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门外是暖阳天,心口寒意却加重。
他先入为主地误会了很多东西。也总以为黎想只是闹几天情绪,但听完何宝珠的话后,突然绝望。
工地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可联系到黎想自己的经历。
她或许,真的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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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想这些天压根不在安清市,辞职信上交后,她自动屏蔽了所有消息。
辞职不是一气之下,她不能容许不受控制的工程在自己手里进行。
恰好,嚷嚷了大半年要换工作的邹思萱也准备辞职。
两个人不谋而合,决定放松几天,于是一起跑来了香港红馆看肥陈的演唱会。
那天晚上去场馆之前,黎想总算鼓起勇气把电话卡插了回去。回复了工作交接的邮件和一些同事的问候。
在五分钟后,她接通了薄浮林打来的电话。
大抵是没想过会被接通,薄浮林听着对面的呼吸声,迟迟没开口。
黎想僵持了一会儿,说:“我留在你公寓里的衣服,请你自行解决,我都不要了。”
“黎想。”他声音很哑,“我找过何宝珠。对不起,我弄错了一些事。”
就这样吧。
她想,她的青春在这一刻可以划上句号了。
黎想鼻子酸酸的,低着脑袋:“我爸妈当初离婚的时候,总因为一件衣服吵架。”
“一个觉得为什么不放在衣娄里,另一个觉得为什么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其实看上去都没有错,但就是不能再在一起了。”
“我总觉得你应该得到很好很纯粹的爱,现在也这么觉得。但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去爱你了,不是你的问题。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从没变过,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始终不能对他说更难听的话,他依然在她回忆里是很美好的存在。
一座雕像,即使坍塌,仍然是神。
她轻声说:“你会是优秀的商人,但你从来不是合适的爱人。”
这样的否定几乎让薄浮林如遭一盆冷水。
他以为彼此情意都在今年夏天的不期而遇中慢慢升温。却不曾想,那竟然已经是她最爱他的时刻了。
那天的红馆还是一样喧嚣,歌神的演唱会总是人气高涨。最后一首歌,陈奕迅翻唱了哥哥的《玻璃之情》。
万人合唱,灯光皆亮。
“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
一生人不只一伴侣,你会记得我是谁。
犹如偶尔想起过气玩具。
我抱住过那怕失去,早想到玻璃很易碎。”
……
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
黎想听到这句歌词时,发觉这场南柯美梦到这时才彻底清醒。她知道及时止损,也愿意自负盈亏。
也许她爱的已不是薄浮林,而是这些年来倾注在他身上的感情和执着。
“多谢你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她没有追过星,但薄浮林就像她追逐的那颗星。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但这一趟并非无功而返,她明白了慕强的意义。至少在奔赴他的这些年里,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黎想从DK辞职,却也在重新找工作时因祸得福,被之前勘测设计院的陶翁院士给联系上。
可当时的时机已过,好的岗位总有人前仆后继。
陶翁给了她一个去海外的机会,也问她的选择:“我们院有个工程在纽约,你能过去帮忙吗?”
黎想问:“这算外派?”
“是,但那个项目至少要8个月后才能竣工,你今年春节可能过不了了。”
陶翁让她在语言上多花点功夫,毕竟这算黎想第一次孤身在异国他乡。
…
…
黎想飞往纽约那晚是小年夜。
她和同样留在海外的中国同事们一起守岁跨了年。
当晚有人玩起真心话大冒险,不约而同聊到前任。
黎想被酒瓶指中,喝了满满一口酒,皱着脸醉醺醺地说:“喜欢过一个公子哥,喜欢他‘平亿近人’。”
几个人起哄:“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你视金钱如粪土,原来你也好这一口!”
“骗你们的…..虽然我是很爱钱,但十几岁喜欢他的时候,根本不看那些啊。”她喝得太多,低声呢喃,“那会儿只是喜欢他这个人。”
可小王子也是要长大的,总会成为让人敬而远之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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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想来到纽约的一个月后,觉得这个城市很有趣。
街头黄色计程车来来往往,时代广场的行人遛猪、溜兔子的随处可见。她常坐的八号线地铁,逃票的、奇装异服的也屡见不鲜。
天桥边上,奢侈品包包被黑人大哥们0元购后,一视同仁地摆放在地上按斤卖。
只是纽约太冷了。
3月份上旬,曼岛的交通居然瘫痪在暴雪里。
她和几个同事也因为道路还没疏通,一起困在了办公室。往办公大楼下面看,整座海岛城市覆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冰雪。
点开天气预报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在安清市下面的那座城市。
几乎是下意识的,黎想眼眶有些酸疼。
明明都在过新的一年,也已经去过很多城市,却又觉得一直困在香港的夏天。
一群同事在吐槽外卖平台上那哥们的交通工具居然是on foot,又在说雪下这么大,居然没备几把伞在办公室。
旁边有人凑过来喊她:“还以为你饿哭了。”
“没有。”黎想关了手机,突然想起什么,笑了笑,“我那把伞要是没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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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纽约暴雪#冲上了各大引擎头条, 列表坐标在纽约的朋友都在朋友圈里分享里大雪照片。
远在万里之外的香港确万里无云,晴空一片。
3月份,湾区天气正明媚。
此时的薄浮林在浅水湾外祖母家, 无聊地翻了翻好友们的雪景动态, 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
在纽约被一场雪困住的时候, 她会不会想起去年夏天丢在弥敦道的那把伞。
都说隔辈最亲, 薄老太太自然很疼这个外孙子。
一起出门去海钓那会儿, 老太太问:“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陪老太婆出游不开心啊?”
“哪有。”薄浮林随口道,“工作太忙了。”
“你爸妈急着退休, 让你一个人独挑大梁,忙也是正常的。”老太太那双眼睛洞若观火,摇摇头, “但你看着不想是忙工作,倒像是跟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自嘲道:“得, 告诉您好了, 我丢了个对象。”
老太太幸灾乐祸:“哟,被甩了啊?”
“是啊。”薄浮林揉了把脸,手肘抵着膝, 低下脑袋看着地面, 哂笑, “第一次拍拖就被甩, 那姑娘还说您外孙不适合谈恋爱。我估计我以后也找不到对象了。”
老太太笑得更欢, 摸摸他垂下去的脑袋:“跟外婆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把你贬成了这样?”
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掰扯开就这点事。
误会有, 但不算多。
他和黎想在一起统共也就半年多,还以为能一块过小年, 结果现在分手都快几个月了。
听完他平平无奇的叙述语气,老太太也不站他:“你努力站这么高,理应是能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你要说看利益,要权利要钱有什么用?物尽其用才是最大的利益化。”
“你从小不缺人喜欢,什么都有,怎么会懂别人爱人的心情。”老太太拍了拍他背,又聊起一个很久没提的人,“你姐姐去世后,我知道你过得也辛苦。”
他成了家里唯一一个孩子,薄兆要交到他手上。
因此步步比别人快,也要稳。生意场上抢项目,样样直撄其锋,商界新秀里,谁不说薄浮林一句出类拔萃。
老太太点到为止:“你年轻骄傲,但没人求你面面俱到,偶尔也可以顺着心意来。”
薄浮林陷入沉默,久久未语。
理智二字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褒义,唯独在爱情里是贬义。
当初和黎想在办公室里谈话,他难道真的不能听她的话换掉姚于姣吗?
这本就是对她不公平的人事调动,可她不满也忍了下来,工人出事才彻底触犯她的逆鳞。
他开始估量对黎想的感情到底值得自己让步多少。
黎想对他的心意又到底有多少?不是说过很喜欢他吗?喜欢他,为什么还会因为吵一场架就不要他。
走得这么决绝,删好友时犹豫过吗?没几天就找好新工作,飞去了纽约。
他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他?
这个问题,薄浮林没想到会在两个月后,于好音的婚礼上得到答案。
六中昔日的校花结婚,老同学排面自然够大,请来了不少人。
薄浮林本来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但段明昭也收到了这位前女友的请帖,喝了一夜酒,托他带去新婚礼物。
交换戒指后的晚饭前,一伙人在那热聊。
薄浮林准备提前离开,却被身后一道女声喊住:“前夫哥?薄浮林,喊的就是你!”
薄浮林:“…..?”
他皱眉转过头,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女人显然也是6班的同学,短发齐肩,瓜子脸,穿着一套鹅黄色礼服裙。
“知道你不记得我,大少爷哪会记得我们这些无名小辈啊。”女人自报家门,“我叫林慕,和你是一个班的。”
薄浮林不关心这些,只是不明所以:“你刚刚叫我什么?”
“哦,前夫哥。”林慕说到这突然笑了,“你不是吗?我和黎想是好朋友,我刚从纽约回来。”
“……”
林慕是黎想高三一整年的同桌,她学生时代也算隐形的边缘人物,不起眼不活泼,不会交际。
现在从事法律工作,性格外向了许多。
前不久有单案子的当事人在纽约,她飞了过去,在朋友圈恰好刷到黎想发的动态,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地重新联系上。
本来不会默契地聊到恋爱史这个话题,黎想也总以为自己高中那段暗恋藏得天衣无缝。
但敏感的人都有一个共性。
林慕那会儿还只是怀疑,也不好意思问。如今倒没扭捏,异国他乡多约几次饭,热聊谈心后,什么都清楚了。
她是黎想的朋友,从高中到现在认识这么多年了。
薄浮林没法拒绝她的挖苦,但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哈哈哈哈第一次看你吃瘪!爽!”林慕捂着嘴笑,贴脸开大,“好想把你这个样子拍给她看啊,早知道就拉黎想一块回国了。”
“……”薄浮林冷淡道,“她是去工作,哪有这么多假期。”
“你都前夫哥了,了解得还蛮清楚。”林慕佯装惊讶,又不经意地提起,“不过她自己忙着谈新恋情,应该也不在乎你了。”
薄浮林愣了愣:“是吗?”
也才过去半年,她身边有新人出现了。
他失意的神态压根藏不住,林慕心里涌起股替好友打抱不平的成就感,继续添油加醋:“你人生顺风顺水的多没意思啊,多吃点爱情的苦吧。”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这么多女生迷你,我是真看不上你这款,还不如段明昭。偏偏黎想也喜欢你,高中就开始,毕业后还追去你那公司受气……”
女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不吐不快的话。
薄浮林后面的完全没听,却抓住了那句关键:高中就开始,毕业后还追去你那公司。
黎想高中就喜欢他?
怕打草惊蛇,薄浮林没有特意再问。只是离开后,忍不住想起和黎想交往期间的点点滴滴。
他自己的印象里,对她是由欣赏到好奇,再到渐渐的真心失守。
但如果黎想高中就喜欢他,那些说不出来的“奇怪”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了解他的喜好是因为一直在意。所以一开始就表达了爱意,抱着谈不了恋爱,睡他也不亏的念头。
她带他去吃过六中附近的那家面馆,她时不时提起的高中,她说他是她的战利品……
真的有人靠回忆喜欢他这么多年。
薄浮林想着想着,突然在路边踩下了急刹车,那阵酸楚的情绪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回到家,他找段明昭要了一份高中毕业照。他记得自己那时下学期已经不在国内,没有和班上人合拍过。
收到那张集体照片后,他仔细找了会儿。
终于,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黎想。
女孩绑着低马尾,站得并不直,嘴角微微弯起弧度,脸很小。身上那件校服T恤宽松而肥大,把她衬得更瘦弱。
是不会被人特意记住的样子,和她如今的差别太大了。