,我也睡了他,老实说,他长得比我好,找这样式的鸭子,收费肯定高,我没吃亏。”
元麓抱住她,爆笑。
肖慕跟着笑了一会,推开她,一边找衣服,一边说:“说老实话,刚开始挺难过的,网上那个悲伤五部曲,真的很准。我当时就觉得‘他肯定是开玩笑的’,否认他不爱我这个事实。然后他真的一直不找我,我就气疯了,明明是他莫名其妙骂我神经病,怎么他还有脾气了?然后就到了谈判这一步,可惜没能顺利进行。他说要分手,tຊ我当时说好,但越想越气,就叫他出来面对面说,他说没空。这两个周末,我没出过门,算是抑郁过了。”
“怎么不跟我说呢?”
“嗐,一点破事,不能再拉你进坑。没事没事,我能跟你说了,说明我已经进入‘接受’这一步啦。其实吧,分了是好事,换个思路,我又可以正大光明挑鲜肉了,多好。”
她真了不起,经历分手都这么有活力。
肖慕甩着头嘚瑟:“我还是有点行情的,就我们医院,大把的单身汉,收入又不差。我跟你说,有时候我都想找个离异大叔躺平算了。肛肠科就有一个,博士学历,能力挺强的,四十来岁就混到了主任医师。长得还行,离过一次没小孩,有房无贷。我老到那边去凑热闹,混了个眼熟,他托我们主任问我要不要考虑下。我居然骗她我马上就要结婚了,西湖的水我的泪,啊啊啊啊……”
“你家里人什么想法?你先考虑清楚,要是觉得可行,就不经意间说出你恢复单身的消息,让媒人去沟通。说不定他自己就找上来了,反正医院八卦传得快。”
“哈哈,那是。我这样搞,别人会不会误会我是为了这个金龟婿,特意踹了前面那个?”
确实容易引起误会,有些人就爱把别人往坏里想。
肖慕撑不下去了,扶着门狂笑。
“你不要这么纠结,对不起,我说着玩的。我又不缺钱,还是把大叔留给后来人吧。”
第7章 7
虽然没有倾诉自己的烦恼,但一样在朋友这汲取到了力量,手机里还有他满满的歉意和浓浓的爱意,她的心,豁然开朗。隔日一早,她神清气爽起床上班去。
“下午我把衣服送过来。”
“不用,这条裙子挺适合你的,要是不嫌弃,你就留着穿。礼物,补个礼物。”
“好,谢啦!”
肖慕被排在急诊那边上夜班,没打算早起,打完哈欠就摆手道别:“亲爱的,拜拜。”
“早餐在茶几上,别忘了起来吃。”
“知道了,我的贤妻,来,啵一个。”
元麓笑着走了。
鞋子反复加工过,软了一些,但还是偏硬,她不得不多带一双鞋,上午干活穿旧鞋,下午再借助凡士林继续跟它磨合。
她将脚套进去,手机振动,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158开头。她想起来了,之前有过一次,那是上班时间,错过了。因为呼的她的私人号码,而不是酒店配备的工作手机,所以她没有回拨。
好像有点失礼。
她抓紧走出休息室,进了员工卫生间才接通,小声答复:“你好,我是元麓。”
“我知道你是谁,我是乔斯媛,醉芳亭、枫红锦,还有渔笛弄晚酒店都是我爸开的。”
“不好意思,乔小姐,我没有要换……”
“谁要招聘你了?你听清楚,我是在告诉你:我家有条件让凯旋过得更好!他在乎的是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继续纠缠他?你要多少钱,直接告诉我。”
他参加消防知识宣讲,因为外形出众,被人拍下来上传,在本地有过一段热度。元麓经历过这种事,很平静地告诉她:“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我百分百信任他,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请你不要再打过来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为我做了什么,我告诉你……”
元麓相信这些挑拨都是无中生有,但听到仍然会不开心,于是挂断电话,拉黑了这个号码。
这个电话打来的时间太不巧,她的左脚没来得及抹凡士林就走出来了,就这一百多米,脚后跟已经磨得发红。悠得整个区域到处有景观,所以即便是休息时间,工作人员的着装也必须得体,她只能忍着痛,慢慢走回去。
今天不能再试了,她粘上创可贴,穿回上午的鞋,靠着椅背简单地眯一会。
手机再次振动,是卫思恬。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第一时间接通,又起身往外走,走到废料处理区才拿出来接听。第一通响铃38秒,第二通34,第三通又响起。
这一次,她选择了接听。
卫思恬还是那脾气,根本不给人开口的机会。
“元麓,斯媛姐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她家有大公司,你一个服务员,有什么资格……”
果然是她在搞事!
元麓的好脾气到了尽头,挂断,将它也拉黑了。
午休已经休不成了,提早关机,锁进柜子里,然后出来巡逻。
人类的素质并不齐平,鱼池周围有栏杆,四个方向都有牌子提醒:请不要投放食物。
池子里经常会出现垃圾,她从伪装成假石的工具箱里拿出小抄子,把沉在鱼池底的骨头捞上来。
这选料,一看就是那道香辣手抓羊排。
她看着它走了一下神,直到身后有人叫她。
“麓麓姐。”
年轻女孩,不熟悉,但认得出,是A班的传菜员。
“你好。”
她将羊排倒扣在池沿,从马甲口袋里拿出纸巾包好它,顺带擦掉了池沿的水渍。
她抓着纸包往回走,宋可微没急着离开,看着她做完这些,继续跟着她,热切地打招呼:“我是宋可可的堂姐宋可微,我们都很喜欢你。”
元麓笑着回应:“谢谢。”
“真的,你好温柔,好厉害!我听说你记得所有老顾客的喜好还有过敏什么的,是真的吗?”
“没那么夸张,记得一些。过敏是大问题,这个要特别注意,点餐台有个墨绿色硬壳的册子,我把知道的那些都写在上面了。如果你感兴趣,休息时间可以去翻一翻。如果能记住,在点餐时主动提起,会让顾客有亲切感。”
“那些菜补什么降什么,禁忌什么,也写在那上面了吗?”
“在蓝色册子里。”
“哇,麓麓姐,你来这多久了?”
“三年。”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不方便可以不说,不好意思,我话比较多。”
“没关系的,以前在药房上班。”
“药啊,那不能出差错,难怪这么细心。麓麓姐,你真棒!我觉得至少要让你当经理才行。”
元麓收了笑,小声提醒她:“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谨慎一点。有事你到这边来找我,或者让可可跟我说。你跟她住一起吗?”
“差不多吧,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麓麓姐,你要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让可可告诉我也行。”
这孩子真可爱,元麓笑着再次提醒:“你们还小,肚子饿得快,小西图澜娅餐厅3:45开始供应面点,开工之前去那边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好的。你要走了吗?”
元麓点头,小声说:“工作时间不要闲聊,不要办私事,违反一次要扣钱,次数多了会被开除。忍一忍,下班再说。”
她顺手帮小姑娘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衬衣领子。宋可微嘻嘻笑,很幸福地说:“我知道了,姐,我的上班时间还没到,我去小西图澜娅餐厅逛逛。”
“去吧。”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这一周还没过完,她又被人投诉了。
肖雪很无奈,捏着额头说:“都跟你说了几次,不要那么较真,现在制作部也有意见了。两块西蓝花而已,它只是个配菜,装相用的,翻个面能继续用,再退一万步,拿掉它不就行了。周六这么忙,他们压力也很大的。”
元麓也头疼,她将还没来得及交的事故报告递上去,口头再解释一次:“洪总是这里的常客,他很看重家人,每个月至少带他们来两次,消费总额不小。每次必点这道牛肉,玉米笋和西蓝花从没被剩下过。我不是故意找麻烦,今晚还有三桌点了这道菜,但都已经上桌,不是同时制作。”
那就是想换也换不了,每一道菜的配菜数量是固定的,常吃又喜欢吃的人,口感不对或者看到了虫咬痕迹肯定要生气,少了这两块也不行。
肖雪叹气,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让顾客有好的用餐体验,是为酒店长远考虑,但上面不会这样想,他们觉得顶多再汆两块补上就行了。估计会判定你违反第26条,毕竟整盘撤掉重做,造成了浪费。”
离锅到上菜的时间,会直接影响到牛肉的口感,所以它每次都在上主菜顺序的前三名。
“是我一意孤行,责任全在我。麻烦经理在报告里说明一下,不要连累其他同事。”
肖雪叹气,再次提点她:“进入社会跟读书不一样,不要太执着,认真的人最吃亏。”
因为周末点餐多,制作部为了省事,一次多汆点备用,导致西蓝花变色,凑巧上面还有一小块被虫咬过的痕迹。本来是很小的事,她们不挑错,把那一块修一下,虽然顾客闹起来,还得她们去处理,但至少上面追究的时候,主要责任就在制作部了。从两块西蓝花到188的牛肉条,再到两个部门之间的矛盾,以及影响年终评定。一道小裂痕,就是一个大麻烦。
元麓知道她是好tຊ意,点头,不再说什么。
在统一的休假政策基础上,基层单位还可以出于对指战员的关怀和爱护,灵活增加一些暖心政策。比如调到装备技师岗的他,周末晚上可以跟已婚队员一个待遇:回家住宿。他想来见她,她拒绝了,找的理由是她太累了,实际上是希望他能多陪在他妈身边,尽量消除他妈对她的误解。
她不想让他为难。婆媳问题是千古难题,她反复思考过,暂时没有找到能让对方改观的突破口,所以最近都没有过去,以免激化矛盾。
他总是在电话里为他妈妈的态度道歉,她再宽慰他,这成了最近联系的主要内容。
林英察觉出一点什么,见她回来时脸色不太好,忙拉她过来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彩礼的事,他不同意?那也没什么,犯不着为难,大不了不办婚礼。理由也好找,你爸的工作,他的工作,都要符合中央规定,婚宴小办跟不办差不多的。”
“不是,我们挺好的,是工作上遇到了一点麻烦。妈,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处理。”
“妈相信你,实在麻烦,就别干了,回来休息,爸妈养你。现在不是流行啃老嘛,你赶一赶这趟流行。就是将来我们都去了,还有存款跟房子,你卖两套留一套,够你活到99。”
在外面再累,回家就舒心了。元麓咯咯笑,圈着她胳膊靠上去,带动她摇啊摇。
林英跟着笑,小声问她:“看他那意思,是不是不打算最近结婚?”
元麓点头。
林英叹气,说:“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要是现在结婚,那你就是儿媳妇。婆婆生病,你不贴身伺候,那是大罪过。但现在只是女朋友,偶尔去探望一下就算好人了。凯旋心疼你,又明事理,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以前是我狭隘了。这样吧,我也不催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安排。我估计了一下,等你们生孩子,只怕还要好几年。没孙子带,那我整天窝在家里瞎等干嘛,你说呢?”
“你想回去上班?”
“嗯,人家三催四请,老拒绝不好。”
妈曾经不只一次提起迎接新生命的满足感,元麓知道是她自己想回去发挥余热,又心疼她,只好说:“要不,你再跟爸商量一下?”
“跟他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只需要得到你的同意。妈以前为了工作的事,忽略了你,现在……”
“妈,我挺好的,你们一直都很爱我,我从来没觉得有遗憾。这个事,你考虑好了就去,不过,能不能提一下要求?返聘可以,不值夜班。”
“不用我说,他们自己提了,所有老同志都是这待遇。”
“不老,还是年轻漂亮的林英同志。”
母女俩一齐笑。
第8章 8
周日一早的全家会议,顺利通过了林英同志的返工议案,她下周就去签约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